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丐》笑白杨

1、下嫁

　　南渊国，承陵殿。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不怒自威的声音从上方龙座传来。
　　早朝从卯时到辰时，众大臣来来回回就紧着那几个话题，你辩几句，我驳几句，实在是让这位皇帝听得不耐烦。
　　众大臣都是有眼力劲的人，听出了皇帝话中的不耐之意，正准备齐声说无事时，一位大臣突然冒头了。
　　“臣有事启奏！”这位大臣是边冀地带那边的统领。前年惹了皇帝不高兴，掉过去的。吃了一年沙子，今年才给调回来。
　　知道这位前年干了什么荒唐事的其他大臣们，把头低得更紧了，生怕这位再次祸从口出，皇上发起怒来，波及到他们。
　　“姚爱卿有何事启奏？”不知皇帝是不是想起了前年的事，眼中的不耐烦之意更重。
　　“臣家幺女，前年与五殿下订亲。”姚棋的话明摆着是说婚期该提上日程了。
　　南渊皇帝听出了姚棋的话中之意，顺着想起了自己的儿子，五皇子，弘临，这两年表现不错。他还想着给弘临订下右相家中的四女儿，但没想到姚棋直接挑明了以前的事。
　　当时只是他一时兴起，允下这门亲事。现在想来，不给姚棋这老匹夫一个说法，倒是有失颜面。
　　心里盘算着，皇帝又说道：“这事，姚爱卿你还得问问右相了。”
　　“这是为何？”姚棋不解道。
　　“今年初春，右相向朕求了一门亲事，是关于他家四女和弘临的。”南渊 皇帝慢慢看向右相。
　　前边站着的右相僵住了，他本来是想看看戏，没想到皇上居然拉上他了。
　　“这……臣没想到五皇子已经有婚约在身了，姚大人……”右相额头上冒出了点冷汗，虽说他是一品大臣，但谁没事跟别人结仇啊！
　　姚棋没说话，心中隐隐有几分怒火。他虽是一介武将，但心思还是较为通透的。从皇帝和右相的几句话中，他已经知道了皇帝的意思。
　　看着姚棋悄悄握紧了拳头，南渊皇帝眼中闪过几分玩味，但转念一想自己也有点过分，毕竟姚棋也是朝堂上的老人了。
　　清了清嗓子，南渊皇帝开口道：“这事也是朕考虑不周。姚爱卿， 你可还有合适的女婿人选，？如有人选，朕立刻下旨于你幺女。”
　　姚棋知道皇帝在给他台阶下，虽然心头怒火旺盛，但他还是生硬地答道：“陛下，臣暂无人选。”
　　“那就这样吧，退朝！”南渊皇帝见姚棋僵硬的样子，也没了兴趣，喊了一声，径自向后方走去。
　　“吾皇万岁万万岁――”众大臣齐齐跪下，大声颂道。
　　三声之后，众大臣起身，走出大殿。
　　“姚大人，姚大人！”姚棋大步走在前头，突然后方传来一个声音。
　　“赵大人？”姚棋停下脚步，看向从后面跑过来累得气喘吁吁的赵昱。
　　赵昱在朝堂上混迹已久，随着年纪渐渐变大，皇帝念在他曾经是他太傅的份上，赐了个挂名的将军职位，想让他好生退休，在家里颐养天年。
　　赵昱也乐得清闲，反正明年就退休了，没事就做做别人的和事佬，在众大臣间也颇有些份量。
　　“姚大人，听老夫一句劝，别跟皇上置气。”赵昱知道皇帝的性子，从小到大容不得别人与他争。他看到今日姚棋的行为，赵昱才出言相劝。
　　姚棋沉默了一阵，慢慢说道：“赵大人，你也知道，我家倾倾乃南渊国第一才女。前年偶然见了五殿下一面，可谓是一见误终身，非他不嫁。我也是拼了老脸，才来找皇上赐婚。”
　　赵昱听了，也不禁有些惋惜。全南渊国都知道，姚家这辈人才济济，其中最负盛名的就是姚棋幺女姚倾倾。三岁识字，六岁作诗，八岁可与太傅下棋连胜七局。直至现在，姚倾倾已是全南渊国男子的理想伴侣，求亲的人都快把姚棋府上的门槛踏破了。
　　“这……倾倾真是非五殿下不嫁？”赵昱又再次问道。
　　“是啊……也不知弘临这小子有什么好的，竟然占了我家倾倾的心。”姚棋有些埋怨道。
　　“反正，这亲是结不成了，我也看不上弘临那小子，没个皇子该有的样子。要是非要我家倾倾出嫁，还不如嫁给一个乞丐！”姚棋心直口快，心里堵着的那番话此时终于吐了出来。
　　“这……”赵昱嘴边的“慎言”两字还未脱口，就听见身后的一声呵斥。
　　“姚统领真是好大的口气！”这声音来源于刚从后殿出来的南渊皇帝。
　　赵昱听出了南渊皇帝的声音，已经吓得跪下了。
　　“请陛下恕罪！”姚棋这才反应过来，慌忙跪下。
　　南渊皇帝看了看抖得跟筛子一样的赵昱，又看了看脸色苍白的姚棋，怒极反笑道：“姚统领可真是好大的口气，弘临比不上一个乞丐？！”
　　本来在后殿休息的南渊皇帝，听到旁边跟了他很多年的李总管提了关于早朝的事，他便觉得自己在朝堂上拂了姚棋的面子不是太好。
　　于是才特意赶来，准备亲自和姚棋谈一谈，缓和一下两人的关系。但没想到，刚过来就听到姚棋如此大逆不道的话！
　　“陛下……”姚棋心里暗恨自己程了一时之快，这会儿反倒急得什么都说不出了。
　　“不必再说了，姚统领不是说弘临配不上你家幺女吗？那好，那就让你家幺女下嫁给乞丐吧！”南渊皇帝看到姚棋这副样子，不觉得有些好笑，愤怒之下说出了这样一番话。
　　姚棋猛的抬头，不敢置信地看向南渊皇帝，眼中满是惊愕。
　　“来人，拟旨！”南渊皇帝呵道。
　　“是！”旁边弯着腰的李总管应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姚家养女不教，贬其幺女姚倾倾为庶人，于明日辰时嫁于乞丐。钦此！”说罢，南渊皇帝也不看这两人，一甩袖子，走了。
　　听完这道圣旨，姚棋已经完全呆滞住了。他万万没想到，一句气话，换来的是他最疼爱的小女儿的终生不幸。
　　“姚大人，节哀啊……”旁边的赵昱站了起来，拍拍膝盖上的灰尘，想把姚棋拉起来。
　　姚棋两眼无神地站起来，他现在脑子里一片混乱，根本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姚大人，今日陛下说的都是气话，你回去找人帮帮忙，劝劝陛下，说不定这事还有转寰的余地。”赵昱看着姚棋这样子，也是不忍心，如是说道。
　　“找人帮忙……对……找人帮忙！”姚棋突然恢复了精神，什么都来不及说，忙往宫外跑去。
　　“唉……”看着姚棋凌乱的背影，赵昱叹了口气，慢慢地走着。
　　姚府，大堂。
　　“夫人！老爷回来了！”门外有个丫鬟跑了进来，高兴地说着。
　　“成天慌慌张张，成何体统！”姚夫人不满地看了丫鬟一眼。
　　她今天可没时间教训丫鬟，她正想和姚棋谈谈女儿的婚事呢。
　　“夫人，快联系廖叔父！”这时冲进屋来的是刚从皇宫赶回来的姚棋。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姚夫人一看姚棋这模样就知道应该发生了什么大事。
　　“倾倾，倾倾的婚事……”姚棋喘着气，说话一顿一顿的。
　　“你慢慢说。”姚夫人有些担心，她刚想问问倾倾的婚事怎么样了呢。
　　姚棋缓了缓，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说了出来。
　　“什么！”姚夫人听完，已经快要晕过去了。
　　“夫人！”旁边站着的丫鬟急忙扶住姚夫人，将她慢慢扶到了椅子上。姚棋在一旁担忧地看着她。
　　“姚棋，你真是糊涂啊！”姚夫人扶着额头，脸色异常苍白。
　　“我……唉！事到如今，只能求人帮忙了！”姚棋也知道自己的错处，但他此时更想找办法护住倾倾。
　　“柏月，快去请廖叔来。”姚夫人看他这样子，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只能让身边的大丫鬟去请自己的叔叔，廖闵。
　　廖闵是姚夫人的叔父，也是先帝的老师，甚是得当今皇帝的尊重。由他去化解这件事，皇上应该会同意。
　　“是！”柏月应道，朝门外跑去。
　　姚氏夫妻坐在大堂里，相对默默无言。
　　一刻钟以后，门外走进一位由旁边小厮搀扶着的老人。
　　“叔父！”姚夫人见了廖闵，激动地站了起来。
　　“请您帮帮倾倾吧！”姚夫人两眼浸满了泪水。她今年三十又四，才得倾倾一个女儿，其他的妾氏都膝下儿女双全。因此，她把女儿看得比什么都重。
　　“此事我已得知，今天晚上，我会进宫面圣。”廖闵也是看着倾倾长大的，知道这孩子有多讨人喜欢。他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谢谢叔父，谢谢叔父！”姚夫人连道两声谢谢，又命人带着廖闵去了后厢房休息。
　　“夫人……”姚棋看着红了眼眶的妻子，眼中满是心疼，想要扶着她。
　　谁料姚夫人躲开了他的手，含恨道：“若是倾倾出了什么事，我必定饶不了你！”说罢，她含着泪走了。
　　姚棋独自坐在大堂叹着气，他和妻子本是极为恩爱的，但是妻子要强，一旦生气起来，十天半个月都不会再理他了。
　　“唉……”大堂只剩下姚棋沉重的叹气声。
　　是夜，廖闵去了皇宫面见南渊皇帝。
　　“你说陛下会不会同意撤旨啊……”姚夫人焦急地等待着消息，询问着一旁的柏月。
　　“夫人放心，圣旨还未下来，小姐一定会平安无事的。”柏月安慰着姚夫人。
　　“嗯，嗯……”姚夫人一直望着门外。
　　姚夫人和姚棋都在大堂等待廖闵的消息，不知不觉已经到了亥时。
　　“怎么还没回来啊……”姚夫人急得眼泪直打转。
　　这时，门外有两个人渐渐走来。
　　姚夫人看清了来人――廖闵和一个浑身脏兮兮的瘦弱的孩子。
　　“叔父，怎么样？”姚夫人没管旁边那个孩子，只是带着期冀的目光看向廖闵。
　　廖闵摇了摇头说，说道：“劝过了，陛下说，不必下旨，倾倾也不用贬为庶人，举行婚礼，只是……”
　　“只是什么？”姚夫人听了前面这段话，脸上终于有了一点高兴的神色。
　　“只是……明日一早，倾倾要和这孩子结为夫妻，被遣送出境。”廖闵缓缓说完这番话，闭上了一双疲惫的眼睛。
　　“什么！”姚夫人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一旁的姚棋连忙抱住她，将她送到房间里去。
　　安顿好了姚夫人，姚棋这才出来，脸上满是疲惫和绝望。
　　廖闵见他来了，指了指旁边畏畏缩缩的乞丐，说道：“这孩子是陛下派人从城南巷子里找的，还算老实。”
　　姚棋几乎是绝望地看了这不足他腰身高的小乞丐，闭了闭酸涩的双眼，回道：“辛苦叔父了，快去休息吧。”
　　廖闵没再说什么，拍拍姚棋的肩，留下不知所措的小乞丐，杵着拐杖向厢房走去。
　　“你，跟我过来。”姚棋对着小乞丐说了一句，便头也不回地向书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