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欢》水中猫

2、惊蛰无雷（二）

　　第二章

　　惊蛰无雷（二）

　　飞机缓缓降落在楠城的机场。终于来了一趟这千年古都。旅游榜上永远的热门拔草点。秦晚对时下太过热门的东西都无甚好感，更宁愿待在古榕镇跟吴老头吹风赏月，喝酒配花生。

　　这原本是好友苏白一手策划的毕业前夕四人游，美其名曰“离别前的灿烂”。谁知道临行前一周，她家公司谈了一个超级项目。对方的高层今日来滨城考察，她作为苏家千金不得不留下来参加例行的“合作愉快”晚宴。

　　苏白哀嚎了好久，忧愤难平，勒令同窗齐大任也留下来，等她应付完这帮精英人士再一起过来。作为回报，齐大任获得苏公主给予的大礼包，在滨城最大的商城获得展示自家品牌为期半年的免费展区。友谊啊友谊，果然情比金坚，固若金汤啊。

　　飞机延误。秦晚和于树十一点多才到达预定的民宿。民宿坐落在半山腰，从一条小路蜿蜒上来，看到大门“梦里不知身是客”。登记台的姑娘热情地接待了他们，要了身份证登记，又拍了照。问过房间号，还亲自带到，最后又细细介绍了一些有关事项。苏白订了四间房间，两间在二楼，两间在三楼。向晚喜欢高层，要了第三层的钥匙。于树随意地去了二楼。

　　舒舒服服地洗完澡，吹干头发，秦晚从行李箱找出香筒，安然地点了一支帐中香。线香已经窖藏了大半年，香气愈发浓郁，生闻时味道深邃而丰富，让人着迷不已。

　　做香的高人脾气不大好，不对新客开放，出香也不定，看心情看时辰。即使这样，人人都爱惨了香掌柜，因为他做的香实在太出色。出品的香不是一滩死水般的沉寂，总是随着岁月的沉淀变化丰富，半年，一年，甚至多年以后，带给你全然出离了灵魂的惊艳。这年头，真本事总是难得。真高人总是让人钦佩。就连秦晚这么冷淡自持的人都小激动地跑去底下评价“异常喜欢，会回购。”

　　兴之所至，又泡了一杯单丛茶，加一小块十年陈皮。秦晚端着茶杯到露台上细细品。原来，南方的山真的像古人书上说的这样俊秀。天际低垂，远山如黛，绵绵起伏，笼着一层默默无我的空。秦晚不禁想起幼年读过的“杳杳寒山道，落落冷涧滨”。四下安静得纯粹，在云里雾里品着，叫人无端生出一种“岁月寂寥”的苍茫。滨城平坦无垠，基本是没有山的。

　　桌子上的手机忽然响起来，于树问她要不要一起出去吃个饭。她说好，换好了衣服下去找他。民宿的掌柜很是贴心，在房间放了几份旅游指南。他们决定去指南上的一家创意餐厅试试。

　　正是午餐时间，又是上了拔草榜的餐厅，餐厅里的人多到让人怀疑人生。于树毫不犹豫地要了包厢，终于赶在一点前吃上香喷喷的饭菜。

　　苏白有一句至理名言“不以美食为目的的旅游都是耍流氓”。她这滨城本地胃今天会不会被耍倒是个未知数。不一会，穿着旗袍的贤淑女子把菜品都端了上来。实在太饿，两人也不客气，埋头扫荡起来。

　　一大份的西班牙目鱼饭看起来黑黑乎乎的一团，倒是意料之外的好吃。米饭用目鱼汁拌好的，粒粒都是清清楚楚的目鱼香。秦晚喜欢白米饭，再好的菜汁也不爱浇饭。今日的目鱼饭倒是让她舌头一亮。

　　“习惯吗？”于树抬头问了一句。

　　“这个饭我很喜欢。嚼的是大米劲，享受的却是一种纯粹的海鲜美，主厨英明！”

　　很少听到她这样说话，于树弯了下嘴角“看看一会还有没有别的智慧出现。”

　　“雪花牛肉也不错，不过就是滨城也有，不足以让人惊喜。大名鼎鼎的包子就算了，实在吃不惯河鲜。”

　　“恩。旅途能有一样合意的食物就很让人满足。”

　　简单吃过饭，他们顺着来时路，慢慢踱回去午休。

　　说起来，秦晚和于树都不是活泼的人。他们交流不多，最大的交集就是加入了滨大社团“海棠二十四”。

　　秦晚一米七二，长发飘飘，眼神懒淡，天生带慵懒气质，一入学就被苏白盯上并收入囊中。社团招聘的时候，硬是被苏白拖去“海棠二十四”面试。这个高怪社团顺应时节而动，一年活动二十四次，每个节气一次。二十四节气背诵是雷打不动的第一关面试。

　　“春雨惊春清谷天，夏满芒夏暑相连。秋处露秋寒霜降，冬雪雪冬小大寒。”

　　那天背不出来的人很多，秦晚基本闭着眼就念完了。没办法，吴老头从小要求她诵读这类乱七八糟的知识很多，美其名曰“素质教育”。阿音说他没本事自己作，只好寄托在秦晚身上。得不到的人生好可怕，处处折腾他人。

　　最后一关的面试是说一件自己与节气有关的事情。

　　于树和秦晚是同一场，他随口说了一句“年年扫墓”差点呛死全场。那天以后，脸盲的秦晚记住了这个一米八四的“年年扫墓男”。

　　一觉醒来已是五点。秦晚百无聊赖地在微信撩苏大小姐“苏千金，狗尾巴还在？”

　　没想到那边秒回“秦小二，你和于木头按计划乖乖待民宿，等我归位再耍。明天立马杀到！不准偷欢！组织不批！老娘在倒腾贤良淑女头型，今晚准备闪瞎全场！不输人不输阵！”

　　“去吧，苏孔雀，无风骚枉少年。”

　　“秦小二，你给提前老娘跪安吧，今晚真真没空了。”

　　家大业大，大不过天。这一刻，秦晚觉得吴老头的穷逍遥也真心不错。

　　“叮”的一声，又有微信进来。秦晚以为又是苏白那个啰嗦婆，打开一看却是于树“秦晚，我去机场接个朋友。晚饭迟点约？”

　　回了一个“OK”的表情，秦晚把自己搬到过道的露台，放空自我，继续看山。

　　楠城的山，真真好生让人欢喜啊。看了又看，心无旁骛地看了好几个小时，直到暮色四合，院落的灯依次亮起。特意拍了几张云山图给吴老头，还P了一行诗“相看两不厌”。一反常态的，老头没有回复。秦晚正想调戏他是不是被气到了，一阵不紧不慢的脚步声忽然从旋转楼梯那边传过来。

　　“于”秦晚转过头，看见来人，没完的话顿时生生卡在喉咙。

　　上来的是一个陌生的年轻男子，高高瘦瘦的，西装革履，神情轻冷地扫了她一眼，拉着黑色的行李箱，面无表情地走过去，打开了她对面房间的门。

　　晚风比较凉了，秦晚推开椅子站起来，准备回房。楼下传来一阵清脆的年轻女子声音，絮絮叨叨，很是活泼欢快。对话的人话语很轻，听不清楚。青春年少真挺好。

　　不一会，于树在微信客气地问她，要不要去民宿的深夜厨房简单弄一点吃的。她随意惯了的人，无所谓。转身下楼去厨房。

　　民宿主人应该是过去常在旅途的人，提供食物虽简单，贴心而暖人。冰箱里有厨房晚餐剩下来的白米饭，有鸡蛋，料理台上有黄豆酱，秦晚给自己做一个胡萝卜炒饭，又整了一个黄豆酱炒蛋。刚坐下吃一口，于树带一个小姑娘走进来。

　　“秦晚，这是我邻居家的妹妹，林如初。小小，这是秦姐姐。”

　　“秦姐姐好！我是如初，大家都喜欢叫我小小。”姑娘扎着高高的马尾，俏皮的齐刘海，乌黑发亮，皮肤白皙，大眼睛，由衷地笑着，身上着一条白色蕾丝连衣裙，很是讨喜。

　　“小小好！于树，原来你下午接美女去了，早说一起去。”

　　“秦姐姐，夸得我心脏都害羞了！”说完可爱地揉了一下胸口。于树顺手揉了揉她的可爱头。秦晚不着痕迹地瞟于树一眼，邻居家小妹妹？

　　“你们吃什么，我弄一下。”秦晚折向冰箱，准备帮忙弄一点。

　　“秦姐姐，你吃的什么啊？”身后的小甜心紧随。

　　“我做了一个胡萝卜炒饭，配个黄豆酱炒蛋。”话音未停，小甜心忽然高分贝叫起来“黄豆酱炒蛋？！”

　　秦晚不解地回头，看见小甜心眼里闪着一池子的惊诧，不由得开口解释“我比较爱吃鸡蛋，乱搭惯了，还可以整一个蛋花汤，要不要试一下？”秦晚知道滨城人基本不这样吃黄豆酱，不知道其他城市人是不是也不这样吃。

　　“要要要！我也要吃黄豆酱炒蛋！两份的量！我也爱吃鸡蛋！人间美味啊！至珍啊！”就差来一场欢天喜地的秧歌了。厨房的房客都不由地笑起来。

　　“元城的？”边上吃着小馄饨的大叔抬头问秦晚。

　　“不是。滨城的。家里人从小给做，顺手学了。”秦晚一边炒饭，一边应着。

　　“滨城啊，没去过呢。”

　　“四线以外的小城市，海鲜倒是一线的。”于树难得地聊起一句。

　　“哈哈，有机会一定去尝尝。”大叔吃完收拾回去了。

　　于树给自己下了一份馄饨，方便快捷。吃完了坐在边上陪着她们。

　　刚刚弄好，小甜心从门外回来。似乎刚刚出去打了一个电话，兴奋得跟中了五千万似的。小甜心匀出来一份黄豆酱蛋配炒饭，又加了一双筷子。秦晚正觉得奇怪，一个人走了进来。是那高高瘦瘦的年轻男子，他换了一身休闲装，眉目也不似先前的疏冷，清清淡淡的，仿佛一盘少盐的蛋花汤。

　　“哥哥哥哥！这边这边！”林如初一见男子就使劲地唤他。

　　于树无可奈何地摊摊手，向年轻男子摇了摇头，显然两人是旧识。他大步径直走到小甜心旁边，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可爱头。

　　小甜心迫不及待地把筷子递给他，催促道“哥哥，你尝一下！”

　　他低头扒了一口炒饭，又夹起一口炒蛋试了下。焦躁的胃一下子被安抚，心脏也跟着温暖起来。他连着吃了几口，抬起头来，对着小甜心满脸的期待，笑了笑“是这个味道。看你馋的，多吃点。叫厨房多做一些。”

　　“不是！哥哥，是这位秦姐姐做的！厉害吧厉害吧？!秦姐姐，这是我哥哥林璋。”甜心亲热地挽着向晚的手，眉眼弯弯介绍。

　　“我有眼不识泰山。秦姑娘好，我是林璋。”林璋浅浅地弯了下嘴角，礼貌地站起来，看向秦晚。

　　秦晚怎么觉得这话里有话。这算是为刚才楼上的漠然表示歉意？黄豆酱炒蛋而已，不至于吧。她笑笑回应：“就一家常菜，不值一提的。你好，秦晚。”

　　林璋笑笑，不再说话。也许是太饿，他干脆坐下，快速地吃完了面前的一大盘炒饭和炒蛋。常常治愈人的，总是食物。夜里的窗边有凉风经过，细细碎碎地拂过人的心底，痒痒的，带着春的青草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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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家里人到省外读书，回来给我做黄豆酱炒蛋，惊为天食，必须进来留影。美食治愈的不仅是肠胃，还有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