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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酒桌上的谈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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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又行了数日。这一日,才过午时,就看见远远的地平线上有一块凸起,与天相接,若隐若现,给人一种飘渺朦胧之感。这时就听见车队中有人高喊,“晋阳城,终于到了。”这几日李恪等人都是与孤烟烈日为伴,罕见人烟,这时终于见到了城市,一股喜悦之情顿时洋溢起来。再行不远,晋阳城的轮廓越发明了起来,高高的城楼如一个身披盔甲的骑士向李恪一行人冲来,两边一字排开的城墙便是它溅起的烟尘。城门口是早已恭候多时的大小官员。李恪心中长长松了一口气,风尘数日,总算是到达目的地了。他这一路上只捡僻静的小路走,还能按时到达,确属不易。
“臣等恭迎太子殿下。太子殿下能亲临山西,实是百姓之福,我山西官员之幸。”候在城门外的官员看见李恪,纷纷跪下行李,气势好不盛大。不过也难怪,如果能在这个时候讨好到太子爷,将来升官发财,那都不是问题。
李恪下了马,扶起当先的官员,道:“众位都平身吧,李恪日后行事还要多多仰仗各位。”
那个当先的官员谄媚道:“岂敢岂敢,太子殿下但有吩咐,我等自然粉身碎骨也要为殿下办好。能为殿下和皇上分忧,那是臣等的幸事。我们已经准备好了酒席为殿下接风洗尘,还请太子殿下赏光。住宅还没有建成,就先请太子殿下住在前任山西巡抚的宅邸里好了。”
李恪点点头,“你叫什么名字。”官员为什么讨好他,李恪当然一清二楚。
“臣叫王杰,是山西布政使,现在暂代巡抚之职。”那官员连忙点头哈腰应承道。
“哦?那现在灾情怎么样了?我看王大人稳如泰山,想必山西的水患已经差不多了吧。”
“这个,臣前几天也在为这事忙得焦头烂额,今天早上还在看各县报上来的文书。这治水本来不难,可现在一时筹不起钱来,朝廷拨下来的银子又不够使,这事情可就不好办了。不过既然太子都来了,那我们山西的百姓也就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
李恪心说:我来了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我就来个人,身上可是一分钱也没带。你这马屁可算是拍到马脚上了。
“夏莞你也下来吧,和我一起去。”李恪向身后的马车说道。
“是。”
众人都知道李恪刚刚结婚,可参加这种官场上的宴会还把自己妻子带着的,可就不多见了。毕竟这不只是去吃饭,什么灾情,什么省里的事务交接,都是要在餐桌上说清楚的。李恪这举动,让大小官员一时摸不着头脑:这太子殿下未免太宠妻子了吧。同时纷纷偷眼去望夏莞。
毕竟是太子妃,夏莞的美貌虽在众官员的意料之外,但也不至于引起多大的惊讶,真正令他们吃惊的是太子妃怀中还抱着一个孩子。这个……太子妃和太子结婚没几天吧,现在就有孩子了,有点快吧?
夏莞拍了拍怀中孩子,“让慕容先送你回去,姐姐待会再来找你,承儿好好听话哦。”夏承,这是李恪为他取的名字。
原来是弟弟,那就不奇怪了。不对,就算是弟弟,也不会跟着姐姐出嫁吧。王杰心中虽然好奇,脑袋却还清楚,这种事情是不能多问也不能多想的。
给太子接风的宴席自然极尽奢华,席间觥筹交错,玉盘珍馐如幻影一般在李恪眼前游动,显得那么不真实,数百两银子就如桌旁香炉里烧出的香一般,散尽在这些官大人的筷间。李恪明白,他们是不会心疼的,因为在这里花的每一分钱都可以报销,而且到时候账单的数目必然是真实花费的数倍。李恪痛恨这些,这桌上的每一口菜都让他恶心,但他只能忍耐。要办事,光凭他一个人是不够的,而要打动这些人,什么孔孟之道,国家大义,同样是没用的。
时间一秒秒流逝,不知不觉间宴会已经接近尾声,大家都是官场中人,交杯换盏间事情也都交代清楚了。夏莞终于明白李恪带她来的意思,在场的官员除了李恪和她,都是平民百姓家的孩子,圣贤书读了十几年才考上功名,在官场上又被踩个七荤八素,除了个把人没脑子,生肖都是属狐狸的,自己一个深闺小姐,想和这些人斗,还差得太远。他大概是告诉自己来这里后要老实一点,不要让人抓了把柄去吧。
“哐当”,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李恪突然重重的拍了下桌子,走到王杰身边,“王大人,本宫问你件事,你要……你要老实回答我,不要欺瞒。”李恪边说边将手拍在王杰的肩上,满身的酒气一时间把王杰紧紧包住。
王杰心中一慌,这太子殿下是醉了吧,“太子殿下尽管问,只要是臣知道的,一定知无不言。”
“好,本宫就喜欢你这样的人。你请我的宴席,花了多少两银子啊?”
“这个,不多,也就三百来两。”
“是啊,都是好菜,三百两不多。”李恪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看明白李恪不是来搞什么反腐斗争的,王杰心中松了一口气,赔笑道:“只要太子喜欢就好。”
王杰显然忽视了一个问题,这醉了酒的人要干什么,那是很没准的。这一秒的风平浪静,很有可能是在为下一秒的暴风雨积蓄力量。李恪收拾人,向来不喜欢一棒子打死。
王杰额上的汗还没擦干净,李太子就已经把桌子给掀了,而且,连剑都抄出来了。这皇上派太子来治水,送把尚方宝剑给他,那也是很有可能的事情。
见李恪发怒,官员们哪还敢多说,都慌忙跪在地上。心里无不在默默祷告,太子大人您那把剑砍谁都行,可千万别砍我!
“王大人,你这是干什么,你们你们,这都跪着干什么。来来来,王大人,你先起来,本宫又没有别的意思。”李恪还是喜欢以理服人。
这都拿着剑了,说没什么别的意思,怕是连鬼都不信。可太子殿下的手都伸来了,要不起来也不行啊。王杰犹豫了一下,这才战战兢兢的站了起来。
“本宫很烦恼啊,王大人,你知道本宫在想什么吗?”
“太子殿下的心意,哪是我们这些下人能够擅自揣度的。但是您尽管放心,不管有什么问题,就是上刀山下火海,臣也一定为殿下分忧。”王杰咽了口唾沫,心想:不过在这之前您能不能把架在我脖子上的剑拿开先,这万一要是一个手抖,要了我的命不要紧,要是弄脏了您的剑,那可就是大罪过了。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李恪似乎听到了王杰的心声,还真的把剑拿开了。“本宫是想起了本宫来治水前父皇对本宫说的话。”
“臣等恭听圣训!”官员们刚刚站起来,一听李恪要传达领导讲话精神,又都急急忙忙跪下了。
“父皇能把治水的事交给本宫,这是多么大的信任,你们说是不是!可是更让人感动的是父皇还让本宫便宜从事,有办事不利的,甭管多大的官,本宫都能先斩后奏。一下子把这么大的权力放给本宫,本宫怎么敢不实心办事?”
“臣等愿以死为太子殿下分忧!”官员心中都捏了一把汗,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被这位半醉的太子给祭了河神。
“本宫也知道各位都是忠臣,这么多日子忙里忙外的不容易!各位的苦呢,本宫也是知道的!可是就算本宫想帮你们,皇上那边也没法交代啊。山西治水不利,引得父皇发了好大一场火。”,刹那间,上好的楠木桌子,竟然被李恪手起剑落,砍下了一个角,“就是这样,父皇把他书房的桌子都给砍烂了。”
“臣等罪该万死!”大臣们早就被李恪连哄带吓搞得有点蒙圈,眼见皇帝好像也为这事生了大气,心理不禁更慌了。他们当中有些官员其实和河道没多大关系,这时候也不禁害怕起来,皇帝真要发怒,杀人的时候可不会分的这么清楚。
“好了好了,只要我们同心协力,区区水灾算得了什么。本宫已经在父皇面前为给位做了担保,只要把水治好,各位都有赏赐。倘若治不好,这罪咱们一起担。”
“多谢太子殿下。”
“行了行了,以后都不要叫我太子了,我现在是皇上任命的山西巡抚,以后大家都已官职相称。”
在场的都是省里数的着的大员,官场上混了几十年,心里都如明镜一般:你是皇帝的儿子,再有罪皇帝也不会把你怎么样,可我们就不同了,找想当官的人,那可比找只四条腿的狗还容易。可事情到了这份上,罪过一群人担总比一个人担好得多。
“不过大家也清楚,我现在虽然是山西巡抚,但将来不能一直待在山西,所以这个位子还是要由在场的各位中选出一人来当的。只要大家能治好水,皇上龙颜一悦,自然什么事情都好说。没准我一保奏,在座的各位官升一级也是没准的事情,”
李恪说完,身体往后一倾,险些摔倒在地。
夏莞慌忙搀住李恪,“殿下醉了,我们还是先回去吧。”
“不要,我还有好多话要和各位大人说。”李恪推开夏莞,迷迷糊糊的说道。
“您喝多了,还是让臣妾扶您回去吧。”夏莞抓住李恪的胳膊。
“对啊对啊,大人连日车马劳顿,还是早些回府歇着吧,这样才能不耽误明日处理公务啊。”
“那,那……”李恪话还没说完,就躺在夏莞怀中睡了过去。
王杰看夏莞瘦弱,忙说:“臣派人把殿下送回去吧。”
夏莞说:“不用了,我一个人送他回去就行了,就不劳烦大人了。”
王杰说:“是臣等照顾不周,让殿下喝了这么多酒。”
夏莞说:“殿下素来极少喝酒,他心中忧心灾民,只好拿酒浇愁了。”夏莞的语气中已经透露出些许不悦,“若不是你们办事这样拖沓,我和太子犯得着大老远的跑这儿来受罪?”
王杰眼见太子妃也动了气,心中更是慌张,毕竟面前这一男一女,哪个都是他惹不起的人物。过了一会,王杰才尴尬的笑道:“是下官等办事不利,还望娘娘和抬……”
他话还未说完,便背夏莞挥手打断了,夏莞皱了皱眉头,显得十分不屑道:“你们的辩白之前说的已经够多了,我也不愿意听。你们若还有一点为人臣的良知,就该实心实地的那出办法来,难不成还想让太子在这儿一直陪着你们不成。我说句难听的,太子差使如果办不好,将来皇上第一个便会那你们开刀。”夏莞说完,不等王杰回话,便扶着李恪出门去了。她刚刚说的这番话,实在比李恪说的又重了几分。
王杰目送夏莞离开,倒吸了一口凉气,心中既喜且忧。治水治水,没有钱,拿什么治呢?难不成让他把自己的家底都捐出去?但是治不好,皇上当真怪罪下来,他也得吃不了兜着走。
夏莞搀着李恪走过拐角,轻笑道:“殿下这次可把他们吓得不轻。”如果不是她知道李恪酒量极好,怕也给他骗了过去。她也是现在才明白过来李恪带她来是专门为了演这一出双簧。
“吓不着几个人的。前任山西巡抚是二弟的门人,这些人中怕是有不少还和二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不过是震一震他们,让他们不要瞎捣乱就是了。王杰此人好大喜功,但能力不错,用该能用得上。”
夏莞拿出手绢,擦了擦李恪的额头和嘴角,道:“这些事情都有殿下做主,臣妾也帮不上什么忙,殿下若还有什么吩咐,尽管说便是了。”
李恪眼见下完心思玲珑剔透,什么话都是一点即通,对她早没了先前的那份芥蒂,只是微微一笑,道:“你别多心,我这次叫你来也没什么别的意思,只不过让你和那你个官认识认识,这治水的事少不了要往河边上跑,我不在的时候有些事情得你和他们打交道,只小心着别让人抓了把柄。”
夏莞倒是没想到李恪突然对他这么和颜悦色,也忍不住玩笑道:“怎的今日太子倒开始给我好脸色看了?”
李恪自失的一笑,道:“之前做的事情是我不对,不过你现在最好还是别和我牵扯太深,你是不应该被卷进来的,即便我倒台,也有办法保你平安,但你如果再进的深一些,那便神仙也救不了了。”
夏莞见李恪心绪不好,刚想劝慰几句,却被李恪打断道:“我们今后在众人面前仍旧是恩爱的夫妻,在人后,你愿怎样便怎样就是了,我不会多管你。我听淑儿说了,你以前在家中可不是这样谨小慎微的,仍旧照着以前的性子过活便是。”言罢,也不用夏莞扶着,便转身离开了。
夏莞看着李恪的背影,心中不由得一阵心疼,他身为太子却莫名被派到山西当巡抚,心情一定很差吧。她现在能做的,只是少给他惹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