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风吹》十三隙

16、江北（三）

　　江北真是繁华热闹的大城市。
　　比起明州来，这里的集市似乎更多了一份嘈杂喧闹。

　　萧渝卯时便起了，想去体验一把传说中的赶集。
　　眼瞅着沈弃之房门紧闭，仔细想想这一路来他确实比自己还要累，就不去敲他房门打扰他休息了。

　　卯时的归书已经有许多弟子在晨练了，萧渝作为外来客也不好打扰，特地绕了后门走。

　　他摸了好久才走到后门，不得不说这归书真大啊，都险些迷路了。
　　刚想踏出门，却听见背后一声叫唤：“你是谁门下的！怎能不穿修行服还到处乱跑？”

　　萧渝一愣，他昨天就注意到了，归书有统一的衣服，不过就是一身素白，左上角绣了不同的花样而已。
　　看这人，穿的正是一身白，左上角绣了一个蓝色的跟云一样的图案。浑身散发着少年英气，年纪比萧渝要小，左右不过十七八岁。

　　不过他一丝不苟的样子，倒一点儿也不和他的年纪相仿。
　　萧渝怕被误会，解释道：“那个，你误会了，我不是——”

　　未等萧渝把话说完，这人就喝道：“不懂规矩，成何体统，还不速速回去换修行服？”

　　萧渝扶额，这人能不能不打断他说话啊。
　　“这位弟弟，我不是——”

　　“弟弟？”少年听到这称呼后不满的怒视萧渝：“你是新来的弟子吗？既然规矩还不懂，那我就教你便是。”

　　萧渝听完更是一头雾水，难道自己惹了归书的什么大人物？这小孩？

　　见萧渝心不在焉的，少年更生气，眼神里增添了更多的怒气：“请称呼在下姜大人。”

　　“什么？姜大人？”
　　萧渝忍不住想笑，他实在是难以相信这个小孩竟然自称大人。

　　少年发现萧渝脸上难以抑制的笑，愈发恼火。

　　幸好这时，有人及时解围。

　　“哎呦，这不是小姜大人吗，早啊。”昨天的那位酒鬼师兄忽然出现在两人中间，赔上一脸笑容跟少年打招呼。

　　少年问：“风昀先生，这位是你门下弟子？”

　　风昀自来熟的搭在萧渝的肩膀上，说：“非也非也，这是我沈师弟的朋友。”

　　“沈、沈哥哥的朋友？！”听了这话，少年看萧渝的眼神里倒平白无故多了几分厌恶：“沈哥哥怎么会有朋友，明明我多次送礼都无用……”

　　“沈……哥哥？”萧渝又忍不住憋笑，怎么会给沈弃之起这么恶心的昵称。

　　风昀见状不妙，这小姜可是十分喜欢沈师弟的，但多次送礼示好沈弃之都视而不见。
　　这忽然出现一个沈弃之的朋友，小姜大人非得气坏不成。

　　风昀心想，得赶紧打发他走： “小姜大人，您再不回去，被张先生发现了可不好。”

　　少年昂起头来不服气的说：“不劳费心，风昀先生为了睡懒觉擅自取消门下学徒晨练，被发现了也不好。而且，这不起的挺早吗？”

　　风昀依旧套近乎的跟他赔笑脸： “哈哈，多谢提醒多谢提醒，那么多人里少我门下那点人也发现不了，小姜大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好。”

　　“哼，浑水摸鱼。”少年冷哼一声，似乎不屑与二人说话，只好转身离开。
　　现在他在意的只有两件事。
　　其一，沈哥哥回来了？其二，这个讨厌的家伙是沈哥哥的朋友？

　　待少年走远后，萧渝转身对风昀礼貌一笑：“谢谢。”

　　萧渝虽面不改色的朝风昀道谢，但脑子里依旧回荡着昨天沈弃之的话——
　　他脑子有病。

　　所以他下意识的后退了几步，却没想到风昀一股脑的跟着他，还问：“躲什么小弟弟，你莫不是还在怕刚刚那孩子？”

　　“啊没有没有。”萧渝心想，我这是怕你啊，看不出来吗。

　　风昀对萧渝也着实好奇，毕竟能跟他师弟近距离接触还不被师弟嫌弃的人实在少之又少。
　　“对了小弟弟，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这……”萧渝有些为难的看着他，他还在顾及沈弃之昨天那句话，所以不太敢跟风昀交好。

　　恰好这时，寻了他半天的沈弃之终于找到了他。
　　看到这一幕，他心想萧渝怎么和风昀师兄搅在一起？不是告诉过他远离风昀吗？

　　“你怎么跑这儿来了？”沈弃之把萧渝往身后一扯，问道。

　　萧渝回答：“我见你没起就没去打扰你，想一个人出门逛逛早市，结果刚刚就遇到他了。对了，还遇到一个鼻孔朝天长的姜大人。”

　　“姜楚溪？”沈弃之疑问的看了看风昀。
　　当然，风昀自然是不可置否的点了点头。

　　“你救的他？”沈弃之又问。

　　风昀露出一脸痞笑，回答：“怎么能说救呢，小姜大人只不过是嫉妒小弟弟，没打算要他性命，你师兄我顶多算解围。”

　　原来刚刚那个神气哄哄一本正经的少年叫姜楚溪，萧渝在心底默默记住了这个名字。这姜楚溪应该十分稀罕沈弃之，算了，萧渝心想关自己什么事呢？
　　眼下，还是先看沈弃之如何摆脱这个传说中脑子有病的师兄吧。

　　“师兄，他叫萧渝。”没想到沈弃之竟然主动介绍起他：“现在你知道他叫什么了，也不必缠着他了。”

　　风昀被沈弃之这么嫌弃倒一点儿也不生气，反而笑得更开心了：“好好好。”
　　随后，他迈开散漫的步子，走到萧渝身旁的时候还故意压低声音说：“萧小哥，有时间一块儿喝个酒。”

　　萧渝也低声回他：“这……有时间再说吧。”

　　风昀冲他眨眨眼，却又被沈弃之发现立马瞪了回去，他这才连忙离开，嘴里还念叨着：“唉，回去睡了回去睡了，等晨练结束了再来。”

　　“他还真是一刻也不忘记偷懒。”萧渝在沈弃之背后默默感慨着，忽然发现自己还被沈弃之牵着手扯在身后，感觉到一丝尴尬，两人连忙放开手。

　　刚松开手，沈弃之轻刻了一声像是掩饰着自己的小悸动一样，说道：“走。”

　　“走？去哪啊？”

　　“集市。”

　　萧渝被他这两个字吓到了。

　　虽然是同伴没错，但他怎么看沈弃之都不像那种会陪自己逛集市还不嫌烦的人。
　　明明在明州的时候他就不耐烦的要命。

　　见萧渝迟迟愣在那里，沈弃之不解：“你不去吗？”

　　“去啊！”萧渝只是太高兴了才愣着而已。
　　他跑上去一把挽住沈弃之的胳膊，也不管沈弃之那一瞬间的抗拒，萧渝好像诡计得逞一样的冲他傻笑。

　　“你这样我不习惯……”沈弃之别扭的开口。
　　他从未与人有过如此亲密之举，就脸师父师兄也是。敢公然不顾他的脸色直接上去又搂又抱的，除了萧渝再也没有别人了。

　　“没事，你早晚得习惯。”萧渝得意的依旧冲着他笑：“怎么，做兄弟的挽一下都不行啊？”

　　沈弃之没应声，而是耳朵有些发烫的带着他出了后门。

　　这一切，都被不远处亭子里的一双眼睛看得清清楚楚。
　　少年本打算回去继续晨练，未料半路看到熟悉之人，刚想高兴的上去打招呼，却看到他行色匆匆的赶到另一个人身边。

　　“沈哥哥，我绝对不允许那等随便之人做你的朋友。”
　　姜楚溪站在亭子里，骄傲对着那后门刚刚离开二人，咬紧了牙关攥实了拳头。
　　输给那种随便的男子，太憋屈了。

　　他刚刚肺都要被萧渝气裂了，他堂堂皇考榜首年轻有为的少年才子，被皇帝钦点为三皇子伴读的文官，归书众弟子里最为出色的头等人物，竟然被叫弟弟？！
　　“真是——不可饶恕。”

　　而另一边，萧渝适时的打了个喷嚏。
　　“阿嚏！”
　　这一喷正巧喷仔人家包子铺上，老板大怒非要萧渝全买下来。
　　无奈之下，沈弃之只好替他付了钱，买了包子店全部的包子。最后老板拿着一袋银子，笑嘻嘻的走了。

　　萧渝越想越不对劲，逛集市的心情也瞬间没有了：“沈大哥，那个奸商明显就是坑咱的。我明明只喷了他上面那一屉，他就要我全买下来！”

　　“才发现？”沈弃之无奈的用手拍了拍萧渝的脑袋：“连个卖包子的都能骗了你。”

　　萧渝欠揍的吐了吐舌：“没事，反正是你的钱。”

　　沈弃之努力忍住不去跟他置气的冲动。
　　现在想想，他怎么会对这个家伙有一种同伴之意。
　　罢了，虽然萧渝说话欠嗖嗖的，但沈弃之从未有过一次厌烦。

　　一路上，萧渝啃着手里抱着的一纸袋子包子，一边问道：“对了，刚刚那个姓姜的神气哄哄的小孩好像挺喜欢你的。”

　　沈弃之没有丝毫波澜，仿佛在说一个跟他无关紧要的人似的：“我们不熟。”

　　萧渝一脸不信的凑过去盯着他：“不熟还喊你沈哥哥？肉麻死了。”

　　提到这个称呼，沈弃之似乎有些抗拒的皱了皱眉。

　　看他没反应，萧渝反倒更好奇了，追着沈弃之一直说一直说：“但我看他好像不怎么喜欢我的样子，你说是不是因为你啊？沈哥哥～”

　　受不了萧渝这样，沈弃之停下了脚步严肃的看着他：“你既然觉得肉麻，就不要这么叫我。”

　　他似乎有些生气，应该是真的挺不喜欢这个名字吧：“抱歉，我只是好奇你跟那个姜大人的关系……”

　　自从沈弃之刚刚严肃了一下，萧渝一路上都没再怎么说话，生怕惹他生气。
　　沈弃之自然也是感觉到出来的。

　　他反思，自己刚刚是不是太凶了，只是不想让萧渝跟这个姜楚溪有太多牵扯才避而不谈他，但自己好像把他吓到了。

　　“姜楚溪，三皇子的伴读，也是朝廷上最年轻的文官，所以我们都得喊他大人。”
　　走在前面到沈弃之忽然开口，萧渝有些受宠若惊，连忙跟紧他的脚步，也不再闷着个头而是过去凑得很近。

　　“沈大哥，你不生我气？”

　　“本来就没生气。”的确，他只是不想萧渝跟姜楚溪有牵扯，而且他也不喜欢刚刚那个称呼才严肃了起来。

　　生气？这倒真没有。
　　他哪次真的跟萧渝生过气，都是萧渝自己小题大做而已。

　　萧渝听到这话更加愉悦，展着笑脸继续问道：“这个姜楚溪也算是个官，怎么会来归书？”

　　“学武。”沈弃之答。

　　“原来如此啊。”萧渝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英年才俊的，虽然是个文官，但多学一门是一门。何况他那么骄傲，要是能文不能武，对他来说多丢人啊。

　　“小鱼小心！”
　　沈弃之猛然回头把萧渝扑倒在地，四周的路人也都被吓得纷纷逃离。
　　暗箭伤人，对象还是直指萧渝。沈弃之也有些纳闷，这家伙才刚来江北，到底是谁要这么做——
　　想必就是他无疑了。

　　“胡闹。”沈弃之布满的抱怨了一句，随后锁定一处城楼，毫不迟疑的驾轻功朝那儿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