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风吹》十三隙

15、江北（二）

　　萧渝惊讶的看着书房中那把椅子上坐着的男子。
　　他想象中的张先生，应该是那种年过半百的白胡子老头，但这个人容貌皮肤吹弹可破，气质优雅大方，如果不是他身着男装，恐怕都以为这人是个漂亮的姑娘。

　　“弃之来了，那这位想必就是弃之的朋友了？”他开口问候，笑得亲切。

　　沈弃之拱手行礼，萧渝却愣在那里，不敢确定这人是不是张先生？
　　漂亮的先生看出萧渝脸上的疑惑，微笑解释道：“公子不必疑虑，在下正是张先生。”

　　萧渝听后连忙反应，也朝他拱手行礼：“您真的是张先生，但您也太年轻了吧！”

　　“在下早已过知天命之年，只是年少时贪心吃了驻颜药才罢了。”

　　这么说张先生已经是六十多岁了，样貌却与萧渝和沈弃之差不多大，这驻颜药着实神奇。
　　虽然从没听说过此药，但应该是种能保容颜永驻的神药。

　　“两位请坐。”张先生指了指桌前的两把椅子，做出请的手势。
　　沈弃之和萧渝点头道谢后，才拉开椅子坐下。

　　待二人都坐了下后，张先生开口询问：“弃之，你此次突然回来，想必不是来看你师兄的吧？”

　　沈弃之秒答：“当然不是来看他的。”

　　张先生笑笑，默默的感慨一番：“轻浮那家伙也真是，自己的徒弟不管不问，风昀呢就送到我归书当个比学徒还不省心的武功师父。你呢还是和以前一样，放你在江湖乱跑。”
　　张先生口中的“轻浮”，应该就是沈弃之和风昀的师父了。
　　他不免心中疑惑，他们的师父会怎么取这个名字？

　　突然间，张先生温和的问候把萧渝的神拉了回来：“对了，还未请教公子名姓？”

　　萧渝开朗一笑，像是把这看起来差不多大的张先生当朋友了一般：“我叫萧渝，萧然尘外矢志不渝的萧渝。”

　　“萧渝？好名字，好名字。”张先生的眼睛笑成两个弯弯的月牙，赞叹着萧渝这名字取得好。
　　好像第一次见洛竹斟的时候，他也夸自己名字取得好来着。

　　萧渝记得，自己父母取这两个字的寓意就是希望他可以有一颗不被世俗烦扰的内心，乐观的看待他天生的病，特殊的身体……

　　“那在下也自我介绍一番吧。”张先生礼尚往来，说道：“在下张先生，姓张名先生。”

　　姓张？名先生？
　　萧渝又一次因为名字感到震惊，这张先生的名字也是如此与众不同啊。

　　张先生看到萧渝脸上再次浮现的疑惑，忙说：“又让萧公子惊讶了，在下年少时服下那颗驻颜丹还有一种副作用——面貌会变得略微女性化。”
　　的确，张先生的容颜比萧渝还要精致千百倍，唯一不同的是，萧渝只是俊俏，张先生则乍一看有点像女孩子。

　　“所以，在下为了防止再被别人认成女孩子，改名张先生。既能警醒大家在下是男子，也能时刻提醒自己是个教书先生。”

　　萧渝听后，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

　　“光说我自己了，别耽误你们的事了。”张先生不再诉说自己的事情，转身在身后书柜里翻了本书出来放在二人面前。

　　这本书的名字叫《剑·记事》，张先生还未问二人什么事便把它摆在桌上，说道：“弃之回来不是为了风昀，就一定是为了我赠你的那把剑吧。”

　　原来思萧剑是张先生送给沈弃之的。

　　沈弃之听后也知晓了张先生很清楚他的来意，拿出思萧剑轻放在桌上，同时看向萧渝：“你的吊坠，拿出来给先生看看。”

　　“啊好。”萧渝匆忙的取下脖子上的吊坠，与思萧剑摆在一起。

　　张先生仔细端详了一下这两件物品，闭上眼睛努力在思考着什么。再次睁开眼时，他微笑着问道：“萧公子，此吊坠从何而来？”

　　“是我一个特殊的朋友送给我的。”
　　萧渝口中这个特殊的朋友就是萧渝的后援会会长，因为一直支持着自己所以对萧渝来说真的是一位很特殊的朋友。

　　张先生点了点头，然后精准的翻开那本《剑·记事》其中一页，递到二人面前。
　　“应该就是如此了。”

　　这页上写着，此剑乃西山山神为保护心爱之人络海神女所铸，锋利无比富有灵性。后来发现神女有一贴身玉佩，竟与此剑可以产生共鸣，拥有摧毁天地万物的力量。
　　据说此等共鸣的缘分是世间万里挑一的缘分，因此山神和神女两人便坠入了爱河。
　　但此剑无名，山神想要绞尽脑汁想要取名，却怎么也想不出好名字来。神女见他日思夜想为取名之事所绊住，难免心疼，就提议说日后若有像我们一样的有缘者自会赐名，就让这种天赐的缘分延续到下一代吧。
　　因此，这剑便搁置着，等待着能予它赐名的有缘之人。

　　这段传说，沈萧二人看完以后皆叹为观止。

　　“摧毁天地万物！威力这么强？！那我以后不能随便把吊坠和剑放在一起了。”萧渝吓得连忙收回吊坠，他可不想一不小心自己把自己给灭了。

　　张先生见他害怕，安抚道：“放心，神女的玉佩被自己的女儿失手打碎，散落各处不知去向已经很多很多年了。萧公子这块虽能与剑产生共鸣，但威力不及书上所提，想必应是碎片之一。”

　　碎片之一？可这是属于现代的吊坠，怎么会是碎片之一？
　　难不成后援会寄来的礼物，竟然还是个古董！

　　“有缘者自会赐名……”
　　沈弃之并不在意它有多大威力，倒是十分在意这句话。

　　张先生转过头来看向他，见他面露纠结，一定是有什么困扰之事。
　　于是张先生问：“怎么了弃之？莫非出去走这一趟，剑有了名字？”

　　被问出心事的他一愣： “……嗯。”

　　提起名字，萧渝有些骄傲的站起来，毕竟命名者是他，那他会不会就是书中所说的有缘人呢？
　　“名字是我取的，张先生！”

　　张先生闻后眼睛一亮：“哦？不知萧公子取了什么名字？”

　　“思萧剑！取这个名字是为了让沈大哥时时刻刻想起我，提醒他不要把我给丢在路上。”

　　张先生认可的点点头：“不错，有缘人就要取一个跟有缘人息息相关的名字。”

　　每每提起有缘人，沈弃之都面露纠结之色，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还会时不时的瞄萧渝两下。

　　张先生不慌不忙，他明白，该来的缘分迟早会来，送不走的。
　　“弃之，你可知你与萧公子的命运产生了层层相扣的缘分？”

　　沈弃之疑惑：“我们的命运……层层相扣？”

　　“没错。多少年过去了啊，剑与碎片重逢是多么罕见的缘分，就如同它们的主人一般。”
　　不管是曾经的山神和神女，还是现如今的沈弃之和萧渝，都会因为这两样东西产生密不可分的缘分。

　　“唉，今日说故事说的也累了。近日你们先好生歇着，归书内可随意走动，客房在东院，弃之应当知晓，你带萧公子过去吧。”张先生微笑相送，沈弃之起身行礼告退，带着萧渝离开这儿前往客房去了。

　　其实刚刚，张先生悄悄的在底下算了一卦。待二人走后，他待在这恢复静谧的书房里微微叹气：“老流氓，你爱徒这回也许遇到了一个可能会改变他一生的人，只是不知是福还是祸……”

　　另一边，萧渝跟着沈弃之去东院的路上，好几次找他搭话，沈弃之都是敷衍以对。
　　他怎么了？难道不希望跟自己有联系吗？

　　憋了一路了，走到客房门口，萧渝终于问了出来：“沈大哥，你是不是真的不愿意跟我做朋友啊？”

　　沈弃之一瞬间愣了：“何出此言？”

　　“感觉张先生说完那些话后，你就对我爱答不理的。”

　　“你误会了。”沈弃之双手忽然轻放在萧渝的肩上，说：“我只是在想，有缘人是你，还是赠你吊坠的人？”

　　对啊，吊坠是后援会会长送的，可人家是现代人，就算有缘人是她，萧渝也没办法找到她啊。

　　“沈大哥不用纠结了，送我吊坠的人你是不可能见到的。”萧渝冲他哈哈一笑，沈弃之倒更不解了。

　　“为何？”

　　“因为她住在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啊。”

　　沈弃之点头，想必也没有追问下去的意义。既然如此，那有缘人自然就是面前之人了。

　　“虽然你话多又爱管闲事，武功被废也帮不上什么忙还得我照应着。”沈弃之说的句句钻心，萧渝有些“难受想哭”，刚想打断他，便听到了他的下一句——
　　“但也是你，让我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同伴。”

　　以前沈弃之虽然也结交过像洛竹斟那般的朋友，但那些朋友都有自己背负的使命和责任，都是无法与沈弃之结伴行走江湖的人。

　　萧渝不同，他是自己行走江湖多年，陪在身边的第一个同伴。
　　“谢谢你。”

　　“谢我？”萧渝连忙摆手：“应该是我谢谢沈大哥才对，我就跟个无头苍蝇一样什么也不懂，一路上都是沈大哥照顾着我包容着我。”
　　可是现在，目的地到了，想要问的事也问清楚了，自己还可以继续留在沈弃之身边赖着不走吗……

　　“其实，我一直想弄清楚我的身世，我的父母，还有他们为何要抛弃我。所以我在江湖上东奔西走，就是想找到这些答案。”说起这话，沈弃之的身影充满了落寞：“或许接下来的路会很迷茫，你……还愿意陪我一起走吗？”

　　他在邀请自己吗？

　　看着沈弃之不大自信的目光，以及渐渐声音小了的语气：“如果你不愿意的话，可以回不驻寨，我会安全把你送回。”
　　沈弃之慌了，自己竟然会害怕萧渝选择离开。

　　“沈弃之，你以为有缘人会轻易抛下你吗？”这次，换作萧渝笑嘻嘻的，去拍沈弃之的脑袋了。

　　沈弃之记得，这是萧渝第一次叫他的全名。
　　听起来还不错，有种释然的感觉，也许是他内心渐渐的早已接受了萧渝，所以不是很别扭。

　　“好，决定了，接下来就和沈大哥一起旅行，帮你寻找身世。”

　　萧渝能答应，沈弃之固然开心，可他不想因为自己的缘故而禁锢着萧渝，所以他补充道：“如果以后你有哪里想去的，我也可以陪你去。”

　　萧渝听出他话里的意思，他这是……自责了？
　　但萧渝并没有怪他的意思，反而觉得沈弃之这种不易亲近的人能把自己当伙伴还挺开心的。邀请他一起寻找重要的身世，也是因为信任自己。

　　他不嫌自己累赘，萧渝已经很开心了。
　　“不用为我想太多，能和沈大哥一起搭伙，我已经很满足了。你不嫌弃我我已经很满足了，真的！”

　　此刻，沈弃之看萧渝的眼神已经有所不同了。

　　以前，他还会带着一丝生疏和一丝冰冷。
　　现在，他的眼底多了几分信任，可能是冷冰冰的眼神已经成了他的特征，一时改不过来。
　　但他看萧渝的眼神里，好像有一股温暖的气息在努力融化这份冰冷。

　　“小鱼。”
　　在萧渝准备踏入房间时，沈弃之突然叫住了他。

　　萧渝回头，看着他：“怎么了？”

　　果然，遇见你真好这句话，总感觉说出口会很别扭。
　　“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