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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28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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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止回店时戴好了帷帽,此时先回房简单改了下妆容,又换了身素净的装束,这才施施然地朝二楼走去。
上到临江雅间的时候,萧沐晚正一肚子火气地端坐在玫瑰木的留仙椅上。一张漂亮的脸蛋皱成一团,活像只上了蒸笼,又被搓圆揉扁的白面包子。
——萧沐晚像包子?
秦止被心中这一闪而过的念头给逗笑了。
这货要真是只包子,也得是个嵌珠镶翠、金玉在外的顶奢贵包。
眼睛一瞟,明明看见秦止已经进了门。
那人却还故作姿态地侧过身去。
一脸的别扭做作不谈,居然还气鼓鼓地“哼”出了声来?!
所以不过才半日不见,这又是养出了什么“哼哼唧唧”的坏毛病来?秦止冷眼一扫,就知道这混人又要开始作天作地了。
不过在她这儿,从来就没有惯着智障的道理。见萧沐晚半天不开口说话,便直接干净利落地扭头就走。
某人本就一直悄悄打量着身后的动静。
还准备等秦止先给自己服软。
结果死憋了半天,人家还真就不打算主动开口。萧沐晚眉梢一挑,开始寻思着自己是不是有些矫情过了?
老脸一沉,心里一慌。
“知错就改”的虞宁王爷立马一个鲤鱼挺身,直接就从椅子上“噌”一下飞快弹起。
仗着自个儿人高腿长,几个大步就硬生生地堵在了秦止身前。
高高大大的男人,像堵厚墙似的寸步不让。
逼着不让人走不说,一双桃花眼里尽是一片水光盈盈。
千年的狐狸不如卿,这浑身的戏便是说来就来,还绝不带点喘的。微微翘起的修长眼尾,瞬时就涨成了一片通红:“为什么不理我!”
萧沐晚一边紧紧扯住秦止的衣袖,一边眼眶赤红地郁郁念道:“昨儿都说了今儿要过来找你。你不在店里乖乖等着我也就罢了,为什么还要跟那姓聂的小子单独出去?”
越说越是来气,连话尾都喊破了音:“这一去,还去了那么久!”
像被个蛮不讲理的熊孩子死死缠住。
秦止没好气地呛了萧沐晚一声:“什么叫姓聂的小子,人家有名有姓!好歹在落玉湖也曾经救过你一次,能不能对青提他稍微尊重一些!”
救?那也叫救?
无非就是搭了个顺风船,仅此而已!
见秦止明显带了怒气,萧沐晚更觉得委屈无比:“你瞧你瞧,一口一个‘青提’叫得这么亲热!也从没见你叫过我一声‘沐晚’。秦秦,你这般厚此薄彼,我真的会很伤心的!”
萧沐晚心里确实乱的很。
说的再乖张、做的再荒唐,也只是因为心里发虚而已。有些人对他来说,就像天上云、水中月,稍一松手,便是穷其一生便再也追寻不到。
天晓得当他知道聂青提带着秦止出门许久时,满心愤然的妒忌之火,差点没把他的心智彻底焚烧殆尽——随便一个聂青提就能把人勾走,所以在秦止的心里,他到底算是个什么位置?
顺势伸出手来,只想把眼前之人牢牢锁在自己的怀里。可谁知人还没碰到,秦止就已经飞快转身,刚好躲开男人迎面而来的滚热怀抱。
秦止知道,眼前这人除了嘴贫手贱点,其实心眼并不太坏。
但她更深知。
有些情愫若不及时斩断,任其自流的后果便只可能是害人害己,而后两人皆不得善终。
而如今自己对萧沐晚的忍耐限度,一次又一次地被击溃颠覆,某些情绪似乎也慢慢有些失控。
这样的感觉,已让秦止开始觉得不安。
昨夜况言的话,又悄然浮现在脑海中。
只能硬起心肠,面无表情地朝萧沐晚冷笑一声:“就是伤肝伤肺,又与我何干?”
“萧沐晚,你我本就有天差地别,不是一路之人。你若是想寻点新鲜刺激,自有大把红粉佳人心甘作陪,又何必来招惹我?”
秦止微微垂下眼帘,语中听不出喜怒哀乐:“我只是个最平淡无奇的寻常女子。无钱、无势、无权,甚至是无亲无故。民女从来都没有任何不切实际的奢求妄想。还望王爷你不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扰乱民女原本安稳的生活。”
看着面前冷若冰霜的秦止,萧沐晚脸上略显夸张的做作表情终于渐渐凝固。
浑身颤抖地压抑着心中腾腾升起的幽怨怒气。萧沐晚紧咬着牙关,一字一顿地闷声问道:“秦止,你这是要同本王彻底划清界限,就此一刀两断吗?”
秦止微微低着头,并没有受萧沐晚的丝毫影响:“压根就没有在一起过,又何来‘一刀两断’之说?”
“你!你!”
萧沐晚差点没被气到当场吐血。
咬牙切齿地狠狠怒道:“那你想要和谁在一起,聂青提吗?”
就他那样不解风情的糙汉子也配?!
越说越是怒不可遏。
满眼通红的萧沐晚直接一把抓住秦止,强行将她的左手紧紧按到了自己胸前:“秦止,你到底有没有心!你当真不记得我了,不记得你曾经对我许诺过什么?!”
——许诺?!
秦止倏然皱起眉来,她什么时候给过他任何承诺?!
看着满目怆然悲愤的萧沐晚,如困兽一般痛苦挣扎着,口中所念之词渐渐开始模糊不清了起来。
耳畔轰鸣而响,再也听不到一点声音。
秦止突然觉得心口一阵剧痛袭来,似乎有什么被遗落的往事在脑海中迅速飞闪而过。
一片片雪花般的零碎画面,如鹅毛一般从天空飘然而落。
心神一阵剧颤。
恍若置身异界的秦止如被尘世所隔绝,只能顺着眼前的径道一路小心翼翼地窥视过去。
却发现这碎片里头有自己,有这些年遇到过的人,还有更多秦止完全没有任何印象的陌生面孔。
眼框莫名一酸。
恍惚间秦止慢慢伸出手来,努力想要揽住那悬浮在半空中的点滴片段。
可就在记忆隐隐出现裂缝的这一刻。
那漫天簌簌而落的絮白飞雪,转瞬化作无数尖利无比的箭矢!
刹那间,万千尖锐整齐划一地调转了方向,铺天盖地般地朝秦止心口之处飞射而来!
整个人似被千斤重的巨石沉沉压住,只觉心口又涩又痛。呼吸也愈发沉闷压抑,根本没法再继续思考!
“秦秦,你怎么了!”
原本冷漠如霜的秦止,突然面色惨白地紧按住胸口。呼吸异常急促,脸颊上隐隐泛起几抹异样潮红,眼神也变得迷离茫然了起来。
这下就连盛怒中的萧沐晚也察觉出秦止的不对劲来。赶紧伸手扶住身前那摇摇欲坠之人,轻轻扶着后背为她舒缓顺气。
可秦止眼中的痛楚却丝毫不见轻减。
身子紧紧蜷缩成一团,任凭萧沐晚怎么呼喊都死死闭着双眼,只是不停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哎呀,原来你们俩躲在这儿啊!”
就在秦止几近窒息之时,就听到叶慎之那格外欠揍的大嗓门声,在身后如炸雷一般轰然响起。
而那叶小世子兴冲冲地推开房门。
一眼就看到萧沐晚那厮正站在秦止身后,此时正满眼通红地怒瞪着自己。
可那人这一只骨节匀称的手,正轻轻搭在秦止肩上。而另外一只,却是紧紧揽在人姑娘的腰间!
——啊哈?!
叶慎之呆愣愣地眨了眨眼。
心想着自己这是撞了哪门子“大运”,一出门就碰上如此辣眼睛的八卦现场?
再一细看。
那秦掌柜的脸色忽白忽红,双眼紧闭,看起来好像很不舒服的模样。心中立马有了决断——这明显就不是自愿让某人顺手揩油的嘛!
所以这是“趁人之危”?还是“霸王硬上弓”?
叶慎之眼珠子一转,立马就脑补出一万字不可言说的“霸道王爷爱上小厨娘”“我和废柴王爷不得不说的两三事”之流的狗血话本子来。
劲爆场面在前,浑身热血更是迅速沸腾!
只见这叶世子的一双眼睛瞪得像铜铃一般,扬起手中的折扇就朝萧沐晚肩头狠狠拍去:“萧沐晚你胆子也忒肥了点吧!居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如此明目张胆地欺负我们家秦掌柜的!”
叶慎之的言下之意,是真要做些什么暗搓搓、羞羞人的坏事,最起码也得找间像样点的暖阁软房。
就这么随随便便地直接席地而坐,既没有美酒佳肴,也没有熏香、花瓣、鸳鸯浴,未免也太不风流、太不讲究些了吧?
“什么‘你们家’、‘我们家’的,赶紧给本王闭上你那张吐不出人话的狗嘴!”萧沐晚本就一肚子郁火,刚好有人主动撞上枪口,立马就满脸煞气地怒骂了一嘴。
没想到从来都是吊儿郎当的萧沐晚,凶起人来居然还这么的吓人!被狠狠怼了一顿,叶慎之不禁满脸惊诧地暗打了个冷颤。
对着某人几欲喷火的恐怖眼神,赶忙朝后虚虚退了几步,这才神色悻悻地小声嘟囔道:“有话好好说,突然这么凶干嘛噢!”
不就是打扰你同姑娘酿酿酱酱了吗!
都是男人,大家懂的!但要怪,也只能怪你自己办事都不锁门嘛!
此时的萧沐晚,根本就没心情跟这话唠再多废话。一门心思全都扑到了秦止身上,又是揉肩又是捏背顺气。情急之时,连双手都不自觉微微发起抖来。
而刚刚就像突然魔怔了一般,秦止此时也慢慢缓过了神来。
思绪还有些混沌迷茫。
望向萧沐晚的时候,总觉得这张脸好像似曾相识。
可在长安定居之前,她虽然跟着老头子天南地北地去过不少地方,但绝对没有踏足过长安一步。按道理说,根本也不可能见过身在皇城的齐国大皇子。
可他刚刚那话中之意,他们俩似乎早就已经认识一般。
一时间,秦止脑袋里乱成一团。
总隐隐觉得自己好像遗忘了些什么,但任凭她如何费力思索,却只是万物空虚般的一无所获。
秦止这般的茫然若失,落在萧沐晚眼中,更惹得他一阵心神意乱不止。
“秦秦……”
刚想上前安慰上几句。
可还没开口,就被站在一旁的叶慎之强行拉走:“萧沐晚,你可别仗着秦掌柜的脾气好就得劲儿地欺负人家。我可告诉你,秦掌柜的可是我叶某人的朋友,可容不得你在我眼皮子底下如此的放肆妄为!”
说罢,叶慎之便一脸大义凛然地挡在秦止身前。气势汹汹地挺着个胸脯,就是不让萧沐晚再多靠近一步。
此时此刻,叶慎之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啪”直响。
刚刚人家掌柜的看似还迷糊着,自己还可以睁只眼、闭只眼,假装俩人是郎情妾意地打打哈哈。
可这会儿眼看人都已经清醒过来了。
自己再不装腔作势地硬气一点,万一人秦掌柜的一恼火,以为自己同这萧沐晚是狼狈为奸的一丘之貉,以后便再不肯给自己做好吃的了那可咋整?
怒火暗燃的萧沐晚皱了皱眉头,只觉得这家伙怎会如此的呱噪。
直接一掌猛拍在叶慎之胸口上,便是一脸不耐地厉声威胁道:“本王没工夫听你在这瞎扯,赶紧给本王说句正常人话,你今天过来这里到底想要干嘛!”
“啊!好疼!”
被萧沐晚拍得只差当场吐血,叶慎之立马就“嗷嗷”不停地鬼哭狼嚎了起来。
结果这般凄惨悲壮的“美男落泪”,非但没得到一丝丝的怜惜,反又被那突然发癫的萧沐晚冷着眉眼狠瞪了一眼。
既弱小又无助的叶慎之心态彻底大崩。
只能怯生生地缩着脖子。
一边抽泣,一边幽怨无比地弱弱回道:“呜呜……人家就是馋秦掌柜的手艺了,就想过来吃点好的……呜呜,难道这也有罪吗?”
“吃吃吃,就知道吃!”
萧沐晚恨不得把这混球小子原地暴揍一顿:“信不信本王把你在外头惹得那些风流破事,全都捅到你老子那里去!再把那该死的陈瑶瑶直接绑了扔你床上,看你到时候还有没有心思再惦记本王的人!”
萧沐晚此时已经气到极点——一个个的,都在明里暗里,偷偷觊觎自己看上的虞宁王妃!
可他天生就是个爱吃独食的。
无论是人还是好吃的,但凡是他萧沐晚认定的,一概都不允许被旁的野男人给抢了去!
在萧沐晚连打带恐吓地威胁之下,叶慎之已经被彻底吓破了胆。白袍玉带的谦谦公子,当下却只敢“嘤嘤嘤”地不断小声抽噎着。
叶世子心里苦。
眼瞅着平日里那个只爱喝喝小酒,偶然说说浑话的狐朋狗友,怎么突然就像转了性似的变得如此凶悍?
这架势,搞得就像自个儿给他头上种了片青青绿草原似的?
可明明要和陈瑶瑶议亲的,是他这个倒霉蛋啊?就算是要绿,不也该是自己头顶一片青吗?
叶慎之真真是想破脑袋也琢磨不透,自己到底是哪里得罪了这位大爷。
而此时的秦止,也早被吵得完全恢复了神智。知道这两位祖宗关系似乎还不错,左右也闹不出人命来,索性也不拦着他俩继续互相争乱胡闹。
心中似有万千疑虑,却苦求不得其解。
秦止深深吸了口气,只是朝两人微微福了福身,又恢复了往日里看似恭顺的谨言慎行:“两位贵客若有什么吩咐,直接跟这层的小二吩咐一声即可。厨房里还有许多事要忙,民女就先行告退了。”
说罢,也不管身后那两人反应如何,便直接快步迈出门去。
谁知才刚走出房门,眼睛没留神看路,冷不丁就撞到个正准备进门之人的身上。
身前这人身量不矮。
被人猛得挡住去路,秦止脚下一滞,刚好碰到男人略显僵硬的结实胸膛上。
和萧沐晚身上的淡淡溯柏叶香气不同。
来人穿着件天青色繁花纹式的锦锻外袍,腰间束带,雕花玉佩傍身。
矜贵柔软的衣料并未熏香。
但上面似乎沾染着些许药草气味,气味极淡,却并不难闻。
“实在抱歉!恕在下唐突,不小心冲撞了姑娘。”
还没等秦止开口,这人倒是语气诚恳地同她先道起歉来。声音清雅温和,如空谷幽兰、若泉水淅沥,竟是十分的悦耳动听。
秦止微微愣了愣神,只觉得这人的声音异常地耳熟。
一抬头,便看见一张清俊无比的苍白脸庞。
而那声音的主人,此时正彬彬有礼地朝自己作了一揖。
待看清来人的面貌之时,一颗心瞬时便像被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揪起。
只听见一个声音在心底不停大声呐喊着——居然是他。刹那间,这般嘶吼竟和身旁那人温润如玉的嗓音完全叠合在一起。
而耳边悠悠传来的,是那男子疏朗动听的悦人声音:“在下苏彦舟,多有得罪,还望姑娘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