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旧事起（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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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官爷，奴家与徐将军有旧，前段时间听闻徐将军遭逢大难，便代表全村人前来探望，还望官爷行个方便。”连朱绣递出一锭银子，摆低了姿态，“这已是全村人一起出的钱了，若是不够……”
“罢了，小爷我也不是什么不讲情面的人。”狱卒收起连朱绣的银子，凑到连朱绣耳边道，“你是哪边的人？”
连朱绣一惊，一时有些分辨不清眼前这狱卒的来头，只敛眸道：“大人这是什么意思？奴家不过是徐将军曾经救过的小村子里的普通仆妇罢了。”
狱卒轻笑一声，连朱绣有些搞不清楚他在笑什么，便听到他说：“一炷香的时间，之后我会换班。”
连朱绣转头，脸上却是没了之前表现出来的憨态，对着那狱卒行礼道：“多谢官爷。”她也是想通了，不管这狱卒是谁的人，这段时间前来探望的人想必都不少，至于她是谁的人，她表现出什么模样，又会有什么影响呢？
“是江拓派你来的？”刚进牢房，便听到一个男声传来，借着有些昏暗的光，连朱绣细细地打量着里面端坐的男人，明明是在天牢之中，明明衣衫粗糙，头发杂乱，却不显狼狈，只因那人背挺得笔直。
“咳咳，怎么不说话？”刚说背挺得笔直，便迅速弯了下去，这徐安流也确实如传言一般，十分病弱，说两句就咳得不成样，但就是这样一个人，就是这样一个瘦弱的身躯里，却隐藏着惊人的智慧，才能够帮着江拓百战不殆，甚至在她还没开口的时候就猜出她的来历。
和这样的人交谈，若是再说什么谎言，那就是瞧不起双方了。
“徐将军，小女子奉夫君江拓之命，前来与您商量脱离天牢之事。”说着，连朱绣便注意到徐安流的身子一僵，然后便是一阵猛烈的咳嗽声。
“知道他还活着，便够了，脱离天牢一事，我自有打算。”徐安流转过头，打量了连朱绣两眼，“我们早先还谈论过江拓将军会看上什么样的女人，还有人打赌说他会娶长公主，却没想最终与他成亲的竟是一个我们见都没见过的女子。”
连朱绣轻笑一声：“不过是机缘巧合，缘分到了，便成了。”又道，“既然徐将军早有打算，我们也不多插手了，原先还准备了易容丹和假死药，如今看来，却是多此一举了。”
“我见你没有惊讶，是早就猜到了？”
徐安流没有说猜到什么，可无论是连朱绣还是他自己都清楚，这一句猜到，指的是什么。
连朱绣轻轻点头，徐安流这才笑了一声：“难怪，难怪他会娶你。”说完，又有些低落地转过头，望着黑洞洞的牢房，双眼有些空洞，“恨我不为女儿身……”
他不再出声，连朱绣也没什么要问的，便低头退出了牢房，没有打扰徐安流陷入深思。
人呐，总是喜欢追忆往昔，尤其是对自己喜欢的人。
徐安流记得，昔年他傲气极盛，拼着孱弱身躯也想要上战场，不为其他，只是因为他徐家三代都为将士，偏他天生便患有不足之症，练不成武，还离不开汤药。
他这一生，本来是要在药罐子中度过了，可有一天，他父亲从战场上回来，望着自己孱弱的儿子，怜惜道：“安流啊，若为父有你这般聪明，那场战役，便不会死那么多人了吧……”
那是他最后一次见父亲，没多久，他的父亲便畏罪自杀了，因为他父亲指挥的错误，死去了太多的兵士。
后来，便有一股气哽在徐安流的心间，他想要证明什么，可有的时候又想不通自己想要证明什么，到了最后，他就只是想要像其他家人一般，到战场上奉献自己的一生。
可是他的身体太过孱弱，走两步路都要咳好多声，如何能担负得起高强度的战场呢？饶是不少军队将领听说了他的智慧想要他去做军师，却也在他说要上战场之后放弃了他。
战场之下，他的谋划能带来胜利，可战场之上，为了保护他动用的兵力，会影响胜局。
他险些连最基础的愿望都无法实现。
而就在他犹豫要不要放弃自己的坚持时，江拓出现了。
那时正是龙玄九年，江拓刚刚打出名声，手底下有了属于他自己的兵，可西北依旧有人看不上他，无他，只是因为年纪过小，便是行兵之中也有诸多错漏，全凭着他一人强大的实力在挣军功。
一开始徐安流以为江拓是个顽劣小儿，不会看上他，却没想，当他说出自己也要上战场的话时，江拓是第一个没有嘲笑他的。
他在认真地思考可行性。
“上战场？可以啊，你安排一下，只要这场战役能让其他人跟上我的脚步，不再死那么多人，就是让我亲自带着你都成！”说完，江拓的眼睛便发光一般，直直盯着徐安流，“这个主意怎么样？”
“啊？”徐安流没反应过来，只觉得眼前这个少年将军的思维太过跳脱，以至于他都跟不上。
江拓拍了拍桌子：“哎呀，就是那个，让我带着你，你看啊，其他人跟不上我是因为我太强了，带上你不就是削弱我嘛，这样他们不就跟得上了？”说完有些嫌弃地看了眼徐安流，“你还说你聪明呢，这都要我详细跟你讲啊？”
徐安流憋红了脸，别人说他，都是说他身体不好，这还是第一个怀疑他智慧的人，便站起身来：“聪不聪明，我证明给你看便好了！”
现在想来，当时的自己还是太沉不住气，明明年纪不小，却不如那少年将军稳重。
那是徐安流第一次上战场，也是他最后一次上战场，没有人知道他后来为什么会改了自己的要求，一直坐镇后方，只有他一个人知道，当江拓的血飘到自己的脸上的时候，他是怎样的心情。
“放开我！你没看到他们都在围攻你吗！”战马之上，徐安流难得大吼出完整的一句话，之后便是剧烈的咳嗽。
江拓见状无奈一笑：“明明是我伤得比较重，你怎么咳得好像我没保护好你一样啊？”他紧了紧抱住徐安流的左手，右手无名长木仓一挑，便带走一条蛮夷人的性命，“坐好了，说好了要带你来见识一下，我是那种不守承诺的人吗？”
徐安流简直气得要吐血：“我不是那个意思！”
“好了好了，战场上哪有空给你说那么多有的没的？”说话间，江拓又挑落一个人头，血溅到他脸上，配合着他的笑脸，却也不吓人，“你是什么意思回去在跟我好好讲，现在先睁大眼睛看好了——”
“在我江拓怀中看我杀人，我的军师大人，这种待遇，估计就只有你有咯！”说完，眼中闪过兴奋的光，江拓猛地上前，对着敌方笑道，“以为我今天会比较弱？抱歉，我是变弱了，可还是比你们强啊！”
徐安流望着肆意的江拓，抿了抿唇，终是什么也没有说。
后来江拓想起战场上的谈话，还特地跑过来问徐安流：“你当初想表达什么意思？”说完又严肃道，“按道理说，你是不能说自己长官有什么不好的，但我们私下谈谈，我也不会怪罪你什么，不过情感上我会不爽。”
徐安流瞪了眼江拓，似乎在说：怎么有这么无耻的人？瞪完之后又有些后悔，这江拓将军脸皮忒厚，他瞪了也没有用，眼睛还疼。
揉了揉眼睛，徐安流见江拓还在等他的答案，到了嘴边的话却是转了个弯：“我想说，一个让别人在战场上不要说太多有的没的的人，怎么自己说的话那么多？”
江拓一愣，然后有些尴尬地抓了抓头发：“我是什么人呀，说两句话不影响的。”说完又点了点头，“降低实力，对，我是为了降低实力，好让我的兵跟上我。”
徐安流无奈笑笑，难得没和他争论这些歪理。
心里，却是将某些心思深深藏住。
有人问过他，既然江拓将军带着他能够安全去战场，那他为什么不一直跟着江拓将军，这样他就可以满足自己的愿望，那时的他什么都没说，只摇了摇头。
他没有说，那是因为当时坐在江拓的怀里，感受着他的体温，还有飞溅的鲜血，忽然就害怕起来了，明明是不怕死地想来军营报效一生的，却忽然害怕了起来，怕这个怀抱变得冰冷，所以曾经什么都不怕的徐安流变得谨慎起来，他精心设计，使得每一场战役下来，战神军中都无人死亡——
其实，他所有的布局都只是为了一个人。
那时或许只是动心吧，真正注意到自己的感情还是在将士们一次喝多了酒打趣时意识到的。
“你们说江拓将军亏不亏啊，这怀抱着人上战场啊！能吹很多年的一件事啊！若那怀里是女子，那必然就是一场佳话了，可偏生是——”说着，便看到了徐安流，那将士喝了酒，脸红红的，也不避讳，直言道，“军师大人呐，你就透露一下，你是……男的还是女的啊？”
徐安流抽了抽嘴，本不想与这些醉鬼计较，却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身为男人，那还真是可惜了啊！”
说完便是一阵哄笑，只无人知道，徐安流摸着自己砰砰直跳的心，再次轻声感叹了一句：“若我是女子……便能光明正大地在他的怀中……”说完又苦笑一声，“我在想什么呢，真是魔怔了。”
作者有话说第51章 旧事起（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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