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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第45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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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远山此言一出,厅内又是一阵哗然——瞧齐王这意思,难不成是要给聂青提指婚?也不知是哪家闺秀,能入得了台上那位的眼?
更有好事之人,忍不住就满脸兴奋地窃窃私语了起来。
都说那镇国公府几代攒下来的福气,全都被聂青提他一人占光了。今日居然还祖坟上面直冒青烟,保佑这屠了一家满门的“逆子”前途、美人两手抓啊!
不少知情之人忍不住就暗暗摇了摇头——酸了酸了,彻底酸了。
而萧沐晚闻言,只觉脑中“嗡”的一声闷响。
——亲事?什么亲事?
就从台上那五行缺德的死老头子嘴里,还能吐出什么好亲事来?!
一想到这,虞宁王的拳头硬了。
第一反应,肯定是聂青提这混人在萧远山面前嘀咕了什么。
再回想起刚刚那老混账突然就对秦止起了兴趣,面色便是愈发凝重。照那老家伙从不做人事的尿性来看,这会儿怕是要给那姓聂和秦止指婚了!
“不可!”
只听萧沐晚一声厉吼响起,而萧远山几乎也在同时开了金口:“朕的宁馨公主恰好已经到了适婚配的年纪,这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不如就将朕的掌上明珠赐婚与聂爱卿!”
——哈?是宁馨公主啊!
萧沐晚刚刚勃然暴起的身形猛地一顿。
还没来得及吼出口的后半截狠话,便是颇为尴尬地卡在喉咙里。
一张俊脸亦是僵成一片,心想着现在再说一句“对不起、打扰了”还来不来得及?
而全场的注意,瞬时全都引到了突然出声的虞宁王身上。一个个都暗暗屏气凝神,只觉得这一声“不可”绝不简单!
视线从聂青提到萧沐晚身上来回不停扫射,恨不能从两人琢磨不透的神情里窥出无数蛛丝马迹,再还原出个既狗血又刺激的热辣八卦来!
多少人满眼期待地握紧了拳头,心中不停暗暗默念——管他是因爱生恨、爱而不得,还是横刀夺爱。打啊!赶紧先打起来再说!
场面一时尴尬无比。
萧远山微不可见地蹙了蹙眉,便是一脸不悦地冷声质问道:“没规矩的东西,也不看看是什么场合就这般失礼!”
此时的萧沐晚,已然恢复了一副吊儿郎当的懒散模样。
随便什么宁馨公主、宁香公主,哪怕是要把这老头自己的女人赏出去,只要不是给他的秦秦赐婚,就算是当场让他挨上一顿杖责,此时的萧沐晚也绝无半句怨言。
更何况这人天生皮比山厚,也不介意被齐王毫不留情面地怼上两句,立马就嬉皮笑脸地咧起嘴来:“误会,全都是误会!”
见萧远山脸色又沉了几分,萧沐晚赶忙一脸诚恳地解释了起来:“启禀父王,刚刚给儿臣斟酒的宫娥手上一滑,差点没把瓶上好的佳酿全都洒了去。儿臣一时惊慌,便不小心叫出了声来,还望父王看在宁馨皇妹的面子上,饶了儿臣的失礼之罪!”
看着眼前这上不了台面的大皇子,萧远山自是一阵窝火不已。
但纵然心中有万般不喜,此时也不好当着群臣的面太过责骂,只能不轻不重地训斥了萧沐晚几句,这事便是不痛不痒地就此揭过了。
而刚刚话到一半突然被打断,萧远山又转过身来,对着聂青提满脸温和地继续说道:“秦氏女虽为商贾出身,但能在长安城凭着一己之力安生立命,也算有几分能耐。既然聂卿曾对朕提过钟情于她,那也一并询个好日子,等宁馨进门了之后再纳入你府中吧!”
在场之人皆是一阵瞠目结舌。
赐婚就赐婚吧!这皇上金口一开,就下嫁了位千尊万贵的公主。
尚公主就尚公主吧!竟然还能顺带把自己的心上人给一并纳入房中。这气运、这艳福,立马就羡煞了多少成家、没成家的大小官员!
而从齐王说要给自己指婚之时,聂青提便就莫名一阵心跳狂乱。
昨日同守卫营的其他同僚一起面圣述职。交代完此番剿匪的诸项事宜之后,齐王突然就寻了个由头,将聂青提单独留在了御书房。
先像个长辈一般随意寒暄了几句。接着又问起他是否成婚,有没有和哪家闺秀开始相看议亲?
彼时的聂青提也不知为何,突然就像被鬼迷了心窍一般。明知在上位之人面前不该论及私事,但鬼使神差地就承认自己已有中意之人,只是暂时还没有同对方表明心意。
谁知这齐王这一听,好像还真上了心。
又事无巨细地多问了几句,聂青提便只能一一如实作答,心仪之人乃是长安城内一家酒肆的掌柜。
刚开始,聂青提还满心期待地抱着一丝憧憬。可此时此刻,当萧远山念出要将宁馨公主指婚与他之时,呼吸恍若骤然停滞了一般,整个人便如雷劈了一般僵僵楞在原处——不是秦止,而是公主?!
“聂大人果然好福气!”
“可不是!一举抱得两位美人归,其中还有位千娇百媚的皇家公主。上有端庄大气的尊贵正妻,下有小意温柔的红颜知己,着实让人艳羡的很啊!”
“啧啧,这升官发财娶佳人,这可是皇上天大的恩赐啊!”
………
耳边一阵嗡鸣不止。
各式议论间,聂青提面上已无一丝血色。
在萧远山看来,能将皇室的公主屈尊降贵地许配给聂青提,且还随了他的心思,十分大度地允许他将眼前的这个民间女子纳入房中,已经算是给足了天大的面子。
自认为宽厚大量且善解人意的齐王,却没发现此时跪在台下的男子,低垂的一张脸下是怎样一副骇人的模样。
而才刚刚缓下一口气的萧沐晚,差点又要怒到原地跳起——萧远山这个缺了大德的老不死的!闹了半天,到最后还是要搞他的秦秦啊!
作为当事人之一的秦止,心中亦是一片茫然。
君王想要赐婚就赐婚,可为何会突然牵扯到自己身上?
心念电转之时,赶紧俯身跪下,对着高台上的齐王毕恭毕敬地正色言道:“启禀圣上!民女与聂都尉确是相识,但彼此仅为君子之交,并无任何男女私情。”
说话之间,脑子转得飞快。
本朝历律,并无驸马不可担职议政之规。就算是尚公主,也可以在自己府邸同公主府中任意居住。
而此时齐王突然将公主下嫁,想必是对聂青提存了拉拢提拔之心。而自己,似乎莫名其妙就成了这桩婚事附带着的添头?
一想到这,秦止整个人也不好了。
看来萧沐晚那厮整日叫骂那齐王是个老不死的,此时看来倒也并不十分贴切。
照她来说,应该是“缺了德的,死不了的,挨千刀的,掉进湖里淹死还不冒泡的”才对!
只是腹诽过后,秦止还得尽力撇清自己和聂青提之间的关系:“民女自幼出生乡野之地,也不懂什么道理规矩。聂大人乃青年才俊、国之栋梁,民女自知粗鄙愚钝,且门不当户不对,配不上聂大人这般的俊杰英才,还望圣上收回成命!”
虽知秦止所言皆是托词。
但话都已经放了,萧远山还得再继续装模作样地规劝一番:“秦氏又何必妄自菲薄?既然聂卿言明钟情与你,自然有你过于旁人之处。朕向来爱惜人才,也乐意成人之美。”
话到此处,萧远山却是话头一顿,意味深长地朝秦止睨了一眼:“还望你入门之后好好伺候聂卿和公主,万不可恃宠而骄,做出些有失体统的糊涂事来。”
齐王这话就是在明晃晃地敲打秦止了。
———说什么纳入府中。
讲好听点,勉强算是聂青提的一房侍妾。但身份地位摆在那里,就算她再得夫君宠爱,也不过是踩在公主脚下的一个奴婢而已。要打要骂,还不全看那贵人的心情?
聂青提此时已是满目通红。
被这话一激,差点没直接跳起身来同齐王理论。
可身子还没来得及动弹,一只手就被身边之人紧紧按住。转眼一看,就瞧见秦止面色凝重地朝他轻轻摇头,聂青提自然立马就读懂了她眼中含义——稍安毋躁,此时切不可轻举妄动。
齐王好脸面,如果接二连三地当众反驳,恐怕只会适得其反。
只见秦止深深吸了口气,瞬时便摆出一脸诚恳的无害表情来:“民女还有一事要禀报皇上。”
“还有何事?”萧远山面上已经有些不耐。
“民女幼时,家父曾为民女定下过一门亲事。只是在民女十三岁那年,那未婚夫婿家中突生变故,从此便同他家断了联系。而民女之所以会来到长安,也是为了找寻那失踪已久的未婚夫。”
说到这,秦止顺势垂下眸来。
眼尾微微泛起红来,配上一张楚楚可怜的娇弱面容,便是泫然欲泣地哽噎念道:“一日不找到我那苦命的未婚夫,民女就还有婚约在身,无法与聂大人成婚,还望皇上明鉴!”
“哦,竟是已有婚约在身?”萧远山微微眯起眼来,原本满脸的阴郁神色立马就缓和了不少:“若是这般,朕倒也不便强求了。”
没想到这小女子倒是个有眼力见的。
不管她这婚约到底是真是假,齐王心里已经舒坦了不少。
虽然赐出去的是个不打紧的公主。
但若真同时抬了个妾室入门,还是那聂青提小子放在心尖尖上的女人,总归会让自家闺女心里膈应上一阵。
难得这丫头有点自知之明,萧远山龙颜一悦,摆了摆手,便以秦止贤良重情为由,当场就赏赐了金银珠宝无数。
秦止紧紧抿着双唇,赶忙满脸惶恐地磕头谢恩。接完旨后,又毕恭毕敬地起身告退。
身旁立马就有机灵的宫娥迎上前来,将她引至一处不起眼的席位上坐下。
从头到尾,秦止都没有再多看身旁的聂青提一眼。
毕竟天家威严。
纵然知道聂青提心有不甘,但那又能如何?
秦止自己倒是一无所谓。
但聂青提他毕竟对止水斋有恩,既然事已至此,还不如尽早断了关联,省得再惹出些不必要的麻烦来。
一想到这,秦止不禁暗吁了一口浊气——好险好险,差点就要被那齐王给活活坑死了。
可殊不知自己刚刚的那番言辞,不仅让聂青提陡然变了颜色,就连在席间坐着的萧沐晚和苏彦舟,也皆是心怀各异地错乱了阵脚。
萧沐晚自是不用言说。
一张漂亮的脸蛋儿瞬时就惊到发绿。
——秦止何时有了婚约?!为何此事他竟一无所知?!
一时间,满脑子火气的虞宁王差点又当场炸毛。恨不能扛起他那三丈长的屠狗大刀,直接砍了秦止口中那所谓的“未婚夫婿”。
浑然不知离自己不远之处,那货真价实的“未婚夫”苏彦舟,也同萧沐晚一样的心神俱颤不已。
不禁一阵浮想联翩——那人口中所说的“婚约”,难不成是变相承认了他和她之间的关系?一张清逸出尘的俊脸之上,莫名就浮起了一丝淡淡喜色。
就在厅中众人一阵哗然之时,一直沉默不语的聂青提却突然直起身来,对着齐王重重磕了个响头:“承蒙圣上厚爱,但下官养母月余前病逝,心中愧之泣之,为其神伤不已。”
面带悲色的男子脸色苍白,一字一顿地哀然念道:“养母慧氏对下官虽无生养之实,但确有养育之恩。慨人世苦短,不孝子尚未为尽孝,先人便已驾鹤西去。欲为亡母守孝三年,还望圣上体恤怜悯,准许下官此番不情之请。”
聂青提的家事,萧远山自然早就已经了若指掌。也知道他与这个刚去世不久的养母感情深厚。此时若以孝道为由婉拒赐婚,此举也确实让人无可指摘。
“聂卿仁孝,此般性情值得世人引为楷模。”
萧远山满目慈善,对聂青提的这般言辞似乎并没无一丝恼怒。
“不过到底并非生母,聂卿有这份孝心已是足矣。如果真要守孝,也无需三年之久。”
台上的天子口无戏言。
稍微斟酌了片刻,便就选了个折中的法子:“按朕的意思,心诚即可,半年足矣。刚好公主出阁也需要些时日准备,待到孝期一满,即可择吉日成婚。待到聂卿成家立业之时,便也算是了却了先人的一桩心愿。”
萧远山话已至此,聂青提便再也没有任何反驳的理由。微微发颤的指尖,不知不觉间已经深深嵌入掌心血肉之间,拨拉出一大片触目惊心的殷红血痕。
满目苍凉的男人紧咬着双唇。
片刻之后,才僵直着身子朝着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叩首跪拜。
“臣,聂青提,谢主隆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