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时节又逢君》采采婉兮

5、结婚

　　“小姐，太太传信说现在世道不太平，你听先生的，嫁给黄先生，让黄先生带你去美国跟他们团聚。”靖暖的奶娘，也是一直照顾她的董妈劝道。
　　“嫁就嫁，他不用我管他，我也用不着他管！”靖暖把手里的信摔在桌上，想着明日她就北上，去找蓉蓉。
　　董妈匆匆扫了一眼那信，落款赫然写着“颂之”二字，信上有着“25日”、“参军”等字眼，董妈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说：“小姐，现在全国各地都在打仗，王公子是好，可他是当兵的……若不打仗王公子自然是个良配，可现在在世道，先生太太是不会同意的！黄先生是咱们家里的生意伙伴，”董妈似乎知道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小姐是个什么性子，转了话头，“太太就您一个女儿，她只想让你平平安安的啊！”
　　“我知道了，我想一个人待会儿，董妈。”靖暖把桌上的信放进抽屉里。
　　董妈看靖暖听进去了，心里也是妥帖，应了一声，说：“我去给黄家人传个信。”
　　董妈明白，靖暖面上看着是一个再乖巧不过的女孩子，可骨子里却是个胆大妄为的，脾气又犟，决定了的事，撞破头也不会回头，跟先生的性子一模一样。要不然父女俩也不会处得跟仇人一样，不过先生心里毕竟是疼女儿的，要不然也不会跟黄家订亲，要小姐去美国找他们。
　　靖暖不知道这婚事其实早就订下了，就在她从北平回来病着的那个月里。
　　董妈一开始怕刺激到她加重她的病情想着她病好后再劝她，看她终于愿意出门了董妈心里也高兴，希望她多去见见那些优秀的公子哥儿们忘了林业笙。谁知靖暖病好后出了一趟门儿从海市回来，出现一个“王公子”！
　　看着她的小姐又陷入了热恋，董妈的心那个愁！
　　这次那个王公子走后靖暖跟以往不一样，一个人在房间里关了一天，出来也不提王公子，现在看情况是吵架了。明天就是婚期，董妈今日说什么都要跟靖暖说黄家婚约的事了。
　　为保万一，董妈蒙汗药都买了。
　　晚上董妈跟佣人小云搬了一个很大的盒子到靖暖房间。
　　“董妈，这是什么？”靖暖站在衣柜门后，拿出一件睡衣问。
　　“这是黄家送过来的婚纱，是黄先生特意从法国订的！”董妈说。
　　“现在就要试婚纱？”靖暖皱眉，面不改色地把放着刚才收拾出来的行李箱的衣柜门关上，又装作刚才只是在柜子里拿了件睡衣的样子，把手里的睡衣放在床上。
　　“是啊小姐，今天下午黄家刚送过来的，快来试试，有不合身的地方我好改一改。”董妈说。
　　小云把盒子打开，里边是一件极其华丽的白色婚纱。
　　“这种订制的婚纱不用自己改，有不合适的都是要送回去或洋行里来人负责改。”靖暖说着，拿起放在最上边的头纱。
　　头纱足足有三米长，四周是只有法国那边的机器工艺才能制出来的蕾丝花边，花边上还手工镶上了一圈五毫米大小的粉色珍珠，靠近头部的地方则是宝石跟碎钻。
　　光这头纱就抵普通人家好几年的饭食费了！
　　“哎，是我糊涂了。快穿起来让董妈看看。”董妈眼角有些湿润。
　　靖暖在董妈跟小云的帮助下试了下婚纱，期间一直负责茶水的大红过来给靖暖送了睡前牛奶。
　　“挺好，就是腰身有点紧。”董妈拽了拽婚纱的腰部，“紧没事，明天别吃早饭，再穿个束腰就好了。”
　　“明天？”靖暖听见董妈的碎碎念，问，“明天干嘛？”
　　董妈抬手摸了摸靖暖的脸，说：“你是我看着长大的，董妈了解你跟了解自己的孩子一样。明天啊，黄家就会来人接你了，你听董妈一句劝，跟黄先生结婚，然后去找先生太太，昂？”
　　靖暖一惊，想说什么，可突然一阵头晕无力。
　　“小云，快扶住小姐，小姐这几天不吃饭累坏了，快把小姐掺到床上！”董妈喊小云，俩人一起把靖暖扶上床，董妈给靖暖盖上被子，把手从靖暖手里抽出来，拍了拍她的手背，出去时抹了一下眼角，从外边锁上门。
　　靖暖心中恐惧，可终究敌不过药物影响，沉沉的睡了过去。
　　黄家在金陵旁边的江城，漕运起家，开了海贸后又跑海运，是江南一带有名的海帮。这位跟靖暖订婚的黄先生今年已经三十有二了，听说自小订了娃娃亲，可没等到结婚，那位淑女就去世了。黄先生自己跟船，对女色方面出了名的不上心，常常一出门就是一两个月，自那位未婚妻过世后十年了也没有传出跟哪位淑女走得近的传闻。黄家公馆里有一位姨太太，靖暖曾经跟父母参加黄先生生日聚会的时候见过一面，长得倒是丰腴富态。
　　靖暖再醒过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了。
　　外边似乎很吵，靖暖睁开眼，是一间古色古香的屋子，这让靖暖一度以为自己还在做梦。
　　“小姐你醒了？”小云眼睛一亮，站起来，快步走到床边，扶靖暖坐起来。
　　小云的声音响起才让靖暖明白自己不是在做梦。
　　“这是在哪儿？”靖暖坐起来问。
　　“咱们在江城黄家！”小云回答。
　　黄家公馆她去过一次，可不是这样子的！
　　小云笑着说：“黄先生说他们族里的老太爷要求先在黄家祖宅办中式婚礼，然后明天再回公馆办西式婚礼。”
　　“现在是什么时间了？”靖暖下意识觉得现在已经不是早上了，不过今天似乎阴天，外边也没有太阳，看不出几点了。
　　“小姐你要是再不醒我也要叫醒你了，中式的婚礼据说要在傍晚举行，我推说您这几天不舒服，没人知道你还在睡。现在刚过了午饭时间，小姐你饿不饿？我去给你端碗粥，我让旁边小厨房一直给你热着呢！”小云站起来问。
　　靖暖这才注意到小云今天穿了红底碎花的褂子跟石青色的马面裙。
　　“你去给我拿一碗吧！”靖暖穿鞋下床说。
　　“嗳！”小云利索地出了门，又关上。
　　靖暖听到外边有人跟小云说话，隐约地，听不真切，只听到小云叫那人“曹婶子”。
　　靖暖自己却是一身红衣，床头衣架上搭着一套中式的喜服，桌子上有一套镶宝石的金饰头面。
　　靖暖想跑，可是往哪里跑？她连这里是哪都不知道！
　　所幸的是门外并没有什么人看守，可能也是黄家人不怕她跑吧！
　　小云很快就回来了，看见靖暖站在门口，忙放下手里的碗，问：“小姐，你站在这儿做什么？黄家族里规矩大，说新娘子在行礼前要待在屋里不能见光的！”说着拉着靖暖进了屋关上门，关门前还看了看外边有没有人看见。
　　“你这么怕他们看见？”靖暖问。
　　“小姐啊！”小云着急地说，“咱们现在在黄家，不是在咱们公馆了！黄先生跟先生交好，可别让他们家的人抓住把柄为难黄先生。”
　　“怎么回事？”靖暖觉得这其中有故事。
　　小云把声音压低了，说：“您不知道，咱们早上的时候本来是要被接到黄公馆了的，后来呼啦啦来了一群人，扶着一个老头儿，说黄先生常年跟洋人做生意忘了祖宗，硬要黄先生来这儿来举行婚礼！黄先生脸色都黑了，好像是因为他一个堂兄挑事儿。咱们是出了靖公馆被半路劫过来的！”
　　靖暖简直惊呆了！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居然发生了这么多事？！
　　“咱们现在可千万别惹事，等见到了黄先生就安全了。”小云说。
　　“我刚才听到墙外边好像有不少人说话，是黄家人吗？”靖暖问。
　　小云看了看靖暖眼瞅的方向，说：“这个祖宅其实不大，墙外边就是大宅外边，咱们早上来的时候遇见一群郊游的学生，可能是他们。”
　　靖暖眼睛一亮，见小云知道的事情不少，问：“黄先生呢？你知道他在哪里吗？”
　　小云摇了摇头，说：“不知道，刚来的时候黄先生过来叮嘱了一下让我们在屋里等着，明日回公馆举行婚礼就匆匆走了。”
　　黄家这些人似乎真的是就为了给靖暖现在的结婚对象黄先生找不痛快，把她们主仆二人丢在这小破院子里后，就送了一个姓曹的妇人负责她们今天的膳食便不管了。小云因为被黄先生叮嘱过安心等着，所以没有出过院子，不知道院子门口有没有人看守。
　　等靖暖吃了饭，小云把空碗送回小厨房，俩人在屋里坐了一会儿，小云突然站起来说：“小姐，我帮你先把衣服换上吧！等会儿来人了不好看。”
　　靖暖脱了身上的红色旗袍，穿上喜服外套，小云还给靖暖挽了个发髻，戴上了那几个珠光宝气的簪子头饰。
　　靖暖长这么大，头一次穿这种旧式服饰，竟是在自己的婚礼上！
　　折腾完衣服主仆两个人又无事可做了，小云是个木讷的性子，平时并不怎么敢跟主家说话，靖暖对这个丫头也不怎么了解，只知道她是彭村人，就在金陵城附近，她的家里有个哥哥跟个弟弟，其他的一概不知。
　　其实，她们村里很多跟小云一样的女孩子都想到城里做女仆，工资高，做的活儿清闲，还能跟着贵人们长眼界，在乡下是很有体面的工作，她们村有不少从城里回来的女孩嫁到地主家去了。
　　小云当初能近靖公馆是托了她表姐的福，她表姐原来是老靖公馆的女仆，靖家人移民后除了一批老仆人跟着主家走了，其他人都被遣散了，小云表姐就是被遣散的那一批人里的。
　　小云表姐是个有能耐的，靖暖也认识，她原来在靖公馆的时候就是个会来事的，嘴也甜，被调去负责厨房采买工作，被遣散后也没再找工作，而是嫁给了一直给靖公馆供粮的米铺老板的公子，婚后米铺老板把米铺给了儿子打理，小云表姐直接当起了米铺老板娘。
　　等靖暖买了院子给新靖公馆招工的时候自然想到了原来的老仆，去米铺一打听，便得了个小云。
　　不过小云的胆子实在小，人老实，平时除了闷头干活儿就是干活儿，很少会往靖暖跟前说话。于是这屋里只剩她们两人时，如今除了大眼瞪小眼竟无话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