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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风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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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收时节,人们开始忙碌起来了。
塞西尔在家里无聊地拔掉窗前的杂草,“全德萨城最闲的人,估计就是我了吧!”
安东尼早晚几乎都呆在主顾那,十天下来都见不到几次面;安德烈最近也神出鬼没的,庄园工作一结束就跑没了影,早出晚归就算了,塞西尔还常常能看到安德烈大半夜的鬼鬼祟祟地跑出去;外头的地面烫的能将鞋子烧穿,没有朋友的陪伴,塞西尔最后一丝出去玩耍的心情也消失的一干二净;里昂学院停止了除神学相关外的所有课程,给大家两个星期的时间耕耘丰收,这下,最后的去处都没有了。
窗边已经被塞西尔拔得光秃秃的了,塞西尔撇撇嘴,叹下一口气,不知道这是今天第几次叹气了。
“扣扣扣”。
“咦,这个时候会是谁呢?”塞西尔疑惑地离开窗户,趴到门后,不敢打开门栓,“谁呀?”
“塞西,开门。”
是安东尼的声音。
塞西尔不做犹豫,马上打开木门,被挡在门前摇摇欲坠的大袋子惊得后退几步,“我的上帝,哥哥,你在干什么呐!”
安东尼费力地把大麻袋抱进屋里,一把将麻袋扔在地上,发出沉重的闷响,“这些都是面包坊的黑面包,还有一车在外面呢,你先把地窖打开,我等会把面包放进去。”
“买这么多黑面包干什么呀,我们吃一个月都吃不完!”
“你先去打开地窖,有什么事,等会再说。”
兄长的指令,塞西尔一向没有反驳的权利,她闷闷地回答:“哦。”
察觉到塞西尔的不高兴,安东尼只是再次嘱咐一遍,“好了,塞西,把面包搬好,我们今晚上吃培根。”
“哈!哥哥今晚上回来是吗?”塞西尔顿时抛却先前的不快,但是回应她的是空荡荡的大门口,塞西尔生气地“哼”了一声,抱怨道:“都是德萨城的大忙人,一个比一个跑得快。”她从橱柜里拿出一节蜡烛,来到厨房,用火柴点燃蜡烛后在地上摸索了一会,拎起一段铁环,通往黑暗的地窖的窄门被打开了。
地窖常年不见光,即使室外的地面温度能够烤熟羊腿,地窖内依旧阴凉。地窖不知有多深,像一个黑漆漆的洞穴,长长的楼梯通往地下,塞西尔还能闻到久未修缮的木质楼梯潮湿的霉味。
迎面感受到带着湿冷水汽的风,塞西尔搓搓胳膊,“真是可怕呀。”
“塞西,来帮忙!”安东尼在门口大声招呼。
“来啦!”塞西尔放下蜡烛,蜡烛蹲在地窖窄门边,在阳光的照耀下那点光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安东尼弯腰拖着麻袋,拖了好一会也才几步路的距离,麻袋被拖拽着,在地上留下白白的划痕,发出了抗议般的刺耳声音。塞西尔数了数,好家伙,足足四个麻袋呢!
“看什么呢,不过是几个麻袋。”安东尼不耐烦地催促道,塞西尔回过神来,绕到麻袋后面,帮安东尼把麻袋推到地窖门口,两人来回四趟,终于把麻袋都拖到了厨房,完成这项浩大的工程后,二人都大汗淋漓,塞西尔气喘吁吁地原地坐下,累的只想躺在地上。
安东尼抹去额头的汗珠,也休息了一会,等顺过气,拿着蜡烛下了楼梯。
“把麻袋扔下来。”
塞西尔听到安东尼的指示后,把麻袋推了下去,麻袋在楼梯上笨拙地滚动,楼梯发出令人胆颤的吱呀声响。她闭了闭眼,确定没有听到什么东西轰然倒下的声音后,向下望了望。
“哥哥,你还好吗?”
“把剩下的麻袋都推下来。”
塞西尔看到地窖的火光闪动了两下,将剩下的麻袋一个接一个地推了下去,地窖传来落地和摩擦的声音,一切归于沉寂后,安东尼爬了上来。
塞西尔搭了把手,看着安东尼为这四大袋黑面包忙碌不已,说:“买这么多做什么呀,我们搬得这么累,还吃不完。”
安东尼嗤笑一声,随意地揉了一把塞西尔的头发,“吃不完才好呢。”
塞西尔扒下安东尼胡作非为的手,脑袋上“簌簌”地掉下不少灰尘,她气恼地搓搓手,嘀咕道:“上帝也不会知道哥哥的脑子里到底装了些什么。”
“我听到了,塞西。”安东尼关上窄门,把灰尘铺到窄门上,直到不仔细看难以察觉铁环的程度,才停下动作。
塞西尔吐吐舌头,眼珠机灵地转了两圈,宛如一只调皮的幼鹿,在秘密谋划什么鬼主意。她吹了吹脏兮兮的手,踮起脚慢慢从后面接近正在洗手的安东尼,安东尼像是察觉到不对劲,刚一转身,两只黑乎乎的小手拍到了他的脸上。
安东尼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愣怔在原地,塞西尔捧腹大笑,房厅传来门开合的声音,安东尼如梦初醒般地举起手臂在自己脸上抹了一下,手臂上黑了一片,脸色瞬间难看不少。塞西尔察觉到安东尼情绪不对劲,立刻掉头就跑,大喊道:“哇啊!安德烈,快救我,快救我!”
刚回到碉楼,不明所以的安德烈以为塞西尔遇到歹徒,连忙抄起放在门边的铁锹,“我来了,塞西,别怕!”
安东尼马上迈开步子追,想要阻止塞西尔,塞西尔一头撞进安德烈的怀里,安德烈被撞得一个趔趄,稳住身形,把塞西尔带到身后,一手拦住,看到从厨房冲出来的人影,刚想举起铁锹,手臂被塞西尔拉住。
“别!!”塞西尔大喊一句,闭上眼睛不敢看接下来发生的事情。
安德烈刹住自己的动作,瞪着面前难以看清人脸的“神秘人”。
“神秘人”满脸灰尘,翠蓝色的眼睛氤氲着水汽,像是在控诉什么,他呆呆地站着,满是迷茫与无措。
安德烈又看了一会,揉揉自己的眼睛,问:“安东尼?”
听到自己的名字,安东尼像只受惊的兔子,往后跳了一步,他抱臂侧过头去,用自以为冷酷的声音质问:“这个时间回来,是不是在庄园偷懒了?”
竟然真的是安东尼!
安德烈放下铁锹,偷偷笑了一下,又怕安东尼心里不舒服,捂嘴咳嗽了两声,安东尼的余光看到安德烈的动作,耳根悄悄漫上绯色,直到安德烈再次看向他,才收回自己的目光,继续做一只骄傲的蓝羽孔雀。
安德烈盯着高高抬着下巴的安东尼,不经意扫过安东尼红彤彤的耳朵,又咳嗽了两声。
“塞西尔,这是怎么了?”安德烈问。
惨剧没有发生,“罪魁祸首”塞西尔呼了一口气,猫着腰从安德烈胳膊下钻出来,举起自己灰扑扑的手,底气不足地说:“我这不是,想跟哥哥玩个游戏吗?”
“游戏!”安东尼冷哼一声,瞪了塞西尔一眼。
看来塞西尔又惹祸了。
安德烈心中好笑,出面说:“安东尼先把脸洗洗吧,塞西尔来帮我搬东西,等会一起把手洗了吧。”
安东尼转身就走,急切的步伐透露出主人的窘迫,安德烈轻笑一声,这样可爱的安东尼,真是难得一见。
塞西尔的重点却放在——“又要搬东西?!”
“看来,你们之前搬了不少东西了。”
“我们之前搬了整整四个麻袋的黑面包!”为了表现自己的劳累,塞西尔像只小狗一样吐出自己的舌头,“我一点也不想动啦!”
“黑面包?”安德烈挑起眉头,朝厨房瞟了一眼,没想到自己下一步要买的东西已经被安东尼买好了。
“我们买这么多黑面包,怎么吃得下呀,银币呀,都浪费了!当然,还是搬它们最累了……”这边塞西尔还在喋喋不休,那边安东尼已经洗好脸出来了,他的脸恢复了白皙,微微上挑和总是泛红的眼角将他妆点得艳丽非常,安德烈却还是想着安东尼刚才稚童般的模样,不禁有些失落。
“搬什么,在哪?”安东尼冷冷地问安德烈,连一个眼神都懒得施舍。
“我让车夫放到门口了,是三叠冬被。”
安东尼瞥了一眼安德烈,语气却缓和了很多,“走吧。”
“呀,你们这就去搬啦!”后知后觉的塞西尔停止了抱怨,跟上两位哥哥的脚步,三人一起走向门口,逆着光,背影被拉的很长。
最近经常有人在日结夫矿道旁四处晃荡,老布尔曼对他们拿着小铁锹到处敲击、随意走动的行为感到心惊胆颤,生怕他们哪里没敲好,矿洞就塌陷了。埃利奥特出门的时候,也看到过几次,一位打扮得跟贵族一样精细讲究的男人带着一个漂亮的男孩到处走动,不用想也知道,一定是唯利是图的商人带着他的小情人来炫耀自己的富有。
对此他都是视而不见,但走动的人多了,他们平静的生活也被打破,这令他十分苦恼。
不远处就是自己家的田地,从来不干农活的商人们,可能一不小心就会踩死即将结出硕果的麦穗。
老布尔曼又下地巡视了。
他在麦田里慢悠悠地走着,太阳太过刺眼,草帽被他压得低低的,豆大的汗珠怎么擦也擦不完。麦子没有风和雨的滋养,横七竖八地躺在彼此身上,蔫答答地苟延残喘。他拉过一根麦穗,捏捏穗子,却什么也没捏到——意料之中。他一边叹气一边摇头,颤巍巍地拨开麦子,打算离开麦田。
“听说了吗?”
“嘘,先过来。”
商人们拉帮结派的斗争,老布尔曼没有什么兴趣,刚准备走,一个商人发话了:
“费兹捷勒好像想占领汉米敦。”
“这怎么好随便说?”
老布尔曼轻轻收回自己的脚,在麦穗的掩护下静静聆听。
“我怎么随便说了?最近费兹捷勒、汉米敦的商人都往古斯塔夫这凑,你说古斯塔夫这地方,有什么值得他们大费周章的?还不是多米尼克的矿?”
“这……”
“趁着他们打仗,我们大赚一笔,不是很好吗?”
“话可别说的太满,我可是早早地过来了,才晓得还有个西里尔的毒蛇盯着呢!”
“啧,老不死的杂种,跟我们抢金币哩。”
“他好像想把多米尼克的矿洞都买下来,自己雇佣人员开采。”
“那我们岂不是一点甜头都尝不到?”
“我听说之前有几伙人去找他了,不管是合作的,还是威胁的,都被他赶了出来。”
“这么贪心冷酷!”
“你不说,我还不知道呢。”
“你是新来的吧,我开始也想大赚一笔的,谁知道冒出一条贪得无厌的毒蛇!”
……
商人们渐行渐远,老布尔曼抹了一把汗,从麦田出来,溜回自己家里。
埃利奥特做完家务,看起了书,听到年迈的老父亲回来的声音,他放下书迎了上去。
“爸爸,今天怎么样?”
老布尔曼摘下草帽扇扇风,擦掉自己的汗,额头上的皱纹更加深刻了些,“还是老样子。”他握紧埃利奥特的手,忧心忡忡,“利奥,我们去买些干粮,不然撑不过这个冬天。”
埃利奥特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已经到这个地步了吗?还是我明天去看看吧。”
老布尔曼扶着埃利奥特的手,蹒跚地走到室内,慢慢地坐到安乐椅上,等老布尔曼坐稳,埃利奥特来到他身边的扶椅坐下。老布尔曼失笑,说:“你长这么大,从来没接触过农活,哪里看得懂呢?”
“可是……”
老布尔曼拍拍埃利奥特的手,劝道:“利奥,听我的吧。趁现在发现的人还不多,我们去多买点黑面包,它易保存,不会坏,虽然难吃,但我们至少可以活着。等真正颗粒无收的时刻来临,就晚了。而且……”老布尔曼停顿片刻,犹豫再三,说,“有些事你也必须知道了,利奥。”
埃利奥特低下头,没有波澜的孔雀石一样的眼睛注视着地面,房间里很安静,德萨城的生活也很平淡,而一直只关注着上帝和父亲的他终于意识到,现在外面的世界,远不像自己所看到的的那样祥和。
“我们手上的这批火药,我相信不超过两年,就能派上用场了。”
“战火即将打响,硝烟徐徐升起,利奥,作为一个父亲,我希望你能明哲保身,能够活着;但我也希望,你能传播你的信仰,你能为我们,带来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