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预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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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日傍晚。
天空呈现出幽魅似的蓝紫，白鸟如同箭矢般划过云端，夕阳明亮得像是要燃烧起来。窗外传来学生们嬉笑打闹的声音，而纯白的病房里异常静谧。千叶千秋站在窗前，无奈地轻轻叹了口气。
“父亲。”她说，“怎么样了？你的身体。”
病床上身形瘦削的男人干笑两声，说话明显中气不足：“其实没什么——”
千秋没有表情地打断了他：“我和那家伙动过手，知道它是什么水平。”
欧尔麦特顿时没话说了。只有无声的尴尬踩着寂静舞步在心脏上跳舞。
千秋一语不发地眺望着窗外，云块堆积在西方的天空，呈现出烟紫、玫瑰红和香槟金色的明丽渐变，落日余晖自遥远天际翩然降落，均匀地涂抹出远山轮廓。少女背光的身影漆黑修长，看起来如同一束瘦直的梅枝，清而劲，秀而正。她没有转身，说话的语气平静得让欧尔麦特头皮发麻：“身为英雄，您的行为无可厚非。但是作为八木俊典、作为一位父亲，希望您能在履行英雄职责的前提下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如果那个大家都不希望看见的结局提早发生，我——所有人都会感到心痛的。”
“非常、非常心痛。”
她转过身，翡翠般的眼睛里泛起了粼粼波光，用已然称得上示弱的的声音恳求道：“答应我，好吗？”
病床上的人沉默了很久很久。直到太阳快要坠下地平线，欧尔麦特才终于开口：“我……不能向你保证，千秋。”
他说得很慢，一字一句出口之前都要细细斟酌，仿佛说出便是尘埃落定，烙进骨血，再不能改。千叶千秋静静听着他说，看见那双眼睛里因为珍视而生的慎重。他说：“欧尔麦特是和平的象征。千秋，这件事我不能向你保证。”
这双眼睛蓝得透彻，比起天空来更像大海，宽广，深邃。千秋看着他的眼睛，想起自己见过的、One for all的每一代继承者，他们都是这样的人吗？拥有力量，背负责任，为当初那一丛点燃在微茫希望中的火苗遮风挡雨，在自己快要燃烧殆尽的时刻将它传下。
于是传承不灭，希望永存。
他终究是要把自己当做柴薪烧尽的。
……这就是，她的英雄。
千叶千秋忽然为某种失去形态的东西淹没了。
原来人类到达情绪的沸腾顶点时，是发不出声音的。身体只是意识的容器，那些超乎感官的东西，撼动的其实是人的灵魂。无法被听见的声音在虚无中浩荡地回响，却没有一个人能将它完整地描述出来。
千叶千秋想，只有这样的人，才称得上是英雄。
自己应该高兴的。
于是她把嘴角拉起来，在脸上摆出一个弧度完美无缺的笑容。“是的。”她说，“我知道的，很早以前就知道。”
她的伪装再认真不过，却仍旧被轻而易举地识破了。抚养她长大的人握拳抵在唇边咳嗽两声，不着痕迹地擦去血迹，凝望少女的目光宽和而慈爱。
“很多时候，人们看不见只是因为他们不希望看见，你从小不会这么选，唯独一件事。千秋，我知道你想成为能帮助我的人。但是之前你有没有想过。”
“如果某一天，和平的象征倒下了呢？”
千叶千秋骤然敛去了笑容。
“我当然想过。”女孩子毫不犹豫地沉声回答。
“……”
和平的象征似乎被这干脆利落的回答打击到了，半晌没能说出话来。千秋望着他瘦得脱形的脸，像是被逗笑似的微微扬起了嘴角，眼神却仍是平静的，碧玉一样澄澈。鸦黑的睫羽如同蝶翼，掩去了深处的些许悲伤与痛切。
“我当然想过。”她重复道，定定凝视欧尔麦特的眼睛，“英雄并非不可战胜，哪怕和平的象征也是如此。雕像竖立起来的那一天就意味着它可以被推倒。没有什么是永恒不变的。即使是你、即使是欧尔麦特，也是血肉之身，会老去，生病，最后再也睁不开眼睛——而且你自己的选择加速了最终结局的到来。和平的象征消失简直变成了显而易见的结果，我觉得恐怕我的梦想还没实现，【梦想】自己就先玩脱了。”
像是被她话尾的毒舌戳中，高大的男人轻微地瑟缩了一下，这使他之后试图撑起来的气势都仿佛虚张声势，毫无威慑力：“这是、身为英雄——”
“我不是想要指责您。”千秋走近两步，双手按在床沿，身体微微前倾，一字一句清明郑重，“但是，身为英雄，保护好自己同样也是你的责任，无论是为了这个国家、为了需要保护的人、为了绿谷，或者我，你的生命都重要到不能轻易放弃。”
“我绝不会阻止您履行英雄的义务，但是相应的，只要还有一丝希望，请不要轻易舍弃您的责任。”
“这是——我对您，唯一的请求。”
欧尔麦特没有直接回答她，只是沉默片刻，轻声说：“你该回家了。”
千叶千秋怔了一瞬，点了点头，背起书包。在合上保健室的门之前她回头：“希望您能好好想一想。”
“我走了，明天见。”
她关上了门，隔绝门内一声沉沉的叹息。
学生生活充实忙碌，那次谈心过后，生活迅速恢复平淡，除去袭击事件带来的波澜，雄英高中英雄科1-A全员沉浸在庞大的课业压力中无法自拔，连千秋都无法避免。
虽然没有成为英雄的意愿，但是读大学同样需要交出一张优秀的成绩单，而雄英的普通科目也是堪比英雄教学程度的变态。千叶千秋作为一个严于律己的高中生，同时却兼具了极端武力派不怎么喜欢用脑的特征。这使得苦读对她来说简直堪称惩罚。咬着笔杆检查了一遍今天的数学作业，她伸手戳了戳坐在边上的男生肩膀。
“轰同学？数学借我对一下行不？”
轰焦冻瞥了她一眼。
少年的眼角略微有些上挑，瞳孔呈现出洁净的灰色，类比一下，大概就是冰雪褪尽的荒芜大地。他的目光和个性一样冷，扫过他人面孔时，那种堪称傲慢的漠然被非常明显地强调出来。普通女生被这么看一眼大概会自觉收声，千秋却眉毛一扬，口吻惊奇：“？你还没做好吗？”
轰焦冻：“……”
尽管试图克制，但千秋还是察觉到了他一瞬间的情绪波动。她坏心眼地露出一个微笑，选择轻巧放过这件事：“那我去问别人了？”
千叶千秋抓起纸笔的动作灵巧敏捷，时机精准地卡在轰焦冻想要自证清白的开口之前。于是少年那一句平平淡淡的“我做好了”只能噎在胸口，令他十分难受。
千秋所求助的那个“别人”，坐在前排的绿谷出久没什么犹豫地掏出了作业递给她，嘱咐她的样子很是认真：“千叶同学，数学要加油啊，不要惹相泽老师生气。”
这话既视感极强，几乎一瞬间就让人联想到某个美漫画风的男人。听起来像长辈嘱咐的话语从同龄的男生嘴里说出来，那种微妙的错位感让千秋忍不住愣了一瞬。绿谷也同步一愣，然后瞬间慌神：“千叶同学……”
千秋停了一瞬，微笑着回答他：“没关系，谢谢你，绿谷同学。”
她拿着作业本回到座位上时再次接收到了轰焦冻意味不明的一瞥。千秋放下本子，向他递了个眼神表达疑惑。结果不知道这位同学误解了什么，转回视线就不再理她。
千秋难以理解地摸了摸自己下巴，转头把这事儿扔到一边——她还得对作业呢。
只是她的作业还没对完，全班就被老师捎来的消息炸翻了。
“雄英体育祭就快到了。”他这样说道。
雄英体育祭。
这是堪比当初奥林匹克运动会的、全国性的大规模活动。出于发掘人才的目的，全国各地的顶级英雄都会前来观看。如果能加入有名的事务所，就能获得更多的经验和曝光度，只要被职业英雄看中，前途立刻一片光明。每年一次，整个高中只有三次的宝贵机会。对于励志成为英雄的人而言，这是一次绝对不可错过的活动。
对于“励志成为英雄的人”来说，是这样的没错。
然而对于不打算成为英雄的千叶千秋而言，体育祭显然没什么意义。所以在全班同学开启热火朝天的课外修行时，她向欧尔麦特要了个请假许可，收拾好东西就跑去了熟人的地盘。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预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