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变的张小姐》一花知晓

79、不回首（九）

　　妙手回春膏不愧是清风真人亲手调制的灵膏，抹上不过半小时，白信脸上的疼痛感便消退大半，疼痛减缓令他精神也恢复不少，竟能撑着身子坐起来了。

　　“谢谢你的药，是个好东西。”他摸摸脸，把手指凑到鼻子地下嗅了嗅，出于炼药师的职业素养，忍不住好奇的问：“什么做的？”

　　“不知道，我师父送的。”

　　云清风捞了把凳子在床边坐下，盯着白信看了片刻，突然问：“先前你曾跟我说起过你父亲留下的诅咒，削去鳞片会令你失去许多珍贵的记忆，忘记对你至关重要的人或事。我这种路人甲肯定是在诅咒范围之外，但其他人就不好说了，你现在……是不是已经把过去许多事情都忘记了？”

　　白信悬在鼻尖的手僵硬一瞬，好一会儿才低声说：“嗯。”

　　“那你还记得雁诗吗？”云清风挑眉。

　　“记得。”白信点点头，垂眸道：“可实不相瞒，许多记忆已经成为碎片了，比如我记得我们去过植物园，却不记得那天我们说了什么话、具体去了什么地方，就连她的脸现在在我脑子里也成了许多断断续续的剪影。”

　　“那你这不是典型的本末倒置吗？”云清风气得直摇头，“为了跟她在一起跑来削鳞，削完了扭头又把人家给忘了，你折腾来折腾去图个啥啊？”

　　“我没忘！”白信抬头瞪他，目光灼灼的说：“我也不会忘！”

　　“现在是还没忘，可以后呢？”

　　云清风敲了敲自己的头，皱眉道：“你怎么能保证这诅咒今后不会继续蚕食你的记忆，将雁诗彻底剔除出去？”

　　“不会的。”白信突然笑了，语气里是从未有过的执着坚定。

　　“真正的宝物是深埋在心底、溶解在血里的，绝对不会输给几层鳞片。失去过去的记忆有什么所谓，创造新的不就好了！只要她在我身边，我就永远不会忘了她。”

　　“好大的口气。”

　　房间门被人一脚踢开，张雁君倚靠在门框上，看向白信那张写着无措的脸，冷笑一声说：“你倒是想把她留在身边，那也得问问我同不同意。”

　　作为同样在追求之路上历经挫折的云清风，此刻没来由的对白信生出了一些同病相怜的心情，忍不住替他说话：“人家为了让你同意都受了这么大的罪，你再这么不依不饶的也太绝情了吧。”

　　“他为了雁诗削鳞，这种付出精神非常令我感动，甚至还想给他点个赞。可一码归一码，我也得看看他能不能配得上我妹妹。”

　　张雁君把云清风从椅子上拎起来，一撩风衣下摆坐下，用之前面试助手时才使用的专业语气说：“面试找工作都分一面二面，过了HR那关才能见经理和老总，而现在，我就是我家的HR，你得先过了我这关，才能见到我家老张。这个道理，你懂吗？”

　　白信点头如捣蒜。

　　“很好。”张雁君满意点头，双手环胸后靠在椅背上，挑眉问出第一问题：“首先，年龄、职业、家庭情况。”

　　白信：“我今年22，父母均已过世，家里没有亲戚，就我一个。职业是炼药师，主要和妖怪与异人做生意，还有个人类身份的职业是小说家，但三年前遇到瓶颈写不出东西，就在关系不错的前辈店里工作，打发时间顺便寻找灵感。”

　　“也就是自由工作者。”张雁君总结。

　　“我！我是有资产的！”白信见张雁君有扣分的趋势，赶紧补充说：“我在A市有房产，除了哈雷之外还有一台凌志！之前是因为鳞片没有办法，但现在我已经削鳞了，如果你同意我和雁诗，我会去考一份大学文凭，进入企业像普通人一样工作的！”

　　张雁君看着眼前这个满头大汗手足无措的年轻人，不由回想起第一次见到他的情形。酷机车、黑兜帽，嘴不留情，怼天怼地，差点把云清风给气背过气去。这样一个内心孤高且骄傲的人，一生中低头的次数怕是一只手就够数，却没想到如今竟然会为了她的妹妹，把头低到了尘埃里。

　　“别，这是你自己的人生，你按照自己的步调来就好。”张雁君的表情稍微柔和下来，冲激动到已经悬在床沿上的白信抬了抬下巴，和气的说：“好好躺着，别摔了。”

　　白信受宠若惊，赶紧缩回床上躺好，连带着戳出去的两只脚都缩回了被子里。

　　“刚才问了你第一个问题，现在是第二个问题。”张雁君比了个2，继续问：“知道我问什么反对你们谈恋爱吗？”

　　白信：“因为我是个半妖？”

　　“这算是原因之一，但并不是最主要的。”张雁君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翻找了一会儿，然后丢到白信面前，示意他看一看。

　　显示屏上是一张照片，凑近了才能看清楚是一张成绩单，成绩单最前列数字显示的是班级名次，第二列是学生姓名，照片上班级名次是从30位开始，应该是只拍了成绩单的下半部分，而张雁诗的名字，就大咧咧的排在倒数第8排那一栏里。

　　“倒……倒数？！”

　　白信盯着成绩单有些难以置信的说：“我听她说成绩是可以排中上的啊？！”

　　虽说因为鳞片的关系白信没能像普通人一样念书上学，但也是在学校挂了名字，完成自学并参加高考拿过重点大学通知书的人。所以在和张雁诗成为恋人后他也多次督促过张雁诗学习，只可惜陷入爱河的后者基本没有听进去，只跟他说成绩OK，让他不要瞎操心。

　　“以前的确排在中上，可现在摔下来了。”张雁君苦笑一下，有些无奈的说：“我并非是在怪你，考出这种成绩是她咎由自取，但你们的恋爱会令她分散精力也是实情，所以为了她的将来，我只能拜托你暂时切断和她的往来。”

　　考倒数的确不是小事情，尤其是在见过张雁君这个高材生，得知张家父母重视教育要求严格之后，白信几乎可以确信，张雁诗高考如果不能交出一份满意的答卷，那么他将作为导致张雁诗堕落的罪魁祸首，被永远记上张家父母的黑名单。

　　“那……那我现在要和她切断往来吗？”白信有些担忧的说：“削鳞导致我忘记了很多和她的记忆，如果长时间分开，我怕……”

　　“我的本意的确是想什么分开，而且有多开分多开，但现在……”张雁君看着白信脸上触目的伤口，终是认输一般长叹一口气道：“你能为那丫头做到这种地步，算是证明了你的真心，世上能有一个人如此爱她，我作为姐姐也挺欣慰的。所以我决定退一步，不让你们断绝关系，但你也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

　　白信金色眼瞳中烟花绽放，有些激动的问：“什么条件？”

　　“帮她考上不错的大学，985我是不奢求了，本A就成。”

　　白信光速点头“成交！”

　　达成一致，张雁君心中的石头也终于轻了些许，她低头看了眼腕上的手表，起身说：“时间不早，我就先回去了，你赶紧给雁诗打个电话，她现在还赖在你上班的店里不肯走。”

　　“不去接她吗？”一直杵在旁边的云清风终于有机会出声。

　　张雁君没好气的瘪瘪嘴，有些不是滋味的说：“我这会儿懒得看到她，你去接吧，我打车回去。”

　　“不用了，我给店长打个电话，让她帮忙送雁诗，你们也早些回去休息吧。”白信有些抱歉的说：“给你们添麻烦了。”

　　云清风腹诽一句“你也知道给别人添麻烦啊”，嘴上却说：“不麻烦，事情解决了就好，那雁诗那边就交给你安排，我和你姐先回去……”

　　“哈？”张雁君那张脸迅速板下来，“谁是谁的姐？”

　　云清风赶紧赔罪：“口误口误，你是雁诗的姐……”

　　“噗——”

　　站在门外偷听的迟小茗没忍住笑出声，回头一看云清风那张脸已经黑成张飞，赶紧抬手说：“快走快走，我等会儿准备打烊了。”

　　张雁君简单向迟小茗道了谢，留下一些现金拜托她给白信买些好吃的，这才在云清风的催促声中离开。

　　迟小茗看着云清风紧紧拥住她的那只手，心里突然就觉得有些伤感。

　　许多年前，那人也曾如云清风爱护张雁君这般将她护在怀中倍加珍惜，而她也是在那时便决定，不论天涯海角都要和那人在一起。

　　“多少年了啊……”她轻喃，“不知那呆子现在还好不好。”

　　昏暗楼道里一片沉寂，没有人回答她的问题，她有些自嘲的笑了笑，摇头走回店里，却发现方才张雁君坐过的位子上此刻正坐着另一身影。

　　一个她爱了许多年却不得不躲了许多年、无数次想忘记却无数次出现在梦里、曾给过她无上幸福却又令她如今深陷痛苦的身影。

　　“我以为你早就已经把我忘了。”

　　刘旻翰看向迟小茗的眼神陌生而冰冷，仿佛他们之间那场爱情不过是一场虚无缥缈的镜花水月。

　　迟小茗如坠冰窟，好一会儿才找回声音，硬邦邦的问：“你来做什么？”

　　“也没什么大事。”刘旻翰扯下遮住左肩的披风，凉凉道：“不过是想来问问，我这根胳膊是为了什么丢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