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绪》留得残荷

16、百子千孙图十二

　　不能怪我，不能怪我他们是鑫家的儿孙，为鑫家的百年祖业，做点牺牲是应该的。父亲，祖父都这么做过，我的叔伯兄弟都有这样的牺牲，对，他们姓鑫，这，这是理所应当的，理所应当”
　　君绪听了这话，倒是有点明白眼前的婴煞体是怎么来的了。大锦建国八百年，此画就在鑫府八百年。八百年，子嗣不济，看来全给这幅画吞了。
　　“鑫行是你儿子，那你把他什么东西给了他”
　　“姻缘”
　　“健康”
　　“寿命”
　　君绪每说一个字，鑫老爷的神色就多出几道惶恐，君绪步步紧逼，鑫老爷节节败退。说道最后，鑫老爷一把推开了君绪，声音有些尖锐的肯定道
　　“不过是五十年而已，我养了他这么久，荣华富贵，锦衣玉食，自认没亏待过他。他是我的儿子，更是鑫府的子孙。他给我这些，天经地义，理所应当。把你献给大仙，那是你的福气”
　　君绪对于对方这脑子实在无语，这人的算数水平看着就不对盘。一个普通人活七十岁已然算是高寿。你不过养人家二十年，就要了别人五十年的寿元，这算法先不提，五十年的阳寿，这不是要寿是要命啊。当然，事实证明，鑫行是真的死了。
　　好在鑫行还算幸运，比起这婴煞体中被至亲之人献祭，死后强留画中，无□□回转世，面目全非的婴童，好太多。
　　可这也仅仅是因为当时鑫家无祸事，有了祸事之后，这些年的锦衣玉食玉盘珍羞的价码，会加上成百上千的利息，一次讨回，连本带利。
　　“.....”这么想着君绪背后一身冷汗，虽然自个自小无父无母，可这样的父亲，不要也罢，至于母亲
　　君绪想到了骨瘦如柴，死不瞑目，说着百子千孙图的鑫夫人。这样的母亲也敬谢不敏。
　　君绪略带同情的看了眼已然散煞成功，身体接近透明，被困在千丝万缕中，已然恢复清醒的鑫行。怕是听到了完整的对话，儒雅的面庞上那双略带温和的眼睛，此刻再无生机。而且，怕是不会再有。
　　君绪有心安慰几句，可她从小就是个无父无母的，父母之事上，说不定还没顾思量有心得。这么想着，君绪回头去找顾止的身影，刚巧顾止已经收回了剑，手里拿着一幅卷好的画轴，轴上贴着几张朱砂画的黄符纸。似有所感，顾止朝着君绪看来，君绪无声指了指鑫行。
　　顾止眸色冷淡的看了鑫行一眼：“此乃他的心结，只能自己解”
　　君绪，我也没让你解啊，就安慰安慰，不过转念一想，又摇了摇头。指望顾止安慰人，还不如自己回炉重造，享受一番天伦地狱后，再来给鑫行讲讲心得。这么想着，手指一挥，红线退散，那九九八十一张灵符回到了君绪的手中。
　　鑫行仿若漂浮在水面的无根浮萍，浑浑噩噩的飘在空中。
　　君绪感到身后有异动，侧身一闪，看见的就是鑫老爷不知何时已然站起身，神色扭曲的看向自己。那眼神，看的君绪有些不明所以，不像是在看女儿到像是在看仇人。一双绿豆眼，死死的盯在君绪的身上，相当不善。
　　顾止起身上前，修长的身影横跨在两人中间，挡住了对方看向君绪的视线，淡淡开口道
　　“此物有邪灵，继续放在贵府恐有不妥，如若可以，此物我要带回派中处置”
　　鑫老爷虽然不修仙，却也认识墨霄的祥云纹，明白方才若非对方出手，此刻自己怕是身首异处。想起方才自己在鑫淮面前出的丑，内心又是一阵极为的不舒爽，好在对付鑫淮，时机随时都有，墨霄的人却是万万得罪不得。因此脸色瞬变，再次对上顾止时，笑容近乎谄媚的说道：“仙君哪里话，仙君能出手相助，是鑫某的荣幸。这，这邪物就算仙君.....”
　　话说至此，戛然而止，一股新鲜的血腥味在屋内蔓延开来。君绪看过去，就见对方的心口处，破开一个大口。如注的鲜血从破口出流出，瞬间染湿了对方胸前的衣襟。鑫老爷双目睁的浑圆，直直躺下，七窍流血，死不瞑目。咀嚼声从对方的心口处传来。而后冒出一双还未成型的小手，整个身形现出，是一具骨架尚未成型的婴孩，鲜血淋漓，手里啃着一颗心脏吃的香甜。
　　按理婴煞体中的幼阴脱离本源后不是化为一堆白骨就是朝着本源靠近。绝不会出现脱离本体后还能出来单独觅食的现象。而且这婴童身上几乎没什么血腥，除非
　　“三日前，家里周转不灵，王姨娘流了产”
　　鑫行说这话的时候语速缓慢悲凉，仿佛一夕之间苍老了十岁，再也没有白日里和君绪说话时的轻松。似在倾述衷肠，又似喃喃自语
　　“他很着急，请了兰陵城中最好的大夫前来诊治，小心安抚。那面目上的温和，与我小时候的记忆重叠。我便以为，他还是原来的父亲。所以今天的婚宴，我比任何人都期待。可终归是景物依旧，人面全非。这个家，回不去了。”
　　没有鬼煞煞气的干扰，千言万语，鑫行的话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指责抱怨，有的是看透尘世的沧桑。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鑫行的身体慢慢透明，他对人世的执念大多数来源于李谦。李谦魂飞魄散死因真相已明，执念已消，他本就不是厉鬼，自当下黄泉入冥府。查看今生罪孽，等到孽消怨了，轮回转世。
　　“等等”他杀了人，怎么直接轮回，首先就会下地狱的。君绪猛的回过神，眼见鑫行身形几乎消散，急的伸手就想上前去拉。一拉一个空，周围灵光点点徘徊一圈后，直接消散于空中。
　　百子千孙，断子绝孙才对。
　　君绪不怎么担心对方断子绝孙，只是她好不容易重生一次不想死的这么憋屈。因为契约反噬而死，一把掀开了袖子直看伤口处，空空如也，左右两臂六道深可见底的伤疤，已然消失不见。那里皮肤光滑如瓷。凶器割破的伤口除非心愿完成，否则不会消失。难不成，鑫淮小朋友的心愿就是希望对方能够斩断红尘，前往冥府。至于时候什么投胎，冥府都去了，投胎晚个一两百年也是没什么的。
　　果然是出门要看黄历
　　没有契约束缚，君绪无债一身轻，心里那个飘飘然，连带看顾止也顺眼了很多，此刻见对方还站在门口，没有离去，不知在想些什么。君绪好心的问了一句
　　“仙君还有事吗”
　　顾止闻言，冷冷回头看了君绪一眼，这一眼看的君绪头皮发麻，偏偏顾思量就是不收回视线，依旧用那种苦大仇深的眼神盯着君绪看
　　君绪：“......”
　　君绪朝着对方笑了笑，而后抬手快步前行
　　“你去哪”
　　似乎意识到君绪的打算，与君绪插身而过时，顾止突然开口道
　　不看顾止的眼神，光看他的长相，听他的声音绝对是一种享受。顾止的声音低且磁，隔近听更有一种酥麻到全身的诱惑，很是好听。
　　“离开”
　　君绪听得心中一颤，回答没有半分迟疑。却不想，身体被人猛的抓住，手腕传来一阵温凉的触感。低头看发现是一双骨质分明的手。抬头就对上顾止那双冰冷的眼睛，眸色幽深，目光澄澈。
　　君绪不明所以
　　“还有事吗”
　　“兰陵临近边关，局势动荡，你一个人上路，路上小心”
　　君绪了然的点头，最后视线定格在了对方说完话后还没放开的双手之上。不仅没松，反而有越握越急。
　　心中思绪万千，想来想去只能想到方才自己那场血蝶散煞引起对方的怀疑。毕竟当年，对方可是见过吹笛化蝶，凭笛控鬼。原本飘飘然的心也平定了几分，转念一想，怀疑又如何，玄门之中吹笛化蝶者如过江之鲫，自成一派的散煞之法更是多如牛毛。顾止要怀疑自己是君无期也没有任何证据。只要不是君无期，那小辈犯错，不是自家的，顾止也管不着。
　　这么想着，君绪决定先服个软，等出了这个门，就算对方是云中君又能如何，天南地北任君逍遥
　　“我错了，我不该学那些邪门歪道，血蝶化煞，结果引煞入体”
　　君绪此话一出，感觉手上的腕骨被捏得更紧，咔嚓咔嚓，依稀能听见骨节交叠的声响。君绪觉得自个找准了方向，顾思量此人乃是墨霄出来的君子典范，眼里是容不得沙子的。如此嘴里的措词更加诚恳
　　“仙君，你放心，我以后不会在犯.......”
　　可惜在诚恳的词句那也是能说出口的才算是有效，君绪这身体比自己想的还弱，未尽之言随着一口突如其来的腥甜一起堵在了君绪再也撑不住的身体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