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川见暮》关山矾

9、厄难境

　　袁暮来找袁夫人的时候袁夫人正在澄眀茵坐着，在细细修剪澄眀茵的树枝。
　　“娘。”
　　倾洙夫人听见是儿子的声音，头也没回，“怎么了？入夜了，早些睡。”
　　“东极先生给听川下了封印。”袁暮自认为自己的声音还算冷静，“娘，东极先生到底是什么人。”
　　倾洙夫人手里的剪子一下子掉在地上，袁暮赶紧上去把她拉开，怕剪刀扎到她。
　　倾洙夫人疑惑又奇怪地看着他，“这……东极先生是神使啊，护送神谕而来。你方才说……东极先生对稚姑娘下了封印？为什么？”
　　“……”袁暮默了默，“我先去找的东极先生，但是他已经离开了。”
　　“……”倾洙夫人一时无措的看着他，“那……那稚姑娘呢？”
　　！
　　他突然反应过来，急忙向清雪园跑去。
　　而清雪园已经没有一人了，他忘了，听川也是会潋光谷的法术的，出谷对她来说，也是毫不费劲的。
　　按她的性情，本可以随时离开的。

　　“哎呀，听川妹子，你醒啦，今天早上要吃啥？”客栈老板娘正在擦桌子，听川在这儿住了一个月，她早就把听川当自己人一样看待了。
　　听川有些困意，揉了揉眼睛，“大娘，今日我吃了早饭便走啦。”
　　老板娘停下擦桌子的动作，掰着手指数了数，“咦，时候是到了，你还真打算去那地方碰运气呐？”
　　听川点点头。
　　大娘怜惜地看了一眼她，“你说你一个小姑娘，干什么去那深山老林走迷宫呢。我听那些人说啊，没有运气的人都进不去迷宫呢。”
　　听川低头吸溜面条，不说话。
　　大娘只好说：“没事儿啊，要是真没进去，你就来大娘这儿，大娘这儿还缺人呢 。”
　　“嗯，谢谢大娘，今天有烧麦吗，我想要蘑菇肉馅儿的。”

　　吃过早饭，听川把东西收进玲珑匣里，手里拿着那柄无名剑，上路了。
　　这段时间它阴气平稳了不少，她试了很多名字，只有叫它太阿的时候会轻动一下。
　　这个臭屁剑灵。
　　她从前和逢光来过一次厄难境，但也仅仅只是元门门口，并未进去。
　　元门在这座小城东边的森林里，今日便是厄难境开启元门招收新弟子的日子。
　　她轻车熟路地避过林中的荆棘野兽，一路直向元门。
　　只要能从元门进入境内，就有参选的资格。她虽在林华派待了九年，逢光却未给她落下师门心印，有心印的人是无法通过元门的，厄难境只招没有门派，没有归去处的人。
　　当然，有心印的门派也极少。
　　逢光真人只是不屑给她心印而已。

　　元门前已经聚集了很多人，大多都在元门前走进走出，有的是没有进去资格，有的是根本碰不到元门结界，不停的从这一个地方转到另一个地方，不信邪地试来试去。
　　听川握紧太阿，正准备进去，旁边有一人拉住了她。
　　“姐姐，能不能帮一下我，您有纱布吗，我这儿一直在流血……”是个小女孩儿，扎着羊角辫，手臂上的狭长伤口让人心惊肉跳。
　　听川赶忙从包袱里掏出一卷纱棉，撕下一段，又从一边抓了一把草，揉碎了敷在小女孩的手臂上包好。
　　她动作很快，做完的时候小女孩都愣了。
　　“好了，有条件的话最好还是去医馆，我给你敷了雪凝草，清凉止血的。伤口愈合一点就不要包着了，会烂。记着不要用这只手提重物。姐姐先走了，你一个人小心。”
　　说完就从元门过去了。并且再也没回来。
　　小女孩一人呆站在原地，“这人怎么……怎么……这么厉害的？”
　　说着她也一脚踏过元门结界，到了结界的那一端却变成了一身雪衣的青年男子。
　　“哎呀呀，今天要是谁和我裁冰子抢这个弟子，我就和他拼了。”他大摇大摆向厄难境内走去，一面走一面嘀嘀咕咕。

　　会场内已经有很多人在等待了，今日选拔直接在中午结束，明日元门再启，一整个下午就是来比试与挑选弟子的。
　　听川把太阿藏在了那把伞里，这一个月她把这把伞改成了剑鞘，期间差点法术叠加失败，产生的动静把客栈老板娘半夜吓醒。
　　她接过门口师姐派发的次序粘布，黏在自己身上，乖巧地缩在角落里，等叫到自己再上去。
　　“欸？你的武器是一把伞吗，你是海外棠趣人吗？”一旁也在等待的姑娘向她看过来。
　　“不是。”
　　姑娘尴尬的笑了笑，“我先前去棠趣，那里的人也是用伞做武器的呢。”
　　“嗯，我不是棠趣人。”听川把伞换了只手拿。
　　“呃……我叫贺榄知，你叫什么呀？”贺榄知改变突破口。
　　听川发挥她的智慧，直接现编了个名字，“张子萱。”
　　贺榄知脸抖了抖，这个名字也太多人叫了吧……
　　“那子萱是一个人来这儿的吗？”贺榄知问，再不把话题转到她擅长的地方，她就真的要死了。
　　“嗯。”听川的手指开始无意识的摩挲着伞柄，她不善与人交谈，嗯嗯啊啊的又恐对方无趣，不如索性这样，对方觉得没意思了也会自己走开。
　　贺榄知却惊喜道：“我也是！太好啦，上台前我可以和你一起吗？我是壹拾捌！”
　　听川挑挑眉，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顺序，她是贰拾陆，和贺榄知离的远。
　　“好。”
　　贺榄知居然油然升起一种活下来的幸福感，也终于找到了讲话的劲头。
　　元门在进入了五十人后便关闭了。
　　比武台走上一个清秀的师哥，凭空一点，半空中便出现了两个数字：壹，叁拾伍。
　　原来是从头开始数，顺序随机抽取的对手。
　　第一场并不出彩，胜者也被隐藏在楼里的各位真人请下去了。
　　竟是赢了也没有用。
　　“壹拾对壹拾捌。”
　　贺榄知马上跳了起来，紧张而用力握住听川的手，“子萱我今天认识你很高兴！我一会儿上台了如果赢了，一定要和你一起去一个地方，如果输了我就出去给你找棠趣的好伞！”
　　贺榄知冲向了比武台，跟去送死一样，视死如归。
　　一上台，“开始”的声音刚一落下，贺榄知便直直抽出她的节鞭甩向对手，她的鞭时而九节，时而十二节，时而又可以作刺刺向对手。
　　而她身姿又灵活诡谲多变，一套鞭法被她使得有声有色。
　　听川一声“好”卡在喉头不好意思喊出来，毕竟人这么多嘛。

　　贺榄知最后是获得了胜利，对手远不如她，大汗淋漓地下场了。
　　“壹拾叁对贰拾陆。”
　　贺榄知还在擦汗，听见后看向听川，“子萱，加油啊！”
　　听川：“……”
　　她提着伞上了比武台，对面站着的是一个看起来也同样很灵活的男子。
　　“稚庭川。”她报了名字。
　　“董昶珩。”
　　话音刚落，董昶珩便提剑俯身冲来。
　　听川开伞，以伞作盾，她的内力充盈着整把伞，只要她不倒，伞也不会破。
　　董昶珩的剑术却是少见的上等，每一招都使的分毫不差，招招中的，但是都被听川的伞挡了回去。
　　不能再这么耗下去了，董昶珩一招击远听川后，直接立剑起剑阵，一个巨大的光阵图案以剑尖为中心打开，无数光剑从中飞出，董昶珩半跪在地闭眼念着咒语。
　　一把剑可以，那么这么多剑，你可以吗？
　　听川有些狼狈的躲过这些光剑，光剑锐气逼人，这阵法肯定不是什么低阶的阵法，即使董昶珩输了，也应该是会被收入门下的。
　　而此时从阵法中央生出一柄更大的光剑，以听川为目标，干脆又利落的向她杀去。
　　“嘭！”光剑在击中听川的一刹那碎成光雾，董昶珩感受到了光剑击中目标物的气浪，睁开了眼。
　　听川手持一把鹊灰色伞，单脚轻点在他的剑柄之上……衣袂翻飞，恍若神仙。
　　听川手持太阿，剑指董昶珩的眉心。
　　“你输了。”
　　董昶珩呆呆的看着她，仿佛不明白为什么她没有被击中。
　　“如果你想和我比阵法，你远不如我。”
　　虽然真正比起剑术来他也未必比自己强。
　　“壹拾柒对叁拾贰！”
　　听川下场了，四处寻找贺榄知的时候听人说深雪庐里的松雨真人亲自来比武场提人了，贺榄知被选中了。
　　……那关于名字的解释，大概是要等很久了。
　　突然人群一阵骚动，门口走进来一雪衣男子，自带微微光晕，同那个东极先生有些相似。
　　“神清洞的裁冰子！”不知是谁小声的叫了一声，“虽然吹笙人也很厉害！可是我觉得裁冰子更好看呢！”
　　“刚才那个人呢，贰拾陆在哪里？”裁冰子急吼吼地拨开人群，在里头一头乱找。
　　听川将伞背在身后，走上前去，认真而又清楚的喊道，“贰拾陆在这里。”

　　裁冰子看着她的脸露出一个笑，“好，就是你了，别的我不要了，你们收吧。”
　　“来，你叫什么名字。”裁冰子向她招招手，“一会儿先带你去神清洞，拜师大典晚上才开始玩……才开始呢。”
　　听川走在裁冰子身后，“稚庭川。”
　　“咦？”裁冰子停下脚步，回头仔细地瞧了她一眼，“你叫什么？”
　　“稚庭川。”
　　“是幼稚的那个稚，庭院的庭，山川的川吗？”
　　“……是的，怎么了吗？”听川有点奇怪，“这个名字……您以前听过？”
　　裁冰子哈哈大笑：“那倒不是听过，我从前很喜欢这个名字来着，没想到你是这个名字的主人，嗨呀，真是名不虚传，名不虚传啊！”
　　听川疑惑的看了一眼裁冰子，但忽地想到这样的举动并不得体，又垂下眼眸恭顺地跟在后面。
　　裁冰子是个很随和的人，他一路上问东问西，对听川的日常似乎很感兴趣。
　　“啊，这样啊，那你喜欢吃什么，你师兄什么都会做，你尽管和他说。”裁冰子眯着眼睛摸了摸听川的头，“先适应一下这里的生活，过几日穆见会带你来神清洞的。”
　　裁冰子对她很和蔼，听川一开始还是诚惶诚恐地回应着裁冰子的问题，但很快就习惯了，也开始和裁冰子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厄难境各境其实并不相通，譬如神清洞实际上是在神界的一个浮岛上头，而深雪庐里可能就是在月亮背后终年积雪。七境靠天然法阵连接，就算是这元门，也并不是连着厄难境的。
　　裁冰子领着听川穿过一层光华绚丽的薄膜，像穿过泡泡一样，听川闭眼再睁眼，就踩在了神清洞的土地上。
　　薄膜外面等候着一人，见到他们就上前来。
　　裁冰子带着那人过来，向听川介绍：“这就是你大师兄了，穆见，是个文化人。”
　　听川乖巧地喊了声：“师兄。”
　　穆见听了不太好意思的笑了一下，把手里的盒子递了上来：“里面是花萼木牌，还有一些其他日常用物。”
　　他穿着袓袍，看着就是个极温和的人，但年岁稍长些，大约有二十左右的样子。
　　木盒子沉甸甸的，听川托着它跟着裁冰子还有穆见逛了一圈附近。
　　神清洞地名虽名为洞，实际上是丘陵地带，真正的神清洞则在浮岛中心，通往岛心。
　　“这是百草园，种的是普通治病的药草，如果生病了，记得和我讲，我带你去深雪庐里，那里有医生。”
　　穆见从始至终一直都用很特别的眼神看着她，让听川不由得忍着尴尬问他：“师兄，为什么……一直……这么看我？”
　　穆见仿佛如梦初醒，但面上依旧带笑，向她解释：“你和我一个旧识很像，只是她六十几年前就去世了，第一次见到这么像的人，有些……”
　　他诚恳的道歉：“真的对不起，我一时忘了神，就……”
　　原来是这样，听川赶忙道：“没事没事的，师兄不要这么说，不打紧不打紧。”
　　没有想到穆见原来是尘世中人，也不知道天赋如何，按理说有旧识，在凡世当是有些年岁的，不是二三十就是五六十。
　　修仙之人踏入道界的那一瞬间基本上就固定了相貌，很少能改。而日常修习道术也能延缓衰老，因此若穆见天赋绝佳直接入道，那他在世年岁当有三十左右了，若是修习了一段日子，也应该是在三十左右入的道。
　　她一边走一边胡思乱想，走了几个屋子，穆见问她：“可有看中哪个园子？”
　　“啊？”刚才的屋子是给自己挑的吗？她都没认真仔细看……
　　穆见笑笑，说：“那我们继续走吧，总有喜欢的。”
　　不……师兄……我只是没认真看啊……

　　最后听川见这个也喜欢见那个也喜欢，穆见完全把她当做小妹妹看，最后还是穆见给她选了一处庭中栽了一棵参天大树的小院给她了。
　　穆见做事很体贴周到，很快给她送来了日常用物。
　　“师父只有我们两个弟子，平日里会冷清许多，不要嫌弃。”穆见一边帮听川套被子一边说，低着头神色温柔。
　　听川当然不会嫌弃，她也不喜欢和人打交道，这样挺好。
　　“师兄，我来帮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