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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寒秋,飒飒的秋风吹过一棵环抱粗的银杏,抖落下的片片树叶落在院子里,余下一地的凌乱。

      薛嘉禾拿着扫把,一手扶腰,看了眼那棵院子里唯一的树,终是叹了口气,认命般地又低头一下又一下重重地扫了起来。

      “再过两天,我就把你给锯了!”她噘着嘴,无奈地小声嘀咕了一句:“这地,根本没法儿扫的干净啊!”

      是啊,是没法儿扫的干净了。乡下的泥地又浊又烂,晴天还好,若是到了雨天更加泥泞不堪,让人无从下脚。

      “呀!”门口的茯苓刚刚赶回来,手里还抱着新买到的药,见此惊讶一声,急急地就要来接她手里的扫把:“郡主!快放下快放下,这里给我来吧!”

      “没事儿,”薛嘉禾推开了她的手,脸上是愧疚的笑。

      “你也辛苦,跟着我们白白受罪,平日里又是洗衣又是做饭的,如今这么点小事我还是可以的!”她的语气软软的,却在不知不觉间流露出一种伤感,听得茯苓心里一阵不是滋味。

      她们家郡主前十八年何曾过过这样的日子!

      从前的淮南王府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金山银山,堆砌无数;嘉禾郡主更是王府嫡女,众星捧月,王公贵族,趋之若鹜,追求者能从街头排到巷尾,几乎踏破王府的门槛儿。

      可是现在...不过是过眼云烟,树倒猢狲散了。

      永康三十二年,淮南王府因依附二皇子犯上作乱获罪,淮南王收押天牢,判的是秋后问斩,族中一干女眷全部获罪,变卖的变卖 ,流放的流放,所有家产尽数充公,薛家一时从云端跌倒了泥里,人人都能踩上两脚,再吐上几口唾沫。

      没有了从前的庇护,薛嘉禾就是从那时起真正尝到了世间冷暖,人情凉薄。

      她原本是和母亲一起被判的流放塞外,没想到还没出京,母亲就在狱中病倒了。她跪碎了膝盖,磕破了额头,不知道求了多少人,终于才得见了宫里的那位贵妃娘娘一面,那是从前和她最最交好的外家堂姐。

      她还记得,那天的堂姐高高在上,锦袍华美,云鬓高束,看着匍匐在地上的她像是什么瘟疫病毒,避之不及,眼里只有怨毒和厌恶。

      不过好在最后,她终究还是松口,同意了在老皇帝面前替她母亲求情,允许等养好病后再出京流放。

      出芝御宫的时候,薛嘉禾低低地笑着,肩膀一耸一耸的又好像是在哭,她的脖子上还留着刚刚被布条勒出来的青痕,单薄的仿佛一阵风就能轻而易举地吹走,影子走进阴暗的宫巷,渐渐被无尽的黑暗吞噬。

      那天晚上,茯苓接到了消息雇马车在天牢门口等,在薛家出事的三个月前薛嘉禾就帮她脱了奴籍,这才侥幸逃过一劫。

      只是她永远忘不了再见到薛嘉禾的那一幕,少女单薄的身躯吃力地扛着背上昏迷不醒的人,常年娇生惯养的生活让她根本站立不稳,走近时,那张姣好的面容上已满是大汗,前所未有的狼狈。

      是的,狼狈!

      这个放在从前绝不可能和薛嘉禾联系在一起的词,她应该是永远耀眼明艳,活泼而热烈的。

      薛嘉禾动了动干白的起皮的嘴唇,说:“回吧。”仿佛没有感情的牵线木偶。

      她不是从前生活在阳光里的人了 ,就像,就像一只美艳又颓废的鬼。

      茯苓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连忙帮王妃扶上了车,带着她们来到了现在的这片住所。

      两个从前的主子,现在却要靠着丫鬟的救济度日,这是何等的讽刺可笑!

      她没有办法再心安理得的接受茯苓的伺候,可偏偏又什么都不会,洗衣做饭,洒扫整理,全部都要慢慢学,一开始的时候还经常弄得一团糟。

      没用!她突然很恨这样的自己,她有什么?不过就是个仅剩着一张皮囊还能看的废物!她留下来照顾母亲,可结果呢,连自己都需要茯苓照顾。

      也想过死的。但几次下来,连阎王爷也嫌弃她无用多事,不愿意收她。被茯苓救下来后还是烦她再要掏钱买药,一来二去不过又是在给别人惹麻烦而已,她也就渐渐歇了心思。

      “郡主,你还是去给王妃煎药吧,地留给我来扫。”茯苓把药包往她怀里一塞,默默拿过扫帚。

      郡主?其实很早之前她就不是了,淮南王府全家都被褫夺封号,贬为庶民,她和茯苓现在是一样的。

      不对,还是不同的,她还是罪臣之女,全天下的笑柄!

      薛嘉禾纠正过她几次,但茯苓坚持说,这么多年了,叫习惯了改不了口,她也就不再强求。

      “今天是几号了?”她好似寻常般随意问道。

      “九月,初八。”茯苓一噎,回答的竟是有些艰难。

      “九月初八了啊....”她喃喃。还有,一个月......

      薛嘉禾低下头,静默着,心沉到了谷底。还有一个月,就是她爹爹当街问斩的日子了。

      可是她爹爹不该死的,他是被人迫害的!

      这一点薛嘉禾一直坚信着,他不可能跟着二皇子谋逆,因为就在当初二皇子上门送聘礼的那天,她爹爹还把她叫道书房里告诫她,说此人城府极深,心狠手辣,绝非善类,让她不要喜欢上这样的人。

      可是后来却找到了他和二皇子合意谋反的书信。

      她不相信爹爹会骗她,他明明从来都不看好二皇子,也根本不会去追随他谋逆!

      这些话薛嘉禾曾经说了无数遍,但没有人相信,或者说是没有人愿意去信,老皇帝猜忌淮南王府已久,只不过是找个时机鸟尽弓藏罢了。

      在落难的这一年多里,外面的世界其实也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算计了一辈子的老皇帝在发落了她们家后没两个月就先病逝了,那个一直用着她们家,也防着她们家的人最终还是没熬过去年冬天。

      后来,新皇登基,也就是从前王美人生的皇十四子,今年也不过才十三岁,谁也没想到这个出身不高,又年龄尚小的稚子会打败前面这么多个如狼似虎的兄弟,最终夺得大位。

      但即便是改朝换代又如何,所有人都战战兢兢的判断着朝堂的新风向,没有谁愿意冒险站出来替她们淮南王府翻案。没有,一个都没有!她们还是乱臣贼子,她的父亲一个月后还是得死!

      茯苓知道她心中的痛,拿着扫帚的手不自觉抓紧:“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她艰难开口,硬着头皮像是下来莫大的决心。

      薛嘉禾愣愣地抬头,眼里一片茫然。

      “郡主,你还记得江允江大人吗?他现在已经是当朝首辅了,要是能说得动他,说不定王爷就能......”

      “不行的”薛嘉禾淡淡打断,残忍地掐灭了茯苓眼里的最后一束光。

      谁都可以,但是江允,肯定是不可能的! 他讨厌她,她比谁都清楚。

      当年在江南,她仗着身份权势欺他,辱他,戏弄他,他应该恨毒了她。时隔多年,即使不恨,也绝不可能大方到愿意出手相救的地步。

      “可是除了他,真的没有人能救王爷了呀!就连外家老爷也唯恐惹祸上身,那 ,那难道真的只有眼睁睁地看着王爷去死吗?”

      茯苓也急了,她从小无亲无故,收养在淮南王府,受府中恩惠,对这一家早已超越了主仆之情。

      “是啊 ,连舅舅家都不愿意站出来,你觉得他凭什么?”薛嘉禾目光空洞的好像被抽走了灵魂,麻木的看着前方,不知道是在问茯苓还是在问自己。

      当初她还是高高在上的郡主的时候江允都不喜欢自己,何况是现在,两个人之间早就是天差地别,又有旧怨,他更是没有理由。

      异位处之,薛嘉禾想,自己肯定也是不会愿意的,毕竟他真的这么讨厌她!

      茯苓也像是被她的话说服了。是啊,凭着从前郡主和他的关系,江大人这一年来没有落井下石已经是不错了,郡主求他去救人,不仅没用,说不定还会白白再受一遭屈辱。

      算了算了,还是别去的好!

      茯苓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像是在自我安慰道:“一定还有其他办法的,我们还有时间,有时间......”

      真的还会有办法吗?薛嘉禾迷茫地看着逐渐暗淡的天空,像个无措的孩子,她究竟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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