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变的张小姐》一花知晓

48、鲛珠澄明（十三）

　　“什么声音？”

　　牢房里，张雁君敏锐感受到不远处的震动，心中不由一阵揪痛紧张，不顾蓝夜阻拦，她像只仓鼠一样踩着十层盾球拼命往牢门上撞，撞得蓝夜也跟着她一起心慌慌。

　　“你怎么了？”

　　“我有种预感。”张雁君被冲击力弹回去，但又马上爬起来重新去撞牢门，语气急切又坚毅：“云清风要出事。”

　　“有他那位本事了得的师父跟着都能出事，你去又有什么用啊！”蓝夜去拦她，苦口婆心的劝道：“越是这种时候越要冷静，万一你也出事那不是得不偿失？”

　　“那我问你，他们要是出事了，我还有可能活着回去吗！”张雁君苦笑，“蓝夜，我和他们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蓝夜沉默下来，张雁君说的不错，她是个灵力低微的人类，在这海底能活下去全靠着身上那层盾，但她不可能一直生活在盾里，如果不摄入水和食物，她会死去是迟早的事。

　　“我帮你！”

　　蓝夜不再劝阻张雁君，改为搬起石头一同和张雁君敲砸牢门，巡逻的守卫听到声响立刻聚集过来，恼火的喊：“折腾什么呢！”

　　“我饿了！”蓝夜大声喊：“我要吃的！”

　　“一小时之前不是刚送过饭！”守卫咆哮。

　　“没吃饱！”蓝夜也扯着嗓子跟他对吼：“我饭量是你送来的三倍，你们蓝家人怎么这么小气！连饭都管不饱！”

　　“说谁小气呢！”守卫气急，“你等着！今天不撑死你这小丫头，老子就不是蓝家人！”

　　激将法成功，张雁君在心中给蓝夜点了个赞，压低声音说：“等会儿门一开，你就把我往外踢，有多大力气就用多大力气。”

　　蓝夜有些犹豫：“可是门口正对着礁石群，就算有盾不会割伤你，但也难保剧烈撞击会不会震到你的大脑和内脏。”

　　“管不了那么多了。”张雁君握紧身侧的双手，咬牙道：“我们中国人常说置之死地而后生，我今天就赌它一把。”

　　看守果然没有吹牛，他这次带了几乎可以装满一麻袋的鱼虾，立誓要亲眼看到蓝夜撑到求爷爷告奶奶。谁知他刚刚打开牢门，话来没来得及说一句，便被一个庞然大物直击面门，重重摔了出去。

　　剧烈撞击同样反弹到张雁君身上，她头痛欲裂，几乎能感觉到脑子里的东西晃了几晃，可她忍住没有吭声，只扭头同蓝夜说：“走！往东！”

　　珊瑚水宫东部海域，正是蓝鼎布下沥血封天阵的地方。

　　“师父小心！”

　　云清风感觉到浑身精血躁动，仿佛有许多无形的纤细吸管扎入他的毛孔，一点点将他的血气与力气抽走。用力踩动盾球想要从阵中逃脱，却想起法阵设有结界，一旦被关进来，想要活着逃出，几乎没有可能。

　　同样被无辜牵连进来的蓝族鲛人们也发现了端倪，他们拼命敲打着浅紫色结界，无比崩溃的哀嚎：“放我们出去！放我们出去！”

　　“族长！”

　　一位在蓝鼎身边侍奉多年的近侍匍匐到蓝鼎身边，近乎绝望的哀求：“放我们出去吧族长，我们对您忠心耿耿，求您，求您放我们一条生路。”

　　蓝鼎弯腰俯视着他，食指无比温柔的将他下巴挑起，极为和蔼的说：“这怕是不行。”

　　“为何？！”那近侍脸上血色尽褪，“您只要先取消阵法……”

　　话还没说完，蓝鼎的虎口便卡上了他的脖颈，窒息感令他的腮不停开合，张大的嘴巴想要继续说话，却发现体内精气如被泵抽出的河水，源源不断从他口中流出，落入了蓝鼎嘴里。

　　“吸人精气！？”云清风难以置信的看着蓝鼎，“这可是不渡妖魔才会做的事情！蓝鼎，你就不怕走火入魔被反噬，魂魄一辈子过不了三途川，永世不得超生吗！”

　　“生前哪管身后事，这一世还活着，那便没必要去想下一世的事。”蓝鼎将被吸干精血的干瘪鲛人丢在一边，冷眼看向立于阵中不动如山的清风真人，声音鬼魅如生有毒刺的蔓藤：“就是不知清风真人，你可有为自己准备好后事啊？”

　　清风真人冷笑一声，懒得理他，手中拂尘却迅速抛出，将剩下那几位被吓呆在原地的鲛人拉来自己背后。

　　云清风知道，自家师父别无选择，他只能在这个阵中和蓝鼎比拼修为与毅力，而越是修为高深之人精血流失得便越快，不出十五分钟，他们之中便会有人精血耗尽而亡。

　　“明海，把所有精力都集中护住心脉。”清风真人命令道。

　　云清风不敢怠慢立即照做，可身体里的精力却像不听话的孩子，无论如何也无法往心脉集中，且因为流失有愈来愈散乱的趋势。正焦虑无措间，忽觉一掌穿过盾球落于他后背，接着便有热流带着精气一通灌入他的五脏六腑。

　　“师父？！”云清风睁眼，抬手便要将清风真人推开，清风真人却钳住他的肩膀不许他动，继续为他输送精气。

　　“你若出了事，为师要如何向你母亲交代？”

　　“您不需要向她交代！”云清风怒了，顾不上尊师重道、谦卑有礼，有些口不择言的咆哮：“她已经死了！灰飞烟灭！什么都不剩！您算是死，去了阴曹地府！那也见不到她！还交代个什么！不需要你交代！”

　　若是搁以往，清风真人定会勃然大怒，怒斥云清风大逆不道，不打断他一条腿绝不会消气。可这次他非但没有生气，还微微颔首承认了云清风的说辞，淡淡道：“是，她神魂陨灭，寻无可寻。可是明海，你身体里有一半她的血脉，是她在这世间唯一留存下来的东西，若连你也消失，她才是真真正正的灰飞烟灭。你忍心吗？”

　　“我有什么不忍心的。”云清风苦笑一声，“我把自己当云明海，身躯血脉全归自己支配。您却把我当成母亲的遗物，全力看护，只为自欺欺人说她还在。师父，勘不破红尘的，到底是我母亲，还是您？”

　　清风真人身形一顿，握住云清风肩膀的手僵硬如磐石，本欲呵斥，最后却许久都未能说出一字。

　　那几只无辜被牵连的鲛人早已失去意识，横七竖八晕死在法阵里，清风真人由于给云清风输送精气损耗过大，嘴唇也血色尽褪。蓝鼎冷眼看着为徒弟输送精气的清风真人，嘴角的讥嘲愈加深邃。

　　心中有爱，便有了软肋，人类不论再过多少年，都无法吸取这个教训。

　　但有一点他不明白，爱不单单是软肋，有时候爱也能化身一颗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大球，可以不顾一切的冲向爱人，一往无前、英勇无畏。

　　比如此刻像只发狂仓鼠一样踩着球狂奔冲向阵法的张雁君。

　　“云~清~风~”

　　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声音也因奔跑断断续续，汗水打湿她额上的头发，她的眼神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坚毅。

　　“你来干嘛！？”

　　云清风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双眼瞪得遍布血丝，声音里满是急切、焦躁，甚至还有一丝哀求：“别过来！别过来！”

　　张雁君却不没理他，脚上不停冲进阵法，扭头冲清风真人喊：“师父！把盾拆了！”

　　清风真人抬头看她，见她伸手指向自己的后背，心中顿时明了，在她冲进阵法的一瞬间，撤去了那十层盾，原本由千音金翎化作的盾重新融合，张雁君也从天而降落入了云清风怀里。

　　“快！”

　　她握住云清风的手放到背上，急切催促：“走！”

　　云清风从巨大变故中回过神来，条件反射就去看清风真人：“师父……”

　　“走。”

　　清风真人站在盾球之外，隔着湛蓝海水静静看他，低声说：“或许为师真的勘不破红尘，但为师并不后悔。走吧，去清风观等着罚跪吧。”

　　两滴泪珠自云清风眼角滑落，他嘴唇颤抖许久，才艰涩道：“是。”

　　大手覆于张雁君后背，早已画好的阵法发动，金色亮光照亮整个盾球，接着盾球消失，张雁君和云清风同时消失在阵法里。

　　蓝鼎并没出手阻拦，血气精力的流逝令他的身体也有些不济，他在身旁那颗礁石上坐下，凉凉道：“现在无关人员已经离开，小师叔，咱们聊聊？”

　　清风真人闭目养神：“我和你无话可说。”

　　“这么冷淡，刚才明明话还不少。”蓝鼎哼笑一声，“师父曾同我说过，师祖乃掌管一方星位的仙君，下凡游历时收了两个徒弟，大徒弟是他，小徒弟则是个有灵根仙脉，迟早能位列仙班的少年。”

　　清风真人依旧安静站着，仿佛什么也没听到。

　　“不过那少年虽天资过人，但也生性顽劣，于修仙论道一事上从不关心。原本连师祖都感叹他暴殄天物想要放弃，那少年却突然转了性，开始潜心修炼了。”蓝鼎突然笑起来，笑得阴阳怪气：“听说是看上了一位仙子，想要修炼飞升，和人家双宿双飞呢。”

　　“锵！”

　　一柄利刃直奔他眉心而来，他轻轻一闪，利剑便险险刺进了他背后的礁石里。

　　“我原本想让你死的体面一点。”

　　无边寒意自清风真人身上漫出，围绕在他身侧的海水结出冰晶，却都比不上他此刻的眼神冰冷。他两指掐诀，数道金光从天而降落在蓝鼎周围，组成一个金笼子将后者死死困在其中。

　　蓝鼎没想到他还有余力使出此等法术，心中顿时失了从容，重新以手覆地，念诀想要解开沥血封天阵。

　　可惜他没有解开。

　　“怎么回事……”

　　他生着长甲的手疯狂捶打地面，眼中满是计划失败后的仓皇忐忑与不知所措。

　　“你当然解不开。”

　　清风真人足尖轻点，御水来到蓝鼎面前，俯视着他道：“因为这个阵，是我布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