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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蜀江 ...

  •   两人一猫来到沼泽地前,拉媪的毡包已经破败,露出残破的支架,沼泽边只有一副野狼的骸骨。
      “连动物都比人有情有义。”
      无序看着那骸骨叹道。
      卞准扯了扯嘴角:“话不能这么说吧,人怎么能跟动物一样呢,动物思想简单,谁给吃的就跟着谁,人有自己的思想,不甘心永远待在一个地方也是情有可原的。”
      般若摇着尾巴走向沼泽地,胖胖的身躯竟然看上去有几分萧瑟。
      “沼泽地里环境太差,你就不要跟着去了。”
      无序拍拍卞准的脑袋道。
      卞准左右看了看,周围除了草原就是草原,一个人都没有,他抓住无序的袖子:“就我一个人待在这里啊?”
      无序给他的额头一个脑崩儿,笑骂道:“倒霉孩子!现在知道怕了?”
      骂归骂,无序也不放心卞准一个人待着,于是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小巧光滑的黑色铃铛,铃铛上系着一条红绳,递到他面前道:“迅达玲,有什么事就摇摇铃铛,喊一声我的名字,我就出来救你。”
      卞准接过铃铛,弯弯眼睛看着无序道:“我知道了,有事儿就摇摇铃铛,大喊一声法师哥哥!你就出现了对不对?”
      无序拍拍他的脸:“是无序,不是法师哥哥。”
      说完跟他错开身,往前去追般若去了。
      卞准看着他的背影,提起铃铛摸了摸,触感坚硬又冰凉,但卞准心里却觉得莫名的温暖。
      看着铃铛,卞准轻轻的念着:“无序,无序。”
      然后心满意足的笑了笑。
      沼泽深处的洞穴里,般若走到一个人身鲛尾的身影面前,叹息不止:“小鱼儿,几百年不见,你怎么把自己搞成了这幅德行。”
      地上的鲛人正是拉媪,她被鲛骨剑刺中了心脏,饶是法力深厚,也只能在这沼泽地的泥泞中慢慢消亡。
      拉媪抬起头,虚弱地看了一眼般若,问道:“你是谁?你认识我吗?”
      般若道:“是你召唤我来的,你忘记了我是谁么……”
      般若说着自嘲般笑了笑:“也是,如果你还记得我,怎么会召唤我,你是鱼我是猫,咱俩混妖界的时候,你一见我就跑,到了人界你也从不会主动联系我。”
      拉媪问道:“你知道我是谁么?你能不能告诉我,我的名字是什么?我想了很久,怎么也想不起来……”
      般若凝视着她灰白无光的眼睛,半饷才道:“原来是这样……”
      无序走过去,看着身体已经变成半透明的拉媪,问道:“她这是怎么了?”
      般若道:“她失去了妖元,记忆和意识都在慢慢衰退,她忘记了自己的姓名,也忘记了自己经历过的一切。”
      无序道:“你有办法找回她的妖元吗?”
      般若点点头,站到一旁,浮在半空,张开嘴,一道耀眼的金光从般若的口中溢出,一颗浑圆的金色珠子飘了出来。
      站在沼泽地之外的卞准,看见南方天空中异象横生,一道飓风挂了过来,那飓风之中有一个人身鱼尾的人奋力挣扎着,捂着胸口好像痛苦万分。
      飓风没有在卞准头顶停留,直接越过卞准,飞向了沼泽地。
      般若收回金珠,冷漠的看着眼前这个拉媪的同族。
      “把她的东西还给她。”
      般若冷声说道。
      来人正是柳承畴,不过他已经跟多年前大不一样了,他好像返老还童一般,变成了一个少年模样,皮肤雪白,长发披散,鲛尾更长了,正是鲛人妖力大增的现象。
      柳承畴看向躺在地上的拉媪,冷淡的说道:“她还没有死么?”
      般若道:“已经够了吧,她只是不经人事,不懂你们凡人的复杂而已,不是有意伤人的。”
      柳承畴叹了一口气:“她受了这么多年的折磨,我的仇也算报了,也罢。”
      说着张开嘴,吐出了两颗一大一小雪白的珍珠,正是他的妖元和拉媪的妖元,他借着拉媪的妖元修炼,拉媪妖力浑厚,他得到了滋养,早在十年前就凝结出了妖元。
      般若跳起来,伸头一口叼住大的那颗珍珠,走到拉媪面前,把妖元喂进了她的口中。
      妖元回归,拉媪的身体渐渐变实,身上发出一圈柔白色的光晕。
      光晕散去,拉媪睁开了眼睛,看着眼前的人,目光清明。
      拉媪看向般若的圆润猫躯微微一笑:“老猫,你怎么变成这么小个东西了?威风凛凛的阵前大将军般若去哪里了?”
      般若目光温柔的看着她道:“我不中用了,自然变成小东西了,你到是没变过,依然这么漂亮。”
      拉媪看向无序,叹道:“这就是你那个新的小主人么?唉,比起我们的主人也差远了。”
      般若笑道:“这小子又弱又怂,自然比不上他,算我认栽了。”
      无序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自己确实太弱了,这点他自己也是承认的。
      拉媪跟般若叙完旧转脸看向柳承畴,点点头道:“你长大了。”
      柳承畴并不理会她。
      拉媪又道:“你再怎么恨我,我也要托付你一件事,我就快死了,我们鲛人为了传承不灭,就算没有伴侣也能诞下一个孩子,我死后他就会出现,你帮我好好教导他,看着他长大,好不好?”
      柳承畴闻言转头看向她,目光复杂,片刻后才点了点头,道:“我答应你。”
      说完拉媪又对般若说道:“般若,我们数百年不见,你我在凡界也有了各自的新身份,就不要再去找其他的兄弟姐妹了,否则也是徒增烦恼。”
      般若点点头:“这些事我早已看得淡了,不会再去找他们的。”
      拉媪心愿已了,说完望向上方:“我很多年没有看见太阳了,我们上去看看吧。”
      一望无际的草原上,热烈的太阳悬在当空,雄鹰翱翔在白云之下,人身鲛尾的妖族钻出了不见天日的沼泽地,迎接着太阳化为了无数透明的泡沫,慢慢消散在日光之下。
      泡沫中飘出一枚雪白的珍珠,珍珠慢慢胀大,变成了一枚盘子大的圆球,最终慢慢降落,被一只雪白细腻的手接住了。
      柳承畴捧着圆球,问道:“里面有什么?”
      般若望着太阳,语气深沉:“是新的生命。”
      卞准高兴的跑向无序,他刚才看见了好美的景象,一个鲛人在阳光下变成了无数的泡沫,每一个泡沫都反射着太阳的光,五颜六色的闪耀着。
      无序看着一言不发走在前面的般若,举起一根手指抵在唇边,对卞准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般若慢慢走着,它知道拉媪做错了很多事,但她并不是不善良,只是因为属于妖的时间太过冗长,她太寂寞,所以做出了伤害自己,伤害凡人的事。
      妖本来就不应该太过干涉人间事,缘起缘灭因缘际会自有它的规律。
      般若自己也早体会过干涉太多的下场,只是它比拉媪幸运,它参透得很快,明白了这些道理,能更快抽身,所以般若才不喜欢多管闲事。
      无序说到做到,带着卞准在草原部落玩了个够本,吃烤肉喝奶酒,看篝火晚会,只不过最后没钱买单,还是般若回无名岛取了钱,人家才放无序跟卞准走。
      “常言道,有钱走遍天下,无钱寸步难行,真是亘古不变的真理啊!”
      卞准一边吃着从部落里买来的肉干,一边对无序和般若说道:“普天之下要说有钱,谁又能有钱过我们卞家!哎,法师哥哥,你们接下来去哪儿啊,要是没事的话不如去我家做客吧,让你们见识一下什么叫钟鸣鼎食之家!”
      无序道:“说起来确实没有什么事儿了,那就去你家吧,顺便把你小子送回家,免得一天到晚在我耳边叽叽喳喳的,聒噪,最烦人!”
      卞准把脸颊一鼓,气呼呼的说道:“你怎么能说我最烦人啊,我才不是最烦人的!”
      无序指着他的腮帮子,取笑道:“确实,天下最烦人的非池塘里的青蛙莫属,就像你这样的小青蛙!”
      “你……”
      卞准气得追着无序打闹,般若老神在在的跟在他们身后,心道,无序真是越来越活泼了呢。
      在他们离去的地方,天空之中乌云密布,沉闷的压在东部草原上,好像在酝酿着一场唤醒黑河的暴雨。
      ——————————
      无序看着眼前的广陵府城门,摇头道:“今年半月之内竟然来了三趟广陵府,简直太诡异了。”
      般若摇着尾巴跳到他的肩上:“还有一趟不算,那是在魂域里的幻象。”
      夕阳西下,二人一猫走在大街上,平日里热闹的街头今日也沉寂了几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无序总觉得路人在围观他们,指指点点的不知在说什么。
      无序疑惑道:“即使是变化了容貌,我的外表依然如此吸引凡人么?”
      般若伸爪子拍了下他的耳朵:“少得意了,他们是在看卞准。”
      广陵人无一不认识卞家的大少爷,但像今天这样关注还是头一回。
      “看,那是卞家少爷。”
      “是啊,刚回来吧……”
      “真是太可怜了……”
      “看样子还不知道吧……”
      “就是……”
      卞准挠了挠头,大家今天都是怎么了?
      卞准越往家的方向走,心中越不安,他抬头看了一眼无序。
      无序也察觉了有些不对劲,正好看见他抬起头,用一双满是不安神色的眼睛看着自己,无序摸了摸他的后脑勺:“没事的,有我在。”
      得到了无序的安慰,卞准心里冷静了些。
      卞家是蜀国第一富豪,卞家宅院占了城东一整条胡同,不必走到大门口,城东第一条街抬头的屋檐就是卞家一角。
      那屋檐下竟然飘着一条白绸,白绸上用黑色的端正字体写了一个字“奠” 。
      卞准看着那个“奠”字,呼吸急促起来,着急的看了一眼无序,接着往家中跑去。
      一路上的屋檐,上都挂满了白绸白灯笼,到处都是那个“奠”字,风挂起地上的纸钱,吹来香火燃烧的味道,宅子里传来阵阵哀哭声。
      卞家红漆大门大敞着,石麒麟旁立着一块木板,木板上糊着一张“殃榜”,卞准看着那张“殃榜”,脚步慢了下来,一边看一边走近。
      【卞氏承德】
      【卞周氏孝娴】
      【卞氏xx】
      【卞x氏xx】
      ……
      殃榜上写着一个个人名,每出现一个人名,卞准的脑海里就出现一张脸,那是他的家人,父母,叔伯,姑婶,堂兄弟,堂姐妹。
      殃榜下方还有很多人名,全是卞家的伙计仆从,连掌柜跟帮工的名字也全在上面。
      无序赶到卞准身边,自然也看见了眼前的状况。
      卞准重重的呼吸着,看了一眼无序,又看了一眼殃榜,着急又悲伤的指着殃榜说:“卞承德,是…是我爹,周孝娴是…是我娘…谁…谁把他们的名字写在这种东西上面?他们…他们好大的胆子……”
      卞准说着说着,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淌着,他浑身颤抖得不能自已,他慌张的看着满门的白绸,擦了一把眼泪,冲进了大敞的大门里。
      忽然他停住了脚步,大门前的影壁上,竟然全是血污,耳边的哀哭声让他浑身发疼,好像那影壁也在冲着他叫嚣一般。
      无序赶紧跟了上去,他知道出了什么大事,他知道事情可能很糟糕,但是完全没想到事情能糟糕到这个地步。
      影壁后面就是宽敞的大院,平日里空荡荡干干净净的院坝上,停满了棺材,几十副棺椁缠着白布黑麻就这么放在院子里。
      再往前的主屋正堂,此时却变成了灵堂,几个不算眼熟的妇女披麻戴孝跪在灵堂前痛哭。
      卞准看着眼前的情景,脑子嗡嗡作响,一片空白。
      “少爷!”
      角落里一个披着麻袍,低头烧着纸钱的人抬起头来,却是小陶,他一抬头就看见了卞准呆呆地站在院子里,立刻哭喊道。
      卞准看着灵堂前供着的两块牌位,“父卞氏承德之灵位”“母周氏孝娴之灵位”表情木然,眼睛却鼓得大大的。
      “少爷!”
      小陶丢下手中的纸钱,冲到卞准面前,跪着抱住了他的双腿,哭喊道:“少爷!你终于回来了!老爷,夫人他们…呜呜呜…”
      灵堂前的几个妇人也抬起头来,看向卞准,皆都悲凄的摇了摇头,锦衣玉食的卞家大少爷一夜之间就成了孤儿,可怜,可叹。
      卞准本来以为自己会哭,但是他一滴眼泪都没有,因为他不相信,他不相信这是真的。
      卞准掀开抱着自己的腿的小陶,走到灵堂前,一把掀了那两块牌位和满桌的供品香烛,接着冲向灵堂后面的两副棺椁。
      底下哭灵的妇女站了起来,吩咐拉住卞准:“阿准!你父母尸骨未寒!你这是干什么?!”
      “阿准!你疯了吗!”
      卞准一言不发,眼里只有那两副棺椁,推开拦着他的人,用踢用咬,好像谁拦着他谁就是他的敌人。
      终于,他冲到了棺椁面前,棺盖已经钉死了,他就用手去扒,木屑划破了他的手,他也毫无反应,只是扣着扒着,扒得满手是血。
      无序看不下去,抬手捏了个法诀,帮他掀开了棺盖。
      棺材里躺着两个人,两张他熟悉至极的脸,卞准垂着眼深呼了一口气,一滴滚烫的液体从脸颊滑落,卞准倔强的伸手擦了,另一滴又滑落下来,一滴接着一滴,他擦都擦不过来。
      卞准看着棺材里的尸体,皱着眉,轻轻的喊了一声:“爹?娘?”
      没有人应他,他只能不住地喊:“爹,娘,爹…娘…爹…娘!”
      卞准一声声的喊,最后如同野兽一般嘶叫了一声:“娘!!!!!!”
      无序往前走了一步,般若的声音响了起来:“不要管。”
      “人世事,人世了,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不论如何,都不关我们的事。”
      满广陵都在传,卞家闹了妖魔,好好的中秋宴竟然成了劫,不知什么东西闯入了卞家大宅,悄无声息的咬死了卞家上上下下近百人口,连偏门的狗都没有放过,跟不要说那百十口的老老少少。
      只有那出门在外的卞家大少爷跟他的书童命大,逃过一劫。
      “活着还不如死了好呢,他一个半大孩子,这么偌大的家业,平日里听都没听过的远房亲戚全都来了,人心难测,这卞少爷还能留得下什么,还不是任人磋磨。”
      “也要人跟着服丧入葬不是,那么多的棺材,那小少爷一个人能埋到明年去。”
      “可怜哟。”
      卞准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吃不喝两天,不眠不休也两天,任小陶在外面怎么叫门也不开,整个人就像行尸走肉一般,一点生气也无。
      第三天,无序看不下去了,不顾般若拦着,施法进了他的屋子里。
      屋里门窗紧闭,挂满了白绸,显得阴沉沉的,无序走向了里间的床榻处,卞准缩在床榻里,抱着双膝坐着,呆呆地望着前方。
      无序看着他的模样,才短短三天,那肉肉圆圆的包子脸,就瘦得两颊凹陷,下巴尖尖的,连眼眶都下陷了不少。
      无序做到床边,唤道:“卞准,你还好吗?”
      无序知道他不好,但他实在不知道跟他说点什么好了,孤身百年,他就没有学过怎么安慰人。
      卞准听到他的声音,终于动了动,干裂的嘴唇打开了:“我…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个问题?”
      无序静静的看着他,最后叹了口气,他知道他想问什么,但他不想告诉他,他不接受他所有的问题,所以他说:“不可以。”
      卞准的神色更加灰白,像是失去了最后一丝希望一样,眼中所有的亮光都一一熄灭。
      无序伸出手,把他从床榻里拉了出来,他也不挣扎,更是没有力气挣扎了。
      无序把他拉到身边,伸手环住了他,让他靠在自己的胸膛,抱着他慢慢拍着他的背脊:“我虽然不会回答你的问题,但是我会帮你,以你现在的模样,就算知道仇人是谁?你能如何?只能白白去送死。”
      卞准眼中有了一丝动容,无序接着道:“我知道有一个地方,可以学一身本事,如果你想去,我就送你去好不好?”
      无序静静的抱着他,轻轻的拍着他:“那个地方是维护世间秩序的地方,而我是无序,跟他们是相对的,所以,如果你去了那里,那我们可能永远不能再见面了……想想还有些舍不得你这个倒霉孩子……”
      卞准听着听着,慢慢伸出手环住了无序的腰,安静的靠在他的胸口,听着他说话时的震动声,听着他缓慢的心跳。
      无序继续说道:“咱俩算是有缘分的,我正好无聊,你脸皮够厚又胆大又能缠人,缺了一样,我们就遇不上了。等你去那个地方以后,咱们的缘分就算尽了,以后你要自己照顾好自己,不要再咋咋呼呼对什么都好奇了,好奇害死猫,般若能活那么久,变成老猫中的老猫,长得又有福相,就是因为它不爱好奇。”
      无序絮絮叨叨说了许久,直到怀里的人睡着了,他才停了下来,就这么抱着他,任由他靠在自己的胸膛睡着。
      卞准一觉醒来,无序已经走了,他摸着空荡荡的床沿,思绪万千。
      良久以后,卞准爬了起来,打开了房门。
      这一觉后,卞准就像一夜之间长大了一般,主持丧事,接待来吊唁的客人,雇抬棺行路的人,然后移棺出殡,该葬入祖坟的葬入祖坟,非本家的没有亲人的就买块好地,有亲人的就请义庄的人送棺归乡。
      卞准打点完丧事,又将本家的老族公请到广陵来,商铺该分的分,田地该卖的卖,庄子就送给管着的伙计,没收回来的租子就算了,收回来的全都打点给帮着办丧事的人,卞准散尽家财,言明除了广陵这个宅子,自己什么都不留。
      “阿准,你不留点家产,你自己怎么生活啊?你是个好孩子,可不要想不开啊。”
      老族公看着桌子上卞准拿出来的,成堆成摞的地契房契道。
      卞准摇了摇头:“不留了,都是身外之物,我拿着没有用。”
      老族公道:“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办呢?”
      卞准道:“我有一个好友,以后我跟他走了,宅子还是姓卞,不过我给小陶照看,以后我若是不回来,这宅子就给小陶吧,百年之后他的后人亲眷愿意留着就留着,愿意卖就卖,你们要是想要,也得从小陶手里买。”
      小陶伺候他这么多年,主仆一场,他给他留个大宅,也算仁至义尽了,宅子里的物件他挑一件卖了,也够他一辈子吃用了,说完卞准站了起来。
      “话我就说这么多,以后你们也不要来找我,就当广陵卞氏都死绝了。”
      说完,不顾老族公震惊的眼神,拍了拍衣袖,走出了卞家大宅。
      无序已在门口等着了,见他出来,颔首道:“走吧。”
      般若迈着猫步,拿眼瞟了一眼卞准,这小东西变成焉茄子了,又瞟了一眼无序道:“你要帮他,卖的却是我的人情,都是惯会得寸进尺的,不是一家人,不进……”
      无序瞪了它一眼:“闭嘴。”
      说着给它使了个眼色,卞准现在什么情况,它还提什么一家人,不是在孩子伤口上撒盐么。
      般若点了点头,得,有了小子忘了老猫。
      二人一猫出了广陵城,找了个隐蔽之处,般若画了个阵法,带着两人站到阵中,阵中冒出一股黑烟,黑烟包裹住他们,不一会儿黑烟散去,人和猫都消失不见。
      卞准睁开眼睛,发现已经到了另一个地方,而且还是他来过一次的奘山。
      “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卞准问道。
      无序指着奘山之巅道:“咱们这么看什么都看不到,其实那里有一个很大的修真门派,名为奘山剑派,以后你要去的地方,就是那里。”
      卞准道:“修真,就是修仙么,能学到很高的仙法对不对?”
      无序点点头:“奘山剑派主剑修,出过很多剑道高超的玄阶大能,不过修习其他法门的也有,要看你适合学什么了。”
      般若摇了摇尾巴,不耐烦道:“不要废话了,我叫的人已经来了。”
      话刚落音,一个白袍的青年从山上御剑而来,看见无序般若收了剑,跳了下来。
      青年招呼道:“猫爷,多年不见,你身体可还好啊?”
      般若翻了个白眼:“我好的很,倒是你这个小东西,怎么老成这样了?”
      青年摇摇头,无奈道:“我都修道三百年了,能不老么。”
      卞准惊讶地看着青年:“你都三百岁了么?”
      青年笑道:“不止,我三百二十三岁了。”
      卞准仰头对无序道:“原来修仙,真的能长生不老!”
      无序道:“他们并不是长生不老,凡人的寿命都有定数,他们只是比一般人更长寿而已,除非他们能飞升上界,否则他们的寿数终有到头的一天。”
      青年捧着胸口,装作中击道:“无序先生,扎心了。”
      青年指着卞准道:“这就是那个你们要托付给我的孩子么?”
      无序点点头,拉过卞准,像介绍自家孩子一样道:“这是卞准,卞准,快见过子元真人。”
      卞准老老实实行了个礼:“卞准拜见子元真人。”
      子元真人点了点头道:“这孩子根骨上佳,以后必定前途无量。”
      无序道:“以后就麻烦你多提点提点他了。”
      子元真人道:“无序先生客气了,猫爷交代的人,我自然会好好照顾他的。”
      无序摸摸卞准的头,有些不舍的说道:“以后你要听子元真人的话,尊敬师叔伯,友爱师兄弟,好好学艺,知道吗?”
      卞准点点头,红着眼圈拉住无序的手:“哥哥,我们以后真的不能再见了么?”
      无序也有些鼻酸,不知说什么好:“嗯。”
      子元真人拉过卞准道:“好了,我们走吧,山门开放的时间不多,不要再耽搁了。”
      说着把手里的剑往半空一丢,长剑打横漂浮着,子元真人对般若和无序抱拳道:“猫爷,无序先生,子元先走一步。”
      说着子元真人一把抓起卞准,凌空一跃站到了长剑上。
      长剑腾空而起,越来越高,卞准站在剑上不住地挥手:“法师哥哥再见!神兽猫猫再见!再见!再见!”
      随着长剑越飞越快,卞准渐渐看不见无序跟般若,泪水模糊了眼眶,还是不断的挥手:“再见…再见……”
      “再见,法师哥哥。”
      “再见,无序。”
      卞准抹了一把眼泪,从衣领里掏出一个黑色的铃铛,铃铛光洁如一枚黑玉,自从无序送给了他,他就找了一条更长的红绳把铃铛系在了脖子上,贴身戴着。
      子元真人歪头看见他手里的铃铛,道:“居然把这个给你了么?不过山门里那么厚的结界,这东西什么讯息都传不出去的。”
      卞准皱紧了眉头,紧紧握住了小小的铃铛。
      奘山脚下,无序看着卞准远去,目光微闪,黑袍下的右手轻垂着,修长如玉的手指上挂着一枚成色发暗的旧金锁。
      般若一摇一晃的走向外面,叹道:“世间缘起又缘灭,缘起时不知,缘灭时缘起,都是枉然……”
      ——
      子元真人带着卞准穿过结界,卞准眼前豁然出现一道巨大的石门,石门后面是一条长长的台阶,台阶很长,不知通往哪里,完全看不见尽头,如果别人告诉卞准这台阶通往天界,他恐怕都会相信。
      子元真人拉着卞准走到石门前,石门前凭空出现两个白袍男子,对着子元真人行礼道:“拜见子元师叔。”
      又指着卞准问道:“这个凡人是谁?为何会在子元师叔身侧?”
      子元真人道:“这是我在山下收的新徒弟,我见他根骨不错,就带他上山了。”
      白袍男子点了点头,对卞准道:“原来是小师弟,请小师弟到辩机石前一试。”
      卞准看向子元真人,子元真人扬了扬下巴:“常规程序,去吧。”
      卞准这才跟着白袍男子走到一块大石头面前,男子对卞准道:“请小师弟把手给我。”
      卞准伸出一只手,男子握住卞准的手,提起剑,在他的中指上划了一个口子,卞准吃痛皱了下眉头。
      男子划完后,拉着卞准的手贴在了大石头上,只听石头上传来咚一声巨响,接着一个僵硬的女声说道:“天阶一品根骨,纯阳体,适合修剑。”
      男子欣喜的对子元真人道:“恭喜子元师叔收得天阶一品根骨的好苗子,咱们山门多少年没出现天阶的根骨了啊。”
      子元真人一挑眉:“那是,你师叔眼睛多毒。”
      子元拍了拍卞准的肩道:“小子,以后你就是我徒弟了,好了,我们走吧。”
      卞准懵懵懂懂的被子元真人拉上了台阶,边走边问道:“子元真人,什么叫天阶一品啊?”
      子元真人拍了下他的脑袋:“叫师父。”
      接着说道:“修真这种事,不是你想学就能学的,要是没有根骨,你就学不成。什么叫根骨呢,根骨分为天地玄黄四阶,有什么分别呢?天地玄黄里面,地阶是最差的,往上,天阶是最好的,玄阶简直就是极品,而黄,黄不是阶,黄是境界,到了那个境界。”
      子元真人指了指天:“就飞升成仙了。”
      又继续说道:“地阶分为一到四品,天阶分为一到九品,玄阶分为一到十品,每个品级就是一道台阶。”
      子元真人指了指卞准脚下的台阶:“呐,就像这样,每上一品,修为就更上一层楼,如果你不能升品升阶,那你的修为就会停在某个地方,永远不能再进增,而且你的寿元也会固定不能再延长了。每上一品,你的修为就会更高,你的寿元就会越足,像你这种天生高阶的根骨,不修道,那你就跟凡人没什么两样,百年之后就尘归尘土归土了。如果你修道呢,你就不用像那些地阶的人,辛辛苦苦从头练起,你可以直接修习天阶的法术,怎么样,是不是很方便啊?”
      卞准大概听明白了,又问:“那师父你是什么品级啊?”
      子元真人道:“你师父刚进山门时不过地阶二品,经过三百年的苦修,现在已经是天阶四品了。”
      卞准掰着手数了数:“那你不就是才进了六品?而且只比我高三品?”
      子元真人拍了他的后脑勺一下:“臭小子,别小看品级之间的距离,我这已经算快的了,很多人一辈子也达不到我这个速度,而且很可能在升阶的时候被雷劈死。”
      卞准睁大眼睛:“为什么会被雷劈啊?”
      子元真人道:“凡人的寿命都是有数的,修仙等于逆改天命,有违天道,所以天上会降下雷劫,劈死你呢算你命该如此,劈不死你就算你过了,给你多几百年寿命。”
      卞准点点头,又想起无序,便又问:“可是无序哥哥他不是长生不死的么?为什么他没有雷劫?”
      子元真人道:“算你问对人了,无序先生的名字就说明一切了,他不在秩序之中,当然不用遵守秩序之中的规矩了。”
      卞准道:“他也和我们一样在天地之间,为什么却不在秩序之中啊?”
      子元真人道:“因为他虽然身在凡界,但他确实已经不是凡界中人了,他属于另一界,凡界的秩序只对凡界的一切管用,对别的界它管不上,所以无序不在秩序之中咯。”
      卞准又问:“他不是凡界中人,为什么可以待在凡界啊?”
      子元真人忽然一抓头,暴躁的喊道:“哎呀你好烦啊!叽里咕噜叽里咕噜问个不停!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存在即是合理!合理便就是理由嘛!他能待在凡界,所以他待在凡界!明白了吗~~~~~~?”
      卞准也意识到自己问得太多了,尴尬的笑了笑:“明白了。”
      随着越走越高,卞准终于知道了台阶之上是什么了,是一间间高阁,一座座大殿,所有的建筑都是庄严肃穆的黑白两色,除了木头建成的回廊和用石头建的台阶。
      走到一半,卞准还是忍不住问道:“师父,为什么这里的建筑都是黑白色的啊?”
      子元真人深吸一口气,还是耐着性子回答道:“因为,这些大殿和高楼,都是用东海的乌金石,还有岳麓山之巅的汉白玉石建成的啊,乌金石是黑的,汉白玉是白的,所以是黑白的啊,徒儿。”
      卞准点了点头:“好吧。”
      子元真人领着卞准走上了最后一阶台阶,但却不向那些庄严肃穆的建筑走,而是带着他沿着一条满是树木的鹅卵石路走去。
      卞准看着渐渐被树木遮蔽的建筑,又道:“师父……”
      刚一开口,子元真人就猛地回头,迅速的说到:“因为那里是高阶弟子上课的地方不是住的地方,现在是上课时间我们别打扰人家,所以就不在那里停留了直接去师父的住处,师父不但有住处还有自己的禅室,练功房,还有闭关室,连厨房都有,因为山上天阶四品的修士不多,所以我的待遇比较好,但是不多不代表没有,还有比师父待遇更好的,玄阶的修士更是过着神仙日子…”
      子元真人一口气说完这么多个字,然后嗬的深吸一口气,道:“还有什么疑问没有啊?徒儿?”
      卞准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没…没有了。”
      子元真人松了一口气,拍着胸脯继续往前走:“呼——真是太聒噪了,整天对着这么一个小东西我一定会折寿的……”
      卞准老老实实跟在子元真人身后不再发问了,忽然到这么一个陌生的地方,他一点准备都没有,所以话就不知不觉多了些。
      卞准暗自发誓,等到他学成道法,一定亲自找到仇人,将他手刃。
      树林深处有一座木屋,木屋前站了一个黑衣女子,女子相貌清丽神情肃穆,头发高高束了一个马尾,马尾长长的垂在脑后,显得很是俊朗。女子背着双手,不知在木屋门口站了多久。
      子元真人看见女子,先行给她打招呼:“哟,今天起这么早啊?用过早饭了没有啊?”
      女子点点头:“用过了。”
      子元指着女子跟卞准介绍:“卞准,这是你师姐,林蜀江,过来打个招呼。”
      卞准走过去行了个礼:“见过师姐。”
      林蜀江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点点头道:“以后我们就是同门了,你放心,我会照顾你的。”
      卞准奇怪的看了她一眼,这个师姐为什么要照顾他啊?他自己不能照顾自己吗?
      子元真人感觉气氛有些尴尬,拍了拍手对林蜀江道:“那个,蜀江啊,难得你今天醒了,不如我们去后山打点灵兽,晚上加餐,给你师弟接风洗尘吧!”
      林蜀江点了点头:“好。”
      接着僵硬的转过身,小跑着走开了。
      卞准看着这情景,怎么看怎么别扭,什么叫难得醒了?这个师姐很喜欢睡懒觉么?而且为什么他感觉子元真人对她这个徒弟,比对自己这个第一天见面的徒弟还要客气呢?错觉吗?
      子元真人带着卞准进入木屋,卞准发现木屋里还挺大的,进门就是一间客厅,左右两边有耳室,后面还有很多房间,每间屋子都有书架,书架上是码得整整齐齐的书卷,有纸质本的蓝皮书,还有竹简做的书。
      子元真人把卞准带到里面的一间房间,道:“这一间就给你住吧,这间通风好,开门就是后院,后院往前就是竹林,竹林再往前呢有一条小溪,不过你不要乱逛,山上蛇很多的,而且都是些一修为的小灵蛇,咬一口要痛很久的。”
      子元真人举起手做了一个蛇头嘶嘶的动作,成功让卞准绝了去溪边看看的想法。
      子元真人又指着房间里的书架道:“这里的书呢都是天阶入门的法术,你先翻翻看,有不懂的就去问问你师姐,她虽然很笨,但是懂得很多的。”
      卞准点了点头,心想师姐很笨么?她的脸看上去很聪明啊,就像老人家说的,一脸聪明相,不过也可能是人不可貌相就是了。
      “对了,你师姐就住在你隔壁,有什么事儿就叫她,你知道的吧,她叫蜀江。”
      子元真人指着右手边的房间说道。
      卞准挠挠头,指着墙上的门道:“话说为什么我跟师姐的房间的墙上,会有一道门啊?一个房间有三道门也太奇怪了吧?”
      子元真人搓了搓手,好像在纠结怎么解释这个问题,最后道:“呃,因为…因为这是我们门派的特色…对,门派特色,我们奘山剑派就是喜欢给房间开很多门窗,这样有利于通风,山里的灵气也更容易充盈进来,是吧。”
      卞准为难的指着那道门:“可是,男女授受不亲,就算是为了通风也不太好吧!”
      子元真人面色一沉,道:“小子,你师姐拳脚很硬的,你要你有什么不轨的企图最好趁早忘了,否则有你苦头吃的!”
      卞准闻言赶紧道:“我不是…我才不会,我不是那个意思!”
      子元真人眯了眯眼睛:“你不是什么啊?你不是难道你师姐会是么?她可是我们行字科弟子里的一枝花,难道还会骚扰你么?”
      卞准只觉得百口莫辩:“我不是…算了,师父,行字科又是什么啊?”
      子元真人见成功转移话题,便顺着这个话茬道:“大道无形,运行日月,长阳万物 。奘山剑派几百名弟子,为了方便管理,便分为这十二科,“大道无形”里是门派里最顶尖的弟子,里面都是天阶高品的根骨,你师父都比不上他们,“运行日月”里的是适合剑修的地阶至天阶低品的弟子,而“长阳万物”里就是不适合学剑的,药修音修都有,学的比较杂。你师父我就是从“运行日月”里的行字科出来的,所以你师姐也在行字科里修道。”
      卞准点点头:“那我以后也在行字科里么?”
      子元真人从书架上拿了一本书,塞进卞准的怀里:“那是当然的了,不过你要先学入门法诀,如果你连灵气都不能调动,何谈修道呢!”
      卞准只好捧住书,坐到角落去翻看了。
      下午子元真人到房间里叫卞准,说是要到后山去打点灵兽来做烤肉,修真之人虽然可以辟谷,光吸收天地间的灵气精华就行了,但吃灵兽做的菜也是可以储存灵力的。
      等到了后山,卞准才知道为什么子元真人要吐槽林蜀江笨了,他这个师姐,简直是肉眼可见的笨拙。
      子元真人要她把树上的松鼠打下来,她在树下转了一圈,竟然开始拳打树干,企图把松鼠震下来,效果平平。
      子元真人拍了拍林蜀江的肩,递给她一把弓箭:“我是说,叫你用这个把它打下来。”
      于是林蜀江开始用弓箭打树干……
      子元真人叫林蜀江去把陷阱里的野猪抓出来,她直接跳进了挖给野猪的深坑里。
      子元真人站在坑边,好奇的问道:“我们铺网的作用是什么,蜀江你还记得吗?”
      卞准起到的作用也不大,他原本就是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富家子弟,不要说打猎了,他跟着跑两步都喘。
      最后子元真人挠着头发道:“够了!我受够你们了!”
      然后祭出飞剑,瞬间斩下了树顶的几只松鼠和坑底乱拱的野猪。
      卞准看呆了,拍拍手道:“厉害,既然有这招,师父你怎么不早用啊?”
      “唉,我本来想让你们体验一下劳动双手的乐趣,不过现在看来,你们倒是让我大开眼界。”
      子元真人一言难尽的看着两个徒弟道。
      卞准小心翼翼地问道:“什么大开眼界啊?”
      子元真人恨铁不成钢的骂道:“一个比猪还笨!一个比鼠还弱!”
      林蜀江从坑底挣扎了半天,才扛着野猪爬了上来,子元真人冲她点了点头:“总算还有点用处。”
      下一秒子元真人就后悔他说的话了,因为林蜀江又把野猪扔了回去,然后开始收网……
      “林蜀江!你是不是故意的!!”
      最后三个人折腾到天黑才把猎物拖回了木屋,林蜀江根据子元真人的吩咐在后院搭了个石灶,然后把野猪放血取肉。
      子元真人在一旁挽起双袖,给松鼠剥皮,手法还挺娴熟,看样子没少练。
      而卞准,他什么都不会,只好回屋看书,等到肉香敲门,他才放下书走了出来。
      “卞准,来,尝尝你师父的手艺。”
      子元真人递给卞准一条松鼠腿道。
      卞准接过松鼠腿咬了一口,惊奇的道:“怎么会这么好吃?”
      子元真人得意道:“好吃吧,你师傅可是剑修里厨艺最好的弟子了,要不是当初选了学剑,我搞不好能成为一个食修。”
      卞准听得兴致勃勃:“还有食修这种法门么?”
      子元真人点头道:“世间道法千千万万,什么东西学得精炼了自然能成道,别说食修了,你种地种精了都能成为一种道法。”
      “原来如此。”
      卞准点点头道。
      林蜀江在一旁捧着块野猪肉静静的啃着,对他们说的话没有一丝反应。
      吃完晚餐,子元真人捏了个诀把地上的残渣清理干净,撑着个懒腰道:“我回房修炼去了,你们早点休息。”
      说完就进屋了。
      林蜀江走到卞准身边,指着不远处的一口井道:“洗漱的工具在井旁边,水自己在井里取,打不出来就叫我。”
      说完也不回房,就站在一旁看着卞准。
      卞准不自在的走到井边,井边有一个架子,架子底下放着木盆和干净的毛巾。
      林蜀江:盯——
      卞准拿出木盆,感觉整个人都如芒在背,这位师姐不会一直盯着他吧?这感觉也太让人不自在了,卞准缓缓的回头,林蜀江果然站在原地,背着手看着他。
      “呃…师姐……”
      林蜀江微微抬头:“怎么了?要我帮你打水吗?”
      卞准摇了摇头:“不是,你这么盯着我,我不太方便……”
      林蜀江动作凝固了一下,好像在考虑什么,片刻后才道:“好吧,我回房了,你随意。”
      说完直直的转身推开门走了。
      卞准擦了把冷汗,心道,真是个怪人,然后才开始打水洗漱。
      卞准倒在床上,额头上全是细密的汗珠,他梦到自己提前回到了家中,眼看着许多黑影撕咬着他的家人,他却无能为力,卞准惊醒过来,发现自己在奘山剑派的木屋中。
      卞准松了一口气,倒回了枕头上,忽然他抬头望向右墙上的那道门,总觉得很怪异,刚才,有人开过这道门么?
      从此以后,卞准每天用功看书,子元真人又从旁提点,不过半月卞准就学会了引气入体,初来剑门,卞准只觉得这地方钟灵毓秀山门威严,摸到了所谓法门入口,卞准豁然开朗,终于知道了奘山这块宝地的好处。
      卞准将灵气引入丹田,运行一周天后,深呼了一口气,感觉身体轻盈了很多,他没想到灵气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虚幻之物,通过法诀的引导竟然能为人所用。
      “卞师弟,你练完功了没有?”
      林蜀江把着时间敲了敲门。
      卞准道:“练完了,不过师姐…你一定要敲这道门么……”
      卞准看着右边墙上那道门,汗颜道。
      林蜀江不以为意道:“那你出来吧,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卞准只好换了身衣服,打开后门出到后院。
      他的房间离正屋远,他出入都从后院更方便,便把这当正门用了。
      林蜀江站在院里,穿一件黑色圆领的锦衣,长发高高用紫玉冠扎起,脚踩一双黑色皮制云头靴,双手背在身后,剑眉杏目,十分英武。
      卞准心道,奘山剑派很有钱么?普通弟子都穿这么好,但也没见子元真人这样啊,他穿的就挺普通的。
      林蜀江见卞准出来,颔首道:“走吧。”
      说完转身就走向了出正屋的那条路。
      卞准跟上她,问道:“师姐,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忠武场。”
      林蜀江惜字如金,说完不论卞准怎么问,她都是‘到了就知道了’ 。
      卞准来奘山剑派半个月了,不是在木屋里练功就是在后山跟着子元真人打猎,除了刚来时路过那一次,卞准还是第一次来到这乌金石和汉白玉筑成的地方。
      跟上次不同,这次不止有高楼大殿,还有很多穿着长袍的弟子,男子居多女子很少,他们的衣服款式都一样,但颜色各不相同,灰青色的最多,然后是茶色的,其次的烟灰色,最少的是白色,卞准的衣服是子元真人给的,是烟灰色的,但像林蜀江这样穿黑色的,却只有她一个,而且也只有她的衣服料子最好。
      卞准越来越看不懂,他这个师姐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走到一座大殿前,有个身穿茶色衣袍的男弟子跟林蜀江打招呼:“林师妹,你怎么也会来学宫?”
      林蜀江指着卞准道:“这是我师弟,他刚来什么都不懂,我带他来熟悉熟悉。”
      男弟子笑道:“我就说以林师妹的本事,怎么还会来学宫,原来是子元师叔又收了一个徒弟。”
      说着对卞准抱拳道:“这位师弟,在下高樾,不知师弟怎么称呼?”
      卞准回礼道:“姓卞名准,见过高师兄。”
      又道:“师兄方才说的本事是什么意思啊?”
      高樾又待开口,林蜀江抬起手道:“过目不忘而已,好了,我们还有地方要去,走吧。”
      说完竟然也没有跟高樾打声招呼,拉着卞准就走了。
      卞准看着她拉着自己手臂的手,不自在的挣扎开了:“师姐前面带路就是,我会跟着的。”
      林蜀江看了眼自己空荡荡的手,皱了皱眉头,最终什么都没说,转身往前走了。
      穿过大殿,从一条回廊上走出去,是一片开阔的地方,有一片用黑色石板铺就的高台,高台很宽广,旁边竟然是一座山崖,崖壁上还有一条瀑布,水流砸在高台上,声音震耳欲聋,实在是一道奇特的风景。
      高台上站了很多弟子,衣袍不再像外面颜色那样杂,只有烟灰色和白色的。
      有人看见林蜀江来了,打招呼道:“林师妹,你也来参加试炼么?”
      林蜀江点点头,带着卞准站到了瀑布前方,瀑布溅起的水雾很快打湿了卞准的衣服,一个弟子看见他湿了一半的衣服问道:“这位师弟为何不催动灵气护身,而任由水雾打湿衣服呢?”
      卞准不好意思的说道:“我还没有学会催动灵气,只学到了引气入体……”
      许多听见这话的弟子都看了过来,不由说道:“你才学到引气入体,怎么就到这忠武场来了?难道你是要找死么?”
      “对啊,师弟你是不是走错了?”
      “这忠武场里面很危险,你还是多学些法术再来吧。”
      许多弟子都一脸疑惑的看着卞准,更有人出言提醒道。
      林蜀江回过头,不满道:“你们管好自己就行了,聒噪。”
      卞准闻言看向林蜀江,竟然在她脸上看到一丝嫌弃,她不怕得罪这些师兄么?
      卞准又看向那些师兄,发现他们都一脸无奈的转过头去了,竟然没有一个人生气,卞准心里不上不下的,这个林蜀江到底什么来路,怎么一个个对她的态度都这么微妙?
      卞准不知道的是,他们身边的师兄没有生气,在他们身后不远处有一群白袍的弟子,正不悦地盯着他们。
      “不就是懂得些失传的秘法么,神气什么!”
      一个白袍的女弟子盯着林蜀江的背影道。
      “好了,我们还是不要得罪她了,不是还指着她抄录失传的化气诀么,有用就行了,你管她神气不神气。”
      女弟子身旁的一个高挑的男弟子说道。
      “像她这种靠收买长老进来的弟子,连辩机石都没有试,也不知是什么根骨,谁知道会不会是内奸,就算不是,也是个家中有点钱的平庸之辈!”
      女弟子又说道。
      男弟子啧了一声:“执法长老都说没问题了,你操什么心,再说了,能拿得出辟劫丹的,哪是家中有点钱能拿得出的,估计啊……是巨有钱。”
      说着男弟子拍了拍手:“好了,不说她了,忠武场开了,我们走吧。”
      站了一会儿后,卞准浑身都湿透了,这时他惊讶的发现,面前的瀑布水流竟然越来越小,最后不再有水流下来,露出了背后的一个大洞,大洞黑漆漆的没有光线,完全看不见里面的情形。
      弟子们拔出配剑,警惕的走进了大洞里,林蜀江却闲庭信步的往前走,跟那些弟子对比鲜明。
      湿衣服贴在身上,阵阵发冷的卞准抱着手臂跟了上去,大洞里一点亮光都没有,卞准走了两步就看不见林蜀江的人了。只好摸索着往前走,忽然撞上了一个提拔的后背,卞准正要道歉,前面的人开口了。
      “拉住我的腰带,这里面阵法很复杂,如果走丢了,你就再也出不来了。”
      说话的人正是林蜀江。
      卞准赶紧伸手抓住了她的腰带,黑暗之中谁知道蛰伏着什么东西,他现在能依靠的,也只有林蜀江了。
      林蜀江感到他抓住了自己的腰带,便继续往前走着,又走了一段时间,卞准身上越来越冷,他实在受不了了,便唤了一声:“师姐,我们还要走多久?我有点冷……”
      林蜀江加快了脚步:“再忍一忍,通道里用不了火系法术,出去就好了。”
      卞准只好一只手抱着自己,一只手拉着林蜀江的腰带,等到他们走到了有亮光的地方,卞准已经被冻得神情恍惚了。
      出了通道,林蜀江立刻转身对他施了个法诀,烘干了他身上的衣物,卞准像终于活过来一般,抱着手臂搓了搓。
      “师姐,你现在总可以告诉我,这里是哪里了吧?”
      卞准抱着手臂看了看周围道。
      他们走出通道,竟然来到了一片广阔的荒漠前,就奘山的环境气候,根本不可能出现这样大一片荒漠,而且进来那么多弟子现在荒漠前却只有自己和林蜀江。
      “这里是奘山剑派一个玄阶八品的大能开辟的,里面的一切都是幻境,不只有这样的荒漠,还有各种各样的环境,那位大能在不同的环境里设置关卡,藏匿宝物,为的就是门中山弟子历练。我们现在站的地方就是秘境最深处,这里危险重重几乎没有弟子来过。在秘境里历练,不但可以提升修为,锻炼心智,寻找法器,运气好的话还能找到那位大能留下的传承。”
      林蜀江负手而立,如此说道。
      卞准了然,又问:“那我们是来找法器的还是来提升修为啊?”
      林蜀江微微一笑:“我们是来找…不,是来拿那位大能留下的秘境传承的。”
      卞准懵然道:“玄阶八品的大能的传承哪是我们轻易能拿的,而且我们又不知道那位大能的传承在哪里。”
      林蜀江伸出手指指着自己,挑眉道:“我知道啊。”
      “你?”
      卞准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这半个月来,他看了不少书籍,玄阶八品那是什么样的存在卞准心里也有点数了,那种大能留下的传承岂是她一个普通弟子能说拿就拿的?
      林蜀江胸有成竹的笑道:“正是我,走吧我们去找那个传承。”
      见卞准还是有些不信的样子,林蜀江收起笑容道:“你根骨上佳悟性却不高,半个月才学会引气入体,这还是最简单的,以后不论是运气护体还是催动法诀都会越来越难,引气你用半个月,运气你可能就要用一年,捏诀自用可能三年,御剑飞行又三年,等你结丹估计都是几十年后了,你进展这么慢,简直给我们子元真人门下弟子丢脸,不如我带你走个捷径,免得浪费了你这天阶一品的根骨。”
      一番话如同雷击一般打在卞准心头,他本以为自己已经很快了,没想到在师姐眼里却慢如蜗牛,而且如果真如她所说,自己得几十年以后才能稍有小成,那等他学成功法,他的仇人岂不是都老死了?
      卞准脸上变了几番颜色,思想至此,还是老实跟着林蜀江走了。
      林蜀江带着卞准到了荒漠一处,从腰间拿出一把小刀,对着卞准招了招手道:“你过来,把手给我。”
      卞准走过去,递上右手,林蜀江抓住他的手看了看,对着半个月前在辩机石前划过的地方,又是一刀划过去。
      “哎呀,你怎么在我伤口上划!”
      卞准捧着手痛呼道,那伤口虽然已经好了,但还有新疤,再划一刀只会痛上加痛。
      林蜀江把刀上的血迹用手指抹下来,边在地上画着什么,边道:“好好的手划得这一道那儿一道的多不好看,以后有需要就划同一个地方吧。”
      卞准疼得小脸一皱:“以后还得划啊?”
      林蜀江画完以后,站起来拍了拍手上的血迹,对卞准道:“这就不一定了,要是你这次找不到传承,以后我们得天天来,划到你找到为止。”
      卞准不解道:“为什么是我啊?你不想要那个传承么?”
      林蜀江看了眼天边的烈阳道:“我拿着没用。”
      烈阳当空,炙烤着荒漠上的黄沙,林蜀江脚下用血液画了一个小型法阵,血迹蒸发变成暗红色的纹路,两人站立的地方忽然开始震动起来,纹路上方忽然出现了一个流沙坑,两人的脚都陷了下去。
      卞准怎么拔都拔不起来,林蜀江却递给他一枚黑色的药丸道:“把这个含在嘴里别吞,不要挣扎了,死不了人的。”
      卞准接过药丸,流沙已经淹没到胸口了,他赶紧把药丸塞进了嘴里,接着流沙继续下陷,完全将两人吞没。
      卞准再醒来时,发现自己到了一个地下宫殿,面前地上有一个巨大的棋盘,林蜀江正背着手站在棋盘前。
      见卞准醒了,林蜀江指着棋盘道:“上去吧,我告诉你怎么下。”
      卞准看向棋盘,棋盘上没有一个棋子,这是要以身为子的意思吗?卞准道:“你既然会下,你为什么不上去?”
      林蜀江道:“我的身体不够灵活,要是不小心下错了,这里机关重重,我们俩都得死在这。”
      “好吧。”
      卞准咽了口唾沫,赶紧站到棋盘边:“你说吧,怎么下?”
      林蜀江道:“右二。”
      卞准站到了右边第二格上。
      “右七。”
      卞准一跳越过五个空格,稳稳的站在右七上。
      “左七。”
      卞准往前跨了一步,站到了左边第七格。
      “左三。”
      卞准继续一跃而起,跳到了左三上。
      “右十。”
      卞准刚想跳,又停了下来,指着右十转身对林蜀江道:“这隔着这么远,我怎么跳过去啊?”
      林蜀江道:“这是最后一步了,如果你过不去,再往后退,这里的机关也会被启动。”
      卞准闻言紧张的在裤腿上擦了擦手心的汗,两个棋格之间至少隔了十尺远,他就算再怎么也不可能跳得过去的啊。
      林蜀江在一旁淡淡道:“忠武场开放时间是有限的,你再不快点,只有等到下次开放才能出去了,开放周期为一个月,这里没有水和食物,要不要快点跳,你自己决定吧。”
      卞准骑虎难下,只好放手一搏了,不过他看林蜀江不慌不忙的样子,总觉得她在捉弄自己。
      卞准反复目测了一下距离,最后怎么看那距离也不可能缩短,只好把眼睛一闭,奋力一跳,破罐子破摔。
      啪嗒,卞准双脚落地,他睁开眼一看,自己落的地方,离右十还远着呢。
      静谧的宫殿里,不知哪里传来咔嚓一声,林蜀江冲向卞准跑了过来,一把抱住了他,将他扑倒在地,又就地一滚,滚出了棋盘,接着刷刷刷三声破空声,卞准刚才站立的地方插了三支利箭。
      卞准被林蜀江一扑,感觉她像一块秤砣似的撞在自己身上,压得他胸口生疼,不等他说什么,林蜀江又一把将他拽了起来,推到了墙边,下一刻宫殿前后刷刷刷射出了密密麻麻无数的箭矢,要不是跑得快他们俩已经被扎成筛子了。
      箭矢不断射出,棋盘前后都插满了箭,而棋盘正中发出一阵锁链搅动的声音,林蜀江看见棋盘一震,拉着卞准跳到了棋盘上,随着棋盘慢慢下降,两人又来到一个地方。
      林蜀江站了起来,往前走去,卞准忽然叫住了她:“师姐!”
      林蜀江回头看他,卞准指了指她的后背:“你不痛吗?你中箭了!”
      林蜀江反手摸了摸,果然肩胛骨上插着两支箭,林蜀江看了卞准一眼,神情古怪的转过了身,接着用力一拔,拔出了两根箭,反手丢到一边。
      箭被丢到暗处,林蜀江又穿着黑衣服,地下光线不好,卞准完全看不出她有没有受伤流血,看箭插的那种深度,不可能没有受伤吧。
      卞准担忧的跟了上去:“师姐,你不要紧吗?”
      林蜀江道:“没事,我已经施法疗伤了。”
      卞准抓了抓后脑勺,她什么时候施的法?完全没看到啊,难道她的境界已经到了不用掐诀就能施法的地步了么?
      卞准百思不得其解,但见她精神尚好,完全不像有事的样子,便不再多问了。
      两人接下来一直遇到各种关卡,林蜀江指挥,卞准破关,有了棋盘上的经历,卞准更加小心,终于顺利的通过所有关卡,来到了一处墓室模样的地方。
      “这就是传承的地方吗?”
      卞准望着空荡荡的,只有一抬棺椁的墓室道。
      林蜀江望着棺椁道:“这是最难的一关,有一条灵蛇护墓,它在这里已经待了几百年了,修为不可小觑。”
      卞准最怕蛇了,听见有蛇妖,立刻退到了林蜀江身边。
      “不用怕,你只要在蛇妖发现前得到传承就行了。”
      卞准看了看周围:“可是这里空荡荡的,传承在哪里啊?”
      林蜀江指着那抬棺椁道:“就在石棺里,那个大能修道近一千年,却还是逃不过寿元用尽的一天,已经殁了,但是他的本命元珠还在,他所有的传承,都在元珠里。但道修不似妖修,妖族死亡,妖元长存,里面的修为永远不会消散,而道修人死灯灭,元珠里的修为也会慢慢散去,过了这么多年,可能已经所剩无几了。”
      卞准道:“那他的元珠在哪里?”
      林蜀江指着自己的脑门道:“在印堂之中,每个奘山剑派的弟子正式入门之时,长老会给你一颗归元丹,吃下归元丹印堂之中就会凝结出一颗元珠,一开始是黑色的,修为越高,颜色越淡。奘山剑派让弟子凝结元珠,其作用就是作为最后一道保命符,如果弟子遭遇危险,可将元神灌入元珠之中,这样只要元珠不碎,门人将你的元珠找回来,你就能重塑肉身,得以幸存,说起来也不过是一种障眼法。对于知道元珠这种东西的人来说,不过是小把戏,他大可杀死肉身后在把元珠挖出毁去。”
      卞准呵呵干笑了两声:“这东西还真是很鸡肋。”
      林蜀江又道:“所以,奘山剑派的长老们苦心研究,终于又把元珠的档次提升了一级,当弟子遇到重大危险,而对方又知道元珠的存在时,反正死路一条,干脆自爆元珠,拼上燃烧元神的最后的能量,同归于尽,而且效果很显著,元珠自爆的威力,相当于玄阶大能的全力一击,天阶一下乃至玄阶低品的修士都能在这一击下灰飞烟灭。”
      卞准听得头皮发麻:“研究了半天,就想出这么个法子?也太惨烈了吧。”
      林蜀江道:“行了,不说这个了,快去找那位大能的元珠吧,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总归还有能留下点的。”
      卞准点点头走到了棺椁前,正想着该怎么打开,林蜀江就走了过来,顺着棺盖的四周摸了摸,然后好像摸到什么一般用力一抬,棺椁嘎吱一声就自己缓缓打开了。
      卞准佩服的看了一眼林蜀江,这一路走来她就像一个巨型作弊器,哪里有陷阱,哪里有机关她都一清二楚,简直就像来过一遍了一样,问她吧,她只说是在家里看了一本秘书,上面记载了破解的方法之类的。
      棺椁里面只有一具尸骸,已经腐烂干枯只剩下骨头了,而尸骸的头部,眉骨之间,镶嵌着一枚透明的珠子,卞准和林蜀江对视一眼,便伸手抠出了那枚珠子。
      卞准一抠出珠子,就感到四周不住地震动,林蜀江抓住他的衣袖:“快走,那条灵蛇来了!”
      卞准抬头一看,棺椁的前方的墙移开了,一颗巨大的几乎占满了墓室的蛇头出现在墙的后方,目露凶光,卞准全身汗毛都竖起来了,吓得惨叫一声便被林蜀江拉扯着往外跑了。
      蛇头嘶嚎一声朝他们追了过来,林蜀江换拉为推,自己转到了卞准身后护着他往前跑,眼看蛇头越来越近,前面拐角处有一道石门,林蜀江把卞准推进去以后,用力关上了门。
      蛇头猛的一撞,把石门撞破,石块乱砸,卞准躲着石块不小心撞到了拐角的墙上,直撞得眼冒金星,林蜀江一把又抓住他继续往前跑,又是一道石门。
      两人打开石门钻进去,发现竟然是条死胡同,卞准眼冒金星又累得腿肚发软。
      林蜀江关上石门,抵着石门道:“快,把那颗元珠吞了!”
      “吞?”
      卞准望着手里的元珠,这可是从死人脑袋里抠出来的。
      正犹豫着,嘭的一声巨响,巨蛇撞向了石门,林蜀江身形一晃,还是紧紧抵住石门:“快吞,外面那条畜生要是进来,你就别想活命了。”
      嘭又是一声巨响,石门应声而破,卞准也把眼睛一闭将元珠扔进了嘴里,咕咚一声吞了下去,吞完立刻跪倒在地干呕起来。
      林蜀江被巨蛇撞飞到墙上,滚到卞准身后,卞准一抬头,巨蛇已经消失不见了,只有面前一片破败的乱石堆。
      卞准想起林蜀江,转身要看她的伤势,谁知一转身,卞准就被一只手揽住,那只手托住他的脑袋,往对方胸膛上一按,卞准整个人都埋进了她的怀里,眼睛也被遮住了。
      林蜀江松了一口气,看向不远处的那条断臂,身躯一动,那条断臂就飞到了林蜀江身边,自己接在了肩头上。
      卞准想挣扎,却被按得更紧,只能靠在林蜀江胸口,听着她缓慢的心跳声,这情形好像似曾相识,这感觉也似曾相识,除了那两团凸起的柔软的山峰……
      卞准猛的推开林蜀江:“喂!男女授受不亲!!”
      但是他推开一看就后悔了,林蜀江面无血色的半躺半倚在石块上,一只衣袖从肩膀的位置齐齐裂开,裤子也擦破了,额头上青紫一片,全身都是灰土石屑,狼狈不堪。
      卞准蹲在林蜀江身边,急声道:“你没事儿吧?是不是伤得很重?”
      林蜀江摇了摇头:“我腰间有药丸,你把红色的拿出来给我。”
      卞准伸手探向林蜀江的腰间,又顿住了,不由想起她刚才的举动,收回手道:“我看你挺有力气的,自己拿吧。”
      林蜀江看着卞准轻笑一声:“臭小子,知道害羞了?”
      林蜀江亲昵的语气让卞准觉得别扭,她的眼神也让他莫名的烦躁,他站了起来,背对着林蜀江道:“传承已经拿到了,我不会再给子元真人门下丢脸了,现在我们可以出去了吧!”
      林蜀江低头一笑,一瘸一拐的爬了起来,从腰间拿出一颗红色药丸放进嘴里,扶着墙闭目休息了片刻,睁开眼睛后,她跟没事儿人一样,拍了拍身上的灰,对卞准道:“走吧,时间差不多了。”
      忠武场的高台前聚满了人,都是烟灰色和白色衣袍的弟子,大洞前还有两个白须修士,修真之人寿元长久,就算是两三百岁也不会太显年纪,衰老之相这样明显的,估计已经八九百岁了。
      当看到林蜀江和卞准一身狼狈的走出来时,在场的人都沸腾了,看着他们的眼神有有艳羡有钦佩也有嫉恨。
      一个白须老者走到他们面前,表情肃穆的问道:“是你们之中的哪一位得到了伏天长老的传承?”
      林蜀江指着卞准神色平淡的说道:“是他。”
      说完就扶着左臂退到了一边。
      白须老者看向卞准的眼神满是赞许,问道:“你看着眼生,是谁的弟子?”
      卞准行了一礼道:“弟子姓卞名准,是子元真人半个月前才收下的徒弟,所以前辈没有见过我。”
      白须老者惊讶道:“你入门半个月就闯过了那秘境之中的重重关卡,得到了伏天长老的传承?难道你入门前也修习过道法么?”
      卞准看了林蜀江一眼,发现她作吹口哨状左顾右看,完全没打算为他解围的样子,只好道:“我没有修习过道法,得到传承我也是稀里糊涂的,不…不过是机缘巧合……”
      老者闻言点了点头:“想必也是伏天长老冥冥之中引导着你,孩子,你的造化大了。”
      卞准咽了口唾沫,心道,不是什么伏天长老引导,而是这个古怪的林蜀江引导,他不敢多言,怕言多必失,只好老者说什么他是什么。
      这个白须老者就是奘山剑派的执法长老长真,当卞准吞下伏天长老的元珠时,万灵阁的灵镜显示伏天长老的传承被人找到了,伏天临终前有遗命,谁能得到传承谁就能成为伏天长老的关门弟子,允许进入奘山剑派的镇山秘境,万宗秘境之中修习,享用玄阶弟子的待遇,所以进入忠武场秘境的弟子中只有天阶弟子,对玄阶以下的弟子来说,这是一个一步登天的机遇,但对玄阶弟子来说,伏天长老的传承可有可无。
      卞准这才知道,他得到的不止是伏天长老残留的修为,还有奘山剑派最顶尖的修炼资源,足以供他在短时间内将修为练得突飞猛进。
      而且万宗秘境之中更有一玄妙之处,秘境一年,凡界一天,秘境百年不过凡界百天,这样绝妙的修炼之所,才引得那么多天阶弟子挖空了脑袋想进万宗秘境中修炼。
      谁能想到,这个天阶弟子寻找了几十几百年的机遇,就这么被一个刚刚入门半月的普通弟子得去了,这万般滋味,哪是常人能懂。
      卞准摇身一变,成了伏天长老的关门弟子,辈分一下子涨了几番,自然是不能再做子元真人的徒弟了。
      卞准来到子元真人的木屋前,想跟子元真人告个别,谢谢他半个月来的照顾,却看到了换了身新衣在林间打坐的林蜀江。
      卞准走到林蜀江跟前,开口道:“谢谢你,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帮我,算我欠你一个人情,以后我一定还。”
      林蜀江缓缓睁开眼,淡然说道:“你可不像是跟谁都分个清清楚楚的人,怎么跟我就分这么清了?”
      卞准打断她的话:“我跟你还是分清楚比较好……我觉得。”
      林蜀江点点头:“好吧,既然如此,你就欠着吧,等我什么时候想讨回来了,你可不许赖。”
      卞准肯定的说道:“我不赖。”
      林蜀江站了起来,往林中走去,子元真人正好从后山来,看见卞准急匆匆跑了过来,跟林蜀江擦身而过,却被她绊了一脚摔了个狗吃屎。
      “林蜀江!你…你不要欺人太甚,不要太过分了!我可是你师父!”
      在子元真人的骂声中,林蜀江的身影隐入密林之中。
      一个清朗的声音传了出来:“蓟庭萧瑟故人稀,何处登高且送归。今日暂同芳菊酒,明朝应作断蓬飞。奘山什么都好,却是没有秋露白喝。”
      那声音似飘似渺,最终消散在穿林而过的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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