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0、逍遥去（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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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药是假的。”邵南华看着瓶中那颗圆溜溜的药丸，仅仅是一眼便看穿了本质，然后无奈地摇摇头道，“连毒性都不含有，只是一颗普普通通的丸子罢了。”
江拓闻言叹息一声：“我就知道不会那么简单。”若是连朱绣真的就这么简单地将药交到他们手上，他反倒要怀疑这其中是否有诈了。
“自然不会，杜明月从一开始就是一颗弃子，她又怎会把真的药送到我们手上？”徐安流的声音遥遥响起，顾忌到这边毕竟是后宫，他没有直接走过来，而是隔着老远道，“不过话是这么说，眼前的这具尸体还是得妥善处理，臣以为，烧掉是最好的办法。”
闻言邵南华眉头微微一皱：“她没中毒，死去的尸体也无法用来制药，既然如此，为何还要多此一举？”
“仙君以为，这毒制出来有多久？”徐安流轻笑一声，“说到底以人制药的过程都是仙君的推测，究竟如何制作我们都不知道，仅仅是因为一个猜测而影响到陛下的安危，那就不好了，不是么？”
邵南华立刻反驳道：“阿拓不会有事，便是真发生了什么，我也能救他！”
“可你先前分明就差点没救得了他！”徐安流垂眸，神色冷冷，“我可以理解仙人不食烟火，只是看不清局面到现在这般地步，却也着实令人吃惊了。”
“你！”
“够了！”江拓冷喝一声，制止了两人的争吵，他迎上邵南华委委屈屈望过来的眼神，递给他一个安抚的眼神，然后才压下心中的烦躁，镇定道，“方荣，这里就交给你处理了。”
方荣是徐安流的人，这一点只有江拓和徐安流两个人清楚，因而他这句话算是一种讨好的处理，既没有让邵南华意识到他站在了徐安流一边，也解决了目前的情况。
说老实话江拓其实没有特别相信徐安流的说法，以徐安流的智慧，有一百种办法委婉地要求处理杜明月的尸体，却偏偏用了这一种近似于挑战邵南华身为仙神权威的做法，想来他的目的不在于处理尸体上，不过既然提到了，江拓也不打算放过，即使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他也不能大意。
当然了，虽说现在选择了徐安流的提议，却也不代表江拓就不理解邵南华了，毕竟仙神看问题的层面和凡人不同，即使他倾向于谨慎，却也能理解拥有实力的邵南华，实力越是强的人越是难以接受自己的失误，尤其是他们近乎自满地认为自己不会错。
就算是江拓，若是徐安流质疑他的武力，他也会忍不住上去辩两句，虽然肯定会被徐安流怼回来，但那毕竟是自己的实力，被别人不信任了还没点脾气才叫奇怪。
而方荣，在得到了两人的示意之后，自觉地去处理了杜明月的尸体，一把大火点燃了杜明月的尸体，冲天的火焰将这个人存在的痕迹全部抹消，只剩下了黑色的残渣。
然而火光之下，一个人的身影却被这光遮掩，在方荣注意到之前，离开了这里。
第二天一早，江拓刚刚上朝，闭着双眼的邵南华便猛地睁开双眼，手指轻轻一动，衣衫便附上了身躯，他站起身，冷道：“连朱绣，你来这里做什么？”
女子穿着朱红色的衣裙，规制的金饰在她的走动下碰撞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苍白的脸，鲜红的唇，女子不仅身着盛装，更是花了好一番心思打扮，这打扮倒不是为了别的什么目的，就好似上阵前的盔甲一般，保护着她的自尊，构架着她的信心，仅是如此单纯而已。
“仙君。”连朱绣的声线带着一丝沙哑，岁月在她的身上留下了痕迹，使得她不再如当年一般，清亮的声音变得低沉了，稚嫩的脸庞变得成熟了，可现在再提起，昔日连朱绣的个性却薄弱得令人回忆不起来，记忆中只剩下了模糊的身形，以及那痛哭流涕到仿佛末日一般的悲哀。
而如今的她身上却看不到一丝过往的影子，或许是她将一切都埋藏进了心底最深处，又或许是她真的变了，变得面目全非。
想到先前连朱绣对江拓下毒的事，邵南华便没有给她好脸色，只冷冷道：“恩将仇报，就是你们凡人最爱干的事情么？”
连朱绣的嘴角勾起一抹笑，她的脸上带着奇异的神色，竟仿若悲悯。
“为什么要用这样的眼神看我？”被连朱绣的眼神看得心烦意乱，邵南华忍不住皱起了眉，他搞不清楚连朱绣的目的，只能质问道，“连朱绣，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只是在想……”连朱绣压低了嗓音，话语间却带着一丝轻佻，“仙神与凡人，究竟有什么区别呢？”
不等邵南华说些什么，她便抢先道：“凡人贪婪、龌龊、自私……可你们又何尝不是如此呢？当年我跟着江拓妄图弑神，天上仙神便以利诱我，可到头来不过是空口白言，给了我希望，却是空中楼阁，什么也支撑不了。”她垂眸，神色间带上了落寞，“你看，连仙神都不能做到信守承诺，何况是人呢？”
“每个个体的想法不同，办事的准则也不同，你所说的太过于偏颇。”有些词语还是邵南华从江拓那里听来的，此时用上却意外准确。
连朱绣看向邵南华，原本落寞的脸上忽然拉开一个讽刺的笑：“我猜，你是想说有的人不是我说的那样，而你要说的那个人，是陛下吧。”她仔细地看着邵南华的表情，然后又笑开了，“你可真好猜，如你这般单纯的仙神能存活至今，也是奇迹呢。”
邵南华隐隐有些不悦，却又一时说不上反驳的话。
说他其实并不单纯，活到如今他怎会一丝算计也无？这样的话说出口那才是真的单纯。
“可是呢，即使是陛下，也摆脱不了这样的劣根性呢。”连朱绣后退两步，身上尖锐的气息消散，就连表情也恢复了平淡，“给人承诺，给人希望，我承认这样的人很容易让人愿意追随……可即使是再厉害的人，承诺多了，也做不到面面俱到了呢。”
她至今都记得，记得江拓给予她的希望，连朱绣能够活下来，不仅是因为连素衣死前给她留下的要求，更是因为她从江拓身上看到了女性平等的未来，因此就算是苟活于世，她也想要实现这样的未来。
这样，等到来世，她与素衣便不会有那样悲惨的结局了。
眸色转黑，一点一点沦陷于混沌，最终一点光彩也没有剩下了：“或许是他描述的光景太过于美好了吧，以致于等待的每一天都是煎熬，甚至于我看着毫无进展的现状，绝望就开始不断蚕食着我的心。”她看向邵南华，面无表情的脸上又露出了甜美的笑，“如此一切，不过是因果罢了，您还有出手的必要么？”
邵南华没有犹豫，直言道：“我与阿拓早就是一体，他的因果就是我的因果。”是江拓将他带离了天界中的各种算计，现在来了凡间，他只需要站在江拓身边，承受一切便足够了。
连朱绣移开视线，她偏了偏头：“如此，就不要怪我恩将仇报了。”她的声音很小，小到近似于呢喃，却让身为仙神的邵南华轻易听见，一时也搞不明白她是有意还是无意。
又或者，这不过是连朱绣心底那份最后的善意在发出呐喊。
然而这声呢喃最终还是被恶意的笑容掩去，鲜红的唇拉开一个大大的弧度，连朱绣眉眼弯弯：“仙君，你猜这个是什么呢？”她伸出手，一个小小的锦囊躺在她的手中。
仅一眼，邵南华便直觉般得想要凑近，明明只是一个小小的锦囊，里面却仿佛藏着大量的因果，而就在邵南华的手伸向锦囊的时候，连朱绣却忽然收回了手，这让邵南华不悦地抬起头，却难得看到连朱绣的脸上闪过奇异的表情。
仿佛是挣扎。
最终还是定在了最初的表情上：“我以为，仙神与凡人之间，除了凡人不敢想象的能力以外，没有任何区别。”冷漠的表情之上，还有一丝失望，“人类拥有的感情，仙神也拥有，诸天仙神，我竟未曾从你们身上看到神性，有的时候我甚至想问你们一声——”
“你们，真的是神吗？”连朱绣歪歪头，“你们就仿佛是拥有能力的凡人一般，你们身上拥有的是人性而非神性，我很好奇，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真正意义上的神吗？”
邵南华忍不住问道：“你觉得什么叫做真正意义上的神？”
“你不就是神吗？为什么要问我？”连朱绣轻笑一声，然而她最终还是回答了，只是神色间带着落寞，“我不知道，因为我没有见过，而我永远也见不到了，现在的我，绝对不会是被神喜爱的存在。”这句话既是对邵南华说，同时也是在劝导自己，连朱绣终于下定决心，将锦囊放到了邵南华的手上。
然后她朝着邵南华露出了明媚的微笑：“做出这样事情的我，绝对是会被神明厌恶的吧？”
作者有话说第130章 逍遥去（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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