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魇》竹玥鸣

2、第 2 章

　　我坐在颠簸的马车上，上次有关恒陪着我，而这次我孤身一人。

　　我要去医仙谷，关恒说只有到那儿，我才可能恢复记忆，所以我义无反顾地去了，他想陪我去，我拒决了他。

　　马车不急不缓地走着，“塔塔”的马蹄声响彻山谷。

　　其实那天红翼说话的时候，我还想起了一件事，阮玥早就死了，在一个冬天，在她三岁，我五岁的时候，那时候我们在河边玩耍，河边积了厚厚的雪，一踩就成了冰，她脚底一滑，便一路滚着摔下了河，而我为了救她，也跳下了河，河边的丫环们大声呼救，才有小厮跳水救了我们。，

　　之后我们发起了高烧，我躺在床上足足有两年才休养好，还落下病根，以后恐怕是难生育了。而她因为自娘胎出来就身体娇弱，这一落水，便没了她半条命，一直用药吊着命的，在我休养好一个月后就没撑住，一命呜呼了。

　　而按红翼的说法，当时我的年纪少说也有十五岁了，那“阮玥”也不可能活着，东方斯云见到的“阮玥”究竟是谁？，难不成是一个同名同姓的？那为何那所谓的武林各派没有找到她呢？

　　我想着很多事情，关于我，关于阮玥，我是不是阮月？我死了吗？以及最重要的，我为何要代替阮玥？

　　“小姐，”马夫拉住了马，“奴才只能送到这儿了，后面的路只能靠你自己走了。”

　　我愣了一下，掀起车帘，跳到地上。

　　“多谢。”我对他说。

　　他憨厚地挠挠头：“不过是拿人钱财，替人办事罢了。无需提谢字。”说罢，就驾着马走了。

　　我笑了一下，转头看向面前的这高耸入云的雪山，悲从中来，无奈地叹了口气。

　　我卖力地往上走着，绕了这山一圈又一圈，凉风飕飕地吹着，我看着下方的风景，又感觉这其实不错。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在这无人的地方，不理俗尘，不管俗世，只慢慢地走着，像是一条永不会到尽头的路。

　　雪慢慢地下着，转瞬便落在地上毫无踪迹，我静静地看着它们从我身边滑落，然后毫不犹豫地消失，这冬的精灵啊。

　　我感到呼吸困难，我知道我已经到了极限。

　　我——累了。

　　我向后倒去，可能我现在就会死在这里，真是可笑。

　　转念一想，这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与青山雪花为伴，深眠于此。

　　有人环住了我的腰，我听见他低声问：“为什么你要这么倔强呢？忘记一切，简单快乐地活着，难道不好吗？”

　　我想反驳他，像傻子一样任人摆布有什么好？如果真相是痛苦的，那么我愿意承担剔骨之痛。

　　但我的身体已经没有任何感觉了，它已经无法做出任何动作——包括说话。

　　他将我抱了起来，我的眼皮子忍不住上下打颤，最终懒惰赢得了胜利，我睡了。

　　我是被人叫醒的，而叫醒我的人正是……

　　他是谁？我好奇地打量着他。

　　他有一头银发，长至脚踝，可惜他只是草草地扎了一个马尾，用了一个玉簪稳住，一双银色的，亮而无神的眼睛，我捂住了嘴，他是个盲人！

　　他向我看来，嘴角勾出一个似笑非笑的弧。

　　我问：“你是谁？”

　　他愣了一下，嘴角不再勾起，道：“我姓皇甫，名叫非雾。”

　　“非雾，”我默默呢喃着，“花非花，雾非雾。”

　　他淡淡地笑了：“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你……是——”我的声音转了一个弯，“神医如雾？”

　　“在下字如雾。”

　　我点点头，接着说：“所有人都说我失去了记忆。”

　　他坐在了床榻上，银色的眼睛变得暗淡无光，他忧郁地问：“孩子，你是想恢复记忆吗？”

　　“不，我不想恢复记忆。”我认真地说。

　　看着他惊讶的表情，我也笑了，柔和了语气：“他们都说我是已死之人，逆天而行获得了生命，既然我这个生命已经重来了，为何还要在乎前尘往事？他们不说，我也模糊记得我是自杀的，我，这个自认为最骄傲的人，究竟经历了什么，才会如此？我不敢想象。”

　　“那你想做什么？”他叹了口气，用银色的眼睛看看我。

　　“我不想有以前的记忆，它不属于我。”我慢慢地说，“我希望我就是我自己，以前发生的所有事情都与我无关。”

　　“我明白了。”他笑得诡异，“不过需要一点时间，那种药。”

　　“ 多谢。”

　　他走了。

　　我走到镜子前，坐下，看着镜中人完美无瑕的皮肤，红润小巧的嘴唇，不由得冷笑。

　　这不属于我，我没有这么美丽的堪称靓丽的容貌，这是有人替我做的。

　　但是，我要他何用？

　　我拿起了化妆台上的玉簪。

　　我握着那玉簪滑了滑脸，满意地感受到了皮肤的颤抖。

　　我将那玉簪的尖头碰了碰我的脸，一滴血珠便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我伸出舌头，舔了舔，不好吃，但却激发了我的血性。

　　我抓着这玉簪，毫不犹豫地朝我的面颊划了下去，一下、两下、三下……

　　直到面目全非。

　　直到伤口被泪浸透，发出阵阵疼痛。

　　它们在怒吼，在哭泣，在宣泄着自己的不甘：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伤害我？

　　主人，你不疼吗？

　　我们也是你的一部分啊！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我放下了这被血染红的玉簪，轻轻用梳子梳理了一下头发，又拿起了这玉簪，静静地看着。

　　慢慢地，慢慢地，我将它插进了头发里。

　　“啊——！！！！！！！！！！！”

　　听到我的尖叫，有人快步走进屋里。

　　“何必呢？”他问，脸上有着心疼。

　　“让我忘了所有，当我醒来的时候。”我笑了，“好不好，小银？”

　　“……好。”他说。

　　“谢谢你，小银，我真的，真的很累了。”

　　我晕倒了，倒在了他散发着淡淡的苦味的怀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