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羡鱼》雾九

1、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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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清晨，我市西区发生一起恶意伤人事件，据了解，案件发生地位于西区较为落后的区域——三里巷。此地是我市著名的“贫民窟”，治安较为松懈，相关人士透露，此类事件此前也发生过，经确认，受害人杨某身上多处重伤，后脑受到重创，疑似棍棒击打的痕迹，与之前几起案件手法相似，且受害人均为45岁左右的男子，杨某的受害时间确认在凌晨两点到三点，与其他几起案件基本吻合，凶手疑似为同一人，我台也将协助警方，继续进行跟踪报道……”
　　电视声音戛然而止，幽暗的房间瞬间一片寂静，只剩屏幕亮着，上面的的记者动着嘴唇，还在对着镜头说些什么。屏幕打出的亮光一束束发散，照亮了不远处沙发上的人。他放下手中的遥控器，向后靠了靠，斜倚在沙发上，男人的脸隐在黑暗中，看不清表情，细长的双腿交叠着，在电视微弱的光线下，拉出长长的影子，投在木地板上，匀称的手指点在沙发扶手上，一下一下，极有规律。过了片刻，男人发出一声似有若无的轻笑，敲了敲茶几，骨节撞在玻璃上，发出几声清脆的响声，对面的门应声打开，走进一个浑身黑衣的人，沙发上的男人摆摆手，示意黑衣服走近，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些什么，黑衣服点点头，目不斜视地退了出去。
　　房间里，男人盯着依旧亮着的电视，停下敲着扶手的手指，眼睫半阖，思考着什么。

　　··

　　“举起手，不许动——”本就摇摇欲坠的大门被猛地撞击，“嘭”的一声倒下，彻底报废了，门外站了一排持枪的警察，枪口对着房中，带头的年轻人举起手，示意队友停下，自己拿起手枪，戒备地走进房中。
　　这间房看起来年代有些久远，四周墙漆受了潮，一片片剥落下来，房子是毛坯的，甚至连地板都没铺，屋子背光，唯一的一扇窗也看不到太阳，不免有些阴冷，屋中除了一张床，一张桌子，基本没有其它家具，倒显得只有七八平的房间有些空旷，年轻的警察举着枪，枪口对着房间里唯一的人“警察——你被逮捕了。”
　　对面的床上坐着一个少年，穿着件袖口有些发黄的白衬衫，衬衫的领口翻着些毛边，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但却洗的干干净净，没有一点污渍，衣服的下摆整齐地塞在一条黑裤子中，衬得少年多了几分和环境不大融合的书卷气，虽然看着有些落魄，但少年却整洁得丝毫不像住在三里巷的人。听到警察的声音，他自始至终连表情都没有任何变化，仍旧低着头，翻着手中有些卷边的书，似乎根本没有听到任何声音。年轻警察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有些无措，举枪上膛，再次开口“警察——”，话还没说完，就戛然而止，只见那边本来没什么反应的少年慢慢放下书，抬起头——那是一张约莫十八九岁的脸，苍白，颓然，衬着精致抢眼的五官，带着一种近乎病态的美感。他看着面前一排持枪的警察，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冰冷，没有慌乱，没有崩溃，没有无措，甚至看不出丝毫感情，仿佛眼前拿着枪的，只是一排会说话的石头罢了。
　　没等小警察反应过来，少年已经慢慢站起身，迈步向他们走近，经过他们身边时，眼睛都不抬一下，径直走向门口的警车，拉开门，坐了进去。

　　···

　　“……”

　　“就这样？”

　　“嗯，就这样。”

　　“就只有这样？”

　　“真的就这样，不信您问问兄弟们，大家都有目共睹啊。”
　　坐在桌前的男人吸了口烟，弹掉烟灰，反复看了看手里的报告，摸了摸下巴上新长出来的青色胡茬：“这可是连续恶意伤人事件的凶手，被打伤的几个受害人还躺在医院，生死未卜，你们竟然跟我说你们抓得这么轻松？”
　　“陈队，”小警察有些崩溃“我真的没骗您啊，他确实是自己坐进去的，我们连手铐都没用上！”
　　周围几个新手警察一起点头，陈涛扫了一圈，摇了摇头：“我没时间和你们扯，现在最要紧的是这个——”他用手点点桌上的照片，说：“是一起匿名电话报的警，据说是这起案子的目击证人，但不愿意露脸，他甚至跟我们描述了具体的时间地点和‘凶手’的面部特征，基本与我们的信息相符，不过在没有明确证据的条件下，他还只是嫌疑人，况且目击者在慌乱时的感觉并不一定准确，你们……”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阵敲门声打断，陈涛顿了顿，无奈地在烟灰缸里按灭手里还剩大半的烟头，喊了声进。门被猛地推开，一个警员拿着叠资料跑进来，慌慌张张地停在桌前“陈队，最新消息，这个嫌疑人……好像有点反社会倾向……而且……”，警员停了停，“他似乎有较为严重的精神疾病。”
　　陈涛猛地抬头：“什么玩意儿？”
　　警员看了看陈涛，似乎有些紧张：“目前来看，他好像有轻微的反社会倾向，而且……精神状况并不稳定。”
　　陈涛又点了根烟，缓了缓过度疲劳的大脑，静了几分钟，他叹口气：“算了，先联系市局，让他们调个信得过的心理医生，跟进治疗，既然精神状况不稳定，就在医院开间病房，多派些人看着。他现在只是嫌疑人，除了必要的审讯，不要让人和他接触，免得刺激到他。”
　　“陈队，”警员有些犹豫：“我们不能拘捕嫌疑人超过二十四小时。”

　　陈涛弹弹烟灰：“上面的意思，轮得到你发表看法？”

　　那警员不敢再多说，拿了资料就想出去。

　　“等等……”

　　陈涛掐灭所剩不多的烟头：“不管来哪个医生，按市局的意思办，这个事情……”他低头看看资料“恐怕没那么简单。”

　　“是。”

　　“好了，”陈涛挥挥手示意他出去“先这样吧，等后天医生到了，我们再根据情况，继续跟进。”

　　···

　　“你们听说了吗？那个连续伤人案的嫌疑人被抓住了！”

　　“真的吗？”

　　“当然了，骗你干嘛，不止这些，听说……”那小警员警惕地四处看看，“我还听说，那男孩子只有十九，但精神方面好像有些问题，据说从市局调来的心理医生明天就能到了，到时候……”
　　门外的声音逐渐减小，没多久就听不清了，一门之隔的房间里，穿着白衬衫的少年坐在床上，捧着一本有些陈旧的书，细长白皙的手指摩挲着平整的书页，低着头，阳光通过窗帘缝隙，挤进室内，打在他的脸上，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遮住了少年的眼睛，看不清他到底是在看书，还是在思考。不知过了多久，少年合起书，站起身走到床边，透过缝隙看着外面刚入冬，带着一丝水汽的绿化带，眼神晦暗不清。
　　阳光渐暗，窗边的少年依然一动不动，直到外面景色笼罩在夜色中，少年才阖了阖眼，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

　　···

　　“咚咚——”

　　紧闭的门被再次敲响。

　　第六次。
　　三天以来，这扇门被第六次打开。
　　少年放下书，准备迎接第六次审讯。
　　门开了。
　　进来的却不是穿着蓝色制服的警察，而是个年轻男人，二十二三的年纪，穿着一身黑色衬衫，衬衫的袖口带了些暗纹，衣服下摆塞在一条黑色九分西裤里，露出一截脚踝，脚蹬一双暗光的黑皮鞋。显得他整个人都带着一分凌厉。男人鼻梁上架着一副细金框架的方形眼镜，刘海整整齐齐地梳了上去，露出光洁的额头，他的五官立体，眉目英俊挺拔，隐约带着些冷淡，但此刻他却勾着嘴角，眼角微微上挑，看着眼前的少年，伸出手，
　　“你好，我是江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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