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5、第十五章 ...
-
“您好,”我窘迫了一下,又鼓足勇气道,“我找高隐云,请问这是他的手机吧?”
“是,我是他的妈妈,”那个阿姨迟疑问,“你是?”
“啊?!阿姨好!”我手心里的汗都出来了,“我是他的同班同学,有急事儿找他。”
“这样啊?”
“妈?”那边忽然传来这样一句,“您怎么接我电话啊?”
“哦,给你,是你同班的女同学来着。”
高妈妈语气很镇定,我不由心说,这保不齐是一个女版高段位的高隐云来着。那边莫名其妙安静了一阵儿,想来大概是谁捂住了通话器。不过想一气呵成表个白都如此曲折离奇,我当真是心累。再次接起来之后,高隐云那边有些杂音,气息不稳,像是跑步过后,我猜他跑到街上了:“喂?!”
“那个,是我。”我又尴尬了一下。
“我知道是你,”高隐云镇定地说,“你找我什么事儿吗?”
“那个……一大清早的,你在做什么?”我尴尬了一下。
高隐云答说:“刚刚在楼上和我妹晒被子。”
“北京今天太阳很大吗?”
“嗯。”高隐云有点不耐道,“你找我到底什么事儿?”
我心下有些打鼓,细细斟酌了一下言辞,该如何真正让他正视我的感情呢?于是我闭上眼睛一口气说:“因为你不知道我喜欢你,因为放假之后就见不到了你。”
“什么?!”
“这就是你昨天问我,为什么放假不开心的原因啊。所以知道原因之后,我想和你说,”我用力握紧了手机,像是握住了他的双手,在恳请一次爱恋的机会,“我能追你吗?”
“啊?!”高隐云愕然。
冰天雪地的家乡,清凉而温柔地拥抱着她的孩子。我目光不由自主地勾勒着他的神情,又不由自主地眯着眼微笑起来,语气执拗地说:“我现在坐在东北老家的一棵树上,看着结冰的河面,这里很美,到处都晶莹剔透的,很干净,就忽然想到了那次在也野湖上滑冰,咱们遇到的事儿,就很想你。我高中的时候喜欢你,是出于皮相,确实很肤浅,所以你尽管可以不放在心上。可我也没料到,自己上大学之后,会又一次喜欢上了你,不过这次却是那种了解之后的喜欢。你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不以为意了,把我当成爱胡闹的小孩子了,知道吗?我不可想做胆小鬼了!当然,如果我的喜欢让你困扰,你就和我直接说,我一定不会打扰你的。不过似乎,高同学,你并没有什么意见。这样的话,我追你这件事儿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啊!”
“这,这样啊。”
万年从容的高隐云竟然结巴了。
“最后,祝你寒假快乐,我先挂啦!”
乐滋滋收了线之后,我这才放纵自己笑出了声,才不管他挣扎纠结与否,郁闷的心思这才真正抛到了脑后——大好青年,就该大有作为嘛!成天禁锢在小情小爱里头,简直有负我姥爷对我的教导!
喜欢就喜欢了呗,那又怎么样呢?
叽叽歪歪给谁看啊!
我笑着轻轻巧巧地一跃,从树上跳下,才发觉父上大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来了附近。他正抱着肩膀立在树旁,一脸复杂地蹙着眉头盯住我不放。
“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多睡一会儿?”我不由心虚。
“也没多久,给你端早饭,结果发现你不在,问了你姥爷,这才出来找人,”我爹走过来,拧死了眉头看了我一会儿,恨铁不成钢地揉着我的头,说,“我说,你怎么就不遗传一点我呢?巴巴儿地给人送上门去?”
算算也是,从身材、长相,再到性格,我这人无一不完美继承自那娇小彪悍的宁姑娘,而当年母上大人还有一项丰功伟绩,就是——是她主动出击,才把我爹老人家追到的手,这才有了我的诞生。真没想到就连恋爱中的女追男的模式,我都要来一次的完美拷贝。我颇有些嘴硬道:“你们这些死傲娇懂什么?我这叫掌握主动权!”
“有你这么说你亲爹的吗?”
我爹又揉了我半天。撒了手之后,他长长叹了一声:“是啊,掌握主动。”
不妙!!
我见我那魁梧高大的亲爹又被触及伤心事儿,忙拉着他到旁边一家小卖部买零嘴。小卖部边儿上有个大爷,不知道是老板的亲戚还是雇员,扛着一扫把的冰糖葫芦。我见着了他,就欢呼一声,零嘴也不要了,非要拽着我爹给我买糖葫芦吃。
我爹轻轻拧我耳朵:“怎么还和小时候一样馋嘴?”却笔直向那边走去,很大手笔地买了十串回来。
我咬下红彤彤的糖葫芦,被冰得龇牙咧嘴。
他终于笑了出声。
见我爹不再低落,我终于松了口气。
也许把真相告诉我之后,他们离婚的事儿就彻底尘埃落定了。这一年来,宁姑娘离开的越久,我越发能察觉到我爹那种不与人言的落寞。就像他嘴上说得硬邦邦,一套一套的说什么没有谁离了谁就不过日子的大道理,可在和她分开之后,却从来没交过女朋友。
我怀疑要不是为了我日后着想,老陆同志怕是连自己那个贸易公司都懒得去应个卯。换在以前,简直不可想象,毕竟我爹那时候可是个自己睡过了九点去公司,都会觉得坚决不能容忍的工作狂老板。
用我姥爷的话说,他自个儿要耽误自个儿。
月亮爬上山之后,我完成一项表白壮举之后心情颇好,裹在被窝里,和我们家那已然转战后藏的宁姑娘来了一场千里夜话。借着我的情感问题,旁敲侧击宁姑娘。对于我肯主动和她提及感情问题这件事儿,她表现得十分欣慰。宁姑娘叽里呱啦说了一番之后,我终于切入正题问她:“之前为什么离开我爹离开得那么果然?”
或者说不是果断,而是杀伐决断。以至于只见过他们之间吵过区区几次架的我,现在都对他们的复合抱有一丝希望。
宁姑娘沉默了一会儿,说:“因为我在那段婚姻里把能做的都做了,把能给的都给了,没什么遗憾,也没有什么觉得对不起他的,所以离开你爸的时候不会迟疑吧。反而是觉得对年华老去一事无成的自己,觉得很抱歉,于是常常甚至会怨恨你爸的成功。算下来,我和他吵架也只有两三次的样子,但每次都是吵得天翻地覆,不可开交。那是因为平常我一直都在累积负面情绪,逛菜市场,切菜做菜,忘了交电费,你问我能不能让他参加一次家长会,他却三天两头不回家,你奶奶觉得是我从中作梗,你爸才会不常去看她……几乎每一个点都无足轻重,但对我而言是持续了长达二十年的,枯燥无味的生活。不然你以为你奶奶为什么后来那么不待见我?还不是因为见识过我的发飙,逮着什么都往他儿子头上砸的样子?小绾儿,记住,你可以付出,也可以坦坦荡荡地去追求,但不要抱着牺牲委屈自己的人生事业,来换得感情的傻念头,哪怕一丝一豪都不要有。妈妈就是一个活生生的前车之鉴。最后感情也磨没了,青春也失去了,抛弃家庭发誓重新再活一次,可其实事业也成功不到那里去,只能苦逼兮兮地做个纪录片的摄影指导。”
“妈妈。”我忍着泪意,软乎乎地喊。
“嗯,乖。”
主动的那个,主动离开时也会更坦然、更决绝。
这个道理,也许我那个在感情里有些吝啬的爹,到最后关头也懂得了吧?不然他不会那样放宁姑娘离开。可惜他明白的太晚,再也无法挽回。
红红火火地在东北迎来了新春。
过年期间,我爹千里蒙昭回北京陪太后了,我本以为春节就我和姥爷相依为命,未料到却千呼万唤迎回来一个本该在湖广继续发掘那个巴楚文化遗址的小舅。因为资金问题,考古队成队颇为不易,少则一年半载,多则三年五载不回家,也是常有的事。我小舅为人煞是厚道,生怕对不住家小,因此至今仍是一名黄金单身汉。我作壁上观他被姥爷催婚催得焦头烂额的模样,在严酷的东北大地笑出了一脸阳光。
冷不防被我小舅看见了,气得直揪我的脸揪出门:“小没良心的,你且等着吧!舅舅的今天,就是你的明日!”
“是嘛?”我拖长了声音答。
小舅见我这样不以为意,摸摸下巴:“我可听你爸说,你有情况啊。”
“是啊,”我得意地翻了他一眼,“谁像你啊!”
“不想好了是吧?”我小舅开始撸袖子。
“哪能啊?”我笑眯眯道,“我也找个同行,不就不会有你的问题了吗?”
小舅目光奇异地上下打量着我,啧啧称奇:“看不出来,志向远大啊!”
“那是!”我又嘚瑟起来。
“小丫头片子!”我小舅作势拧我的鼻子。
“你才小丫头片子呢?我长大了!”我不满道,一绕头从他手下逃了开,叉着腰一回头笑道,“而且以后我要是被催婚了,我就说我不结婚还不是因为工作原因,而我入这行全都是您带的,到时候让他们全找你麻烦!你就等着被批斗至死吧!”
“嘿!”我舅舅气得,“你给站住!”
我翻了个鬼脸拔腿就跑,舅舅在后头追了个没玩,明明我们舅甥只有两个人,却闹得满四合院上蹿下跳鸡犬不宁的。姥爷捋着胡子气定神闲地躺在挂满了冰棱的屋檐下,抱着大搪瓷缸子,刺啦刺啦一口又一口开水,喝得倍儿舒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