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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番外之三——各自的过去 ...

  •   各自的过去 茨木·酒吞·鬼神的时代

      “他是妖怪!”
      “别跑!啊哈哈哈哈~~~”
      “去死吧!~”
      傍晚,最后一丝夕阳最终被浓重的黑色覆盖,早上清澈见底的河沟现在却深沉一片,仿佛能够通向那孤独灵鬼所处的世界。
      漆黑的河岸旁,一群孩童聚集在一起,手中捧着从河岸旁捡来的小石子,一颗一颗拿起来,嘴里欢快地笑着叫着,把石子扔向一个有着一头火焰般红发的男孩。
      那个男孩卷缩着细小的身躯,用手臂护住头,以防被小石子扔伤——尽管他已经满身都是伤痕,红黑色的血污让他的衣服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他已经无力再反抗,也不想做多余的反抗。
      团团围住他的小孩子,有十多个,即使反抗,估计不到三两秒便败下阵来了吧。
      把头紧紧埋在手臂中,可怜的孩子重复想着一个不知道已经思考过多少遍的问题。
      难道就是因为他拥有一头红发,和头顶上的一双铜金色的角,就得过上和一般孩子不同的生活,非得受到这般对待?
      他不知道自己的母亲是谁,应该说自从他有意识以来,好像没有一个和他一起生活的人出现过。
      他独自一个人,徘徊在各个小村庄和市镇。
      春天,他可以找到简陋的蓬檐,遮挡住连绵不断的雨水;夏天,他可以找到一掬清泉,驱散噬人的暑气;秋天,他可以找到颓垣断壁,躲避怒吼的暴风;冬天,他可以找到破碎的布块,给自己的身体与纯白的冰雪隔绝开来。
      或许有些时候,那么个好心的小孩子,会把一些食物偷偷带给他,只是那些孩子会惹来家长的责骂。
      有时候,他觉得,宁愿每天都被父母亲斥骂,也总比现在这样的生活来得好。
      时间久了,他就麻木了。
      尽管这一次能逃掉,也会有下一次。
      所以他选择了默默接受。
      尖利的石子在他皮肤上划过,污秽的赃物混和在血液中,自伤口上流淌过。
      他咬紧牙关,泪水模糊了视线,尽所能的对耳边恶意的笑骂充耳不闻。
      很久没有吃任何东西了,胃一阵一阵的抽痛。
      “嘻嘻嘻~你是妖怪!快滚吧!~”
      其中一个孩子跑过来,对着他踹了两脚,然后伸出手,抓住他头顶的一只尚未成熟的小角。
      “呀!!”他马上捂住剧痛的头皮,双手胡乱挥动着想要赶跑那个恶劣的孩子。
      那些衣着光鲜的孩子,总喜欢把他当作畜牲一般,用绳子去把他的角绑起来。
      可是,他身体实在承受不了如此的对待,几乎昏厥过去。
      觉得眼前的东西不断在无序地旋转,耳边的嬉闹声忽远忽近。
      大概再次醒来的时候,自己又是躺在哪个废墟的一角吧。
      他习惯了。
      “滚开!”
      已经开始抽离的意识中,听到一声成熟的不属于孩童的怒吼。
      那个抓着自己的角的孩子呆了一下,恐慌地把他扔到地上,尖叫着和其他孩子一同跑开了。
      ……那声音是谁?
      他躺在地面上,视线几乎和碎石铺成的地面持平。
      身后一阵脚步声,不只一个人,地上的砂石沙沙作响。
      不久,一双赤着的白皙的脚进入他的视线范围。
      来人蹲了下来,然后他感到唇上有点湿润。
      一滴,两滴……是河水。
      干涸的喉终于因为河水的滋润而舒缓下来。
      来人用手梳开他红色发,检查着他头上的角。
      他的红发乱糟糟,还粘上不少脏东西。
      似乎确认过他没有大碍,来人终于开口。
      “你叫什么名字?”
      柔和的声音,有点妖媚,其中渗着好奇与关心。
      明明没有威迫与压力,可是躺在地上的小男孩却觉得,非回答他不可。
      “……我……没有……名字……”一开口,喉中便是一阵腥甜。
      看来这身体破损得不轻。
      “没有么?……”那声音的主人停顿了下,好像在思考,过了一会,再次说话,“以后你的名字就叫茨木吧。你愿意跟着我么?”
      男孩不太理解“跟着”的意思,不过他无处可去了,便点点头,答应下来。
      他觉得,这个人应该不是坏人。
      他给了自己名字,给了他一丁点的希望。
      “星熊,把他带回去吧。”那个男人说着。
      然后,男孩感到自己被抱起,落入一团温软的皮毛当中。

      男孩早就忘记,有多长的日子没有这样好好的睡过。
      或者从来就没有。
      身下的触感让他知道自己现在正躺在一块柔软的动物皮毛上。
      张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是天花板。
      金色的天花板上,用鲜艳的色彩描绘着百众鬼神,栩栩如生,让年幼的他看呆了好久。
      外面的阳光透过敞开一般的洁白纸门透进来,满室的温暖。
      男孩坐起来,用手揉揉眼睛,环视一下四周。
      他没敢想象过待在这种宽敞的和室之中,大概带他回来的人非富则贵。
      和室很大,大得有点离谱,淡青色的榻榻米铺满整个地面。
      一屋寂静。
      男孩往敞开的纸门外面看去,看得到木栏,外面是蓝色的一片天空,纯净无暇。
      此时,和室另一方的门被拉开,细微的开门声在室内回荡。
      男孩回过头,看到一个男人。
      他知道,这就是把他带回来的人。
      “醒来了么?”男人轻声问,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微笑,一双细长的眼睛注视着他。
      男孩站起身来,目光毫不遮掩地打量着面前的男人。
      可能因为从小没有家人的教导,对于任何的事情他不懂得收敛。
      男人似乎也并不介意,径自走到和室的一个角落,整理一下随意披在身上的那件红色和服,拿出条金色的绳子把一头柔顺的淡金色发丝拢了拢,束了起来。
      “过来吧,茨木,先把你的身子洗净。”
      男人轻轻拉起他的手,走出和室。
      茨木走在男人身边,四下观望。
      这里很大,像一座堡垒。
      他记得,以前去过的地方,那些富有的城主,住的屋子就是这么大,大得好象走不完。
      这个男人也是城主么?
      男人很高,弱小的他只到达男人的腰。
      抬头看一下男人,男人却发现了茨木的目光,于是低头微微笑着,惹得茨木慌忙又别过脸去看着周围新鲜的事物。
      男人带着茨木穿过好几间同样诺大宽敞的和室,最后来到一个院子里。
      院子里面有个水池,用黑色的岩石砌成,里面的池水冒着白蒙蒙的水汽。
      男人挽起衣袖,用白色的带子在背后把宽大的袖子绑起来,然后去解茨木的衣服。
      破烂不堪的灰色和衣顺着茨木尚未成熟的身体滑下,满身大小不一的伤痕通通被曝露在空气中,有些甚至还未结疤,红白的血肉被翻出来,不断渗着脓血。
      男人皱了皱眉,修长的手小心翼翼抚上那些丑陋的伤痕。
      “很痛吧?”
      茨木偷偷看了看男人,摇摇头。
      男人让茨木进入池子,然后拿起浴巾,沾上池水,仔细地抹干净他身上的污垢。
      从茨木踏进池子,便觉得皮肤痒痒的,抬起手臂来看,竟发现沾湿了池水的伤口开始慢慢复原。
      看着茨木惊奇的表情,男人失笑。
      对自己身上的奇迹观察了个遍,茨木知道这些不是普通的池水。
      那么,这个必定也不是普通的人。
      眼睛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往男人那边飘,茨木隔着水汽看着他,试图猜测他的身份。
      男人可能没有发现茨木的察看,也大概是故意忽略,反正他不介意。
      茨木记得,从来没有看过头发是这样颜色的人,他和自己的红色头发一样,很特别。
      那拿着浴巾的手很白,连指甲都几近透明,细长细长的,水一样。
      他……是人类?还是妖怪?
      可是,茨木马上就把第二个结论狠狠地否决。
      他不愿意把他和自己放在同等的地位,那是对他的一种侮辱。
      最后,男人终于还是忍不住笑出声。
      茨木疑惑地看着他:“你笑什么?”
      没有人告诉过茨木,面对这样的人得用敬语。
      “你想知道些什么就尽管问吧。”男人的声音始终轻柔得有些妖娆,女人一般的清润软腻,无迹可循。
      面对着这样一个人,茨木的态度无法强硬。
      “你是谁?”既然男人愿意回答,那他就大方地问了。
      男人抬起茨木的手,用浴巾的一角擦着他的手指:“我是酒吞童子,是这个大江山的护城鬼神。”
      茨木听到,酒吞所用的句式是“我是”,而不是“我叫”。
      这么说,他对自己的身份和能力有着无上的自信和骄傲。
      酒吞……很好听的名字,听起来的感觉就和看着他的人一样。
      “这里是哪里?”
      “这里是属于大江山的祭鬼殿,也就是我住的地方。”
      茨目记得,有听别人说过这个地方。
      曾经,他看过阴阳师举行祭奠仪式,所祭的就是供奉在祭鬼殿的大鬼神。
      但是……这里没有半个人,连前来供奉的人都没有。
      整间屋子,好像就只有他们两个。
      好像看出了茨木的疑问,酒吞放下浴巾,走到池子旁,打开那个同样是纯白的纸窗。
      “过来吧,过来看看。”
      他回头,笑着向茨木招手。
      茨木在水里迈开脚步,池水的阻力让他有些重心不稳。
      来到酒吞身边,爬上岸边,用手攀住窗户的边沿使劲掂起脚尖向外瞧。
      外面,没有猜测中茂盛的草和树,也没有雕刻着精致花纹的幕墙,有的,只是一片湛蓝的天空,就好像整座祭鬼殿都被包裹在天空里面一样。
      向下看,透过模糊的云层,能够看见处在这座空中大殿下方的繁华的京城。
      “这里,没有人能够上来哦。”
      酒吞拿过一条干的浴巾,替茨木擦干净身子,给他穿上略嫌宽松的衣服,然后拿出一把红色的木梳,坐在他身后慢慢地梳着他一头火红的头发。
      酒吞说,这里没有合适他穿的衣服,所以只能让他先穿着自己的。
      茨木问过,他一直都自己一个人住在这里么,酒吞只是笑了笑,没回答。
      从那以后,茨木就陪着酒吞待在祭鬼殿,哪里都没有去。
      多次,京城遭恶鬼来袭,茨木跟随着酒吞来到地面,为了守护大江山而战。
      他曾经看到过那些笑闹着把他踩在脚下的人,但是他没有理会。
      那些住在京城里的人,带着敬畏和恐惧向酒吞膜拜,面对茨木,却带着惊疑。
      这次也一样。
      由于恶鬼数量众多,酒吞不得不吩咐星熊和茨木分散开来,各自守护一方。
      经历过常年战斗的茨木,身体成长了不少,精壮的身躯和赤红色的利爪为众鬼之慌惶,红色的眼包含着杀意,一头长发如同火焰一般张扬。
      面对着汹涌而至的恶鬼,他丝毫没有畏惧,舔了舔犬齿,嘴角勾出个轻蔑的弧度,开始了痛快的杀戮。
      无数恶鬼的躯体被他的利爪划过,腥臭的血液和残缺的肢体很快覆盖了这片土地,茨木身上不断沾染上新的血。
      最后,这一方的恶鬼终于被除尽。
      京城的人们都瑟瑟地躲藏起来,在阴暗的角落里发抖。
      茨木环视一下,走到一块断壁之下,找到几个躲藏着的人。
      “没事了,出来……”
      “妖怪!!你走开!!”
      那些人哭喊着,猛地推开茨木伸过来的手,瞪大的眼睛里透着无限的惊恐。
      茨木呆立在原地,完全不知该做任何反应。
      妖怪,这个词重新进驻他的脑海。
      因为酒吞,他几乎已经忘记,这些人以前就是用这个词汇来称呼自己。
      ……对,说到底,自己只是一只妖怪……而已。
      茨木有点惘然。
      原来,自己不管为京城做过什么,终究也摆脱不了这个称呼。
      “对不起……”
      也许,道歉能够多少赎点罪吧。
      可是,道歉的话语刚出口就被一阵愤怒到极致的声音所覆盖。
      “你们不要太忘乎所以。”
      茨木觉得这声音很熟悉,却又很陌生。
      那应该是酒吞的声音,可是……从来没有听过他用这种语气说话。
      回过头,站在那里的人有着一双白色的眼睛,狠狠地盯着畏缩在角落里的几个人,淡金色的长发凌乱披散在肩膀上,变细变尖的耳朵是鬼神特有的身体特征,脸上和身体上泛着金色光华的刻纹和萦绕在身侧的幽蓝色火焰昭示着他的愤怒飙升到不可磨灭的程度。
      盛怒的酒吞把茨木拉往自己身后,不徐不疾地走到那几个人面前,用压抑着怒气的声音缓缓宣告:“茨木童子是护城鬼神之一,若然你们不介意京城失守,我亦不会理会你们的所言所为,你们好自为之。”
      说完,酒吞便拉着茨木离去。
      看着走在前面的人,茨木心里有点奇怪的感觉。
      以往,他从来没有见过酒吞以这样的模样出现,即使面对无数强悍的恶鬼也一样。
      他一向的冷静,策谋,淡然,让茨木对他的认知早就固定了。
      只是没有想到,他会为了那些人类对他的一个简单的称呼而大怒。
      原来他如此在意自己。
      自此之后,茨木没有再理会别人究竟用什么词语称呼自己,也不理会他们用什么眼光看自己。
      他认为,只要待在酒吞身边就足够了。

      随着年月的流失,来袭京城的恶鬼越来越少。
      一来,大概是畏惧了酒吞等三鬼神的能力,二来,阴阳师多了起来。
      人类渐渐有了保护自己的力量,能够为自己摆脱厄运。
      酒吞的日子静了下来,这是他求之不得的。
      让茨木和星熊各守护大江山的一侧,但茨木依然有事没事往祭鬼殿跑,跑来却什么也不说,就这样安静呆在酒吞身边。
      终于有一次,茨木负伤闯进祭鬼殿。
      酒吞有点着急,眼神中带着长辈看着闯祸的后辈一般的无奈,看了一眼马上说:“浸到泉水里去。”
      他知道茨木性子烈,动不动那脾气就不能控制。
      “说吧,这次又是什么事情?”
      说起来,茨木的性格还满诡异。
      从前,他很介意别人如何看待他,粘着看待他如常人一般的酒吞和星熊粘得很紧。
      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反倒是对这事情看开了,不过一旦听到有人说那两人不好听的话,马上火气又上来。
      浸在泉水中的茨木气呼呼别过脸去,恨得咬牙切齿。
      这反应酒吞早就习惯了,反正小孩子脾气,不管他他就会冷静下来,然后就会连自己为什么生气都一并忘记。
      酒吞慢悠悠整理着衣衫,靠在窗户旁,静静看着下面的人们。
      而茨木,自己一个人气了好久。
      终于,他开口:“……酒吞。”
      “嗯?”在喉中挤出一个音节,算是答应。
      茨木靠在池边,掂量了一会:“……你是鬼神,不会被消灭吧?”
      这回,轮到酒吞疑惑了一下。
      他从来没有问过这些事情。
      “鬼神和恶鬼……差别只是在于他们所作的事情之于人类有什么意义,而不在本质。”用这最简单的话,酒吞解释着茨木想要知道的答案。
      其实说到底,鬼神和妖怪,还是一样。
      区别他们的,是人类。
      只要他们做的事情对人类有益,就会被恭敬地供奉,有害的话,就会被消灭。
      虽然酒吞除了迎击恶鬼的侵袭之外,没有多少次离开祭鬼殿到人间去,但他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源赖光他……”茨木低声吐出几个字,握了握拳头,还是闭上了嘴,没有说下去。
      靠在窗户旁,酒吞的脸色如常。
      可是“源赖光”这个名字能够对他的心情有多大影响,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他干什么?”平静地问,酒吞好像什么都不在乎。
      仔细看着他的侧脸,看不出任何情绪的起伏,正如他一贯的温和沉默。
      茨木不知道酒吞和源赖光之间有些什么瓜葛,但知道他们的干系决不简单。
      不知道有多少次,不知不觉之间,茨木发现自己竟然如此介意任何与酒吞有关的人,待他发现这种奇怪的情绪,那种害怕和紧张混合在一起的感觉早就把整个人填得满满。
      “……他带着他的手下……去了清水八幡、住吉和熊野三处神社进行了祭祁,然后在祭鬼殿下方的皇殿设下了酒宴。”
      尽管茨木只说了表面的一层,但内里的意思两个人都清楚。
      次三处神社,皆为将士出战前进行祁福的地方。
      现下京城已经解除了各方恶鬼的威胁,而源赖光,不知道究竟是因为不信服鬼神,还是因为看清楚了鬼神的本质。
      他认为,只要是鬼,都得统统砍除,因为鬼的修行不易,若然有点偏差,就能够为人类带来威胁。
      现在,他们要向无上的鬼神发出征战函。
      “……没关系,我去应战。”酒吞站起来,静静看着窗外的白云好久好久,然后说。
      “不行!!”茨木一听,焦急地从水中站起来,一把拉住酒吞的手腕,“你这不是去送死吗?!”
      酒吞依然淡然自若,扬起一个妖媚的笑容:“你是担心我呢,还是看不起我的能力?”
      其实用不着茨木解释,酒吞知道答案绝对不会是后者。
      所有的鬼都知道,鬼神酒吞童子的力量是毋庸置疑的。
      “你怎么说都一样!不许去!”茨木捉紧他的双手,几乎把他勒得发痛。
      茨木从来不会忤逆酒吞的意思,但只有这次例外。
      他确实没有办法看着他明知道这个是陷阱还要落落大方地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然后去送掉自己的命。
      对于茨木,也许酒吞的性命比他自己更重要。
      自己的命是他捡回来的,要去的话应该让自己代替他才对。
      酒吞低低垂首,金色的发丝挡住了脸,遮挡住了他极力隐藏的情绪。
      深深呼吸一口,酒吞恢复了平静。
      回过头,漂亮清澈的眼瞳已经变为苍白,没待茨木反应过来,已在他四肢上设下蓝色的火限制了他的行动。
      突然被牵制住,茨木拼命地挣扎,企图脱离这些牢固的火扣,可是满身的伤才刚刚治愈,能力哪能跟酒吞相比。
      “放开我!星熊也会去吗?!不许去!你们两个都不许去!!”终于还是发现,无论如何挣扎都是无用功,茨木只得大吼着,希望酒吞能够听从他的话,不要赴那趟鸿门宴。
      但,茨木觉得,实在太了解酒吞也并非一件好事情。
      他是个说一不二的人。
      现在无论做什么也不能让他停下脚步了。
      “好好静下来……这也许是属于我们最后的时间了。”酒吞笑笑,用食指在茨木唇上轻轻一点,就像在谈论的根本不是自己的生死。
      “我始终是逃不掉了……这个结果我早就看见了。”酒吞慢悠悠地挑选出最漂亮的衣衫,把自己打扮得犹如一个精美到极致的人偶,“这就是身为鬼的命运……无论被冠上如何高尚的称号,终究还只是一只鬼。我们和人类是无法共处的。”
      酒吞仔仔细细把长发束好,一丝不苟,然后走到茨木面前。
      “茨木……我有一个要求。”
      如同交待遗言,酒吞微微垂下眼帘,脸上依然是那副笑容。
      被强制噤声的茨木明明一点也不想听他再说什么,但没办法做出任何举动的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酒吞,看着他的生命慢慢流失。
      酒吞扬起手,细白的指尖上燃起了一点星火:“也许有点痛,但请原谅我……”
      随着酒吞的手指在茨木的身体上游移,渐渐烙下一片片刻纹。
      火焰经过的地方,都火辣辣的疼痛,皮肤被燃烧之后留下一片通红的痕迹。
      最后,酒吞在茨木身上,留下了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血红的印记,仿佛只要这样,两人就能够有了牵绊,有了关连,不离开,不放弃。
      “这样,我离开以后,魂魄就能回到你身边。”酒吞看着一脸不可置信和惊慌的茨木,“带着我的魂魄,作为对我的补偿吧!”
      留下最后一个绝美的笑容,没有再看茨木,他决绝地转身离开这诺大的和室。
      不是他不想看,而是再看的话,他怕自己会不舍。
      门外,星熊童子一如既往恭敬地等待着。
      对于酒吞的决定,他绝对地遵从。
      酒吞给过他选择的权利,让他选择留下,作为鬼神继续留守,或是跟随他一同离去。
      星熊一点也没有犹豫。
      看着酒吞远去的背影,他摘下一直缠绕在手上的一串长长的珠子,放在门旁,然后跟在酒吞身后离开祭鬼殿。

      来到京城的皇殿,源赖光早就设好酒宴,等待着尊贵的鬼神。
      酒吞走进大殿,在丰盛的宴桌旁坐下。
      对面就是源赖光,他熟悉的那个人。
      看来,他是一点都不念相识的旧情。
      算了吧,有些事情是早就注定好,到了时候也要顺从亡的命运。
      桌上很丰盛,各种蔬果和肉,还有甘醇的酒,可酒吞一口也没有碰过。
      正正式式地坐着,源赖光也是没有吃过任何一口。
      为了这场酒宴,他策某了很久。
      虽然现在人们已经有足够的能力击退恶鬼,但酒吞童子依然曾经是保护了京城的鬼,若贸然要把他砍杀,恐怕不能服众。
      可是,鬼,终究就只是鬼。
      人们所害怕的,就是那些吃肉喝血的鬼,所以,他给酒吞童子安上了这么一个吃人肉的罪名。
      这场酒宴进行了三天三夜,最后,源赖光站到因为酒气而熟睡的酒吞面前,举起手上的那把名为“童子切安纲”的战刀,明亮的刀锋对准了他纤细的脖子。
      酒吞伏在桌上,面前放着一只空的酒杯。
      他安静地闭着眼睛,一点也不受周遭情况的影响,等待着最后一刻的来临。
      星熊已被砍杀了,现在就只剩下他一个。
      从头到尾,他一点酒都没有碰,尽管他知道那些鬼毒酒喝了以后会让他丧失知觉,但他只想清楚地感受自己消亡的瞬间。
      他要让这个熟悉的人类,亲手切断人和鬼之间的关联。
      全部的人和鬼都倒下了,就只有源赖光立于酒吞童子身旁。
      握紧刀柄,寒光一闪,没有让他感受到任何痛苦,一下子就把他的首级和身体分离开来。
      和人类一样的红色血液从那脖子上的缺口中喷涌而出,把地板和桌子染得通红,酒吞童子身上原本艳红的美丽衣衫更增添了一层浓厚的色彩,沉甸甸的,连那些精致的绣花也活了起来。
      那颗被砍下来的头颅滚到地上,苍白的眼睛里缓缓流出晶莹的泪珠,然后连同身体,被一阵突然窜起的蓝色火焰燃烧起来。
      此时,源赖光的一个手下赶紧站起身来,拿过放置在身旁的一占空的油灯,赶在火焰灭掉之前把它装进油灯中。
      幽蓝色的火待在油灯之中,恬静地燃烧着。
      “你想干什么?”源赖光马上把注意力转到这个手下身上,皱着眉头质问道。
      这渡边纲已不是第一次对他这一场向鬼神发出挑战的酒宴有过疑问,看来他好像一直怀疑自己的判断。
      这一次,他要干什么?留起酒吞童子化为的魂火,不就等于留下后患?
      “源大人,”渡边纲把油灯放到身后,面对源赖光跪下,说出他这样做的理由,“这场酒宴上,我们没有看到跟随酒吞童子的茨木童子不是么?这么说留起这魂火并不是为自己留下隐患,而是一个局。”
      源赖光坐下来,听着渡边纲的解释。
      看见源赖光没有提出异议,渡边纲继续说:“茨木童子对酒吞童子唯命是从,只要有这魂火在手,我们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引出茨木童子,而且不伤丝毫毛发。”
      “你是说……要把它引出来一并砍杀?”
      “非也……将军可知道,京城多次遭受恶鬼侵袭是因为罗城门失守?”
      源赖光听闻过,罗城门是通向鬼的世界的通道,而因为罗城门的原守门人能力不足,早就被恶鬼侵蚀,导致恶鬼的世界与人界之间的结界被灭。
      这么说,是要茨木童子作为罗城门的守门人?
      这的确是个一举两得的办法,既可以让人与鬼的世界的界限重新恢复,也可以牵制住茨木童子的行动,免得人界受到威胁。
      “请将军将此事交给在下去办!”渡边纲深深扣下身子,希望得到源赖光的答应。
      这个办法,他想了好久,已经是最好的办法了。
      虽然他一直没有说出口,但他从来对源赖光的做法没有苟同过。
      他自问不是一个坚定不移的人,他不认为鬼就只能是鬼,“鬼只会给人带来灾难”这观点他接受不了。
      但奈何,他只是区区一个小将。
      在酒宴上,看着静坐于此的酒吞童子,他相信他一定知道这是个局,但他不明白为什么他要故意踏进来。
      看着源赖光站在酒吞童子身边,他闭起了眼睛,因为他不忍去看。
      他是个懦弱的人,没有办法去阻止这一切的发生,所以他只能尽力去补偿,让事情不要再继续向更坏的方向偏移。
      最终,源赖光还是答应了渡边纲的提议,虽然他对于他依然带有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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