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硕回忆录》多沐

10、诞辰（第二）

　　陆戎生在开宴前，站起身来，身边的陆夫人江婉蓉，和陆宏、陆宵、陆安等人也站起身来。陆戎生道：“首先感谢大家能在百忙中赏脸能来参加陆某女儿的十六岁诞辰，今天大家吃好喝好，暂且放下军务，只管在我这里吃喝尽兴，我与在座的各位中的许多人都是经历过生死的老战友了，可以说你们也是看着陆安长大的，今天这第一杯，我先替她谢谢您们这些叔叔伯伯了。”说着拿起酒杯，一饮而尽。厅堂中的宾客们有的叫好有的被陆戎生刚才“叔叔伯伯”的“不正经”叫法逗的哈哈大笑。
　　“第二杯要感谢空军和陆军的各位长官也好，普通士兵也好，对我的两个儿子的教导和帮助，敬你们。”陆定川兄弟二人同父亲能一起举杯。
　　“哎！陆将军别这么说，您二位公子虽然年轻，但是胆识过人，都是有谋略的人才，我们这些做叔叔伯伯的怕是都比不上的。”贵宾席的一位上将说完，底下还有许多将士们连胜应“是”。陆戎生表面虽仍是谦虚着说不敢当，但内心却不免骄傲。
　　待到陆从嘉都以茶代酒一一敬过了，便终于可以坐下来吃饭了。同在一席的常冰道：“从嘉，你明天有课吗？”“没有，后面几天都是没有的。”陆从嘉从桌上的瓷盅里舀了一大勺蟹粉豆腐说道：“怎么了？”
　　“不如……我们去游秦淮河吧。”常冰道
　　“行啊！”陆从嘉痛快道：“阅江楼，静海寺，夫子庙都一并去了吧，咱们小时候老去那边，也不知道现在是不是变样了。”
　　“那……你、我、二哥、舟哥、媛媛……还有，嘉硕哥怎么样？”常冰清点着人数。
　　“我和远舟就不去了，最近事儿比较多。”陆定阳摆了摆手，见大家神色略微失落，便又说道：“嘉硕就一起去吧？”
　　“我？”池田嘉硕刚想拒绝，便被打断了。
　　“你好不容易来南京一趟，我作为东道主理应带你出去玩玩的，但最近实在太忙，就让他们带你去吧，他们几个从小就在这放养式长大的，什么好吃什么好玩，跟着他们就没错。”陆定阳拍了拍池田嘉硕的肩膀道：“你就放心去吧。这几个人你不都认识了吗，常冰和他表妹程媛媛，我妹从嘉。”
　　池田嘉硕淡淡笑道：“好。”
　　几个人边吃边确定了明日的游玩路线，这还是继陆从嘉回国后第一次聚在一起。
　　吃过饭后，宾客又齐聚在花厅里，那里有一座临时搭起的戏台，早上看见的时候，陆从嘉便猜到了定是今天父亲请来了南京红香楼的戏班来。
　　待到锣鼓声响起，高力士念白后，一位穿着杨贵妃服饰的旦角儿便上了台，只一声“摆驾！”陆从嘉便一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双目睁大地看着陆定阳，用唇语说道：“十二生！”
　　陆定阳含笑点头，喜色顿时上了眉头，陆从嘉捂了捂脸，赶紧坐下，就像是看见心上人那般，一脸喜色，心跳加速，完全移不开目光。
　　“你怎么了？”坐在她身边的池田嘉硕问道：“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吗？”
　　“是啊！”陆从嘉喜色未退，挂着微笑看向他，这样的笑看的池田嘉硕有些愣，陆从嘉不笑的时候，给人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而笑起来却不一样了，一双神采奕奕的桃花眼笑弯成两道月牙，像是春天的风拂过，涤荡了人的心田。
　　“他是北平梨园的名角儿，十二岁时唱小生出名，所以叫‘十二生’。自从前几个月看过他的一出《借赵云》，就一直念念不忘了，明明是唱小生出名的，没想到杨贵妃竟然也唱的这么好！”陆从嘉虽向池田嘉硕说着十二生给她的印象，可目光却从未从十二生身上离开过，常冰看她那般痴痴的模样也无奈的摇了摇头。
　　戏毕，客人们已经去往前厅合影，戏班的师傅们在花厅偏房里收拾行头，十二生也在其中，他正要卸妆。陆从嘉敲了门，来开门的正是老板白芳桥，见是陆家的寿星小姐，便客气道：“陆小姐，可还有什么事情要吩咐吗？”
　　“白老板……我……我自从前几个月看过十二爷的《借赵云》就一直念念不忘，没想到今天还能听到十二爷的戏。我……我真的很喜欢！”陆从嘉有些紧张的语无伦次。白芳桥方才在《贵妃醉酒》刚刚开始的时候便已经注意到这位陆小姐了。十二生只刚唱了一句“摆驾”她便认出了是他，兴许真的是个有戏缘的小姑娘。
　　“我……我特别想跟十二爷合个影。”陆从嘉好不容易把上次的遗憾说了出来，可见白芳桥并未说话，便想起了之前陆定阳曾说过十二生为人古怪，规矩也多，便道：“如果不方便的话，可以让我亲口跟他说我很喜欢他的戏吗？”
　　白芳桥楞了一下，便笑道：“这也倒没什么不可以的。陆小姐随我来吧。”说着便在前边引路。
　　陆从嘉只听了“可以”二字便已经魂不守舍的追了上去。白芳桥推开一扇门，房间里只有十二生一人，他穿着同哪天一样的长褂衫，不同的是，今天这件上面是黑色底绣了红色祥云纹的，他刚脱下头饰，正要褪去脸上的油彩，听闻有人推门进来，便侧过头看，是父亲，父亲身边还有一个女孩儿，他记得这个女孩儿，是方才他一张口便站起身的那个。
　　“十二爷，有戏迷来找您合影。”白芳桥打趣道。
　　“爹！您别闹了。”十二生放下手中的东西，道：“小姐，我要卸妆了，您等等吧。”语气并不如白芳桥那般恭敬礼貌，反倒是有些大人物该有的傲气。也罢，他十二岁便已经成了名角儿，有些傲气也是常事。陆从嘉这样想着，便应道：“好。”
　　十二生似是故意拖延时间似的，卸妆的动作慢条斯理，好像完全没有察觉到有人在等他似的。陆从嘉也不恼，她坐在不远处的椅子上，在偶像面前非常端庄的坐着，她从未坐的这么端正过，甚至一动不动，全神贯注的看着十二生卸妆的动作，可能她自己没注意到，但十二生从镜子里可以看到，她一直都是嘴角挂着淡淡的微笑，又大又亮的眼睛一直看着他。
　　掐算着时间差不多了，便赶紧收拾好了桌上的各种油彩。站起身冷冷道：“好了，过来吧。”然后又招呼了一个伙计过来帮忙拍照，陆从嘉有些紧张的走过去，但面上还是装作淡定的点点头，走到十二生身边，站好，仰头看去，总觉得他在众多名角儿中身量也算是高的，大概是跟二哥差不多的样子。
　　“看这边！”戏园伙计招了招手。陆从嘉回过神，但已经晚了，那伙计已经按下了快门儿，照片定格在陆从嘉略微抬起头面带微笑痴痴看着十二生的侧颜，而十二生则是正对着相机，嘴角只有极浅的笑，而眼中装着的确是实实在在的冰冷。
　　陆从嘉拿到照片，照片上影相还未完全显现出来，便听到门外有人在叫她的名字，还未应答，那人已经走了进来，正是常冰。
　　“你在这啊！你爹娘找你半天了。要拍合影了，快走吧，人家摄影师傅都要走了！”陆从嘉还没来得及跟十二生道别，便已经被常冰拉出了花厅的偏房。
　　二人跑来迎宾堂前，爹娘、陆定川、陆定阳和邢歌已经在等了。江婉蓉正在帮陆戎生整理衣服，邢歌伸出手扶正了陆定川胸前的勋章，陆定阳则是在通往花厅的路上等着陆从嘉。见她和常冰走了过来，便急忙拉过她，道：“快快快！”六人站好，摄影师准备就绪，“咔”的一声，拍下了这张陆从嘉十六岁诞辰的照片，而这张照片在百年后，仍被珍藏在某个人的回忆录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