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冤相报到了时》Isis苏若

3、弦断

　　新帝不是她的亲生子，但他生母早逝，好歹在她跟前养了十年。江毓虽然心肠不够绵软、偶尔爱捉弄人，但从不欺负小孩子玩，不亲不疏地教养着，彼此感情也不坏。

　　所以从皇后变作太后的生活，江毓并没有什么不适应。

　　她如今是最位高权重的局外人，满宫找不出比她更肆意的人了。

　　早前，皇后领着众妃来请安，一伙人脸上都带着点郁气和戾气，皇后修养最好，说话间语气依然轻轻柔柔的，并没有流露出什么。既然小辈没打算请她出手，江毓觉得，自己也没必要出什么风头。

　　对这宫里的风言风语，她听了二十多年，早已修成风动云不动的境界。哪怕牵扯到旧人，只要不是自己心尖尖上的人，她都没有兴趣料理。

　　哦，解释一下，除了娘家的父母兄弟，江太后心尖尖上只有三个人：弗白，朝雨，还有她膝下已经出嫁的长公主舜华。

　　皇帝恋慕太妃有什么要紧？别说找个替身，他就是学唐高宗把太妃变成皇后，跟她这个养老专业户也没什么关系。

　　反正再□□也乱不到她头上，她看得开。

　　何况，讲句到家的话，新帝除了对女人的审美遗传自他父皇之外，这股子离经叛道的心气恐怕还是跟她学的，那她就更没有立场去约束了。

　　江毓把脑袋往弗白的怀里一靠，还拿脸往他胸前的团花上蹭，却被他摁着头往外推了一把。

　　“祖宗娘娘，您今天可擦了粉，莫糊我一身。”

　　**********
　　含露殿里，陈绾还是一如既往地练着字，岁月没在她脸上留下痕迹，却在她的神情里刻下了一点点惶然和忧愁。当然，这也丝毫不损她的脆弱骄傲的美貌。

　　新荷打着扇子驱虫，殿里虽然供着冰，一应物品不曾短缺，却是无聊至极。不过三四年的功夫，新荷想，这含露殿就从热热闹闹欢声笑语，变成寻常宫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地方了。

　　是啊，谁要去亲近一个无子的太妃呢？更何况这一年，还传来一个叫人怪寒碜的消息：新帝新宠的琬妃，倒是与贵太妃像足了七成，心肝宝贝似的藏在深宫，全不叫她请安见人。

　　然而这宫里见过贵太妃的何其多，藏了一年到底叫人传出了消息。

　　新荷看了一眼专心练字的太妃，只觉得她细白皮肤，纤长身材，腰身盈盈一握，眉目含愁，无处不可怜。

　　她是新派选来的宫女，顶替因病去世的太妃侍女绿玉，对太妃没那么熟悉，却也是一下子被太妃的气质吸引，这位楚楚动人的美人，哪怕只是静静地卧在榻上，也叫人心生怜惜。

　　太妃很少出门走动，连太后也不怎么见，大概是还没听到传闻。新荷也不想这些腌臜事影响自家主子，太妃身边爱嚼舌根的，都早早打发了。

　　太后派选她时，虽然不见得多热切，但也悉心耵聍，叫她千万照顾好太妃的身体和情绪。这点，新荷还是有数的。

　　只是这有数的人，却不知道在这深宫的一角，有些人，却是要疯了。
　　**********

　　新帝的爱宠琬妃，此刻已经是半疯了。

　　她捏着手里的画像，此刻眉目虽婉约，却已经漏出了激狂的神色。

　　就是这个人，太妃，就是这对男女，葬送了自己的一辈子。

　　宫里人只道她出身平民，意外被新帝看中纳进宫来，却不知道她已经成婚，实打实的猎户女、秀才妻，却是看灯时被人悄悄掳进的马车，抢进的皇宫。

　　她没什么学问，识得字、懂得道理都是夫君一个一个教的，也向来不爱字画书法。现在却有一个人日日强迫着她看书、写字，强迫着她落她不想落的泪、听她根本听不懂的情话。

　　甚至床榻之上，还要迫着她轻声沉吟，流泪时不可嚎啕，兴起时不可张嘴。

　　琬妃前言来来去去的，只有那么十几个宫人，还都哑巴似的，轻易不肯与她多说一个字。

　　这是夫君嘴里说的圣明新君吗？

　　李翠娥想，他就是个疯子，还要把其他人逼疯。

　　琬妃大概猜出他种种行为都是为了某个求不得的女人，却不知道那人是谁。她能去的地方不多，就算陪着圣驾去御花园逛逛，皇帝也会先行清场，总不叫她与别宫的人接触。

　　只是眼前这幅被人悄悄送进来的画像告诉她，这宫里，还有和她一样被逼疯的人。而且，或许能帮她做到自己做不到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