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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不回首(八) ...

  •   在张雁诗的记忆中,张雁君的背影一直是一面墙。

      风雨来时为她遮挡,风雨散时供她依靠,她曾无数次庆幸自己拥有一位好姐姐,却也偶尔会在这堵墙投下的阴影里感到有些喘不过气来。

      张雁君如此优秀,越是高大,她这个妹妹就越显矮小。虽然张爸张妈为了不让她有心理压力而刻意避免将姐妹俩拿来对比,但这种体贴旁人不会有,老师同学不会有,甚至于家里的亲戚朋友,都会时不时提上两句,全然无视她变幻莫测的表情。

      所以当张雁君火急火燎赶到她暂时藏身的咖啡厅时,她心中积蓄多年的压力终于达到了顶峰。

      “你怎么知道这里?谁让你来的!”

      她眼中写满拒绝,抄起手边的水杯用力砸向张雁君脚边,好在云清风眼疾手快将杯子接住,才没让店长蒙受莫名的损失。

      “你干嘛啊!”他把杯子拍回桌上,生气的说:“你姐为了帮你找白信皱纹都快急出来了,你就这么回报她!”

      “白信之所以会抛下我,难道不是因为你根本不接受他吗!”张雁诗泪流满面,漂亮的杏眼也已充血红肿,她紧紧攥住袖子,投向张雁君的目光令身为姐姐的后者头一回体会到何为心寒。

      “好,我走。”张雁君舔了舔嘴唇,努力控制住几乎已经颤抖的声线,一字一句说:“你别后悔。”

      说罢,她全然不顾云清风的阻拦,脚下生风推门而去,直到坐进车里关上车门,眼泪才争先恐后的从眼眶里涌出,看得云清风心疼不已,抱着她了宽慰许久,却丝毫没有成效。

      “雁诗还是个孩子,说的也是气话,别往心里去。”

      “她以前不管多生气,都不会这样的。”张雁君双眼紧闭,心痛不已的说:“我该怎么办?”

      “她的心结是白信,我们先找到白信,再和雁诗好好谈谈,她一定会明白你的良苦用心。”云清风在她额角细细密密的亲吻,声音轻缓如温软弦乐,终于帮她平复下心情。

      千音探听到白信的地点前后不过一个钟头,张雁君和云清风收到地点后第一反应就是来寻张雁诗,想带着她一起去。可张雁诗现在情绪不稳,一腔怨气全都发泄在姐姐张雁君身上,说啥都听不进去,只好把她暂时丢在咖啡厅好好冷静冷静。

      白信人还在A市景江区,具体地点千音已经发到了张雁君的手机上,云清风载着因备受打击而神思恍惚的张雁君在老旧居民区里兜来找去半天,最后终于在一个卖内衣裤的小店面前停了下来。

      车刚刚停好,云清风还没来得及拔下车钥匙,一块土豆便带着浓稠猪油落在了云清风那台拉风跑车的车玻璃上。

      “停边上去,停店门口我怎么做生意啊?”

      店门口,穿着睡衣的迟小茗正端着饭碗往嘴里扒饭,显然早就得知云清风和张雁君要来。

      云清风完全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碰见迟小茗,千音在报告地点时也一字未提,所以当他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第一反应不是谴责迟小茗弄脏他的豪车,而是白着脸有些崩溃的喊:“你怎么还待在A市啊!不知道刘旻翰那傻子正掘地三尺找你吗!”

      “你没听过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吗,那呆子的族人都在京城,他只身一人来到A市找我,纵然有通天本领,也别想那么轻易找到我。”迟小茗把最后一块土豆咽下肚子,指着店旁边的巷子催促道:“快快快,把车挪过去。”

      云清风恨不能把白眼翻到天上,嘟囔着把车停去巷子,然后将情绪低落的张雁君扶出来,进了有些破旧廉价的店面。

      “那小子还没醒,你们先坐会儿。”迟小茗把饭碗放到水池,扭头问张雁君:“丫头,要喝什么?茶还是咖啡?”

      张雁君毫无胃口,只客套说:“谢谢,我喝白水就好了。”

      “那小子为什么没醒?”云清风挑眉,“他找你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跟上次那公子哥儿一样,削鳞啊。”迟小茗给自己泡了杯咖啡,在懒人沙发上美滋滋的坐下,懒洋洋道:“不过他那鳞片是天生的,刮起来颇费功夫,前前后后刮了十次才干净,而且刮掉后皮肤迟迟不愈合,看来必须用点灵丹妙药才成。”

      “十次?!”

      云清风和张雁君均被这数字惊到,有些难以置信的问:“你上次不是说刮麟痛比扒皮,他能忍这么多次吗?”

      “这小子是铁了心,期间痛晕过去好几次,醒来见鳞片没除干净,又咬牙让我继续刮。”迟小茗摇摇头,感慨道:“我问他为何要和自己过不去,他却只说不破则不立,不死则不生。”

      这句不破不立、不死不生,在张雁君的理解中是白信为了能让张家人同意他和张雁诗的爱情而选择抛去半妖外表,变得像个人类,可听进云清风的耳朵里,却是沉重万分。

      他知道这些鳞片背后有一个父亲对儿子最恶毒的诅咒,也明白这些鳞片即便诅咒缠身,对于白信而言却依旧无比重要。如今,他为了张雁诗选择削去鳞片,不仅仅要忍受扒皮拆骨的痛苦,还要失去他过往人生中所有珍视且美好的回忆。

      “我去看看他。”

      云清风实在无法安心等待,抬手拦住想要起身的张雁君,沉声道:“你歇着,我这儿有师父给的丹药,去试试能不能帮他。”

      张雁君也觉得过意不去,抓住他说:“我也……”

      “他不告而别偷偷跑来找迟小茗,就是不想让你们家人知道,你就尊重他的选择吧,我去看就好。”云清风把她重新按回去,不容拒绝的说:“这件事情,你一定要听我的。”

      他很少用这种极度认真的语气和张雁君说话,一旦用了便说明事情极为严肃,严肃到张雁君一听便明白:现在不是可以争辩或拒绝的时候。所以她只能点点头,抱着水杯重新坐回了沙发里。

      沿着昏暗狭窄的小楼梯登上二楼,云清风小心推开白信暂歇的屋子,只见他正躺在一张陈旧狭窄的单人床上,腿太长床上搁不下,两只脚全都伸在了床外面。他睡得很沉,下半脸裹满了已经渗出血的纱布,白色枕头和白色T恤上溅到的血已经干涸,留下铁锈般的印记,若是教不知情的人看见,八成会以为自己误闯进了命案现场。

      云清风轻轻合上门,凑近白信那张有些慑人的绷带脸看了看,长叹一声,颇为怜悯的说:“何苦。”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精致小巧的符纸,扬手抛到空中,一个小小的金色阵法在空中张开,接着一个绿色布包从阵法中央掉了下来。

      “我看看……之前的妙手回春膏应该还没用完……”

      云清风蹲下身在包里仔细翻找,里里外外看了半晌,耐心被里面那些瓶瓶罐罐消磨得差不多,终于是忍无可忍的把包一扯,将里面的东西全部倒了个底朝天。

      “有了!”

      他捡起一个红色小瓷瓶,旋开盖子闻了闻确定自己没拿错,这才回到床边,忍住对眼前血腥场景那丝难以控制的反胃,将清风真人之前作为生日礼物送给他的妙手回春膏涂在了白信脸上。

      一瓶膏药擦完,白信脸上的伤口才勉勉强强全部盖上,云清风走到小窗边换了几口气,把空掉的瓷瓶丢到满是沾血棉花的垃圾桶里,回头看着白信那张惨不忍睹的脸,忍不住又说:“你也不想想,万一留下疤,又能比鳞片好到哪里去。”

      不知是不是受到他这句话刺激,原本昏迷的白信突然呛咳一声,云清风吓得一阵哆嗦,正想探头过去瞅瞅,就看到白信眼皮抖了抖,缓缓醒了过来。

      金色眼瞳有些迷蒙,盯着房顶看了好一会儿才渐渐聚焦,散去迷雾变得清明起来。

      云清风杵在旁边不敢吭气儿,正想着要不要主动打招呼,便见白信轻轻偏过头,看着他轻轻动了动嘴唇。

      根据唇形判断,他应该是在要水。

      云清风忙不迭的跑下楼去倒水,不理会迟小茗和张雁君的追问,义正言辞拒绝她们想要上楼探望的要求,独自端着水壶蹬蹬蹬的跑了回来,回来前还贴心的在迟小茗那箱牛奶里掰了一根吸管。

      白信就着云清风的手喝了几口水,身上渐渐找回一些力气,他平复了一会儿呼吸,这才用有些虚浮的声音问:“你怎么在这里?”

      “你突然失踪,雁诗都快疯了,她一疯,张雁君就得疯,张雁君疯,我也要跟着疯。你可真是个宝贝,牵一发动全身,差点要造出3个精神病人。”云清风把水杯放到床边,哼笑一声说:“可以啊小子,之前还以为你只是个性格孤僻的小混球,想不到竟能为雁诗做到这种地步,我都忍不住对你刮目相看了。”

      “我就当你是在夸我。”白信斜他一眼,浅淡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缱眷:“能做到这地步不是因为我厉害,而是因为她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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