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生叹》一叶檀

2、浮生劫

　　人间不落繁花锦，只待入梦醉青灯

　　从南城的西边一直漫到东边，黑压压的一片，上下揉着糜烂微弱的呼吸，都是人。城里空气中

　　有薄薄漫成一片的血腥味，没有人。

　　“江家一日百战，其以无抗敌之力，当得修养，只是那虞庚......”

　　苏有政轻轻捋顺自己下颌细长的胡髯，叹了一口气，抬眼望了一下端坐在黑檀木椅上的江南，一身青衣绣着水红锦鲤，束着墨绿印金纹腰带，一身素色打扮，漂洋风雅，她停下毛笔，顿了顿，微扬的柳叶眉微锁，轻轻拈起镂空镶银花的玉杯，缓呷一口，雕花镶白玉步摇随着她摇动，相互碰撞，发出特有金属的声音，江南缓缓提眼凝视了苏有政一会，这倒是让他一惊。

　　他低头道“江家蛊术虽弑敌无数，但也残害灵气，各大门宗不以死冠罪，以是从宽处理...”

　　“苏宗主，你我本是同门，在老师那里治学的时候，我就想到会有这一天。”她低下头，眼睛望向别处，

　　“江家余下的士卒，我予给你们.....城里的百姓应出去......带走韦参...别回来...”苏有政不作声，倒是沉默了许久。

　　“不行”他缓道。

　　“韦参不能走。”，跟着你们会安全，他没有说出来。

　　正说着，门外走进一位男子，束着一丛墨发，模样很是清秀，他先是望了一眼江南，微微一笑，掩了一抹愁容，再转向苏有政，拱手作揖，有政回礼

　　“韦仪...”江南道，

　　“嗯...”他答。“，苏铭君，韦家的兵力，同样给你们，我和江南会带着韦参走。不回来。”他带着微微的敌意，却笑着对有政说。

　　苏有政动了动嘴唇，略思片刻，望一眼窗外，应了，“谢过江宗主，韦宗主的帮助，苏某定会和其它门宗力定风波。当然，我们定会竭尽全力保护二位的安全。”苏有政面无表情的说到，

　　无人答。

　　漫天白雪纷扬，下的好不欢散，水天一即白，二为冷。一半下在舟檐上，一半下在远去的灯火上，一个风雅女子抱着一个不大的孩子，倚在一个清秀男子怀里，好不温暖，旁边火炉里木炭烧的发红，一阵阵发热，上面温着新醅的酒，舟行的慢，没有人撑着，孩子睡的很熟，不动声。

　　“我们错了”女子道。

　　“胜者为正”男子撩拨她的头发，缓缓说。

　　“败即为错？”

　　“即为愁”

　　缄默

　　“去何处”

　　“寻青灯冷火”

　　南城晚，兴了万千渔火，青楼酒巷，已是沸扬。

　　“你听说没有，江家灭门，韦家败落，兵权涣散，有人说还落到苏宗主手上...这可是...”黑衣小生细声道，挑眉啜茶，

　　“可不是嘛，江韦两大宗主听说是失踪了，依我看，八成怕是以归黄泉...毕竟锁了生气...这可真是报应...要不是江南修甚么巫蛊之术，养了个什么虞庚什么阴蛊，闹的全界不得安生...不然倒也是个好料子...”灰色麻衣小生尖声应答，摸摸自己的碎发，

　　“哼，江南她那是丧尽天良，她就是个渣孽，她自己倒好，护得了自己全家，就抛了全城。狼心狗肺……”一个妇人喊道，细瞟一眼二小生，

　　“可是之前鬼门大开，也是她护着百姓...”有人说到。

　　“话是这么说的，谁知道啊，她说不定...想要几个蛊皿呢...”

　　“也是...”

　　“哎哎，你说那个小的呢，难不成...”

　　“别想了，我听说早被他娘修成蛊皿了，真不知道怎么想的。要是我我就...”

　　“我昨儿个听说各大门派都谴了人去找呢，肯定活不了了，”“是吗，呵，报应......”我就说...”

　　世间就是如此有趣，翌日南城一片暖意，从西头渐渐到东头，渐渐安静，渐渐发亮，城门大街上都是人，各自姿态，都安静的盯着一个女子，自动让出一条道，江南缓缓的向中心一座吊脚雕梁精巧的高楼走去，她故时的家。江南拖着身子往前走，披着头发微微束，皮肤上生满了黑色的细丝，脸白的吓人，眼珠发红，瞳孔中有一个小点发着绛紫色的光，血从身上各个地方慢慢溢出来，伤口黑的发紫，从额头流下到衣领，再从袖子里流出来，和后背的血糊在一起，有点微微发黑，血随着她走染一路黑红，江南走的很慢，所以人默看她走进尖顶玄瓦高楼，突然吵闹起来，

　　“她回来作甚？...这是蛊毒反噬了...”

　　“呵，活着也腻歪，反噬了活该”

　　“那韦宗主...韦仪呢……”

　　“还用想..死了呗”

　　.....

　　小楼内

　　江南尽力端坐在黑木桌前，颤动的拈起茶盅，缓缓倒出泛黄的凉茶，推到对面，便不动了。

　　几时后。

　　苏有政缓缓踏过藕红色门槛，掩过门，隔断门外嘈杂。江南缓缓动了动发黑的眼睑，抬起眼皮盯着有政，细长饱满的眼睛微睁，有政张了张嘴，没有动。

　　“老师以前的学府，”江南缓缓开口，仿佛用尽全力，“韦参在那里。”

　　“嗯”有政答。

　　江南发白的唇稍合，唇线微微上挑，“谢谢。铭君。...”便不动了，轻轻倒在桌上。

　　苏有政站着不动，呼吸慢慢急促，渐渐颤抖，慢慢开始支撑不住，半身微微前倾，他半跪在江南侧面，“江南......”他缓道，有泪滴下来落到他前衫上，慢慢站起，就滴在江南散乱的头发上，有政许久俯撑在江南身边，他感觉到江南身上已经没有半点生气，才轻轻离开。最后缓缓横抱起江南，江南枕在他手臂上，头向外微低，四肢低垂，猩红的青衣随风微扬，确是没有生气，稍湿的衣袖把有政的白袍染红，有政轻轻走到小楼前的高台，缓缓把江南放在中间的杏黄精雕木椅上，大声吼道“江家家主江南已死，于今日，是拜苏某所赐，江家所余残兵，将据各家公有，可随时调动，各门派莫要再议。”便在唏嘘中拖步离去。

　　雪下在南城里，南城外，半边黄泉半边尘世，有雾，一个削瘦的身影点灯往一片陋巷去，出来时把灯挂在萧条的墙上，照亮一两点模糊的字迹。“起雾了，来的话，雾太大，找有灯的地方。”有政轻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