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酒肆》一梦生晓

46、第46章

　　此言一出，便是一切尘埃落定。
　　所有厅中的官员殿生，皆是被这席间一波几折的变故给惊到满脸兴奋不已。

　　如此特殊的场合。
　　齐王先是昭告众人，要给聂青提升官晋职。又将千尊万贵的公主下嫁与其，这圣上的心意便是显而易见，看来这朝局真是要变天了。

　　而此时的萧沐晚，却是难得的一阵心情舒畅。

　　看着台上不断操.弄着帝王心计的萧远山，竟是从未有过的顺眼——他这讨人嫌的便宜老子，有生之年总算是做对了一件大快人心之事。

　　越想越觉得得意万分，忍不住就满脸嘚瑟地瞥了聂青提一眼。

　　——要你小子肖想不该肖想之人！
　　好嘛，这就赐你个驸马当当。看秦秦之后还会不会搭理这坨不自量力的死冰坨子！

　　萧远山赐完婚后，大手一挥，便让聂青提先行告退。已经退到后厅的秦止见聂青提接了旨意，总算是稍稍松了口气。

　　而苏彦舟的目光，却一直都停留在身姿纤瘦的女子身上。

　　见她看似拘谨地微微垂下眼来。
　　唇边却挂着一丝如释重负般的浅浅笑意，眸光不自觉也随之悠悠闪动。

　　精敏睿智如苏彦舟，台上那位一番话后，早就已经看穿了那聂都尉的一点小心思。

　　而现在看来，秦止确实是对那人无意。

　　忍不住又自饮自酌了一杯。
　　辛辣的酒液甫一入口，苏彦舟莫名就涌起股酣畅淋漓的快慰之感。

　　经过聂青提这一段插曲之后，整个场上的气氛也有些微妙了起来。

　　只是这人心再怎么起伏跌宕，与秦止也没有半点的干系。安安稳稳地坐下席来，便是一心只尝盘中馐，两耳不闻身边事。

　　——开玩笑！
　　这会儿她哪有心思去管别人的闲事，难道是这美酒佳肴不够香吗？若不好好品尝一番，岂不白白浪费了这好不容易才进一次宫的大好机会？

　　可秦止这边越是云淡风轻，便越有人想要搅乱一池静水。

　　总有几道视线在身上不停地徘徊游荡着。
　　其中最为执着炽热的，自然非那虞宁王莫属。

　　都不用转身，就知道那货一直黏黏糊糊地望着自己。漂亮的眸子里，噙满了闪闪发亮的细碎星光。这般平白直叙且不加掩饰的露骨模样，生怕旁人不知道他们俩人的关系不一般似的。

　　而另外一道若有似无的视线，大抵是从苏彦舟那边飘过来的。

　　秦止知道自己刚刚在御前的那番言辞，势必会惹人歧义。

　　但是那又如何？

　　她又没承认同自己有婚约的就是他苏大公子。一人脸上一张嘴，就算他真质问起来，自己抵死不认不就行了？

　　但最后一道隐隐约约的晦涩视线，却并不是秦止的所熟识之人。瞧着方向，似乎从萧沐晚下手那方坐席望过来的。

　　顺手推倒一只空酒盏。
　　弯腰拾杯之时，貌似不经意地瞥了一眼，只瞧见个身着鎏金蟒纹锦袍的男子。

　　秦止望去之时，那人刚好侧过了身去，一时间也看不清其面容。但从衣着配饰、座位位次来看，大概就是传说中那位颇受圣宠的当朝二皇子——萧沐风了。

　　隔着一段距离，秦止也说不上这人的容貌好坏如何。但可以肯定的是，同萧沐晚那货完全不一样，这位二皇子给她的感觉并不舒服。

　　虽然只是远远观望，却总觉得这人浑身上下阴恻恻的，还暗涌着一股说不上来的凶戾之气。

　　秦止心里自然有些疑惑。
　　明明与这萧沐风并未有过任何交集，为何这位会突然意味不明地打量起自己？

　　但是今天厅里人多口杂。
　　众目睽睽之下，也不好一直直勾勾地盯着一位皇子不放。心想着大概也就是好奇她同聂青提的关系，无意之间多看了几眼，秦止便不疑由他地继续安心做只埋头进食的悠闲鹌鹑。

　　可烤得焦黄喷香的鹿腿还没来得及入口，就听到站在不远处的女官朗声宣布道：“本次琼林宴菜肴评选的最优者为——止水斋，宣止水斋秦止上台！”

　　话音刚落，那些还不懂规矩的新晋殿生们倒还好，可知晓其中利害关键的朝中百官，全都暗暗吃了一惊。

　　没想到今年的琼林宴上还真是“惊喜”叠出！

　　一个突然横空出世又名不见经传的小小酒肆，竟真就一举夺得头魁，直接打败了另外两家赫赫有名的百年老店？！

　　更让人难以置信的是，这酒肆的掌柜兼大厨，不仅是个样貌极其出众的年轻女子，刚刚还差一点就成了聂青提的妾室。这么一看，这女子的来头绝不简单呐！

　　原本还满脸无聊的萧沐晚闻声也不禁微楞了一瞬，不自觉就朝着身旁的萧沐风瞥了一眼。

　　紫竹苑和天香阁都是这人名下的产业。
　　这些年来靠着这两家酒肆，明里暗里捞了不少的油水，其实也多半是靠着这“琼林宴魁首”、“御赐牌匾”炒出来的噱头。

　　见自己那二弟依旧面色如常地斟酒举杯，萧沐晚的神色却越发凝重了起来。

　　这人占着母族强势，向来心胸狭窄、锱铢必较，今日却被个无名小卒抢了风头，保不齐已经暗暗记恨上了秦止。

　　在众人或惊讶、或质疑的各色目光之中，秦止只是一脸无奈地轻叹了口气。不情不愿地丢下手中的银箸，心想着这顿饭到底还是吃不安生了。

　　就在女官领她上台之时，秦止突然心思一动，路过前排坐席之时，不着声色地朝三位皇子那边多瞥了几眼。

　　坐在位首的萧沐晚此时正一手撑着下巴，一手轻晃着酒盏，笑意盈盈地目视着秦止一路款款而来。

　　时不时还勾起眼角，脉脉含情地朝她抛上一计媚眼。那一脸欠揍的骚包模样，在这般看似庄重严肃的场合里，倒莫名就显出几分真实且不做作来。

　　这念头一起，秦止立马就皱起眉来，心想着自己八成是眼瞎了吧！就这狗子现在的这副德行，她居然还觉得他竟是这满场中最独特自然的一股小清流？！

　　默默陷入自我怀疑中的秦止眼神恍惚一飘。
　　便又窥见了坐在萧沐晚身旁的二皇子——萧沐风。

　　刚刚隔得远了还没注意，眼前这男子的容貌同他那“妖娆多姿”的大哥相比，简直就是截然相反的两个极端。

　　如果说这大皇子面相偏阴柔，透着一股雌雄莫辨的迷离之美，那萧沐风便是典型阳刚气十足的硬朗汉子。

　　粗眉虎目，高鼻薄唇。
　　面上轮廓线条分明，肤色也是偏深颜色。一眼望去，同高座之上的萧远山并不太相似，大约是随了其母于贵妃的相貌。

　　这二皇子谈不上有多英俊清秀，但也绝不算是面目可憎的丑陋之人。只可惜旁边杵了个行走人间的绝世尤物，便硬是将其原本六七分的容貌风姿，生生压低至泯灭于众人之间。

　　倒是坐在萧沐风再下手位置的那位皇子，勉强还能同萧沐晚平分上几分秋色。

　　长眸如画，朱唇不点自红。
　　肤色白皙，同他那浑身如冰雪堆砌出来的大哥且有得一拼。

　　微微眯起眼来，秦止又对着兄弟俩细细品鉴了一番。
　　这位殿下长了张好似不食人间烟火般的飘逸面庞，倒是同那面白心黑的苏彦舟一样，走的都是儒雅淡然的斯文路线。

　　同样是蟒袍加身，和他隔壁那位黑脸皇子一比，楞是把一身富贵逼人的华服御饰，穿出了几分天外飞仙一般的飘渺悠然来。

　　此等美人，甚是养眼。

　　只是不知其人到底是真神仙，还是假斯文。秦止眨了眨眼，心想着这位应当就是几位成年皇子中，排行老三的萧沐江是也。

　　第一次看到这三兄弟齐坐一排，秦止便是不无遗憾地暗暗摇头。

　　都说龙生九子，各不相同。
　　就拿眼前的几位来说——前有骄阳似火，后有清风霁月。

　　可怜那一脸孔武且身板健硕的二皇子，夹在两张谪仙般的漂亮脸蛋儿中间，更显得其肤色黝黑、面容粗旷，活脱脱被衬成了个烧火做饭的柴火妞一般。

　　只是这素未平生的二皇子貌似脾气不好。
　　一见秦止过来，立马就满脸阴森地瞥了她一眼。一张本就不太耐看的方脸上满是鄙夷不屑，明显就对秦止十分的不待见。

　　秦止皱了皱眉。
　　只觉得这二皇子殿下印堂隐隐发黑，瞳仁游离且浑浊，这般面相看着好似是不祥之兆啊！

　　但对着萧沐风怒中含怨的憎恶神色，秦止也不会自讨没趣地擅自多言。敛了敛眼神，便朝高台上的帝后那边径直走去。

　　此时高高在上的菀皇后端坐凤位。
　　已然恢复了一国之母一贯优雅且大气的从容模样。只是望向秦止的眸色明灭忽现，似乎还夹杂着些许的探究之色。

　　再次站在高台之下，秦止亦是一脸恭敬地俯身下跪。

　　待到全场肃静之后，就听到台上皇后语气端庄地朗声念道：“今年各家酒肆献上的菜式都精彩纷呈，寓意极佳。其中以城西止水斋的作品最为心思巧妙，那道‘玲珑水月’，本宫颇为中意，故评为本次比试最优。特赐黄金百两，锦缎百匹。其余奖赏，待宴会过后，本宫将亲自颁发给优胜者，还望诸位再接再厉，不负皇恩浩荡！”

　　菀皇后说罢，秦止便随着众人一道磕头谢恩，又高呼了几声“万岁千岁”。

　　心里有些疑惑。
　　之前听苏彦舟说，今年琼林宴优胜者的奖励不该是株十分稀罕的千百灵草吗？怎么刚刚那皇后娘娘压根儿就没提到这茬？

　　更让秦止觉得奇怪的是，往年难道不是直接在宴席上把该赏的都赏了，难道还有必要专门召人再赏一次？

　　越想越觉得不太对劲。
　　可此时的秦止也不敢多说，更不敢多问。只能在身边宫人的引导下，亦步亦趋地照着规矩行事。

　　结果直到宴席结束，那一根香味诱人的鹿腿到底还是没尝到口，倒成了今日里秦止心中最遗憾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