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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战乱生(九) ...

  •   熟悉的裹着黄沙味道的风,多年未归,江拓如何也想不到自己回到西北的时候会是这样一幅模样。

      从凉州城破的龙玄十四年到现在的龙玄十九年,五年过去了,西北几乎没什么变化,他却变了,变得面目全非,再不如当初一般壮志凌云,也不如当初一片赤子之心,如今的他有太多缠绕在心间的思绪,背负着种种,他再无法如当初一般单纯。

      可他却不后悔,这条路不好走,他每走一步都小心万分,生怕大势未成便被天上仙神发现,若仅是阻挠他还好,若是伤到南华,他才会痛苦万分,因而他只能谨慎更谨慎,小心更小心。

      这样累吗?累,明明可以凭借强大的实力冒天下之大不韪,却偏偏要走这样一条弯路,怎么会不累?怎么会不憋屈?可每当他回想起曾经与南华在一起的时光,这种疲惫便消散了,剩下的只有满满的动力。

      南华在等他,在等着他实现如同当年南华存活下来一样的奇迹,他又怎么能为这种憋屈而服输?

      登高望远,江拓在走神,徐安流却是缓缓地在他耳边道:“罪证已经掌握在我们手里,将军只需要取下赵离忧狗头即可。”他眉目半敛,将一切情绪藏起,“将军现在……是在担心什么呢?”

      “时机。”江拓垂目,“北都还不够乱。”

      徐安流却摇了摇头:“可惜我们等不了多久了。”他摸了摸下巴,带着半分思索道,“方才有消息传来,国师被抓,李家再怎么样也不过是臣子,他们敌不过已经警惕起来的龙玄帝的。”

      “不好说。”江拓皱眉,“安流,你在北都留下了什么?”

      徐安流一愣:“留了一封似是而非的遗书……可是有什么不妥?”

      “李家的反应有些不对劲。”江拓想了想道,“我记得,他们之前是打着我的旗号招揽人的,可战鬼军名号出现之后,他们却再不提我的名号,甚至带着一丝排斥……”

      “将军的意思是……”徐安流沉吟一声,“确实,若是不出什么意外的话,他们不应该这么低调,想来那封遗书出了什么变故,使得他们往我们需要的相反的方向去思考了……”

      江拓点头:“先看看国师被抓之后李家是什么反应吧,若是他们猜到我们这边的情况,怕是会等,等我们先出手吸引龙玄帝的注意,这样他们就可以重新由明转暗。”

      “不,不一定要这样。”徐安流忽然道,“之前不确定北都的两方相斗会是什么结局,所以我才用了最稳妥的做法,不过现在看来,我差不多能猜出最后赢家是谁——我的意思是,我们不用等他们斗起来,只要我们速度足够快,完全可以一击制胜!”

      江拓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你的意思是?”

      徐安流勾起嘴角,他的话飘散在空气中,那决定了一切格局的话,最终只有江拓一人听见。

      是夜,蜡烛上火焰灼烧的声音听得分明,赵离忧手握一杆笔,悬在纸上许久,终于,墨水滴到纸上,晕染出一片墨渍,他不耐烦地将这张毁掉的纸扔掉,放下笔,狠狠地捂住了自己的脸。

      他不后悔当初害死江拓,因为只要江拓在,他们都没有出头之日,尤其是他,尤其是被江拓亲口侮辱过的他。

      赵离忧永远忘不了那一日,明明自己年纪更大资历更老,却被一个少年当众嘲讽,他至今都记得,那个张扬的少年指着他哈哈大笑:“就你还想教我?回去好好学学怎么排兵布阵吧!”

      他如何不恨?那简直是把他贬低到了泥土里,身为将领的他被如此羞辱,还如何继续带自己的兵?

      所以即使是背弃自己的道义,干此生最痛恨的那一类人所做的事情,他也要让那江拓堕入无间地狱,再也爬不起来,再也无法指着他的鼻子嘲讽他!

      带着这股恨意,赵离忧提起笔,竟是将先前犹豫不决的信写得是洋洋洒洒。

      忽然,帐外传来人声:“赵将军,夜深了,若还不歇息便饮些水吧。”

      赵离忧眼神一肃,将信纸藏起,方道:“进来吧。”

      便见一年轻人端着茶壶走进营帐,他不敢四处乱看,只将托盘放下,为赵离忧倒了一杯白开水,水是放温了的,并不多烫,可见此人乃心细之人。

      赵离忧瞧着不错,便招了招手道:“我见你心思灵巧,可要在我手下办事?”

      年轻人摇了摇头:“小的不过是夜半起来饮水,见将军未睡,方才有此心思,将军不嫌弃我多事便好,小的如何敢奢求更多?”

      “你莫要自卑,我等镇守边关,日子本就难熬,军中多是粗犷之人,鲜有你这般心细如发之人,想来在交战之时,你也定会显露头角,届时,我还能做一个发现良驹之伯乐。”赵离忧笑得和蔼,他最爱在军中树立名声,尤其是经历了江拓一事,让他对此事更是敏感过头,恨不得每一份每一秒都做一个完美的将领。

      年轻人低头,递上茶杯:“还请将军饮水,莫要待凉了。”

      赵离忧笑容不变地接过,刚抿一口,忽然察觉不对,神色骤变,猛地将手中茶杯扔开,陶瓷做的茶杯落到地面上碎开,宛如一朵绽放的花,而同时,赵离忧的手也抓住了年轻人并不粗壮的手臂,用力一拧,竟是将年轻人的手臂给卸了下来。

      如此痛楚,年轻人竟忍住了痛呼,只憋红了脸,低着头不说话。

      赵离忧想着桌上还有他与蛮夷来往的信封,不便引起纷争,便压着年轻人沉声道:“你是谁派来的?为何给我下药!”

      年轻人冷笑一声:“将军做了什么事自己心里不清楚么?还奇怪别人为什么要给你下药?”他的眼中闪过厌恶,“若不是军营之中管控极严,今日你饮下的便不会是简单的蒙汗药!”

      “你!”赵离忧气急,但显然那药也不简单,他仅仅是抿了一小口,此刻竟觉得头都有些晕了,好在他卸了年轻人的两只手臂,倒也不担心他做些什么,便后退两步,沉声问道,“你究竟是谁?”

      年轻人只笑:“如我这般无名之辈,将军自然不会认识。”他的脸上带上了一丝悲壮,“罢了罢了,左右你我今日都将死于此地,便让你死个明白好了,我叫林沉流,不过是一个向往军旅的读书人罢了。”

      “我平生最恨的,便是通敌卖国之人!”说完,林沉流便向着蜡烛所在的方向走去,他竟是想要趁着赵离忧头晕目眩,制造火灾!

      被林沉流的疯劲惊到,生死关头,赵离忧生出一股力气,猛地向林沉流扑去,身为武人的他本就很重,如此一压,林沉流自然是无法起身,尤其是被卸下的两只手臂刚好被压着,疼得林沉流差点叫出声来。

      两个人都不想引来更多的人,竟是默契地演着这部默剧。

      “唉。”就在僵持之时,不知何处传来一声叹息,赵离忧来不及转身,便感到后颈一疼,临死之前,他拼命地想要看清自己仇人的模样,却只看到一双长靴。

      林沉流有些狼狈地抬起头,烛火闪烁,让他不是很能看清那人的脸,可他却知道来的是谁:“江拓将军……您又救了我一命。”

      说完,竟是昏迷了过去。

      江拓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毕竟是曾经对自己表白的人,其他人对自己没特殊感情也就算了,这对自己有感情的,那自然是不能留一点空隙,不然将来惹南华难过怎么办?

      只偏偏他今日过来是为了暗杀赵离忧,为了保证隐蔽性,知道的就他和徐安流,来的人也就他一个,如何想得到会正巧碰上这么一出大戏?

      可看了看林沉流两臂被卸趴在地上狼狈而又可怜,江拓终是抵不过心软,上前一步,将人扶正,然后一个用力给人把两个胳膊给接上,林沉流一下子就给痛醒了,见是江拓也不呼通,只安安静静地流着眼泪。

      江拓抽了抽嘴角:“刚刚让人把胳膊给卸下来的时候不挺爷们儿的吗?怎么现在哭哭啼啼的,像个娘们儿似的!”他故意粗声粗气,恨不得让林沉流讨厌他的粗鲁。

      却没想林沉流委委屈屈地摇头道:“方才沉流心存死志,再如何痛也可以一死了之,可现在将军来了,沉流便生了想要活下去的心,这痛便也忍不住了。”

      江拓抿唇:“我早说过——”

      “沉流知道。”林沉流打断了他的话,笑得释然,“沉流早就知道,将军已有心爱之人,因为将军的眼神……与朱绣的一样。”

      他不说还好,这一说江拓顿时有些可怜人家,你说这林沉流喜欢谁不好?偏偏喜欢已经有深爱之人的人,那些人眼里哪插得进别人?只能让他饱尝单相思之苦了。

      江拓没有说话,林沉流却忽然想到了什么,紧张道:“将军怎能来此地?若是将军出现的事让北都知道了……”

      “无妨,此事我已有安排。”想着徐安流给他安排的计划,江拓忍不住感慨一声,在北都那么多年都没把人的性子给磨平,能想出这样大胆的点子,想来徐安流也不是安于病弱之躯的性子。

      江拓起身,望着地上赵离忧的尸体,神色莫名道:“只要我们比消息跑得更快就行。”
note作者有话说
第68章 战乱生(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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