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鞍》于又年

1、存在

　　邢萸从她懂事开始，她就在思考一个问题，她将来到底要成为一个怎样的人，好人？坏人？她拿不准主意，对于她来说，黑白的界限是那么模糊，叫她琢磨不透。未来还那么远，她还那么小，在那么多的黄昏中，总是有她的疑惑。她改了又改，面对明天却又是另一个答案。小孩子的胸中总是有无穷尽的想法。
　　一年春天，她问关中的师傅：“师傅，我将来会成为一个怎样的人哪？”师傅听了，愣了一下，目光闪了闪，他用他粗糙的大手温和地摸了摸她的小脑袋，若有所思地眺望远方，“小邢萸啊，将来会成为像你父母那么厉害的侠者。”他声音中带了几分难察觉的温柔。
　　可是啊，邢萸从来没见过她的父母，一次也没。她是遗腹子，从小跟师傅长大。是师傅将她从母亲的肚子中带到这花花绿绿的世界，收她为徒，将她一点一点拉扯大，不是亲人，却比亲人更亲。关于她的父母，她只是偶尔在闲暇时，从师傅口中听到些他们的英勇事迹，他们当年的风姿爽朗。
　　但仅靠一点点的消息，却不足以在她脑海中有太多印象。得到这样的答案，她无奈极了，她是真的想不出来他们的模样和他们追求。如此，她更加疑惑，但她不再提起，将疑惑深埋心底，自己一遍又一遍问自己，想自己找到那个答案，但是，她还是个孩子呀。
　　要成为怎样的人啊，邢萸却在她十三岁，化成四年的那个火烧红了的夜里第一次有了明确的答案。
　　化成四年，关中爆发刺客弑官潮，关中各个刺客都摩拳擦掌地加入其中，那一年，血染红了关中。
　　自然，在刺客横行，不分昼夜地刺杀下，关中的官员们就只能小心翼翼地活着，又或者，吊着一口气离开关中去异乡谋求一条生路。
　　而身为关中太守的师傅，那个谈笑妥当、温和的人首当其冲，他在重重刺杀中，一次次险中求生，却在第二十次刺杀中丧命，那个有远大抱负的男人不甘不愿死在关中，他梦快实现的地方。
　　瑞景苑，男，京城人，现关中太守，死于刺杀，享年三十九岁。
　　师傅被刺杀那天，恰好是他三十九岁的生日。那天邢萸在李铁匠那取回拙什剑，并顺道买了坛女儿红准备庆其诞辰。
　　邢萸回到太守府时，那朱红的大门大大敞开，里面是一片腥红，浓稠地血腥味一个劲钻入他的鼻子。眼见的，是护院死了一地，而师傅半跪在地上，胸口上插着刺客专属的红肠剑，她靠近，看到他满面悲戚和不甘。
　　邢萸没怎么处理，她只是像往常一样回了房，她简单地收拾了行李，将它挎在肩上，然后去厨房拿来油和火，点燃，离开。
　　她走了，背上很多大面额的银票和那几样舍不得的物什，背对火海，沉默的离开。
　　是背对着，可是泪珠从脸颊滑下，淋漓地映出火花，那么亮，那么亮。
　　刹那，有风吹耳边，哀嚎一片。
　　做个坏人吧，血债血偿吧。
　　邢萸在泪眼婆娑中找到方向，她握紧了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