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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   没想到他力气这么大啊。

      我在半空中稀里糊涂地想,那颗小心肝儿却激烈地跳动着,撞得胸口生生的疼。

      “怎么样?你没撞到吧?”高隐云忙不迭把我放下,上下查看,“脚没扭到吧?”

      我僵硬地笑着摇头。

      这见鬼的失控状态持续了很久,直到和他分手之后进了楼道大门,我都还有些心跳不稳。楼梯一步步攀登,推门之时屋里正是一片泄泄融融。

      我们这一届极其好命,赶上了校方重新装修这栋女生宿舍并投入使用,分到的正好是敞敞亮亮四人间——上床下书桌,配有全新的暖气设备,最妙的是我们寝室是楼道最后一间,于是只住了三个人。每每看着卫浴设施一应俱全的厕所,我都会有一种名校生的自豪感在心里徐徐荡漾开来。这次洗漱的时候,却没那个闲功夫了。以至于同寝的两个舍友看着我速战速决,难得没听着我的展现自己澡堂子歌手的天赋,都有些不习惯。尤其舒曼丽这个带一副银边眼镜的成都姑娘,平常就毒舌得不行,这会儿自然要放下书调侃起我来:“怎么了,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怎么不开演唱会了?我这儿还等着点歌呢?歌单都准备好了。”

      我闷闷道:“太阳早就落山了。”

      “那月亮打西边出来了?”

      我闷闷道:“管他月亮星星,都和本姑娘没有半毛钱关系。”

      冯熹是个八婆儿加老妈子性格,敷着面膜女鬼一般扫荡过来,揉捏了我一会儿,压迫之下却不见反抗,奇道:“这娃今天咋了?”

      “八成是红鸾星动了。”舒曼丽明明一个近视,眼神儿却毒得很。

      “什么红鸾星?!”我郁闷深沉地控诉,“是他奶奶的灾星!”

      “那您那颗灾星怎么找着您啦?”冯熹两眼放光。

      “我本来都不喜欢他了,”我眼前浮现着灾星那一张撩死人不偿命的脸庞,更觉得憋屈万分,“谁知道他忽然又让我觉得我喜欢他了。烦死了烦死了!”

      现在这种感觉,三年前也有过一次。

      那时候是高一,文理科都还没分班,我因为自小好动弹,从小跳跃能力超群,就参加了跳远项目。结果前天夜里玩得太晚了,早上起迟了又没吃饭,落地的瞬间低血糖发作,就一头栽了下去,额头当即见了血。那时候高隐云好巧不巧就立在旁边,果断发挥同学爱精神,把我送进了医务室。我昏在他背上微微颠簸,人来人往慢慢都远去了,光影缭乱只感觉得到那个宽阔的背脊。而彻底失去意识前的一个画面,就是他把我放在床上,神情担忧地望向医生,额角缓缓淌下一滴汗水的画面。

      真是好看得一塌糊涂。我恍惚之间心跳如雷,全身血液飞一般急速流动起来,胀得指尖都微微发麻,只想把那滴汗水给他吻去。而刚才我侧脸贴在他胸口上的时候,竟然又有了那一模一样身体不受控制的感受。

      冯熹见我下巴压在手背上,长久地发着呆,不知道什么破毛病,又伸手来掐我的脸,开导道:“不就是心动瞬间,又不是恋爱?有什么大不了的?你大街上随便抓一个人来问他心动过多少次,我保证他扳手手指头都数不过来。”

      “真的?”我半信半疑。

      “真的,要不你问问大叔。”

      寝室似乎都有按年纪论资排辈的风气,大叔是冯熹给舒曼丽起的诨名,而我作为永远的老小名曰小碗儿,她很不留情地把自己的姓个拆了叫二马。我于是软弱求助地看向舒曼丽。她若有所思地想了一会儿,忽然颇为认同地点头说:“不知道别人,反正我是冯熹说的那样的。朝秦暮楚心动无数次。”

      “真的啊?”

      “真的。”

      我于是告诉自己没什么大不了,默默忐忑了一会儿。回魂的瞬间,却发现冯熹的手还在我脸上没挪开,登时悲从中来不可断绝:“本来就是婴儿肥的大胖脸,显瘦不容易,你非给我掐肿才甘心是吧?”

      “这么小一张脸哪儿就胖了?我还想问问你呢!真是见鬼了?吃一样的米,睡一样的屋,你这丫头的皮肤怎么会这么好?!”后来更熟悉之后我才知道,冯熹虽然是我们考古系阴差阳错当之无愧的一朵娇花,肤白貌美大长腿,却苦于脸皮太过娇嫩,一换季就过敏,平生最痛之事莫过于爆痘了,这才会屡屡对我不起痘不发炎的皮肤表示妒忌,并会施以种种“轻柔爱抚”。

      “只要你每天出门散步朝过半小时,我相信一切问题都会迎刃而解。”我斜眼睥睨她。

      冯熹立马又凄凄惨惨戚戚上了。我是活得潦草,却不怎么好静,而冯熹的懒比之于我简直更上十八层楼,整个一见了阳光就要化的吸血鬼。这位奇女子的偶像是蒙曼老师,立志成为一名古代妇女史研究专家,当初第一志愿填的是人文历史专业,结果因为实施了誓上北大的策略,给一不小心调剂到考古专业。每每一想到日后还得受风吹日晒的苦,她都要自怜自叹一番,不可不谓心酸又搞笑。

      我照例安慰了她一会儿,这才熄灯睡觉。

      却不免在床上翻来覆去烙了半天大饼。我努力听从冯熹的话,给自己做了大半夜的心理建设,最后也没忍住翻开了手机,登入另一个无人知晓的□□小号。屏幕的光幽幽映在我的脸上,翻了一圈儿高隐云那和他本人如出一辙井井有条的空间,某一瞬间我好像是回到了刚上高中那段时间,陷入了那种求而不得寤寐思服的惆怅情绪中。

      作为一个□□小号,其实这个账号也没什么特别。除了一点,放在我这个虽然大大咧咧了点,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是个姑娘的女孩儿身上,略显奇特——

      注册性别为男。

      是的,这个小号,其实是当初为了接近高隐云注册的。

      而之所以性别为男,也是因为高隐云这人高中的时候,活脱脱就是一位行走的程朱理学代言人,为了不和女孩儿玩暧昧,于是干脆对一切有可能来撩拨他的社交号码敬而远之。我那时候喜欢他得过于燎烈,十分的鬼迷心窍,辗转披了好几个马甲,要么通不过,要么被拉黑,总之就是都没能成功打入他的防线,于是灵光一现,以“京大附中读书会会友”的名义,来了一折性别为男的戏码。

      后来加了之后,我时常以一个学习不大好但努力卓越追求进步的男同学的名义,请教他一些学习、课余时间、书籍阅读上的问题,然后从他喜欢的书籍之中抄录了不少名句,化用到了那一封酝酿了大半学期的情书之中。结果后来发现人家一摞一摞的情书,从来不看,都是往校门垃圾桶里一扔了事,这才极其伤自尊地缩了回去。算算时间,转眼都快两三年没动用过这个小号了。而高隐云上大学之后,也换了另一个号码作学委通知用。

      所以我现在,真的要走上那一条老路上吗?

      开头是这样的:

      爸爸说考砸了就木有零花钱好难过:学神学神,你好啊!

      大隐隐于世:你好,请问你是读书会的那位?

      爸爸说考砸了木有零花钱好难过:学神,我不怎么起眼啦!那个,过段时间不是期中考吗,我就是想请教请教你,毕竟高同学你一直都是年级第一啊,我很崇拜你的!

      大隐隐于世:听课认真一点,成绩都不会太差

      爸爸说考砸了木有零花钱好难过:我觉得我还挺认真的啊!

      大隐隐于世:那你就多做一点题

      ……

      爸爸说考砸了就木有零花钱好难过:学神学神!可能是最近和你聊过天的原因,我做向量题都顺了很多啊!

      大隐隐于世:那是你自己的功劳

      ……

      爸爸说考砸了就木有零花钱好难过:学神学神!最近在读什么书啊?你上次推荐《逃避自由》的太深奥了,我读了都两遍了,还没怎么读懂

      大隐隐于世:读不懂就放下吧

      爸爸说考砸了就木有零花钱好难过:不可以的,那是学神推荐的书啊!我一定会读完的!加油!

      大隐隐于世:哦,加油

      ……

      诸如此类的对话,不计其数。

      我看着那一条又一条的青涩聊天记录,忽然感到心酸,又忍不住一阵阵儿的惶恐——为过往时光中那个卑微的自己。扔下手机之后,我望着天花板半晌,拍了拍自己脑门一掌,再一次告诫自己——高中三年都白白耗在他身上了,回头才是岸!

      可惜现实就是这么无情。

      第二天专业课上,见着高隐云对我轻笑点头的刹那,腔子里的那颗心脏又一次失去了控制。仿佛那玩意儿不属于我,对面的人才是所有者。我那会儿就隐隐明白,自己怕是要在苦海里多晃荡一段时间了。

      不过,我扭脸儿就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正如冯熹所说那样,只是心动嘛!

      况且我也很明显的感觉到,经过一次推心置腹的谈话之后,高隐云彻底把我当成了一个爱笑爱闹还有点故事的女同学。虽然我没吃过猪肉但也见过猪跑,知道这类关系发展到头了,顶天了,也就是个苦命的红颜知己。

      别提我还风风火火的,没有半点知心大姐的温柔性格。

      又何苦再丢一回脸?

      最为值得庆幸的是,对于这点情愫我尚能自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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