《亚药》深可

5、章五

　　3057见过人鱼，当然，是仿生人鱼，他们永远温和美丽，嘴中也总是哼唱着令人心醉的歌谣，面露的笑意无论他人怎么逗弄都不会破碎，与这只面无表情，甚至带了点凶狠意味的人鱼相差太大。

　　难道真正的人鱼，都是这样令人害怕的吗？

　　可他太像那位医师了，不管是面孔，还是那长长的被扎好乖巧垂落在左肩上的金发，医师的发曾经被她剪去大半，金丝到肩头，但那时他也只是笑着摸摸她的头而已。

　　“你……你是我的小医师吗？”

　　问出这话，3057自己都笑了，小医师一直摆着那副怜悯世人的神情，嗓音里藏着一泉温水，是服从于药制局的第五代陪护型医师，新且品质上等，他不会也不可能出现在这个荒废的国度。

　　想着想着，3057忽然脸上一凉，回神看去，似乎包纳了蓝海的眼眸就在她眼前，高挺鼻尖戳在她的脸颊肉上，蓝紫鱼尾滑过，即使隔着贴身制服她也能感触到他滑腻冰凉的鳞片，事实上她也伸手摸到那些生在他腰腹间较为小片的鱼鳞，但只是轻微触碰便立即收回了手。

　　果然，比起仿生人鱼银铁的质感，他柔软得多。

　　3057不碰他，他就主动用自己的尾去蹭她的手，她根本无处可退，周围的卵液拥挤，身下原本的绒又消失不见，人鱼一把揽住她的腰拉着她一同旋转于蓝液里，他及臀金发被卵液拨到一侧，随着他的游动而时不时地铺了她一脸。

　　“嗯……我不想跳舞，抱歉，我想离开这里……”

　　他没有停下，但许是听进了她的话，眼眸中瞬间深沉起来，深入海底深渊，就只是看着，便好似能剥夺她的呼吸。

　　卵壁没了，这也是让3057觉得窒息的一个点，两米差不多高度的卵，里面不会有这样广阔的空间，人鱼的出现，怎么想都不对劲。

　　“人鱼小姐，请你让我离开……”

　　一串串透蓝泡泡被他吐出，在她脸上炸裂堵住她要脱口的话，人鱼撅起晶亮海蓝唇，应和泡泡，凑到她唇角，打出一个清亮的“啵”，鱼尾垫在她足底让她踩着，黏滑至极，若不是抱着人鱼的脖子，那3057就要掉入底下墨蓝不见底的卵液深处了。

　　“抱歉，人鱼先生，是我搞错了你的性别，我向你道歉，请你别丢我下去……”

　　他平坦的前胸分布着的小鳞片虽软却也划破了她的一点皮，低头朝足底看去，那尾部的天蓝似乎快融化在蓝液里，而越往上天蓝就越浓，渐渐变为蓝紫，到了腰间就已经是深紫色，不过从小腹那可爱肚脐下两指处开始，便是白得透光的人类一样的皮肤，小鳞片也只是若隐若现地在他上半身而已。

　　3057还以为被误会性别的人鱼生了气，才张开嘴露出尖牙一口咬上她的后颈，她捂着后颈命纽，红血小团飘过眼前，她又急忙划着手，却把果冻一样的血团推到了人鱼那边，眼瞧就要被他一口吞掉，她忙凑了上去，下巴疼得厉害。

　　血团子大摇大摆地晃过他们眼前，3057陷入了人鱼的眸海里，他的尖牙抵着她的下唇，与温暖的卵液不同，人鱼的唇冰冷刺骨，甜腥味仿佛直直窜入了她的胃与肺，惊恐的小鳞片瞬间刺破人鱼的脸，却没有割破她压在他脸上的鼻子。

　　3057不禁回想起之前逃逸的血团，他还毫发无损地在这儿舔起她的唇，就证明她的血对他不起作用。

　　真是多此一举。

　　“嗯……人鱼先生，您能不能松开我的嘴……”

　　也许是自己过于粗鲁，人鱼才愤怒地咬她，3057念此，放软僵硬的身体，只是人鱼柔软得不像话，鱼尾也宽得不像话，全数展开，几乎将她的腿完全包住。

　　他是人鱼吗？他是蛇吧，不不，他是犬类才对。

　　人鱼蓝紫的舌也随着他磨蹭她腿的尾一起轻柔地触碰她，尖齿如锯却只给她轻微的痛感。

　　蓝液越加透明，细小的尘埃颗粒在卵白壁发出的几缕明光里打着转，人鱼卷曲的发被蓝白卵液托着，发尾尖端浅金跟一点幽蓝相接，似乎是人鱼的发生出了网，又像是卵液里的网捏造了人鱼。

　　可是人鱼太温柔了，他的人类肌肤逐渐转温，连带着他游离在她指缝间的发都变得比卵液还要温上一层，他的触碰也让她觉得无比舒适，如情人爱抚，无端地让人心里发痒。

　　3057双眼朦胧，无力地去抓人鱼的发，却抓了个空，滑落之后，忽然感觉手掌被钳子夹住，她瞬间惊醒，侧头推开漂游的发丝，发现并没有什么钳子。

　　她再次看向人鱼盯着她的眼，敷着层亮光，蓝得透彻，他面上有了那么点委屈，但她看得出来，人鱼在渴望着什么。

　　3057转头，人鱼就追着她，一定要看清她的脸似的紧盯不舍，仿佛就像是在征求她的同意一般……

　　她猛然抬眼，身子一震。

　　啊，这只人鱼在向她示好。

　　“人……人鱼先生……您搞错了，我并不是您的同类，物种不同……我们不能交尾，您瞧，我不是鱼……”

　　3057终于忍不住推了下人鱼，却因过于黏滑，她的脸狠狠撞在人鱼的胸前，抬头的一刹那，她心都碎了。

　　人鱼惊愕的眸子里，瞳孔成一道墨线将天蓝海分离，鱼尾失去了摇摆的力气，他就那么被她撞远，慢慢在骤然生长的金发丝里消失。

　　金蓝双阳重现，没了人鱼支撑而下落的3057伸着手，却什么也抓不住。

　　再度睁眼，她已是深陷在卵壳里。

　　“……57小姐，你终于醒过来了。”

　　“滋滋”电流滑过耳侧，3057从卵凹陷处坐起身，摸了摸国主的圆脑袋，手心的弯月牙原来是这个旧日管家给夹的。

　　“嗯……先生，您怎么会在这儿？”

　　国主盖在圆桶身上的半圆脑袋镶嵌的两颗黄豆子般的眼一闪一闪，他桶身里伸出的细长铁管头举着一轮明月，颇为小心地圈住她的手腕后收紧，把她拉出卵凹处。

　　“09要出壳了，57小姐。”国主另一只手挠了挠头顶，“09很久没有进食，出壳需要大量能量，所以09会吃掉周围的东西，我本来以为57小姐你会很快就出来的，但没想到09突然醒了。”

　　即将踏上藤蔓地时，银白卵长出的触条绕过3057的腰，又把她拢了回去，国主捏捏卵壳，顿了顿后豆眼不再闪动。

　　“09很喜欢你，57小姐，既然是这样，那我就可以放心地走了。”

　　“走？先生您是要到哪里去？”

　　“去我该去的地方。”豆眼脱落，展开泛黄透明的蝶翼，绒黄虫腹抚过3057的脸，似乎给了她一个离别的吻后，便撞上卵壳融为一道金线一滑而过。

　　“先生……”

　　“57小姐，这是我有意识以来第一次走进这里，也是最后一次。”国主敲了敲头壳，露出里面那团电火，“我的使命就是成为09的食物，我说这里是我的禁区，是因为我的培育者不允许我在09沉睡之时踏足，现在09终于醒了，我也该履行我的职责了，57小姐，请将我贴上09，他知道怎么做。”

　　3057握紧拳头，她挣扎着靠近小巧的机器管家，颤抖不停。

　　“先……先生，就这样被吃掉，您知道您会变成什么样吗？”

　　电火交织，“滋啪”一声，圆桶身深处传来有些嘶哑的声音。

　　“我会变成09的一部分，57小姐。”

　　“那个时候，您还会有自己的意识吗？”

　　短暂沉默中，只有电与火交集碰撞而出的火星冒着。

　　“……不会哦，57小姐，09是为数不多的亚星原种，他高于我的一切，能被09使用是我作为光虫一族的荣幸，我的家族也会以我为荣的，所以57小姐，请帮忙让09吃掉我吧。”

　　小管家的手都垂落在藤蔓上，蓝光虫聚集而来，围绕着他，电火团的光越发明亮，可3057听见他的一声极轻的叹息。

　　“先生，您让我食言了。”她双手微微合拢，躺在她手心里的电火依然温暖，“我不想先生您被吃掉，我想先生您能一直这样燃烧下去。”

　　“57小姐，你看，被09吃掉，我也就不再需要依附外物了，我会在09的体内继续燃烧，所以请不要为不值一提的我而流泪……”

　　被蓝黄光虫占据的机器管家声音越来越小，卵内的09按捺不住，卵探出尖触摸上了电火团，瞬间，国主被卵吸收，埋进卵壳内，蒙着银白的壳，成为道道金线由碰撞之处延伸，直至覆盖全部卵面，3057才反应过来，捶打上躁动的卵，她感觉小管家的余音里还留着一些话语没有让她知道。

　　可卵不管她的抓绕，也不理她的眼泪，只是在她脸侧的卵壳上破开一个口子，天蓝卵液倾涌而出，长舌似的将周边所有的光虫黏进蓝液里后，轻柔地擦过她的脸冲回卵内，操作室中的光源均被夺走。

　　这突然的黑暗让3057平静下来，国主作为王虫守着这个国度快半个世纪，其中有无数次逃去外界的机会，可他都只是固执地等待09的苏醒，就为这一刻，他追求的是09，是为了09而牺牲……

　　一点一点撕开卵壳的破洞，3057感觉脸上微凉，泪流到嘴边发着苦味，又充满药香。

　　他们不一样，却又无比相似，她的守则，也都是以地星人为主，要是某天需要她的死亡来拯救一个地星人，想必她也会这样做，但她是个残次品。

　　因为她的心，并不这么想。

　　重新恢复蓝电光的室内，3057走进卵内，卵壁干燥，她视线转向面前这个瞪着金蓝眼，站起来仅到她胸口的类人类。

　　他就是王虫尊崇的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