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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夜机篇 秦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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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记得第一次见他的时候,是在教导主任的办公室。那天我也懒得向教导主任解释这场金钱引发的误会,我大概能猜到是谁在背后诬告,说我偷了家里的钱,在同学面前炫耀挥霍。
我想,这件事若是放到现在,我也不会去辩解。这种诬告太愚蠢,充斥着幼稚的嫉妒,又怎么值得我去费心关注?
但崇礼打破了我和教导主任对峙无言的尴尬,我听到了他在走廊上有点急促的脚步声,走到门前又停顿几秒,似乎要酝酿出一分镇静。
我已料到有人要推门进来,我用余光瞥见一只手轻轻地推开门。
那是是夏天的午后,万里无云,阳光异常灿烂,就连蝉鸣声也格外刺耳,和人类一起控诉着过分的炎热。
阳光打在他的白色衬衫上,反射出明黄色的、刺眼的光,我眯了眯眼睛,只看见一只指节分明的手,很修长,轻轻地把着门边,我一抬头,正好迎上他的目光。
他看着我,抿嘴笑了一下。笑容很浅,但是很真实,还带着几分少年特有的明朗。
我的心飞快地跳了一下,我想避开他的灼人的微笑,假装低头看向地面。
他停在门口,没有再往前一步,只是站在门口,向教导主任喊了一句:“妈,还不下班吗?”我甚至能记起他说完这句话后,故意向我眨眨眼,轻笑了一声。
我便知道他是专程来施以援手,是沙漠里为干渴难耐的独行客送上一捧泉水的绿洲。
他曾经有多么美好,如今刻在我心底的疼痛便有多深。当我回想过去的温馨与甜蜜时,它们更像是一面镜子,有太阳照射时能折射出五彩斑斓的彩虹,昏暗时映照我的可笑与自作多情。
我将手机屏幕摁亮,十二点四十。他一个小时前发过来的“晚安”还在提示框里闪烁着,我没有点开,那个红色的小圆圈就像是烟头灼上的一点,能用最不起眼的方式传递疼痛。这个小圆圈能在我眼里扩到无限大,变成昨天那个女孩穿的红色连衣裙。她的背影很艳丽,但没能盖过崇礼的笑容的温度。
我看到崇礼笑起来的眼神时慌了,因为那神色里不仅有着他一次次宽慰我的体贴,有着逗我开心的狡黠和幽默,还有我从未见过的几分欲望。
是的,我能看出来,他在这个女生身上找到了我没有的特质,因而她理所应当地独占那星星点点的欲望。是狂野还是妩媚?总之应该是我没能给他的感觉。
在那个女生就要转过身来时,我连忙低头走过街角,走到报刊亭后。
我的心在狂跳,甚至我说不清这是愤怒、激动,还是怯懦。
我怕那个女生长得太好看,美艳得不可方物,我不想自己输得太难看。
我怕那个女生平平无奇,转身便会湮没在人群中,我不想随随便便一个路人都能夺走我珍视的东西,那样会太悲哀与苍白无力。
我在报刊亭后足足站了有半个小时。在这三十分钟里,我的意识和体温从躯壳中剥离,再一丝一缕地回到体内。我攥紧了拳头,手心因为指尖的冰冷而有些麻木。我逐渐冷静下来,在报刊亭买了份报纸,僵硬地塞在包里,一个人走回家中。
再回想昨天的事情,我不得不承认,我对崇礼除了爱,还有过分的依赖。在这段感情里我爱得更多,我害怕失去他,仿佛他是我的地心引力,没了他我恐怕会漂浮在空中,没有凭靠。如果说我是飞蛾扑火,那么他就是绅士风度。
我摇了摇头,即便是我想清楚了,我也不会选择当面去责问他的。他应当是我记忆里明朗爱笑的少年,不应当成为我我撕破脸皮、断绝往来的前男友。
是的,我承认,秦淮在这一刻自私又懦弱,她不敢、也不想放手。我连孤独地长大都未曾害怕,却害怕失去这段名存实亡的情感。
于是我选择逃避,登上夜机,藏身于无人机舱。空姐给我递来一床毯子,我用毯子将自己严严实实地裹起来,闭上眼睛,摸到手机的电源键,准备关机。
但手机的几下震动让我迟疑,我睁开眼,不敢想这是谁的来信。
此刻我最想接到的是广告短信,因为它们与我的心绪无关,我可以心安理得地删掉它们,甚至不去点开。
我还是鼓起勇气,摁亮屏幕。
“刚刚才得知你改签夜晚的航班。路上注意安全,照顾好自己。——爸爸”
我无可奈何地笑了一下,回了个“好”便关机了。
其实刚刚那条信息应该被装裱起来,因为这是秦百川先生对亲生女儿的关心。十分难得,价值连城,毕竟我在十八年里也没能换来几次。
只是谁又能说他没有关心我呢?他只是不擅长罢了。
我带着这份难得的包容与理解入睡,梦里有看不清脸庞的鲜衣怒马少年郎。他似乎在笑,但他愈走愈远。
身后消失多年、没有履行过几次职责的骑士伸手搭住我的肩,叫我不必追。
“我的女孩,你要学会摆脱不恰当的依恋。”
我想,梦醒后,我便能抵达美国,开始我的修学之旅。
一切又将告一段落,一切又能重新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