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像活了》陶善兮

57、姜玄初（十）

　　那是从腹部附近延展至全身的法力，带着生机，“看”起来就好似一颗枝繁叶茂的大树下掩藏在土中纵横交错、错综复杂……
　　对，树！
　　画梦倏然惊醒，而后忽地放松下来。
　　此尸似僵非僵，不知从何而来的生气源源不断地滋养着这个身体，让她如枯木逢春一般重新焕发生机，或者，真有可能让身体复活，只是没了灵魂的躯体还能算是个人吗？
　　亦或是某种容器？
　　画梦思索着，扭头去看一阳，期望从他嘴里得到一些推测。
　　但是显然一阳对她的兴趣更大，一双眼睛几乎黏在她身上，见她目光怪异，这才装模作样地咳嗽一下，“呃……她这个是小事，不需要操心。”画梦抽回手，无所谓地笑笑，正打算回话。
　　“道…道长？”一道颤颤的声音突然插入进来，打断了她，“出了什么事情吗？”
　　这是被一阳咳嗽声惊到的高家人，也许因为丢了面子，一阳这回不再开口，还是留下的一个小辈，开口安慰高家众人道：“请诸位放心，有我天元观在定不会叫你们受伤。两位师叔和同门在外查探，本处也留有一位师叔，还有师叔们布下的天罗地网，若是妖魔敢来定是尸骨无存的下场！”
　　一番话说的铿锵有力，高家几个男人纵然对她的女子身份怀有些隐忧，也无话可说。
　　如此一夜风平浪静地过去。画梦一直守在老太太尸身旁边，眼看着体内生机以一种微不可查的方式缓慢上升着，当然了，如此细微的观测来源于一阳一套在她看来乱七八糟的装备直接观测来的。
　　这其中高家人不是没阻止过，只是被一阳一眼看过去，瞬间就没了声音，就像被割了脖子的鸡，趾高气扬的脑袋耷拉下去，再也不能嘀嘀咕咕。

　　不久后，一心几个也都回来，身上不同程度地带了些伤，也不算伤，只是衣角袍子有了些破损。一阳只是看了眼就继续他的研究大业，直叫一为委屈地瘪着嘴，转身扑倒在一心身上，哀嚎道：“哎呀好疼，师兄啊，你看看你走了以后一阳师兄是怎么虐待我们的，一句话都不问~呜呜呜”
　　只可惜，一阳和一心对一为的撒娇卖俏没有任何反应，一心只当没这个人，身上驮着个大男人就直直地向前走，在画梦不远地方站定，看了一眼画梦，便自顾自地解释道：“我们发现了噬心魔，但被她们跑了。另外，夜里外头的那个的确是高家小姐，她那边……”
　　一心顿了顿，有些不知如何开口，眼神有些忍不住地往画梦那边飘过去还未等下定决心，一为从一心身上跳下来，接着解释：
　　“是这样的，那高小姐身上有契痕，与高老太太形成联动，夜晚高小姐的举动一方面是心智受损，另一方面原因便是来自契痕驱使，那背后都是噬心魔的手笔。”
　　“若能找到噬心魔，那么高家一系列怪事迎刃而解，但问题在于渠城鱼龙混杂，即便天元观也无法大张旗鼓，甚至需要隐匿身份。”
　　“所以只能选择第二条路，先救人，再找噬心魔。
　　若是救人，只有我与一心师兄有能力。一阳师兄修的是杀伐之力，不适合医治人。但若是救治，势必减损战力，噬心魔必然抓不住了。换一个角度，不救，做诱饵，以活人身上契痕作为指引，一阳师兄道具加强契痕的联系，我们施法，定能找到噬心魔并且杀了她们。”
　　“此方法风险在于，我们不知噬心魔大张旗鼓的目的在于哪，况且，高小姐身体已然及其虚弱，若我们不能解决噬心魔，那么高小姐难逃一死。”

　　屋内一时陷入寂静，画梦扫视屋内众人，一字辈的三个都没甚表情，就连她以为会比较激动的三个小辈都只是惊疑不定地看了看，没说什么。反倒不知什么原因一个个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
　　“你们……？”画梦疑惑，身子一退，藏在阴影中，身子紧绷如拉满之弦，灵力于身体中运转并迅速凝结成诀，但凡他们有所异动，画梦都能在第一时间回击。
　　还是一心第一时间发觉画梦的警惕，他们在一起行动已经有了些日子，更不用说他还曾转移自己灵力至画梦身体里，他实在太了解她了。
　　一把抓住画梦的手，二者灵力交融间，画梦霎时便明白一心并无他意，警惕瞬间消失不见，她微微一笑，温暖和煦，“听道长们的，若是需要小女子帮忙的，各位尽管提。”
　　说完，她重新躲回阴影处。
　　这一躲，将画梦与一心二人交握的手暴露在几人的视线面前。一为立时怪叫两声，眼神不听地在两人身上游转，“师兄哦……你可真是不地道，啧啧啧！”
　　一心的脸明显地红了。拉着画梦的手，更紧了些。
　　“我说我们天元观向来杀伐决断的大师兄怎么就突然犹犹豫豫呢，原来是保持在美人心目中的形象啊~~”
　　一番话说得阴阳怪气，眼瞧着一心要生气，一为赶紧给自己找了个借口带着其他人离开，将空间留里头二人。
　　他们天元观从来不禁弟子婚嫁，阴阳交合、成亲生子乃人之本性，不禁，不求，要便要了，爱便爱了，从无其他说法。
　　原本吧，大师兄与大师姐两个人是相当般配的一对儿，他们都以为二人会成为神仙眷侣。只可惜，天意难测，师姐死于妖鬼之手，从那以后，他们都大师兄再也不笑了，整个人比石头还冷硬，没有一丝人的鲜活气。
　　虽说他们修行之人最后或多或少都会变得无欲无求，但那是看透世事的明晰，而非大师兄那样，那样的……偏执。
　　而今，终于又一个女人能叫大师兄重新活过来，是不是因为女子肖似大师姐，那不重要。

　　而此刻的屋内，一心正给画梦细细解释他们那么布局的原因，翻来覆去地，只有一个中心意思:“他只是想救人，绝没有草菅人命的意思。”
　　结合之前一为那句“原来是不想破坏自己的形象”画梦也明白了个七七八八，原来是担心自己回因为他拿人类做诱饵抓妖，担心她以为他是道貌岸然，口上说着保护人类实际为了抓妖，为了名利而不择手段的人。
　　所以，他才多次看向她。
　　而他的师弟子侄们自然以他为首，他看她，他们也跟着看她，反倒叫她以为是她的身份暴露，险些没闹出乌龙来。
　　若不是，他及时抓住她，她也不会那么快放下戒备。
　　说起来，她做什么相信一心呢？
　　画梦有些答不上来。
　　她诞生于生灵于画上的一缕念头，日积月累下有了灵智，机缘巧合下融合一片碎魂才得以以灵体形式存在。碎魂里有关于道家修炼的只言片语，她也是借此慢慢成长至今。她的容貌也与那碎魂主人有两三分相似。
　　从与一心相遇之日起，画梦便知缘自碎魂的因果到了。她一方面讨厌道家的一心，另一方面，又是熟悉。因此，她才借着交易之说接近一心，企图结束来自碎魂的牵绊。
　　只是，似乎牵绊更深了些。

　　高家之事有条不紊地进行。
　　在下一个月圆之夜来临之前，高老太太尸身愈加年轻，高宅也之中妖气日渐浓厚，即使是白日也感觉到阴冷之意在蔓延。
　　若是在渠城之外，高宅的异常就好似黑夜里唯一的光源一样明显，只是在渠城，顶多是稍微亮一些的星星。
　　只是这颗星如今越来越亮，颇有些成为唯一之月的趋势。
　　道家之力与妖力大多数情况下是相反的，具现出来，高宅之中的力，是幽蓝色如鬼火，属阴；一阳他们的力，则为金灿灿的黄色，如阳光，为阳性。在这种情况下，一阳想要在高宅布置阵法变成了一个很难的事情。
　　难是难了，一阳身为阵法研究大师，也不是没办法解决。既然他们的法属阳，那么就通过一个个小型阴阳逆转阵化为表面上的阴，再将小型阴阳阵以双生灭杀阵的排布掩藏在高宅的角落里，大阵开启之际，只需要一个引子，双生灭杀阵就能立即启动，同时不改效用。
　　这阵，画梦在一旁看着，没有提供帮助。
　　她毕竟生而为妖，帮助人类去杀害妖族也不大可能。人与妖原本就是在同一世界下的两种生灵而已，人以草、兽为食，草兽开启灵智以人作为修炼之基也没什么不对。因人类数量较妖类数量多了太多，许多妖族也认同人类那套礼义廉耻，即便食人或其他也遵循一定规矩。至于那些不遵守规矩的，就有了道观佛寺的存在。
　　她长久混迹在人类之中见证人类对异族的排斥，纵然明白能遭到天元观追杀，那妖也一定是所犯罪责不低，画梦依旧不愿意在这事情上帮助他们。
　　更何况，一旦使出法术，她的身份也就暴露了。
　　因此，在天元观众人筹备着捕杀行动时，画梦便向一心告别离开。一心倒也没拦着，很痛快地放了她离开。
　　这反倒叫画梦不爽了。
　　叫我走是吧，我就偏偏不走！
　　画梦在高宅附近寻了一处宅子和李谷一道住下，得益于无实体，攻击力不强，但只要她愿意，与她修为差不多的，休想发现她。
　　更何况渠城之中气息杂乱，更不会有人注意到画梦，反倒让画梦将那双生灭杀阵看了个十成十，叫她的幻术越发精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