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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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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周伯打开大门,见外面停着一辆黑色轿车,便知道是金家小姐的车子。
金奈从车里下来,快步走过来。
“周伯每天都这么早。”
“比不得金小姐早。少爷还在用餐,金小姐请等一会儿。”
“不用,”金奈朝周伯甜甜一笑,“我进去等,我带了家里厨子做的开胃菜。”她将手里的饭盒擎起来给周伯看,一副得意的样子。
金奈进门,上了楼还未走到饭厅就听见陆镇安的声音,很是不悦的样子。
“您要我接送?我又不是专职司机,让李穆那小子去。”
“只得你去。这些天你闲着无事做。”
“去哪儿啊,陆伯父。”金奈一脸好奇,手里拎的饭盒藏到了身子后面。
“陆伯父先别说,您瞧,”她像变戏法一样,反手从饭盒里拿出一道小菜放到桌上,“这是苏州厨子做的,您尝尝。”
陆镇安觉得十分好笑,他翘着腿,斜眼看她:“哪来的?”
“你猜。”金奈一见他有兴趣,双手合拾一拍掌,饭盒子掉到地上洒了一地。
陆峰哈哈笑起来,“你这丫头,是特意来逗乐儿的。”
“我看像。你过来。”陆镇安挪挪地方,金奈向陆峰笑笑坐了过去。
单琳本想趁他们不注意时绕过饭厅,不料陆峰瞧见了,一句“琳琳”让她只好来饭厅。
陆峰问道:“怎么,镇安没叫你来用早饭?”
单琳看了一眼正在与金奈说笑的陆镇安,浅浅笑道:“叫过了,是我起得晚。”
“不晚,赶得正好,过来坐下一起吃。”
陆镇安却站起来,对他们两人道:“你们吃。”
感受到了陆镇安的威胁,单琳只好笑着婉拒:“不必了伯父,我可以去学校里。”
“既然如此单小姐回学校住,多好。”
陆峰狠狠瞪他一眼:“你怎么说话!琳琳你不必在意,他从来是刀子嘴豆腐心。”
单琳微微一笑:“我知道了伯父。”
“过几日我要去天津看看咱家的几个染厂,你可不能怠慢了琳琳。”
陆镇安的目光落在单琳身上,许久才道:“您放心。”
金奈像个局外人,倚在陆镇安肩上看一出奇怪的戏。等他们消停下来,她才坐正了:“我该上学去了。”
“明德女校?”
“你真坏,”金奈的小拳头瞬间落在他后背上,“你不知道么。我都在那上两年学了。”
“嗯,”陆镇安拉她起来,“送你上学。”
等他们走后,单琳只好自己叫了一辆黄包车去学校,还好赶上了没有迟到。刚坐下,新来的教书先生便跟在她身后进来。
先生手里夹着一本国文书走上讲台,他背对着同学,在黑板上写下“尚子墨”,“你们以后可以叫我,尚先生。现在我们点一下名字。”他打开花名册,低着头念道:“单琳,单琳同学。”
单琳站起来,有些惊讶的看着他。
“好,请坐。穆清灵,李婉,岳宁姗,夏连钦……下面,咱们讲《诗经》中传颂千古的经典名篇。有谁知道是哪一首诗?”
“先生,是不是《关雎》,或者《采薇》?”
“你是,夏连钦同学。嗯,不对。请坐吧。”夏连钦坐下来,教室里发出一阵阵嬉笑声。夏连钦脸羞的通红,她戳戳前边坐着的单琳:“那你说是什么。”
“我猜,是《蒹葭》。”
“没错,”尚子墨拍手叫好,他指向单琳:“那请单同学背诵一下《蒹葭》。”
单琳仍是坐着,“先生,我不会背。”
“那,请宋暮芝同学来背。”
宋暮芝背完,尚子墨开始讲解这首《蒹葭》,他的目光一直都停留单琳身上。总算到下课,尚子墨才有机会与她说话。
“我不知道你在北平的电话,只好来明德女校。”尚子墨解释为何自己会成了明德女校的教书先生。
“尚先生国文讲的很好。”单琳夸赞道,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不知道尚先生认不认得李国园。”
“自然认得。还在她的学校留下不好的名声。”
“为什么?”
“曾有人冒用我姓名追求她学校的女学生,手段令人不齿。”
“竟是这样。”因为一首《蒹葭》,她对尚子墨的印象大为改观。他实在讲得很好,让她不得不倾心去听。
尚子墨有意送她回家去,所以两个人便沿着种满梧桐的路走,中间却始终隔着些距离。
走了许久,单琳开口问道:“尚先生起先,为什么不去自家银行做事呢?”
“原本有这意思,可后来想,总要为自己打算一次。何况进银行,不过是借家父的光,有什么意思呢。”
“这话,”单琳看着他轻轻一笑,“说得有理。不过人生在世,显然不能事事如意。”
“正是,所以让自己心动的人或事才要抓得住,以免后悔。”
“是么。尚先生有错过的人和事么?”
“暂时没有,”尚子墨看看她,眼梢出流露出一丝情意,“却怕错过,因此不顾他人的眼光追随而来。但不知,是否让她厌烦了。”
单琳听出了话里的意思,自然也知道“她”指的是谁。但她不知如何回应,只好沉默无语。
走了很久,陆公馆的洋楼渐渐近了,两人这才停下脚步。
尚子墨抬头看了一眼天空,正午的天空无云,蔚蓝的透明。
“这几日天好得很,不知道能否邀请单小姐泛舟游湖?”
“我,想想吧。”
“那好,过些日子也可以的。”
“好。”单琳答应着,从后门进了公馆。
陆镇安坐在阳伞下,悠闲地喝着茶。他看见单琳走过来,便笑笑说:“单小姐回来的早啊,还以为打今儿起再见不着了。”
“让陆先生失望了。”
“失望倒谈不上,”陆镇安站起来,手里端着茶走了过来。他站在她面前上下打量着,温柔一笑,“单小姐怎么看也是受过新式思想的,怎么就能答应包办婚姻呢?”
包办婚姻?单琳故作狐疑的看他,“陆先生的话,我听不明白。”
“那就糊涂着,我还有事儿,不陪单小姐瞎侃了。”
“陆先生,”单琳叫一声,他当做没听见仍是离开了。
以后的几天,陆镇安仍旧把每天接送单琳的话当做耳旁风。每日从染厂回来后便看看报纸,喝儿点茶,偶尔外出找点乐子。但最常做的事儿还是坐在阳伞下看着单琳从学校里回来。
单琳则像往常一样,在陆公馆里安分守己的做该做的事。陆峰对她像是自家的女儿,嘘寒问暖,绝不让她受到委屈。有了陆峰的庇护,陆家的下人们对她自然也不敢怠慢。
单琳收拾好包下了楼,正要往外走,周婶追出来叫住她,“单小姐。”
“怎么了周婶?”
“带上把伞吧,这天儿忽晴忽阴的,怕是要下雨。”
“好,谢谢周婶。”
正要接过伞,却被一双手拦下来,“这天儿哪不好?周婶,您瞧瞧外头那艳阳天儿,是要下雨?”
“这哪儿说得好,再说,”周婶正要说下去,单琳却把伞放下来。 “谢谢周婶的好意,不用带了。若是我淋着雨回来,陆先生心里可能高兴得很,对吧陆先生?”她嘴上这样说,心里却想若是自己淋了雨,他多少会心存愧疚,对自己的厌恶或许会少几分。
陆镇安一挑眉,慢悠悠道:“对——说得好——说的十分对。单小姐走好。”
周婶见单琳空手走了,有些埋怨道:“少爷您这是做的什么事儿。从前您对其他小姐的态度可没这样不好,单小姐得罪您了?”
“那倒没有,不过您知道她为什么住咱们陆家么?摆明是让她老子弄到这儿圈钱的。想做陆家的儿媳,土财主的家世哪儿成?咱们祖上可是官宦世家。”
“成成成,我可不陪您贫了。”
陆镇安笑笑,自言自语道:“那谁陪我坐会儿去?”
到了下午,天却阴沉了下来。整个天空乌云密布快要压下来,雨从北边上来,一会儿狂风咆哮,倾盆大雨哗哗而至。
陆镇安站在窗前,将窗帘拉得更开一些,幽幽道,“还真下呢。余合,余合。”
“来了来了,少爷什么事儿?”
“闲得慌,叫他们三个来坐会儿。”
余合踌躇道:“少爷,下着雨呢。”
“我们的交情下着刀也得来,快去。”
“哎。”陆镇安这样说了,余合只得去请他们来。
雨一直下着,单琳一出教室便被溅了一脚水。
“单琳,不走吗?”
“我在等人。”
“那我们先走了。”
“好,明天见。”
单琳站在教室前,看着其他人撑着一把把伞出了校门。等什么人呢?陆镇安是不会来的,偏偏尚子墨今天也不在。只能淋着雨雨回去。这样想着,她便一头扎进倾盆大雨里,雨水模糊了眼睛,看不清眼前的路,她一路跑回去,到公馆时全身已经湿透。
陆镇安正下着楼,突然听见阿曼惊呼道:“单小姐,您怎么?!”
单琳摸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笑一笑道:“没什么,淋了雨而已。”
“就是,”陆镇安下楼来了,虽然嘴上这么说,可看她淋成那样心里多少是有些过意不去的,但嘴上仍是不饶人。
“既然单小姐自己都这么说,那就是没事了。”
“不劳烦陆先生挂心就是了。”单琳上了楼,正撞见三人坐在那里打牌。
“呦,你今儿个手气不错。”坐在最边上一个穿西装,相貌硬朗的人抬头看她一眼,翻过手里的牌,啐道:“什么玩意。”
对面白白净净,长相漂亮的男人摸一张牌,笑道:“程颐你手气何时好过,哪儿回不是来陪大家乐乐。”
程颐扔了牌,脸上很不好看:“黄越你少说话,我输了。”说着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沓钱,“我老子有钱,你们随便花。”
坐在程颐身边穿长衫,戴眼镜的男人一看,连忙把钱收起来给他:“这话儿怎么说的,有钱也是数着陆少爷。”说罢又看向楼下:“镇安怎么还不来?”
正说着,黄越抬起头,整整衣领,笑道:“看来这就是单小姐了。果然,镇安就爱金屋藏娇。”
莫钰南翻了一下牌,道:“别乱说话,”说罢看向单琳,笑一笑:“单小姐好。”
单琳点一点头,对他们一笑回房去了。
陆镇安正好端着托盘上楼来,笑道:“这咖啡香浓的很,今儿你们算是赶上了。”
莫钰南看一看黑着脸的程颐,笑道:“你也来一把。别总是让程颐难堪嘛。”
黄越哈哈一笑:“莫钰南就是爱做老好人,得,把陆镇安搭上了。”
“那好,陪你们玩。”陆镇安轻慢一笑,坐下来陪他们一起打牌。
四人打牌到晚上才停,外面的雨一直到夜里才渐渐小了下来。
停了雨的深夜,静悄悄的,风从开着的窗口吹进来,有了初秋的凉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