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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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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天爷连着撒了五日的细雪过后,地上的人儿越发懒得动弹。
辅导员见我们成日里三五成堆睡作一团,没有一点当代青年人的风骨,也很是嫌弃。没过两天就正式把第一次冬游,正式提上了考古二班的议事日程。周一班会上,大伙儿一听这个来了劲儿,从雍和宫说到怀柔,冬游地点儿越说越远,后来简直只恨不能乘坐那一列亚欧大陆桥直抵莫斯科的郊外去。
“再胡扯就定未名湖!”辅导员额角青筋一爆。
校内的未名湖,还冬游个奶奶的腿儿啊!
于是大家纷纷识趣地都拉上了嘴帘子。目的地最后定在了近郊的风闯山上,那里旅游体系成熟,木屋客栈修得起起伏伏连成一片,极有一番况味。等坐车到了之后,大伙儿晒着太阳闲磕牙聊天,我习惯性四周一逛,登时乐得简直合不拢嘴了——住所两公里附近,有一片冻得挺结实的野湖,不少当地居民正在上头滑冰!
本姑娘可是东北那旮沓的啊!
从小冬天就长在冰上啊!
头一天自然是集体爬山活动。大伙儿一起爬完了景点,又回去在老板娘免费开放的公共厨房一块儿做饭。我从小就喜欢和人打交道,之前和老板娘套近乎的时候打听到她家有地窖,就自告奋勇让大伙儿先别去买菜,上前去和美女老板甜言蜜语了一番,得了进入地窖挑菜的豁免权。等我和生活委员谢颖一块儿,艰难地拖着一筐白菜、萝卜、土豆加红薯进了餐厅,就见一帮人正支着下巴看热闹的场景。
“你跳水来你洗菜,你蒸饭来你掌勺,”而杨白正围着高隐云在唱黄梅戏,“你我好比那鸳鸯鸟,比翼双飞在人间呐啊啊啊啊……”
“诶,杨大哥,”我一听就乐了,“我记得你是阿克苏人士吧?这是唱的哪门子黄梅戏啊?”
“祖上是安徽的啊,”杨白乐呵呵道,“援边家庭,不行啊?”
“行行行,”谢颖手酸牙酸地说,“赶紧来个人,过来帮我们一把呀!”
排排坐、吃果果的人里于是当仁不让出来了一个班长何擎。这位天生的老大哥帮我们把东西搬进厨房里之后,回过头他报了一通菜色,又问了问高隐云还差什么?高隐云沉吟片刻,摇摇头说应该够了。刚从厨房出来,我挤进去人堆儿里靠着方晴好歇气儿,听得一通纳闷:“班长,你问他干嘛?不是你做饭吗?”
“他也是大厨啊。”班长不假思索。
“啥?!”我下巴差点没掉下来。
“哦,是这样的,你们刚刚没在,我就让会做菜的先举个手,结果杨白说他只会做过油肉面,然后就是高隐云了。”何大班长说得比我更无奈,“况且,姐姐唉,整整二十个人我喂得过来吗?我上的是京大,又不是新东方!”
“也对啊。”我讪讪道。
结果出乎本姑娘意料的,高隐云这家伙竟然真的很会做饭。尤其切菜的时候,下刀又稳又快,那叫一个气定神闲。配上那张赏心悦目的脸,迷得那边一帮不会做菜的娘子军嗷嗷直叫,就连一贯务实对帅哥不大感冒的谢颖也没能逃过他的魔爪。我心里有点泛酸,瞥了一眼窗外,心说也没满月啊,怎么就都现原形了?冯熹更是一扯我的袖子,说:“怎么办?怎么办?我觉得我都要爱上他了,虽然他是你的……”
“你胡说什么呢?”我不住窃喜道。
“陆绾。”
“到!”熟悉的声音,我像是巴普洛夫的狗听到铃铛一样,陡然兴奋回头应了一声。
“这么激动做什么?”高隐云失笑了一会儿,又对我说,“你过来尝尝,正不正宗?”
“喏!”我正气凛然一拱手。
高隐云无奈:“你呀。”
外面风雪飘飘,屋内大伙儿在食物的香气中登时笑喷。
我献完宝之后,笑眯眯走过去一看,才发现这个土生土长的朝阳区男孩儿竟然做了道我们大东北名菜——锅包肉。我被钦点过去,夹了一片往嘴里一放,挂芡又薄又脆,咬下去那叫一个酸甜可口。“好好吃!”我抬头仰望着他,都要哭出来了。
大凡厨师都爱听这话,高隐云也不例外。不过别的厨子微微一笑,顶多赞一声和蔼又慈祥,这厮穿着围裙微微一笑,简直从眉目散发出光华来,端的是杀伤力无穷!我看到后面的姑娘们脸都红了一片,其中尤以张冉冉为最,没来由有些悲喜交集。
怎么办?怎么办?
你怎么可以这么好呢?
好到有那么那么多的人喜欢你。
好到我只想偷偷喜欢你都快忍不住了。
原来喜欢万人迷,是这样酸楚的一件事儿啊。
餐厅的大长桌子有一张纹理粗粝又原始的面孔,配合着一溜儿碎花桌旗,搁上一只装着白姜花的玻璃瓶,那叫一个万种乡村风情。因为顾虑到明日白天各自的小团体活动,我们都没怎么喝酒,却纷纷吃得肉醉。何大班长吃痛快之后,大手一拍高隐云的胳膊:“好兄弟!我服你了!你果然不是小白脸!”
高隐云哭笑不得。
大伙儿又是七倒八歪。
冯熹擦擦笑出来的眼泪,过了会儿,她问我明天要去做什么,我老老实实把自己的要去溜冰打算一说,冯熹也来兴趣了。于是不到十分钟之后,天南地北来的同学都知道了我要去滑冰的消息,尤其是南方最多只滑过旱冰的同学们,更是一脸跃跃欲试。
我指着冯熹的鼻子直骂:“不去学广告传播真是屈才了你!”
冯熹却说:“哪里哪里。”
说完还学我之前那一拱手,尽显无耻风范。
群众的踊跃意志着实不敢违背,我于是只好去和何擎、谢颖一起去和美女老板打听了一番,从她朋友租了一批冰刀,推着手推车,睡前挨门挨户分发给大家。我那车发到最后几双的时候,正巧是高隐云那间房。他接过冰刀鞋,我正要走,却被叫住了:“那个……”
“怎么了?”我回身去看。
“算了,没什么。”高隐云摇摇头,关上了门。
因为我个儿小脚也小的缘故,唯一能合脚的,是美女老板的朋友老不容易扒拉出来的一双童鞋款。于是第二天大伙儿在湖边乱石丛相会,见着我穿上那一双扎着粉色蝴蝶结的美羊羊抿着小嘴儿乐的冰刀鞋之后,一个两个指着我咧着大嘴笑得那叫一个恶形恶状。
“你真的是东北人?”杨白忍不住问。
气得我踹了他一脚,扭头过去默默迎风流泪——对不住了诸位老乡,我给东北拖后腿了。我还没气过,冯熹又来招惹我:“别跟他们一般见识,谁规定了东北人就得高头大马啊?对吧?咱们陆绾小朋友今年才三岁,还有得长呢?你们这些大人也好意思欺……”
“滚开,你这个四眼儿!”
我一把掐住了冯熹的脖子,冯熹却笑得那叫一个眉目盈盈。我到底也不能把她怎么着,气呼呼地活动了一会儿手脚,再向湖面上走去。
上冰之后,本姑娘当即用实力,让那些个要不只能滑曲线、要不站都站不稳的凡人闭上了嘴。从边角处一转而回的时候,我还模仿大魔王羽生结弦那个很炫的动作,单腿一记长拉,两手比摇滚手势探出,瞬间气势爆棚地惊起了一大片喝彩。滑冰其实是极具观赏价值的一项运动,在各项体育项目之中,花滑运动员也是最容易圈粉的存在。那天为了好看,我还特意穿了件白色薄款的外套,又围了一条白色围巾,虽然审美有限,但还是尽量试着展现出技巧之外美感。可惜下了冰之后,我冲她得意,冯熹却扯着我的脸对我说——要不是看在我衔接实在动人,我空中转体两周的时候,她恨不能冲上去把我那身圆滚滚的破衣烂衫给撕个一干二净。
说到此处,她咬牙切齿又来一遍:“一干二净!”
作为良家子的我默默捂紧了领口。
展示完之后,大约是要向我请教问题的缘故,大家也不敢嘲笑我的鞋子与个子了。我和大伙儿说了点,诸如别往湖中心冰面太薄的地方的要领,就开始了指导生涯。可我其实也不是多么好为人师的人,教了两遍还不会,就有些暴躁,等把一些基本动作教完一圈,几乎就要爆发了:“还有谁!?”
总算没有响动,我心说唉呀妈呀总算完事儿啦,东北口音都被逼了出来。那边李子骥却很没眼色地交叉挥手示意说:“我要举报!”
“举报什么?”我有些困惑道。
“我要举报——”李子骥指着站在旁边石头上,缄默得几乎要与背景融为一体的那个人,拖长了声音说,“那边那个家伙从头到尾都没上过冰!”
“诶?!”我定睛一瞧,竟然是高隐云?说不出什么感觉,我鬼使神差迈腿滑了过去,却一闪念想起昨晚他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刹在他面前问,“那个,你是不是不会溜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