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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被贬山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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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夏莞这边的事情是有惊无险,那李恪面临的情况则完全能称得上危机四伏。
“大哥,你前几日让臣弟查的户部账本都已经查清楚了,大哥猜的不错,这次果然有问题。”说话的是吴王李玄。
“怎么样?”李恪的表情十分严肃,若不是有天大的问题,他也不会挑个时候来找自己。
“户部这两年亏空将近二百万银子,户部单单是拿出五十万赈灾的银子,就已经很捉襟见肘了。”
“李鹤,刘时行。”李恪皱了皱眉头,“这两个尚书怎么当的,竟能弄出这么大的亏空来。”
“其实这也不全是他们的错,那亏空的二百万两银子,一多半是被各地大小的官员借去了。朝廷到现在建立也才二十年,当初随着父皇打天下的那群人还都在,京官俸禄又少,他们难免仗着自己的功劳跟户部打秋风,李鹤也不好全驳了他们的面子不是?依我看,咱们也不用管这么多,只管逼着户部老老实实把五十万两银子交出来,把黄河治好这事也就算结了。至于别的,积弊已久,不是一朝一夕能解决的,陷进去了反倒不好。”李玄摇晃着手中的酒杯缓缓说道,突然又像想起什么似的,转头向李恪笑道,“我这么早来,没耽误了你和大嫂吧?”
李恪夺过李玄手中的酒杯,笑骂:“看不出来你小子长进倒是挺快,开始还正正经经的说话,现在越说越没有边了!”李恪眼见他藏了好几年的酒不到半个时辰就被这个四弟灌了一半,不禁有些心疼。
李玄嘻嘻一笑道:“我协理兵部这半年,天天跟那帮兵油子们打交道,东西着实学到了不少。其实这治水和打仗一个道理,下边吃空饷我们能全管吗,你真要全禁了他们就敢给你打败仗,依我看,咱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得了。”
其实李玄说的确实是一番处事做人的道理但是这样的法子别人用得,李恪却无论如何不能用。皇帝既然点名了要他治水,自然是对这其中的弊病已经有所察觉,明摆着是要借他太子的名头压一压这阵恶习。如果他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敢去碰这些眉头,纵然面上不会得罪人,内里也绝对会让皇上生出反感。现在皇上正值壮年,最忌讳的就是太子收买人心,他横下一条心来不怕得罪人认真办事,反倒更安全些。
“好了,这件事就先说到这里吧,我一会还要和夏莞去拜见父皇和皇后。”他这时已经打定了主意,又说道:“明哲保身不是一国太子该做的,无论如何,明日我都要在朝堂上触一触这个霉头,总不能让那些官把户部给借空了,但是明日无论情形怎样你都不要插嘴。”
“那怎么行?我虽然劝你不要管这事,但你如果下定决心要动手,我也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
李恪说:“你能有这份心,我就很知足了,兵部是个好地方,父皇让你分管,是对你器重,其余的是你只管高高挂起,只安心做好自己的差使才是正道。不过眼下我倒真有一件事要让你去办。你去我的私库挑点东西,以你的名义让山东巡抚代交给夏清,就是我的岳父,算是我给他生日的贺礼。”
“好,臣弟这就去办。咦,大哥这才结婚第一天就得讨好大嫂,那以后的日子可不好过喽。哈哈!”
确实是混迹于军队的皇子,性格豪爽正直,这恰恰是李恪最喜欢的一点。明天前途未卜,但愿李玄能收住性子。
上朝的日子很快来了。
“父皇您委托儿臣治理黄河水患,儿臣前几日已经派人到地方上看过,五十万两赈灾款怕是杯水车薪。还请父皇能够以民为本计,再开国库,补加一百万两。若能如此,则是百姓之福,江山社稷之福。”
“不够,怎么回事?李鹤,刘知远,这不是你们两个报上来的数目吗?太子怎么说不够?你们两个说说是怎么回事!”李衍,当今的皇帝,坐在高高的龙椅上,审视着众臣,审视着帝国的执行者们。威严气度,令人望而生畏。
“这个”,李鹤说,“回陛下,这笔钱确实是够了。恐怕是太子听信了地方上一些官员的话。地方上的那些官员可不都是盼着朝廷多拨些钱,他们好从中捞取利益。臣和刘大人就是为了防止此类事情的发生,多方核定,才定下这个数目。还望太子能仔细检查才是,不要错听了旁人的言语。”
李恪道:“多方考虑才算出来五十万两?那请问李大人,您执掌户部近十年,现在户部究竟攒下了多少银两?”
“这个嘛,这几年朝廷支出不少,倒也没剩下多少银两?”李鹤擦了擦头上的汗,回答道。
“没剩下多少,”李恪冷哼一声,“那为何不及时禀报父皇?”
李鹤说:“皇上日理万机,国库收支一时不平,历朝历代均时有发生,臣以为不必拿这些小事劳烦皇上。”
“一派胡言,小事。上百万灾民吃不上饭,或饿死,或卖儿卖女,这能算是小事。本宫已经查过户部的账本,三年亏空二百万两银子,一大半是叫朝廷大小的官员借去了。就是你李鹤,也有七千多两银子挂在账上吧。你身为户部尚书,如此妄为,欲置朝廷于何处?”其实李恪与李鹤并无嫌隙,但是要追讨户部库银却不得不先从他这个尚书头上开刀。
“这,官员家中有急事,向国库借钱应付开支,前朝已有先例。太子以此事便对臣大加责备,臣不敢苟同。”
“此事前朝是有,但致使国库连赈灾的钱都拿不出来,不知道李大人在哪见过这种先例。”
“太子这是在诬陷老臣啊。老臣对皇上一片忠心,况且这些钱也不是老臣一个人借的,还请皇上明鉴!”李鹤像是受了极大的冤屈,不住的向皇帝磕头。
“够了,”,李衍脸色严肃,“太子,你能拿出证据吗?口说无凭,怕是难以服众。”
李恪双手捧出奏疏,跪在地上说:“儿臣已经彻查户部,各级官员所借的银钱都在这上面了,请父皇御览。”
皇帝向身边的太监一挥手,示意他呈上奏疏。
朝堂的气氛瞬间凝固,大臣们都屏住呼吸,注视着皇帝。因为他们中大多数人的名字都出现在了这份奏疏中。
李衍翻阅着文书,脸色逐渐变得铁青。
“做得好,这么几天就能把户部的烂账查的一清二楚,不错。看来是时候该紧一紧了,太子认为该如何处置这件事情?”
“李鹤身为户部尚书,却玩忽职守,理应革职,但念在他不是有心为之,应该令他戴罪立功,照着借条追缴借款。凡向户部借款的官员一律停职,视其归还情况另作处置,为期不还者一律抄家。”李恪知道现在最不能怕的就是得罪人,只能一条路走到黑。
“好,对待这样的国蠹就应该拿出点雷厉风行的态度。太子以为追讨欠款这是该由谁领头?”
“皇上圣明远非臣下所能及,臣以为选官任职一事应由皇上圣裁。”李恪还未说话,却被吏部尚书张弘正打断。
“朕没有问你,朕是在问太子的看法!燕王呢,燕王认为如何?”
李登说:“儿臣认为大哥的做法不妥。常言道,治大国如烹小鲜。父皇常教导儿臣们以仁德治天下,现在突然追缴欠款,必然引起朝局震动。本朝开国未久,百废待兴,官吏的俸禄确实略低,官员家中有事向户部借钱,亦是有情可原,但法律也不能违背,可以让他们分两期两年将钱还上,既不操之过急,也不至于违反法规,这样岂不是两全其美。”李登一席话说得滴水不漏,又两边卖好,李恪也不得不感叹他心思的敏捷。
李衍点头道:“嗯,此言亦是有理,众爱卿以为如何?”
朝中官员本来担心自己还不上钱被撤职,这时当然对燕王的提议一片附和。
“臣以为还是太子殿下说的有理!”,刑部尚书李时忽然站出来,“本朝法令上明确规定对私取国库一事绝不姑息,陛下如果开了先例,后果不堪设想。还望陛下三思。”
“臣附议”,“臣附议”
李恪没有想到,李时话一出口,竟也有许多大臣附议。李时为自己说话不奇怪,但诸如都察院左右都御史,礼部尚书等与自己毫无私交的官员为自己发声倒令李恪颇感意外。一时间自己这边的声势竟然完全压过了燕王。但申国维始终没有发声,令李恪隐约有些不安。
“好了!”李衍拍了拍龙椅。
吵闹的朝堂立刻安静下来,这就是皇权的魅力,众臣都在等待着皇帝做出最后的裁决。
“燕王之言过仁,太子之言过苛。这样吧,朕取个折中的法子。李鹤违反我朝律法,官降一级,撤为侍郎,暂领部事以观后效,欠款限期归还,用于赈灾。剩下的,两年之内还清的,朕不予追究,逾期不还者,停职!”
说是折中,但李鹤刘时行不过官降一级,而且没有再任命新的尚书,其用意不言而明。至于其他官员的处理办法,更是完全按照李登所奏。
“皇上圣明。”那些欠款的官吏大喜过望,连声高呼。
李恪不禁有些丧气,他本来以为可以一举肃清朝堂上的贪腐之气,但现在大局已定,再也无可奈何了。毕竟他只是个太子,还不是皇帝。但真正让他失望的,还在后边。
“受患的四省以山东为最,太子不妨替朕去体察一下民情。”皇帝说出了令所有人都大吃一惊的想法。
一直沉默的申国维终于开口:“山东巡抚乃皇后之弟,文武全才,皇上大可不必忧虑。况且陛下已命太子协理四省,若单去一处,恐怕会失之偏颇。太子居于东宫,亦可帮助皇上处理政务。”
“宰相,朕还没老呢,奏折朕一个人也还看得了。不过你说的话也有道理,山东是不用担心的。这样吧,山西巡抚前几日不是因病去职了吗,吏部一直没有定下合适的人选,就让太子去吧。太子刚刚成婚,新婚燕尔,不好分开,一起去吧。”李衍的语气骤然严厉起来,显然,他做出的决定已经不容更改。
李玄说:“父皇这是让大哥做扶苏吗?”他牢记着李恪前日的嘱咐,因而在刚才的争论中一直沉默不语,但现在,已是忍无可忍。
一言既出,满座震惊,大家都不傻。扶苏是秦始皇的长子,因屡次劝谏始皇而被贬在外。始皇死时令他回咸阳奔丧并继承帝位,却被赵高李斯改了遗诏。胡亥篡位,秦朝三年而亡。如果当时扶苏身在咸阳,当然不会有改遗诏之事。不过,如果李恪是扶苏,那皇帝不就是……
“混帐”,皇帝勃然大怒,将文书扔在地上,“你是在咒朕死,还是说朕是暴君?!”
李登拉住李玄的袖子:“四弟啊,父皇素来以宽仁治天下,你怎么可以这么说父皇?父皇让大哥去体察民情,也是一番好意。汉宣帝不就是久居民间,深知百姓疾苦,方才成了一代圣君的?”
“什么好意,你不用惺惺作态!”,李玄将李登推在柱子上,向李衍吼道,“父皇若真让大哥去山西,那就是昏君!”
“好你个不肖子,朕要杀了你!”李衍拔出佩剑,便要去砍李玄。
“父皇不要,四弟只是一时犯了糊涂。”李登慌忙拦住李衍,双手抓住刀刃,鲜血一时喷涌而出。
“还不快把吴王拖出去!”李恪明白,再让李玄说下去,事情一定无法收场。
“大哥,别拦着我!”已经被拉到殿外的李玄仍不死心。
“这个孽子!罢了,着令免去吴王协理兵部之权。吴王去西北统兵吧,明日和太子一起出发!”李衍坐会龙椅,叹了口气,徐徐说道。
残阳已下,凉风东升,偶步林,新叶随风而动,如诉其不胜春寒者!
“太子殿下不必过于忧心。”夏莞已经换了装束,一袭紫色的长裙,衣衫随风而飘,夕阳西下,美人如玉,使人见之忘俗。
“父皇让你跟我一起去山西,看来我们一时半会儿是回不来了。山西不比京城,我一个男子也还罢了,你免不了要受些苦。”李恪眉头微蹙,他现在已经把思路理顺清楚,千算万算,终究还是棋差一着。
“臣妾当然是嫁夫从夫,殿下不必挂念,臣妾身体虽不算好,但这点苦还是受得了的。”夏莞轻咳一声,笑道。
“你放心,只要我还是太子一日,你父亲就还不会有危险。只是现在父皇已经对我有所猜忌,这次出任山西巡抚无异于发配,我这太子的位子还能坐多久可就难说了。”
“咳。其实外出也是个好机会,正好可以让皇上放心。过不了多久就会让太子回来的。”
李恪苦笑一声:“不用宽慰我了。”
其实两人心中都十分明白:太子外放,标志着皇上对太子的态度。用不了多久,太子在朝中的势力就会遭到巨大打击,待到那时,即使能够回来,这个朝廷也不会再是离开时的那个朝廷了。况且,李恪李玄都不在朝廷,一旦有流言中伤,相互之间无法照应,一次皇帝或许不信,但真到流言飞起之时,可就生死难料了。也许过不了多久,这朝廷就真的成了燕王秦王的朝廷。
此时夏莞的心情不会比李恪好多少,太子一旦倒台,太子妃能有什么好下场呢?不过,这至少能成为李恪信任她的理由。
夏莞迟疑了一会,说:“臣妾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吧,夫妻之间,有什么话是不能说的。”
“朝堂之事臣妾不懂,但太子是否太过锋芒毕露。养尊处优是否会更好些?”
李恪摇了摇头:“太子和皇帝的关系哪有那么简单。我虽是长子,却是庶出,燕王才是嫡长子。前些年就有人上书父皇说要遵循旧制,把我废掉改立燕王,我若再养尊处优,不正好给了那些人把柄?今天礼部尚书那些老狐狸们突然发言支持我,应该不是没来由的,那日我和四弟说话,可还有别人在听?”
“臣妾白日找人查问过了,您与吴王说话的时候只有送酒的小厮进去过。”夏莞点了点头,她下午听李恪讲述朝堂上的事情,也大概明白了事情的缘由,方才没有说破,不过是怕李恪难堪。
都察院左右都御史,礼部尚书都不是李恪的人,不会平白无故的为李恪说话,一定是受了别人的指使。七卿之中有四卿帮太子说话,还要收拾掉两卿。真若如此,那皇帝不用善终了。
“那人还在吗?”李恪点了点头。说话发言恰到好处,做事麻利,夏莞确实有资格让李恪刮目相看。
“还在,现在抓起来吗?”
“不用了。留着吧,留着吧。是我这次太大意了。”李恪长叹一声,望着远处的夕阳。下一次再在东宫看日落,不知要等到何时了?那是会是物是人非吗?
“咳咳咳。是,臣妾明白了。让他留在东宫,跟我们去山西的只有太子的贴身太监和淑儿。”夏莞说完这句话,又剧烈的咳嗽了几声,看来真的是病了呢。
李恪将外衣脱下披在夏莞身上,轻叹一声:“是昨日着凉了?外边天冷,别再生病了。”
“太子呢?”夏莞缩了缩脖子,问道。
“去找御林军统领慕容云,父皇派他护送我们去山西,今晚不用等我了。慕容陪我外出,左统领陆知远,右统领风诚分领御林军事,父皇这次是真的下了狠心啊。”李恪忽然回身将夏莞抱住,“出去不必叫我殿下,叫我名字就可以了,也不必自称臣妾。”
夏莞一惊,身子下意识的往回一缩,李恪也就顺势放开了夏莞。
“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李恪爽朗一笑。
夏莞目送着李恪的身影消失在夕阳之下,面颊有些潮红。她算不算是被调戏了呢?他是在为昨日的事情道歉吧?但是,那个拥抱,分明感受不到任何温度。而且,今晚又要独守空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