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变的张小姐》一花知晓

47、鲛珠澄明（十二）

　　对于师父清风道人的过去，云清风其实所知甚少，只晓得自己当初被父亲强制送去清风观时，这位真人便已经是如今这副模样。

　　清风观坐落于幽深山谷中，位置极为偏僻，云清风不认为自己的父亲可以偶然发现这里，也不认为这位结婚后几个月才知道自己老婆是神仙的男人会认识什么玄门中人，所以他年纪尚幼时便知道，清风真人是同自己的母亲有些交情。

　　云清风几乎没见过自己那位母亲，只知道她仙号锦薇仙子，是仙神之女，虽天生神命，但在天宫中不过是个普通神仙，类似于人类社会的公务员。当初奉命下凡来人间“布道”，结果不仅没能给天庭增加香火收益，还把自己给赔在了这里，也是苦命。

　　关于母亲的话题，云清风和清风真人提起过几次，可每次清风真人都是三缄其口、闭口不谈，以至于云清风差点要怀疑这位师父和自己的母亲是不是有一腿。

　　“明海，那丫头和你是什么关系。”

　　“啊？”云清风这才收回心思，呆愣楞的问：“谁？”

　　清风真人微微皱眉：“和你一起被关在球里那个。”

　　“哦……”明白他问的是张雁君，云清风挠了挠鼻子，斟酌着回答：“朋友吧。”

　　“朋友？哪种朋友？”清风真人停下脚步，扭头问他：“该不会是我想的那种吧。”

　　云清风也没想到清风真人会问这种问题，毕竟师父几乎从未打听过他的个人感情状况，当初刚刚下山离开清风观回归社会时，他情窦初开喜欢过一个开花店的小姑娘，不过那小姑娘已经有了未婚夫，他也就作罢了。后来出了夏然冉那桩事，云清风心有余悸不敢再和女性有牵扯，也就一直保持单身，且一单就是几十年。

　　如今好不容易出现个身怀灵力且和他有那么点苗头的张雁君，师父就这般关心，莫非他老人家虽然嘴上不说，但一直希望他能早日成家，从此夫唱妇随，儿孙满堂？

　　“师父。”云清风眼中满是感激，颇为动容的说：“没想到您如此关心我，放心吧，我会和她好好相处的。”

　　谁知听他如此说，清风真人眉间的褶皱非但没有消失，反倒有愈来愈深的趋势，他抬起拂尘在云清风膝上一扫，云清风立时腿脚无力跪了下来。

　　“师父？！”云清风一脸懵逼，“您这是什么意思啊？！”

　　“相处？”清风真人轻轻弯腰，盯着他道：“明海，你是半仙，只要潜心修行，是能飞升的。难道你还想要步你母亲的后尘，在这凡尘俗世蹉跎人生，最后落得神魂陨灭的下场吗？”

　　云清风回看他，心中顿时一片清明，他眼中有几丝悲悯闪过，连带着声音中都带了丝难以名状的悲哀：“师父，母亲已经不在了，生死簿上不记神名、不设轮回，神魂陨灭便是真的烟消云散。六十年了，您何苦在我身上寻她的影子呢？”

　　“孽障！”

　　清风真人猛抬拂尘，云清风顿时如一颗被掷出的石子，在空中划过长长的弧线，最后重重撞击在一块嶙峋尖锐的礁石上，方才连鲸鱼匕首都难以刺穿的泡泡盾上竟起了许多道裂痕。

　　“你母亲若是知道生了你这么个不长进的儿子，也不知会不会后悔。”

　　“儿孙自有儿孙福。”云清风胡乱擦掉嘴角溢出的血丝，面不改色的说：“她若还在世，定会尊重我的选择。”

　　“冥顽不灵！”清风真人扬起拂尘还欲再打，忽觉眼角有白光一闪，原本如鞭抽出的拂尘骤然一转，掀起一股暗流将云清风从礁石旁挪开。

　　片刻之间，方才还坚固庞大的礁石碎裂如齑粉。

　　“不知是哪位稀客大驾光临。”

　　蓝鼎带领一众族人不疾不徐的游到师徒二人面前，似笑非笑道：“竟然可以分水而行，这位道长修为不浅啊，不知法号是？”

　　清风真人双眼有些危险的眯起，声音冷利如腊月冰锥：“大乘山清风观，清风真人。”

　　蓝鼎那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彻底褪去，一丝紧张爬上他那张总挂着游刃有余的笑脸，原本就不善的眼神看起来也更加阴翳。

　　“若论辈分，你当叫我一声师叔。”清风真人轻甩拂尘击飞两个想要偷袭的鲛人，面无表情道：“不过你那师父离经叛道，早已被我师父逐出师门，这声师叔，你不喊也罢。”

　　听他此言，蓝鼎不由发出几声满是讥嘲的大笑，笑完骤然沉下一张黑脸，阴阳怪气的说：“师父在世时常说，我那位师祖素来只偏爱小徒弟，看来所言非虚。”

　　“是你师父太不争气，好好一个下任掌门，愣是被他自己折腾没了。”清风真人冷笑一声，“不过他对你倒是大方，连隐阵秘法都教，可谓是倾囊相授。”

　　蓝鼎目光凶狠，说话时带着牙齿用力咬合才能发出的摩擦声：“怎么？您今天是来清理门户，把这秘法收回去的吗？”

　　清风真人却似听了什么笑话般，哼笑一声格外不屑的说：“我早已另辟山头自立门户，还来清理你做什么？不过是我这逆徒不慎被卷入了你们南海的事端，故来带他回去。”

　　蓝鼎暗自松了口气：“既然如此，您现在人也找到了，我也不拦你，不如……”

　　“我原本是那么打算的。”清风真人话锋一转，凉凉道：“不过我现在改主意了。”

　　蓝鼎面容凛冽：“什么意思？”

　　“隐阵秘法是我师父独门秘传，你师父当初被逐出师门时本该自废修行，全因我师父宽厚才得以保全。你一个外人，只偷学便也罢了，竟然还敢将其用在偏门左道，若是哪日被玄门中人认出来，岂不毁了我师父一世英名。”

　　话音未落，一道金光已自他掌心飞出直奔蓝鼎面门而去，蓝鼎灵活闪开，手中飞速掐诀，云清风和清风真人身边的海水骤然凝成硕大漩涡，宛如巨兽之口想要将二人吞下。

　　“雕虫小技。”清风真人冷哼一声，右手在空中一番行云流水，原本吞将下来的漩涡硬生生在二人头顶上方收住，接着方向一转，凶猛海龙般直奔蓝鼎和蓝家族人而去。

　　蓝家族人不比蓝鼎有修为护身，许多反应慢的和神行单薄的，眨眼便被冲出快一海里，勉强抱着礁石留下来的，也几乎耗尽力气，趴在一旁不住喘息。

　　“清风真人，你我一个陆上一个海底，井水不犯河水，你何苦跟我过不去？”蓝鼎有些气急败坏，方才还端着的派头早已荡然无存，“若你今日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带着徒弟回去，我这珊瑚水宫里的所有东西，任你挑。”

　　“任我挑？”清风真人眉头一挑，“若我要带走蓝明月呢？”

　　“真人。”蓝鼎咬牙切齿，“不要多管闲事。”

　　“闲事？你那宝珠一旦解放，南海沿岸必将海啸滔天死伤惨重，我若不知你的狼子野心倒也罢了，如今我既已知道，放着不管便等同于犯杀孽，是要折损阳德的。”清风真人自拂尘上取下一根丝线化作绳索，把被海浪拍得晕乎乎的云清风固定在身后礁石上，然后不疾不徐的走到蓝鼎面前，毫无起伏的说：“珠子现在估计已经到了九天熔铁池，你就算留着蓝明月也没什么用，不如就此放了她，也能勉强为你那已经罄竹难书的险恶人生留点好看的东西。”

　　九天熔铁池？！云清风心里咯噔一声：那不是天宫熔毁仙器的火山口吗？死于诛仙台的神仙们留下的法器皆有灵性，放着不管容易怨气积攒堕妖化魔，因此均会被天庭弃于熔铁池中销毁，被熔毁的法器会形貌尽失法力枯竭，最后会迅速融化腐朽，彻底灰飞烟灭。那赤玉宝珠本就算不得上等仙器，若真被丢进了熔铁池，估计还没坠到底便成一缕青烟消散了。

　　“你！”

　　蓝鼎面如死灰，眼中一阵电闪雷鸣，他倾尽一生的计划，他不惜牺牲两个女儿也要达成的计划，竟然如此轻松便毁在了这些多管闲事的人类手里，教他如何不愤怒，如何能甘心！

　　“小师叔。”他突然冷笑一声，幽幽的问：“你说，若我在这里用了沥血封天阵，你和你徒弟逃出去的可能性，有几分？”

　　沥血封天阵是什么，云清风非常清楚。当初清风真人授他阵法时曾三令五申强调过，此阵一旦放出，那便等于做好了和对方同归于尽的觉悟，被封在阵中的人将被吸收血液精气，直到一方彻底干涸，沦为干尸为止。而留下的一方即便没死，那也比死好不了多少，血液精气损耗会伤及身体根本，许多也活不了几年。

　　蓝鼎和清风真人修为高深，谁能撑最后不太好说，可他云清风绝对撑不到最后，这个是板上钉钉的。

　　“师……师父……”云清风咽了下口水，小声说：“您先把送走呗。”

　　“走？”蓝鼎仰天狂笑，生着利爪的双手猛然扎入海底沙石之中，接着紫色光华瞬间笼罩整片海域，其中竟还有好些藏在礁石后的蓝氏族人。

　　“谁都走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