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时明月]莫辨楮叶》南岩令

2、狭路相逢

　　影密卫一贯夜间赶路，何况事关公子安危，他们不敢怠慢。章邯与闫颂直言之后，便定了下来。

　　义青侯骑马与他并齐，着了影密卫的赤黑轻铠，头盔遮住了那双熠熠金瞳。云羲被麻布裹着背在他身后，只露出一段剑柄，在月色下发出皎洁光辉。

　　“公页...如是感觉疲惫，可稍事歇息。”

　　“谢将军关心，公页也是帝国军人，将军此言倒显得......”

　　章邯脸色一变，赶忙请罪。
　　他听闻义青侯儒和雅正，谦逊如松。如今相处，只觉威压外侧，自己稍不留意就祸从口出。

　　“章邯将军当知朝堂之上诡谲多变，将军正义执严，到了别人嘴里倒成了另一番意味。桑海此行，将军必须慎重。”

　　章邯仔细琢磨了他的意思，突然感觉桑海风云变幻已不是他能掌控的了。

　　“章邯谢大人指点。”

　　他与义青侯两骑不经意远离了大部队，驰骋间脸上被风刮得生疼，章邯却毫不在意，只怕桑海诸事会让他更头疼。

　　◎◎◎

　　海月小筑临海而建，空气稍许咸湿，一名影密卫忍耐许久憋红了脸，还是不自觉发出了咳嗽声。
　　闫颂跟他相距颇近，看他不适便暗暗捏了一片叶，咳嗽声响起之时立马就用内力裹挟叶片破风向礁石边飞去。

　　然后海鸟被叶片打到，惊飞而起，叫声却连绵成一片，清旷悠长。
　　正好遮去了这边声响。

　　“李大人来得正是时候，这鸟也高歌迎接呢。”

　　“公子福言，这鸟必是知晓公子在此，为高雅气魄折服。”

　　章邯听着里边两位贵人相互推谦，不禁松了口气。影密卫一向严谨自律，但是这种情况也确实不可避免，还好义青侯在此。

　　莫非，义青侯真是陛下托付来帮助自己的？

　　-

　　闫颂早已觉察了旁人气息，但是章邯在此定无大碍。

　　鱼儿自愿送入网中，不收可不够意思。

　　一番动作以后，刺杀也被完全瓦解。章邯与李斯扶苏列座一起谋议，闫颂站在后方，撩着眼皮打量形态各异的六剑奴。

　　吕不韦有八玲珑，赵高有六剑奴。
　　秦王却只有影密卫，实在不够看，他虽让自己看看章邯的风姿，闫颂只觉得，还不够。

　　天罗地网，无孔不入。

　　他要做到的，当是让罗网千疏百孔。

　　以前闫颂做到了，因为罗网尚且可控，经年累月，现今的罗网似乎不是那么容易探寻了。

　　“原来不过是一只乌鸦而已。”

　　章邯盯着树后的小贼，迅速追踪而去，闫颂瞄了公子扶苏一眼，也跟着他冲出海月小筑。

　　扶苏只觉得有个熟悉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四处一望却空寥茫茫。

　　“公子？”
　　李斯看到扶苏异状，以为他受惊了，连忙询问。

　　“无碍。章将军公事在身，我们先回去吧。”
　　扶苏端然起身，六剑奴自觉护在几步之外，浩浩荡荡走远。

　　-

　　章邯身手如他所说，确实不错。
　　影密卫配合也防守兼备，进退有度，闫颂立在崖上，扯住了锁链一端，向下眺望。

　　盗王之王伶牙俐齿，章邯也尽数回击，实在可观。

　　“公页，拉我上去。”

　　之前章邯还有所顾忌，如今倒娴熟了，竟还使唤起他来。
　　但是闫颂看着他意气风发的眼神，也不恼，浅浅勾起了唇角。

　　锁链刚升上几丈，突然一只大鸟盘旋而来，绕着他们转了几圈翩然飞去，一路掉了不少羽毛。闫颂眼尖，一眼便看到了白鸟身上淡然的身影。

　　白凤，盗跖。

　　流沙，墨家。

　　◎◎◎

　　盗跖被捉住关进牢狱，章邯依责要去向公子扶苏复命。

　　其余影密卫都领命而去，章邯走了几步却发现身后还跟着个人。

　　“今日多谢大人出手。”

　　“无事，公页如今也是影密卫一员，自然要互帮互助。”

　　章邯拱手之后还在回味他的意思，却见他解开裹剑的麻布披在身上，覆盖住全身。
　　他不自觉皱起了眉头，义青侯朦胧间的身线无比纤瘦，倒像个女子。

　　章邯被自己的想法一惊，低下头不敢再想。
　　义青侯最不喜别人议论他容貌，况且听闻奉常大人是勾栏酒肆常客，曾经还被一手提拔他的王翦将军当面抓住一顿教训，成为咸阳城的一时笑谈。

　　章邯还在胡思乱想，闫颂却先行开了口。

　　“公页去探探桑海的水深。”

　　“......”

　　他刚想答话，义青侯已在百米之外，斗布翻飞间只能看见一双军靴。
　　如影似幻。

　　-

　　闫颂提着云羲走在桑海巷间，窥探着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地方。

　　他生于齐国，自幼习儒学，生性温和，处世端正。
　　却未料，命运捉弄了他。

　　踏着石块铺成的小路蜿蜒而下，巷子狭窄，不小心与一人擦肩接踵，闫颂转头致歉，却没想到是个认识的人，立马拉紧麻布斗篷就想跑。

　　“失礼了。不对，你是影密卫！”

　　衣料摩擦，露出其中暗红的铠甲，闫颂知道躲不开，便迅速从后腰间掏出影密卫惯用的短刀。
　　瞬间，已是一番来回。

　　来人用的是剑，纤薄却灵巧，闫颂左手握着云羲，只能用右手持短刀与他打斗，一来一往互有胜负，利器接触的铮鸣声更是吓跑了远处的平民。

　　脚步相错，进退张驰，闫颂的右手凝了几分力卡着他的剑，却被他反手借力推开，一通剑花飞舞，让人眼花缭乱。

　　此人虽持有名剑，剑术高超却算不上顶尖，闫颂一脚蹬在墙上，扑过去落在他头顶，锁链一拉，短刀从下袭来。
　　这本是阴袭的好方法，足以挡住敌方的所有攻击，却被一把卡着齿牙的重剑挥开。

　　闫颂早已察觉来了人，却没想到是这两位，急忙锁链一挥，缚住上方的檐角。
　　对方攻袭有力，隔着距离就削去了他一绺头发，闫颂躬身避开先前的剑锋，撑墙跳起，双脚立于其剑之上，灵巧移动。
　　然后趁机矮身翻上屋顶，疾驰而去。

　　下面还想追，没想到锁链一撤，短刀从他们头发边掠过，掀起木屑和碎石。

　　-

　　“别追了，小庄。”

　　卫庄冷哼一声，收回鲨齿，看着房顶上已经消失的身影，目光凛冽。
　　“如蛆附骨，如影随行。影密卫，有点意思。”

　　“谢卫庄兄，以及盖聂先生相救。”

　　“张良先生言重，盖聂并未做什么。”

　　张良将凌虚收回刀鞘，与纵横二位相视点点头，有些沉重地开了口。
　　“影密卫似乎比我们想的还要强，这种身手还是未尽全力。不过，盖聂兄对影密卫好像不太了解，不然也不会提醒我们。”

　　“我去秦国的时候，影密卫已经不存在了。”

　　“此话怎讲？”

　　“听说影密卫在一次行动中覆灭，嬴政为此才招揽了我作为秦国剑术教师，在他身边护卫。”

　　张良闻言有点低沉，他设计让盗跖故意被抓，寻到庖丁被押之地，让纵横二位去营救。
　　但是如若影密卫身手都有这番厉害，恐怕此行不易。

　　“张良先生不必担忧，那人虽内力紊乱不可捉摸，却明显不擅用短刀。他熟悉小庄和先生出招，定是剑术高手。”
　　“不过，这也恰恰应证了，他不是影密卫的人。”

　　“盖聂先生言之有理，但是此人出现在桑海，必有其目的。”

　　“先前白凤说了海月小筑一事，提及六剑奴，这人有可能是罗网的人。”
　　卫庄很少开口，此时却给张良指了一条明路。

　　“确有可能，看来帝国内部也波涛汹涌。”

　　“刚刚他袭击张良先生用了下三滥招数，倒与罗网阴毒如出一辙。”

　　“蒙恬去北抗狼族，影密卫奉命而来。罗网渗透蒙恬亲系军队难度颇大，普通秦兵又无法接近公子扶苏，但是影密卫不一样。影密卫是嬴政直属侍卫，深得嬴政信任，扶苏也不会设防，罗网此举真是一石二鸟。”

　　纵横二人听张良一顿分析，也不禁皱起了眉头。
　　黑白玄翦的往事如今仍历历在目，帝国狗咬狗的举动还真是层出不穷。

　　但是，这恰是他们反秦联盟的好机会。

　　◎◎◎

　　闫颂看到无人追来，便寻了个隐秘处仔细观察自己的佩剑。

　　云羲刀鞘用秦王制造玉玺剩下的和氏璧边角料涂层，嵌了剖开的东海明珠，在阳光下圆润通透。
　　刚才打斗逃走时，他也没在意就把剑磕在了墙上，还好没碰掉什么。

　　他惯用的剑并不是这一把。
　　云羲是他从军之时，少年秦王忍痛割爱融了好几把名剑为他铸造的，本来的刀鞘甚是简单。但是那把剑已经随他征战，折断在故国了。

　　至于现在新的云羲，就又是一段往事了。

　　-

　　章邯与李相国和公子一番议论，将目光转向了小圣贤庄。不过那些与他无关，他要等的是噬牙狱的大鱼。

　　他与李相国在廊下说完话后，就径直走了出去，想要去噬牙狱好好布置。
　　身后却无声落下了一个人。

　　“你，此行可有收获？”

　　闫颂毕恭毕敬地跟他行了礼，然后挑着重点跟他说。
　　“遇到了小圣贤庄的张三先生，和他一起的还有鬼谷纵横，看来事有蹊跷。”

　　章邯点了点头，李相国刚走不久，罗网也定在周边，他需要和义青侯将戏演好。
　　但是，他也有所顾虑。

　　“公页，你就留在此，领人保护公子。”

　　闫颂皱了皱眉，压低了声音跟他细语。
　　“公页知道将军有噬牙狱，站攻守利方，但是将军可忘了，墨家对奇门机关颇有研究，还是小心为好。”

　　“章邯已有计划，且罗网也会助力，义青侯身份尊贵，章邯断不敢让大人涉险，如若就义，也不枉对帝国尽忠。”

　　章邯稍微一顿，决绝回答了他。闫颂蹙眉转身，挺直了脊骨，背对他原路返回。

　　“章将军真是不懂陛下心思。”
　　“将军不必多言，公页定当谨遵将军之令，护卫公子。”
　　“只不过，将军可别忘了，颂乃是自由之身。别说桑海，就是咸阳，我也来去自如。”

　　行至门口，都是影密卫心腹，章邯停下了脚步，闫颂却先他一步消失。他被那句“不懂陛下心思”给弄楞住了，百思不得其解。
　　义青侯最后一句话是在警告他，他也自知坐拥噬牙狱临敌也颇为惊险，但是依靠义青侯之力，他也万万不敢。

　　义青侯隐世多年，这次隐藏身份来桑海，目的明显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