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上雪》寻光的浔

3、第 3 章

　　六百年后……
　　天界御龙大殿之上。
　　“ 参见天帝 ”
　　御龙大殿之上站着一个身穿靛蓝长衫，玉冠束发的老者，他低着头，花白的胡须整齐地垂在胸前，他双手作揖，宽宽的衣袍拢起，独自站在金碧辉煌的殿中。
　　正方面前的宝座上坐着一位身穿华服的男子。这男子眼眉俊朗，留着短胡须，紫金冠高束，眉间隐隐透着威严之气，显得器宇不凡。
　　此人正是神族一族之长，身为天界之首的天帝——晟炎。
　　天帝晟炎神色慵懒地坐在宝座上，半合着眼帘，右手慢慢抚摸着手里的紫玉扳指，居高临下的望着那老者，也不说话，只是一言不发的看着他。
　　大殿上静的落针可闻。
　　“ 不知天帝找小仙何事？ ”最终老者开口了，平静的声音在大殿中响起。
　　天帝又静静的看着低头的老者一会儿，然后开口，语气随意深沉“ 已经过了一千多年了啊，司空师父 ”他顿了顿，双眼望着远处的虚空“ 他的孩子也不小了吧。”
　　司空信依旧低着头，谦卑道“ 是的 ”
　　“ 她已经走了这么多年了。”
　　司空信依然沉默着，眼眸里闪过一丝悲戚，又很快化回平静。
　　“ 师父，我要做的事。你可知道？”
　　司空信闻言，眼眸闪了闪，一脸平静的抬头与高高在上的天帝对视“ 小仙不知 ”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司空信一拱手，缓缓地开口“ 岁月如梭，光阴荏苒，小仙也老了，不曾过问这世间的事。”他看着天帝，目光深沉“ 都过了这么多年，还望天帝手下留情。”
　　“ 手下留情？”天帝看着他笑了，微动了动眉。
　　晟炎盯着他的眼睛，语气无波无澜“ 痛失所爱，孤寂一生。”
　　听到这八个字，司空信低下头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漠然不语。
　　天帝站起来，把手背在身后，望着他。“ 如此，你让我手下留情？”
　　见他不语，天帝继续说“ 还望师父谅解 … ”
　　司空信低头。
　　殿中再次安静了下来，天帝面色沉静的望着殿外，似在发呆又好像在看着什么，随后似想到什么有趣的事，挑起嘴角，笑了，但那漆黑的眼里却没有一丝笑意。

　　天界映风园内
　　万株桃树开的正盛，花香四溢，微风悠悠，一簇簇的桃花像飘在天上的云，透出粉嫩嫩的颜色。

　　一棵桃树下。
　　“ 将军。”
　　“ 啊！！！！不对！我要重来一次！”
　　“ 落棋不悔。”
　　“ 最后一次！”
　　“ ……不行。”
　　“ 小气鬼！！”
　　“ ……… ”
　　树下石台上坐着两个人。
　　一个青丝如瀑，垂在脚边，身着一袭青衫，面容清朗。
　　一个白衣盛雪，乌黑的发丝高高束起，眉目俊朗，一双凤目，清明干净。
　　这两人是谁？
　　一个是天界不败战神凌玉千云。
　　一个是天界看管映风园的闲人缘溪。
　　此时的两人在干嘛？
　　下棋。
　　前几日缘溪不知从哪里顺来了一盘冰骨沁玉棋盘，这棋盘一看就是宝贝真品，冰玉的棋盘，流光婉转，莹白剔透。白棋是用上好的沁血白玉做的，玉白之中透着丝丝缕缕的红色纹路。而黑棋则是用至纯血玉做的，艳红又不会俗媚，夺目绚烂。
　　看到这个棋盘的时候，凌玉千云感到深深的无力——这家伙一定又去欺负别的神仙了。
　　缘溪很闲，不到桃子成熟的时候，他一直都是闲人一个。又有凌玉千云帮他看映风园，这闲人有时候会去别的神殿串门，回来的时候总是带着各种从别人那里顺来的东西。
　　他也不管贵贱，而且本身人缘又好，很会说话，只要他看中的就一定会磨回来。
　　不少神仙都是一副恋恋不舍外加无可奈何的把自己的宝贝借他玩几天，反正谁都知道缘溪借了东西就一定会还的。
　　因为有一次，缘溪从百花仙那里借了一盏七彩琉璃灯回来，玩了几天后，突然不见了，缘溪询问之下才知道是几日前来天界交流的妖族里的一个小兽因为好奇给带回了妖族。
　　原本一个小小的灯盏而已，百花仙好脾气的表示不用那么紧张，一盏灯而已，告诉他大可不必太在意，可信守承诺的缘溪愣是孤身一人闯入妖族讨要了回来，中途差点被不明所以的妖族守卫打伤，最后还是凌玉千云出面救出来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看桃小神仙。
　　这次顺回来个这么好看的棋盘，缘溪玩心大起，非要拉着凌玉千云陪他杀几盘。
　　可下了几盘，臭棋篓子缘溪竟然一次没赢！
　　这让缘溪郁闷坏了！
　　凌玉千云一脸无奈的表情，手中拿着棋子看着对面愁眉苦脸的缘溪。
　　缘溪坐在对面，手里捏着一颗白棋悲愤状“ 这凡间之物！为何如此复杂，我研究了好些时日，还是不能参透”
　　凌玉千云微笑“ 棋盘如战场，需要精心布局，深思熟虑，走错一步就可能全盘皆输，你这从未上过战场的人又怎能参透。”
　　缘溪放下棋子，皱着张脸耍赖“ 不玩了！还不如去种桃树！”
　　凌玉千云看了看他，一挥衣袖收起了棋盘也不理他，自顾自的倒酒喝。
　　看他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缘溪鼓着腮帮子气呼呼的伸手，把他刚拿起的酒坛抢过来“ 都不会让我一点，不给你酒喝！”
　　凌玉千云哭笑不得的看他“ 我帮你看管映风园，你还那么小气”
　　缘溪举着酒杯看他，狡黠的眨了眨眼睛“ 我这酒啊，名叫梦回，只有那有心之人才可尝出其中的滋味，你这无心无情的冰，喝了就是浪费。”
　　凌玉千云瞟了他一眼，伸手抢……
　　“ 冰也要喝 ”
　　映风园的缘溪大神酿的酒要是在天界称第二，可没人好意思称第一的。
　　别看他只是一个小小的看桃人，酿的就可是万里挑一的。虽然人缘好但他在这酒上那可是性子古怪又任性，无缘者不给，无趣者不给，不顺眼不给，贪酒者更不给，所以喝到的人呐就少之又少。身为挚友的凌玉千云也是好不容易才能喝到的。
　　他曾经问过这酒明明是桃花酿的，为何叫梦回而不是桃花酒，引得缘溪趴在桌子上笑了半响，一边取笑他没有诗意，一边无意识地摸着左手手腕。
　　缘溪左手手腕上有一个疤，不大不小，雪白的肤色上淡淡的粉色疤痕，衬着形状好似一朵盛开的桃花。
　　笑了一会儿，缘溪又眯起眼，一本正经地对他说了一句话：这是我心上人给我留的记号。
　　至于他的心上人，每次缘溪提起时总会露出一副迷茫又悲伤的表情，呆呆的，也不说话。
　　然后两人会静默好一会儿，一个举着酒杯发呆，一个摸着手腕发呆。
　　“ 说起来，自从有了那道门，天界太平了好久，真无聊啊 ”缘溪看着头顶盛开的桃花喃喃自语。
　　“ 平静不好吗？”凌玉千云也抬头望着天空的流云。
　　没有了魔族的打扰，日复一日过着一样的生活，让他快要忘记了时间的存在。
　　并不是不无聊，凌玉千云没有时间观念，甚至像静止了一般。
　　但有时候凌玉千云也会想起那些纷乱的光阴，可以给自己漫长的神仙生活带来点涟漪。
　　虽然很麻烦，但是当已经结束了的时候，也会不时的想念起来。
　　缘溪抬头看着他，凌玉千云平静的眼神里波澜不惊，似湖水一般寂静，又仿佛没有生气一样，如墨一般的眼眸，沉着又冷静，透着淡然。
　　“ 平静的话，你这个战神可就没有用武之地了啊 ”之前还有魔族隔三差五前来骚扰骚扰，现在连个魔族影子都看不到。
　　凌玉千云抬眼看他道“ 魔族来扰时，你什么时候助战过？”
　　缘溪笑的灿烂“ 我只是个种桃树的，有什么用呢，再说了有你这个天界第一在，何需我出手呢？恐怕你永远都不需要人来救吧”
　　凌玉千云不理他，转头自顾自的喝酒。
　　桃花顺着他的脸颊飘过，带来一阵阵清香，星星点点，索绕在轻纱的白衣上，与浅蓝色的花纹交织流连。
　　本是为战争而生，却厌恶战争。
　　不会为恶而诛杀，会因罪而无情。
　　缘溪想，这种事发生在凌玉千云身上也没有什么好怪异的了。
　　毕竟凌玉千云能力无人能比，性格却比谁都冷淡，俊颜却无心，相互矛盾，放在他身上却又无比的自然。
　　“ 传说那魔族冥渊是因为一个女子才与天界挑起战争，后才被天帝封印在神器中了呢，原来冥渊也是个痴情的人啊 ”缘溪伸出手来接住飘散的桃花放进酒杯中，一边随口说，一边用眼角偷瞧着凌玉千云的反应。
　　见凌玉千云没任何反应，依旧拿着酒杯对着天空出神。
　　他啧了一声，凑过去小声开口“ 你说…”
　　凌玉千云看他。
　　缘溪神秘兮兮的对他眨眨眼“ 神器里真的封印着冥渊吗？”
　　在这天界之上，没有人真正看到过神器的样子，只知道神器被放在天界最高层的封魔殿内，但也从未有人进去过。
　　除了一个叫无青的神仙看守着，和冷冰冰的神器度过了几百年甚至更长的光阴。
　　“ 话说那个看守的无青真是厉害啊，要是我一个人待在那暗无天日的地方，绝对要疯！”
　　“ 不知，不问 ”凌玉千云兴趣缺缺，他对这些并不感兴趣，自他成仙以来从未好奇过任何事，看起来比起那些虚假的神族，更加像个超然世外的神仙。
　　“ 真冷淡呐，好歹魔族少主还对你表过白呢 ”缘溪一脸的戏谑。
　　凌玉千云一愣，脑海里闪过一个模糊的身影。他依稀记得那个有着一头银发的少年和那完全没救了的路痴症。
　　“ 都过了这么久，说不定已经长大了呢~ ”缘溪顿了顿，奸笑着斜眼看他“ 你说……”
　　他话未说完就听到远处传来“ 轰 ”的一声巨响。
　　巨大的桃树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开始剧烈的颤动起来，粉色的花瓣像下雨一样落在了地上。
　　两人猛的站起来，相互对视了一眼。
　　“ 我去看看，你莫要乱跑。”话刚落，凌玉千云的身影就风一阵的消失不见了。
　　“ 哎！”缘溪望着天空之上他消失的方向喃喃道，“要不要这么急啊。”

　　这声音在平静的天界上，像是一声惊雷，震出了不少神仙，天界开始变得骚乱起来。巡视的天兵天将们纷纷警觉了起来，寻找着声音的来源。
　　许多闲散的神仙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 刚刚是什么东西？”
　　“ 不知道啊 ”
　　“ 是谁又惹祸了？”
　　“ 难道是魔族攻上来了吗！”另一位突然神仙惊恐道。
　　“ 怎么可能！他们不可能突破那道天境之门的！”
　　“ 啊！是凌玉上仙！”一位神仙指着那抹越来越近的修长白影惊喜地喊。
　　凌玉千云来到众神周围就被他们团团围住，拉着他问东问西，他看了一圈人群，并不理会一众神仙的询问，他开始寻找这那个声响的来源。
　　随后就看到天界上空有一抹黑影闪过，速度极快。
　　天将图哈带着身后几十个天兵尾随在黑影身后，他见状立刻御风追了上去。
　　黑影逃的迅速，身后的天兵顷刻间就被甩掉了。
　　眼看那黑影要逃出南天门外，凌玉千云在空中一挥衣袖，一阵寒风急速略去，在黑影面前形成一道冰墙。
　　那黑影明显愣了愣，差点撞上去，他立刻改变路线，想从旁边逃走，却被赶到的凌玉千云用寒冰做成的墙阻挡了四面的去路。
　　四面冰墙落下，那人整个被困在了冰做的透明牢笼里。
　　那是一个穿着黑衣短衫的瘦小男人，后面背着两把黑色的短剑和一个布包，脸上蒙着一块黑色的布，只露出一双眼睛和头发，他显然并不想让人看到他的真面目。
　　“ 何人擅闯天界！”凌玉千云拿出风银刃负手而立，面无表情的盯着那人。
　　凌玉千云有些疑惑的偏了偏头，这人身上既没有神族的气息，也没有魔族的感觉。
　　黑衣人见自己的去路被挡，转身双眼盯着他看了他好一会，突然从身后拔出短剑，双手交叉猛的砍断了困住他的冰墙，朝凌玉千云冲了过去。
　　“ 锵 ”蓝色冰晶撞上短剑发出尖锐的鸣叫，黑衣人死死的抵住长枪，灰白的瞳孔没有一点神采只是盯着凌玉千云。
　　凌玉千云面无表情看着他“ 你到底是什么人？闯入天界有什么目的？”
　　“ 呵呵呵…”黑衣人死盯着他，喉咙里发出怪异的笑声，一用力挡开了风银刃转身要跑，凌玉千云一手抓住他的肩膀一把甩了出去，黑衣人被摔得七荤八素的半天没从地上爬起来，只好使劲把手上的短剑扔了过去。
　　凌玉千云身形一闪。
　　那黑衣人趁机从地上站起来时一愣——人呢？
　　突然，他感觉身后传来风声，一股劲猛的寒气直冲他背后！
　　背上好似被瞬间冻上了一般，既寒冷又火辣辣的痛。
　　冰火两重天的感觉让黑衣人控制不住自己，双腿一软，跪倒在那里。
　　凌玉千云收了仙力，见那人跪在那里一动不动，正想前去查看，就看见另一把短刃突然被甩了出来，直冲面门！
　　就在短刃即将碰到他的时候，凌玉千云右手伸到背后，从虚空之中拔出来一把莹蓝剔透的长枪来。
　　“ 砰！”凌玉千云把风银刃一横挡住了一把短剑，却见还有一把朝他腰部刺去，他猛的向前一推借着这力一闪躲了过去，左手在空中化出寒冰，迅速拍向黑衣人的肩膀。
　　那黑衣人感觉到一阵冰冷从肩膀上传来，顿时身体一缩，突然弓起身，脱开凌羽的束缚。
　　诡异的向后弹出几步之远，他右手持着短剑横向猛的一砍，就听倒“ 刺啦 ”一阵尖锐的鸣叫响起，在他的面前立刻出现一条黑色的细线，而那细线迅速扩大成一丈长，像一个漆黑的洞，从黑洞里面喷出黑色的雾来。
　　凌玉千云看到从那雾中窜出十几条黑色的蛇，蛇眼赤红，森白利牙，张着大嘴朝他冲了过来。
　　他站定在原地，眼神一凌，抬起左手，刺骨的寒冰带着白色的雪花飞快地迎了上去。
　　黑蛇在碰触寒气的刹那间全被冻在了半空中，凌玉千云轻握手掌，向后猛的一扯，冻着的蛇瞬间化做了细碎的白色颗粒，晶莹剔透的散落，随风而逝。
　　“ 原来是魔族的人”凌玉千云看着他，一脸了然。
　　黑衣人一愣，见身份已经暴露了，突然转身就跑，但刚逃走几步，双脚猛的一沉。
　　他低头一看，发现脚上正快速的结起蓝色的冰块，一直漫延到大腿才停止。
　　这冰块像沉重的铁链一样束缚住了自己的双腿，动弹不得。
　　黑衣人见凌玉千云正面无表情的走过来，突然丢掉短剑，双手迅速拿下背上的包袱取出一个手掌大小的圆形八卦盘。
　　“ 上仙快阻止他！！！”一个人的声音从远处响起。
　　凌玉千云一脸莫名其妙的回头，看到个身穿蓝色长衫的神仙一脸焦急的从远处赶过来，他身后跟着图哈一众天兵。
　　而在这个空挡间那黑衣人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在双手之间拉开了一个黑色的漩涡。
　　凌玉千云感觉到周围的空气都被吸了进去，气流在身边打着漩儿流进那个黑漩涡里，风极速的飞转着吹起他宽大的衣袖，猎猎作响，眼睛都已快睁不开了。
　　他眯起眼想要看清那个漩涡的中心，却只能看到一片黑色的风流。
　　正要上前打断黑衣人的动作，身后的蓝衫神仙终于赶到，他架起一柄长剑，抬手挡在凌玉千云前面，想要打断黑衣人的动作，却被风刃反弹了回来，根本不能近身。
　　图哈见状也招呼天兵，一起举起武器攻击那个漩涡，可都被反噬了回来。
　　凌玉千云看他们那么紧张，也举起风银刃攻击，虽然没有被弹回来，但是气流太强不能近身。
　　“这是……”想询问的凌玉千云话未说完，四周突然响起尖锐的鸟鸣声，震得他的耳朵疼痛不已。
　　就见漩涡已经扩大到一臂之宽，尖锐的鸣叫从漩涡里传来。
　　那黑衣人在漩涡之中缓缓抬起头，双眼死死的盯着两人，声音沙哑的开口“ 你们这些神就等着吾王归来吧！”说罢就把那个八卦盘丢进了黑色漩涡中，自己也被漩涡吸了进去。
　　就在那一瞬间，漩涡消失了，黑衣人也消失了，眼前的一切都消失不见了，只留下凌玉千云和那蓝衫神仙面面相觑。
　　“ 完了……”蓝衫神仙脸上一片苍白，他看着空无一物的地方喃喃自语，“这下糟了”
　　凌玉千云收起长枪问那神仙“ 怎么回事？那是什么？”
　　蓝衫神仙转头看他，面色凝重道“ 那是魔族的人，他偷走了封印冥渊的神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