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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人间本是风波地 乍泄天机戏凡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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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布的浓云,遮住了黛色的苍穹,也遮住了星月。
崎岖的山路,铺满了落叶,但那白日里或金黄或火红的色彩,在这样的夜晚,全都被压抑住了它们本有的绚烂。
沙沙沙。
一阵山风呼啸而过,摇动树木,落叶如雨。
沙沙沙。
一阵急密的声音开始作响,开始是轻微的,后来,竟越来越大。竟是下雨了。
秋风。秋雨。愁煞人。
一场秋雨一场凉啊。
在这越来越凉的夜色里,远远地又传来了一阵声音。
还是,沙沙沙。
是一个人踩在落叶上的声音。
可是这声音,却没有秋风的潇洒,没有秋雨的从容,只有错落不齐。
他是厉南星。
受了伤的厉南星。
旧伤未愈,又添新伤。
可是他毕竟是逃了出来。
此刻的厉南星,虽然满身伤痛与疲惫,但心里还是带着兴奋的。因为他终于毁了千毒蛊,那个早就该毁灭的毒物。可是,代价是被人发现了。还好,阿霏说的没错,这天夜里的天魔教防范的确不如往日,不然,他也不会在其他人赶过来之前将那些人杀退,顺利地逃出来了。
可是,现在呢?
现在的他,怎么办?
伤口本就未好,加上昨夜寒金缕那现在想起来还要留冷汗的折磨,虽然助他逼出了体内的毒,却无疑也让他平添了一分伤痛。现在,经历了一场惊心的战斗,伤口更是绽了开来,在这冰冷的秋雨里,每一处都是钻心的痛。
但他的脚步虽踉跄,心里却及其清醒。此刻绝对不能停留,贺大娘寒金缕等人很快便会知道,待他们追来,那才是真正的不好办了。
可是,在这样的黑夜里,他连路都分辨不清,更何谈找到出路。
一抹苦笑,只要不走错路再陷入天魔教手里,就谢天谢地了。
路,在何方啊?
天上的浓云,密厚无边。
整个世界,陷入雨的冰冷帘幕里。
雨,不知何时已停了。但那夜,却更加的冷。
一阵秋风无情地吹来,厉南星那湿透的衣衫根本禁不住风寒,冷得不禁一阵寒噤,连牙都抖得咯咯直响。
他已经跋涉了一整夜,中间几次差点遇到天魔教的人,好在并没有遇上什么大人物,凭着自己的武功和智慧,也算无事。随着遇到追查的人越来越少,他感觉到已经越来越离开天魔教的地盘了,心里不禁安定了许多。
除了前半夜的雨水,再滴水未进,此刻苍白破皮的唇,和那不时摇晃的身子,仿佛在召告这这具身体已经接近了硬撑的边缘。
伸手摸摸伤处,不知是雨水还是血水,冰冷一片。
抬头望望天色,阴云依旧浓密不散,但毕竟亮了一些,虽然只有那么一点点,但是,已经给厉南星的心里映上了不少的光明。
随着脚步的不停,远处,一条虽不宽阔但是却整齐的小路出现在视野里。
有路!那,是不是离人家,就不远了呢?
果然,像是应和着他心里的渴望,一座小小的茅草房出现在他那为之一亮的眼睛里。
心里像是有什么松了一下,旋即天旋地转,那小小的草屋在眼前晃了几晃,迅速黑暗了下去。
清晨。浓云依旧不散。
昨夜的一场秋雨,让空气里多添了几分凉薄。那简陋的小屋边缘的茅草,随着依旧不止的风,瑟瑟摇摆着,伫立在这旷野里,更显几分悲凉。
而当屋里的人走出来的时候,这种感觉突然就不见了。
那是一个女子。
一个很年轻,很漂亮的女子。
她的眉很秀气,她的眼很清亮。那样秀气的眉,配上那样清亮的眼,再衬着她白皙的脸和红润的唇,就衬出一种英气来。
可是那样漂亮的眉,却是微皱着的,像是满满的愁绪,化作了散不开的云,带着漠漠轻寒萦绕眉间。
这样一个英气,而又带着愁绪的女子一走出屋子来,天地都不一样了。
刚才还萧瑟悲凉的秋意,似乎一下子就变了另一个味道。
浓云还是那浓云,却忽地变作了她眉间的细细愁绪。
秋风还是那秋风,却忽地变作了她发际的轻舞飞扬。
天地间本来的阴暗,却忽地因她那一身紫衣,变得多了一抹亮丽的色彩,一抹凄艳的婉约,一丝淡愁的豪放。
她只是像往常一样出了门,像往常一样到不远的溪边打了水,却比每天多望了远处一眼。
她这一望,就看到了一个人。
一个身着青衫,却满身血痕的人。
无来由地,心里一惊,疾步而去。
轻轻翻过人来,映入眼中的是一张苍白俊逸的面孔,她不禁惊得睁大了眼睛:“厉大哥?”
是什么时候了?为什么,为什么天还是没有亮?
我,我这是在哪?
他想动,却发现四肢想要散开一般,浑身无力。体内忽冷忽热,让他更加难以忍受。
唉……
他不禁轻吟一声。
一只柔软的手,轻轻伸到他的背下,微微扶起他,然后,一股清流就流入了他干渴的口中。
水的温度正正好好,微微有那么一点点热,却不烫口,而流到身体里,却仿佛又是清凉了许多,那体内的火,也熄灭了一些。
轻舒出一口气,隐隐约约觉得额上似乎又凉了一些,这种舒服的感觉让他很快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当厉南星真正清醒过来,撑起了虽然依旧沉重,却不那么痛的身体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一袭纤秀的背影。
那秀丽的背影正缓缓地转过来,在依旧阴霾的天色里,刻出一个精致的侧脸。
厉南星惊讶:“隐姑娘?”
隐倾城端着药碗,递给厉南星,后者接过喝下,微笑着还给她:“这几日,真是劳烦隐姑娘了。”
“厉大哥哪里话?”隐倾城抿嘴微笑了一下,但很快消散,“当初倾城也是给厉大哥找了好多麻烦,厉大哥又说过什么?何必如此客套呢?”她放下药碗,走到桌边,这次端过一碗散发着浓浓香味的汤面来,“厉大哥烧了好几天,也没吃什么东西,先来喝碗面汤吧!”
厉南星接过,看着她娴熟的动作,却找不到当初那个俏皮捣蛋的小女孩的样子了,微微一笑:“你变了。”
隐倾城笑了,这一笑,倾城的温柔:“谁都会变的,不是吗?”
低头看着冒着热气的面汤,诱人的香味刺激着人的味蕾,突然让他想起很久前的一个日子,在他担心仲燕燕安危的时候,也有一个人,亲手为他做了一碗面汤,而她的手上,还残留着刻意掩饰的烫伤。
伊人何在啊?
他叹息一声,抬头,正看见隐倾城对着窗口出神,而从这里望去,正对着的,一座打理整洁的坟墓。
那是雷植的墓。
阴霾的天色还没有退去,但毕竟亮了好多。
隐倾城看着那只津津有味吃着小鱼的小黑猫,不禁笑了起来,伸出手去,想要抚一抚它那丝滑如缎的毛,可是那只叫阿七的猫嘴里叼着鱼,后退了一步,前爪还紧紧把着鱼,身子却弓了起来,嗓子里低低的吼声警告着想要靠近它的人。
隐倾城一愣,然后看着它紧张的样子,不禁掩口开心地格格笑了起来。
厉南星看着这一幕,在她无忌的笑容里仿佛又找到了从前那个天真俏皮女孩的影子,不禁也淡淡笑了。
“厉大哥?”隐倾城转过身来笑问,“你哪里来的这只小猫啊?我‘捡到’你的时候,你还紧紧握着装着它的小布兜不肯撒手呢!”她特意强调着“捡到”这个词,眼里满是狡黠的笑意。
厉南星很喜欢看她这样笑,这样的她,好像退却了那样沉重的悲伤,回复了她本有的纯真。她,本应是快乐的啊。
他也笑笑,端起了桌上的茶杯:“一位……朋友所托吧。”轻抿了一口,眼睛看向窗外,停顿了一下,“隐姑娘,我要走了。”
隐倾城微微滞了一下,旋即面上又变成了温柔的笑容:“厉大哥是怕其他人担心吧。”
厉南星本以为她会因为自己伤势未复而阻拦自己,没想到她居然只字未提,正心叹这个女孩长大之时,她的声音又传了来:“我和厉大哥一起走!”
厉南星一愕:“你?你不是要陪着……”他忽然停了下面的话。
隐倾城淡淡笑了笑,那抹淡淡的愁绪又开始在眉间凝集。她站起了身,走到了门口,倚着墙壁,看向那座墓,眼神里,是那么多的情绪,柔情,悲伤,愤怒,不甘,心碎,痴恋……糅杂在一起,难解难分。
不知过了多久,她淡得像要消散在这湿润空气里的声音慢慢在屋子里轻轻回荡开。
“我当然想陪着他,一直陪着他。可是,我要做的,不只是陪着他……”她霍地转回身来,眼里是跳跃的火焰,“我要为他报仇啊!我怎么能让他就这么……死了……我要为他报仇啊!”
她几乎是嘶喊着的,之后,眼神又迅速黯淡了下来:“我知道,我知道我的武功不好。虽然这么长时间以来,我一直在练功,可是我知道,要为植报仇,我这点武功,还差得很远,很远……”
厉南星静静听着,听着她的诉说。
她靠着墙的身子慢慢滑下来,坐在地上,双手环抱着膝,保持着这样一个让人心疼的姿势,长长的头发散落下来,挡住了脸,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又是好久,她喃喃道:“让我和你们一起去吧。你们当我是想帮你们也好,当我是想利用你们帮自己也好,都无所谓,只是,让我去吧!”
她如秋水般的眼光再一次投像那墓碑:“哪怕只做了一点,也让我的心,少煎熬一些。”
她似是哽咽了,低下了头,再不抬起,只是长长的睫毛微微颤了一颤。
一只温厚的手,轻轻拍了拍她弱弱颤抖的肩,那个声音,让她感觉无比的温暖与坚定:“放心!”
“怎么办怎么办?哎呀现在该怎么办?”仲燕燕一圈一圈地在屋子里转来转去。
金逐流终于忍不住了,用手指敲了敲桌子:“哎呀我说小老虎,你能不能不转啊?我都要被你转晕了!”
“我着急嘛!”仲燕燕停下脚步气呼呼地,“我们说好了来江府的,现在我们已经到了这么久,而厉大哥还没来,肯定是出事了!”她的大眼睛里开始噙眼泪。
雷诺见状,怕她哭起来,忙道:“仲姑娘别急,我们不是在想办法吗?”
“想办法想办法,你们想了这么久了,想了什么办法?”仲燕燕把火撒在雷诺头上,旋即又黯然下来,“当初我们不走就好了,也许厉大哥就不会出事了……”
雷诺听着,心中又是一阵难过。
金逐流叹了口气:“行了小老虎,别难受了,你们听厉大哥的对,天魔教对他还有一丝顾忌,若是你们留下,可能才真的麻烦了,想来,厉大哥应该是落在了他们手里,但一时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的危险……”
“师弟说的不错!”一个苍劲有力的声音传来,一个人跨步而入,正是江海天。
“江伯伯!”仲燕燕忙问,“是不是有厉大哥的消息了?”
“嗯!”江海天点点头,看向金逐流,目光中有些许赞许之意,“师弟估计的不错,厉公子果然是被他们擒住了,而且,目前没有生命的危险,因为……”他扫视了一圈人群,“慕华打探到消息,说四天前天魔教通知了几个歪门邪道的门派,五日后要有一个什么教主易位仪式。”
“教主易位?”几人不禁惊呼。
“四天前,五日后?那岂不就是明天?”雷毅惊道。
“那这么说,厉公子真的在他们手里了。”雷婉轻轻地说。
“不错。”江海天捻了捻胡须,“而且这么说来,厉公子一定还没有什么大的危险……”
“厉大哥才不会参加那个什么易位仪式呢!”仲燕燕气愤地插嘴!
“那是自然,可是,就怕天魔教再用些什么……”雷诺说了一半,但大家都知道,有了上次厉南星被惑的前车之鉴,大家怎么会不明他言中之意?
“我们要马上把厉大哥救出来,不过不管怎样,知道厉大哥现在安全就好。”金逐流微微松了一口气。
雷婉这时候才注意到一直没有说话的凤珊珊,见她脸色苍白,以为她又要发病了,心中一惊:“小姐,你怎么了?没事吧?”
她这一声唤,把大家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才发现凤珊珊脸白如纸,眼神木然,握着椅子扶手的手更是紧紧的,这反常的样子令大家不由担心了起来。
“小姐,你怎么了?”雷诺着急。
凤珊珊似被唤回了神智,慢慢地转过头来看着大家,一字一字地击溃了大家最后的平静:“厉大哥现在安全,那教主易位之后,他,还能活着吗?”
“他,还能活着吗!”
她几乎是拍案而起的,起伏的胸膛宣告着她此刻的激动,以至于秀发激荡飞扬。她转身就要出门,被江海天一把拉住,喝道:“凤姑娘!你干什么!”
这一喝似惊醒了凤珊珊,大颗大颗的眼泪顿时由苍白的脸上滑落,她紧紧地抓住了江海天的衣袖:“江大侠,要快些救厉大哥啊,不然,若过了明日,厉大哥就……”
她哽咽说不下去,而屋里,也一片死寂。
后果如何,此刻,大家都知道了。
笼罩了数日的阴云渐渐散去,几天来的第一缕阳光照在江府的大厅里。
可是屋里的人,心,却比往日更加灰暗冰冷。
叶慕华跪在江海天面前,面容无比地黯然,涩声道:“师父,徒儿无能……”
江海天看着叶慕华破碎的衣衫和几处伤口,叹息一声,上前扶起了他:“别这么说,不是你的错。”他抬头看向外面裂开缝隙的浓云,“看来,现在的天魔教,比我们想象的,难对付的多啊……”
看着叶慕华被人扶下去,仲燕燕颤抖着问:“那,现在,怎么办?”
金逐流一拍桌子,霍地站起:“今晚我再去!”
“你?”江海天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已经打过一次了,你觉得天魔教会没有准备?”
“那怎么办?”金逐流急道。
江海天在堂内踱了踱步,忽地站住。
众人的眼神紧紧地盯着他,知道他肯定想到了什么。
江海天的眼神,聚焦在金逐流身上:“还是你!”
“我?”金逐流愕然,“师兄刚才不是说……”他眼中猛地一亮,明白了,“师兄是让我潜进去?”
江海天点头,神色严峻起来:“这次,人少不宜多。”
“我去!”
“我去!”
旁边的人一起站起来齐声说。
江海天审视着他们,慢声:“我知道大家都很担心,但是这次,真的人数不宜太多。这样吧,师弟,雷诺少侠和雷毅少侠去吧。”
“那我们呢?”剩下的几个女孩子齐声。
江海天看了看凤珊珊:“凤姑娘伤势未愈……”
“我的病早就好了!”凤珊珊抢道,“江大侠,让我去!”
“不行!”江海天反常地坚持。
“为什么?”凤珊珊凄凄然地问。
见她那凄楚的样子,江海天终于忍不住,叹息了一声:“凤无愁,现在在天魔教。”
不用他再多说什么,凤珊珊明白了,她低下头,凄婉一笑:“江大侠是怕珊珊一时冲动,控制不住自己吧?”
无人应答。她又是一笑:“那,珊珊不去便是了……”转身,缓缓走出门去。
“凤……”仲燕燕张大嘴巴,她本想和凤珊珊一起去的,可是没想到她这么快就妥协了,这样子,自己看来也没法再央求江海天了,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也走出门去。
夜,来临的很快。
每个人的心,都揪得紧紧的。
他们走了多久了?一个时辰?两个时辰?
仲燕燕趴在窗口,看着在云层中时隐时现的月亮,虚空用手指勾画着它的形状,最终还是放下手,叹息了一声。
心里的那只小兔子啊,一直在跳啊跳啊。心里后悔,早知道现在这么难熬,当初不管怎样,也要和雷诺哥哥他们一起走的。
我,是在担心他么?
心里又是一阵乱跳,跳得她好烦躁。
不想了不想了,他们都不可以有事,每一个人都是。
她心里反复念着,又不禁看向那月亮,已经隐入云层之中了。
一缕阳光照在仲燕燕脸上,她睁开了眼睛,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趴在窗台上睡着了。
猛地,她站了起来,如一阵风般向江府大厅赶去。
果然,她远远地就看见了屋里的人。
他们回来了!
她已经看到了雷诺的背影,心里忽地一阵欣喜,但在跑到门口的时候,却迅速地冰冷了下去。
她怔了许久,忽地扑上去扯住金逐流:“逐流哥哥,厉大哥呢?厉大哥呢?”
金逐流艰难地摇摇头:“我们,没找到他……”
“那岂不是……”仲燕燕捂着嘴,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仲姑娘!”雷诺被她的样子吓到,忙道,“你别急啊,金少侠的话还没说完呢!”
仲燕燕疑惑地看向金逐流,后者继续说:“天魔教防守实在森严,我们的确没办法找到厉大哥,不过,我们打听到一个消息。”他顿了顿,“教主易位仪式上,厉大哥并没有出现!结果那些人还闹得不欢而散呢!”
“这……”仲燕燕惊疑不定地看着他们。
“也就是说,”雷诺疲惫的脸上有一丝淡淡的喜色,“也许是厉公子已经脱困了!”
仲燕燕还未说话,忽闻雷毅惊道:“你们快看!”
循着雷毅指的方向,大家不禁又惊又喜。
厉南星站在江府的门口,微风拂过,他的青衫轻摆,那淡定的笑容,比天空中投射的阳光还要灿烂。
“厉大哥!”
“厉公子!”
众人赶过去,发现他们看到的一切的确是真的,不禁又惊又喜。
“厉大哥!你,你自己出来啦!”仲燕燕高兴得不知说什么好,“我们,我们都要急疯了!”
“让大家担心了。”厉南星歉意地笑着,“我受了些伤,前几日多亏了隐姑娘。”
大家这时才注意到一边盈盈笑着的隐倾城。
“这,这真是太好了……”仲燕燕高兴地擦去眼角的泪,“真是吓死我了!”
江海天看着这一幕,不禁微微笑了。可是,似乎想到了什么,他的笑容一下子消失了!
“奇怪!小姐到哪里去了?”雷毅忽然想起来。
“不好啦!不好啦!……”远远地,雷婉的声音传了过来。
众人心里一惊:“怎么了?”
雷婉气喘吁吁,扬着一张纸,急得满眼泪花:“小姐她,她昨晚留书,自己跑去了!”
这个消息宛若晴空一个炸雷,众人都愣了!
“凤姑娘怎么……”金逐流急得不知说什么了。
江海天看着一片混乱的年轻人们,忙上前道:“大家不要急!”接过那张纸看了一眼,“凤姑娘应该是和你们一样,是去探听消息的,她自己在这里面说了,不会去惹什么麻烦。你们没有事,以她的武功,只要不是贺大娘亲自出手,她应该出的来,应该也不会有事的。”他沉吟了一下,“我相信凤姑娘是能明白轻重的人,不会妄自去找凤无愁。”
“不对!”厉南星忽然扬声,看着众人不解的眼神,焦急道,“不止是贺大娘他们啊,寒金缕和独孤白都来了啊!”
这一下,大家如遭雷击,彻底呆住了!
暖阳旭日照耀在人的身上,却丝毫感觉不到温暖。
一阵秋风吹过,那微拂的凉意也变成了彻骨的寒冷。
雷婉的声音已经开始发颤:“怎,怎么会?”
众人惊怔间,只闻江海天沉稳有力的声音传入心中:“大家先不要慌,把事情先搞清楚。厉公子,师弟,麻烦你们把你们经历的事都说一下,好让大家分析一下现在究竟什么形势。”
金逐流镇定了一下,把昨日入天魔教打探的始末一一说出,然后道:“不过天魔教虽防守甚严,却没有遇到贺大娘等几人,想必是因为易位仪式上厉大哥没有出现,他们要给个说法,所以忙乱之中,并没有发现我们。”
“这么说,你们没有看到寒金缕他们了?”江海天沉声问。
“不错。”雷诺接道,“甚至连王峻语魍魉七等人也未曾见到,不然,我们也不会未惊动一草一木地打探个遍了。”
“哦?是吗?”江海天的眉头拧得更紧了。
“魍魉七死了。”厉南星忽然道。
“死了?”众人不禁齐问。
厉南星点头,然后将当日如何脱身,又回头去救魍魉七等等一系列事情细细说出。
“想不到那魍魉七平日里心狠手辣,到了最后的时候,却也懂得知恩图报。”江海天抚了抚胡须,叹了一声。
“可是,我还是觉得奇怪。”雷婉小声说。
“哪里奇怪?既然我们没遇到什么危险,那小姐也不会太危险才对。也许小姐有事耽搁了,很快就会回来呢?”雷毅安危她。
“不是的。”厉南星的脸色也越来越阴沉,“事情,应该没有这么简单。”他站了起来,眼神深邃,“天魔教里有多少高手,我们都清楚。贺大娘王峻语厉北月,哪个是好惹的?况且现在凤无愁也在。现在寒金缕独孤白又来了。他们没有理由对金贤弟的动作一点都没发觉。”
“是啊,厉大哥这么一说,真的好奇怪!”仲燕燕点头。
江海天的脸色越发难看:“除非是……”他看向厉南星,对方那一脸沉重的担心表明了心中那和他一样的猜测,那最糟糕的猜测,“除非是有人把他们吸引过去了!”
“把他们……吸引过去了……”仲燕燕倒吸一口冷气,“那不就是……”
她话未说完,忽闻雷毅惊呼:“婉儿!”
雷婉仿佛经受不住这样的打击,身体晃了一晃,多亏雷毅及时扶住。她深吸了一口气,脸色苍白,用哀求的眼光看向江海天。
江海天踱着步子,每一步都走得很慢,很慢,很沉,很沉,而他那浓浓的眉,也拧得很紧,很紧……
蓦地,他停了下来,声音低沉而有力:“天魔教,栖凤楼,加上魏府的高手,已经全部都聚齐,肯定是要密谋什么,要说他们接下来没什么动作,那简直是骗人!”他霍地转向众人,“现在,只有一个办法了!”
眼神,投向外面的无边落木:“一个,最后的,也是最彻底办法!”
天魔教。
贺大娘正坐在桌边,面前,是刚刚端上的茶。袅袅茶香,淡淡萦绕。
而此刻,茶碗中映着的那张脸,却明显没什么心情去体会它的美好。
贺大娘的眉,越拧越紧。
终于,一声杯子碎裂的脆响打破了屋里的寂静。
她霍地站起,猛一扫袖,面前的茶碗茶壶,尽数打落在地,摔得粉碎!
坐在她对面的凤无愁若有若无地笑了一下,将手里那唯一幸免于难的茶杯凑到嘴边,细细地品了一口:“动那么大的火气干什么?这么好的茶,不喝可惜了。”
“你?”贺大娘瞪向他,“你还好意思说?千毒蛊毁了,厉南星跑了,这么大的事,我就不信你一点都没察觉?”
“我?”凤无愁冷笑道,“那你呢?你自己都没察觉,怎么还来问我?”低下头慢慢喝茶,“我当时在闭门练功,你不是知道的么?”心中暗笑,其实厉南星毁千毒蛊他的确知道,不过千毒蛊没了,贺大娘就练不成毒功,这样更省得她日后压着自己作威作福,所以厉南星所做的一切,他故作不知,懒得动手。
“我不是……”贺大娘说了一半,突然停了下来。
“说啊,你干什么去了?”凤无愁把喝完的杯子缓缓放下来,眼神忽地凌厉起来,“是和九千岁的左右二使谈事情去了吧!”
他也霍地站起,眼里喷着火焰:“什么事情,还要瞒着我?”格嘣一声,杯子在他手里捏得粉碎!
贺大娘恢复了眼中冰冷的神色:“哼,我做什么,还要你来过问?”看着凤无愁怒视的双目,她忽然冷笑起来,“你现在是什么样子,自己还不清楚么?栖凤楼居然被一群乌合之众打得落花流水,九千岁没有降罪下来杀了你,已经是开恩了,你还想跟着瞎掺和什么?”
凤无愁气得双手握拳,青筋暴露,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贺大娘见他的样子,更觉得意,挑了挑眉,压低声音,邪邪笑道:“凤大楼主,你要是肯乖乖地和我合作,听我的,我贺大娘保证,我有肉吃,就少不了你那一块。”
凤无愁紧紧咬着牙,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半晌,眼神却黯淡了一些,旋即又凌厉了起来,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来:“要怎么做,你说!”
贺大娘张狂地笑了起来,那狂妄的笑声在这样的石屋里回荡着,分外惊悚。
忽地,笑声戛然而止,贺大娘一脸冷酷:“该做什么,到时候自然会告诉你!”长袖一甩,转身而去,走到门口,顿了一顿,转过身来,脸上带着玩味的笑容,“对了,凤大楼主,昨夜两位大人抓了个小毛贼,仔细一看,原来是老熟人呢,你想不想知道是谁?”
凤无愁极厌恶她那样的表情,冷哼一声,再不言语。
贺大娘的笑容更冷更邪了:“哟,您的女儿,您都不想担心一下么?”
凤无愁愣了一下:“凤珊珊?”
“不错啊!”贺大娘笑得得意。
凤无愁心中暗自冷笑,贺大娘根本不知道凤珊珊根本就不是自己的女儿,竟然还打算拿那个丫头要挟自己?真是笑话!
他冷笑一声:“在代教主地盘上抓住的人,还用的着我来过问么?”
“你!”贺大娘没想到他居然会是这样的态度,一时气得不知如何是好,转身怫然而去!
潮湿的霉味充斥在空气里,压抑得让人窒息。
不知从哪里渗出的水滴,从黑暗里掉下来,在一束极小的光线下一晃而过,再次落进无尽的黑暗里。那微微的一声响,在整个石室里轻轻回荡。
轰隆一声,随着石门移动那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一道光线一闪而逝,新鲜的空气刚刚透进来一点,就随着石门的紧闭再次抽空。
墙上的火把,被渐渐点亮,随着几只虫子被忽然出现的光照的仓皇逃窜,石室里的境况也渐渐地映现了出来。
一个十字形的木质刑架上,垂绑着一个人,那纤秀的身影明显是一个女子,但那触目惊心的伤口却不禁让人心惊胆寒。
刀伤,剑伤,还有剑气破体而出的伤口,遍布全身,伤口有的犹在渗血。
随着那脚步声慢慢地接近,刑架上的女子艰难地抬起了头,凌乱的发丝下面,露出一张苍白憔悴,却依旧清丽无双的面孔。
她,正是凤珊珊。
贺大娘走到凤珊珊面前,隔着垂下的浓密发丝,犹看得到那双眼睛在看到她的时候突然现出的恨意。
“哟?小妮子还有力气凶那?”贺大娘冷笑着看着面前的人,凑过去压低声音,“怎么样?剑气破体,滋味可好受?”
话音刚落,她忽然眼神一凛侧身一让,闪过凤珊珊含恨吐过来的带血的唾沫,挥手就是一巴掌!
啪地一声,随着一声痛呼,凤珊珊左面的脸颊立刻红肿了一片。
“死丫头!”虽然没有沾到分毫,但贺大娘还是气白了脸,挥手又是一巴掌,看着被打侧过去的凤珊珊,“你给我老实点!别以为我不能杀你!我告诉你,连你爹都不愿意管你!你就是贱命一条!”
听到凤无愁,凤珊珊忽然变得很激动,挣扎地喊出了嘶哑的声音:“什么爹!他才不是我爹!那个混蛋才不是我爹!……”随着她的挣扎,锁着她的铁链也跟着簌簌地抖起来,连木质刑架都跟着吱呀想起来。
“你给我老实点!”随着贺大娘的呵斥,一个在旁边举着火把的手下举起一根棍子狠狠地打向了凤珊珊,正打在腹部。
一声闷哼,凤珊珊的嘴角又流出了血,但眼神还是那么倔强不肯屈服。
贺大娘忽然觉得自己被看得很不自在,明明这个丫头现在在自己手里,自己居然会有这种不安分的感觉,这对她来说,简直是不可理喻的。
细细地看着她的激动,心里暗暗奇怪:这对父女之间不知发生了什么,居然能有这么大的恨意?不过,这,她才懒得管。想到本来想用凤珊珊好好收拾一下凤无愁的,没想到计划落空,越想越气:“瞪什么瞪?怎么,还盼着谁呢?那个被我打得半死的厉南星吗?”
果然,一提到厉南星,凤珊珊的眼睛里立刻充满了恐慌:“你,你把厉大哥怎么样了?”
怎么?她不知道厉南星跑了吗?贺大娘有点惊讶,不过看面前的人做出这样的反应,倒是让她不由得有了一丝得意:“我把他怎么了?”她的眼神越来越阴冷,嘴里吐出的字更是让凤珊珊浑身战栗,“我把他折磨死了,哦不,还没死,还有一口气。我对他,用了我所有的酷刑,他现在,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你……”凤珊珊的眼泪滚滚而落,带动刑架再次剧烈地挣扎起来,“你,你这个妖妇,你混蛋……”话未说完,又被一棍子打了回去,棍子是带着倒刺的,这第二下,已经让她的衣服破裂,本来白皙的皮肤全被划出血痕。
贺大娘满意地看着面前的女孩子,忽然伸出手去,把她的头按在刑架上,眼神冷如冰,语气冷如冰:“我问你一件事,你要是说了,我就放厉南星一条小命。”
她的语气阴冷低沉,仿佛从地狱传来一般,凤珊珊的头被她紧紧箍住,那强大的力道让她感觉头骨都要被捏碎了。
“说!”贺大娘的手又紧了一紧,“金逐流他们是不是带人来了,他们有多少人,现在在哪里?说!”
头被巨大的力道捏得嗡嗡直响,但贺大娘的话还是清晰地传到了她的头脑中。
一行细细的汗自脸侧留下,留到一半便被黏在脸上的头发截住,而一抹淡淡的笑容,却绽放在她的脸上。
贺大娘不禁愣了一愣,而旁边举着火把的下属却直接呆住了。
虽然满身伤痕憔悴不堪,但此刻凤珊珊那一抹笑容,在石室里昏暗的火光下,映着自己的血痕,竟惨烈凄艳得不似来自人间,一股惊心动魄而又决然绝烈的美震慑得人简直要忘记呼吸。
贺大娘手上再次用力:“笑什么?死到临头了还笑!”
这一次,凤珊珊仿佛都听见了头骨爆裂的声音,剧烈的疼痛让她终于忍不住痛呼一声。贺大娘冷哼着放开了手。
凤珊珊依然淡淡笑着,眼里是满满的轻蔑:“哼,你们休想骗我,若厉大哥还没有逃出去,金少侠昨天晚上就一定会带人打进来了,可是照你刚才说的,金少侠他们现在还没有来,那这么说,厉大哥早就安全了!”
贺大娘不禁怔住了,旋即气急败坏地扼住了她细弱的脖颈:“我问你,你就必须给我说!说!”
凤珊珊本来没有血色的脸因窒息而变得通红,她费力地咳着,眼神却依然坚定:“休--想--”
在凤珊珊以为自己就要窒息而死的时候,贺大娘忽然松开了手,看着面前的女孩子费力地呼吸着空气,她的眼里不时闪过凶狠、冷酷和痛恨。
就这样对峙着,石室里,只有渗水滴落的声音,和着凤珊珊沉重的喘息。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快被这样压抑的气氛逼得受不了,那个属下终于忍不住了:“代教主,该怎么处置……”他看了看凤珊珊那犹自倔强的眼神,不禁心里也咯噔一下,咽了一口口水,不敢再看她,“该怎么处置她?”
贺大娘哼了一声:“交给你了,叫上几个人,今天不许睡,轮着班,给我好好‘照顾照顾’这嘴硬的丫头,直到她说出来为止!”长袖一甩,霍然转身离去。
走出地牢,贺大娘忍不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刚才不知怎么,面对一个小丫头,自己居然会有那样不安稳的感觉。
她越想越恨,挥挥手把几个人派了进去,听到了鞭子抽打在人身上和女孩子痛呼的声音,她这才满意地擦了擦刚才要掉下来的汗,抬步消失在月色里。
山间的清晨,空气格外地好。
王峻语出了门,忍不住深深地,深深地,呼吸了一口如此新鲜的空气,然后,抬步走向地牢。
地牢里,横七竖八地睡着几个天魔教的手下,他们用了一夜的刑,打都打累了,听见石门开启的声音,不禁都吓了一跳,忙站起身来。
忽然投射而来的阳光让他们睁不开眼,好不容易看清了眼前的人,确认不是贺大娘,才松了一口气,忙道:“大师兄!”
王峻语看了看地牢里的情形,皱了皱眉:“这在干什么?”
几个人支支唔唔:“那个……代教主让我们教训这个丫头,说是收拾一夜的,但是我们怕再打下去,就……”
王峻语淡淡哼了一声:“是你们自己偷懒吧!”
几个人呆了一呆,垂首不语。
王峻语皱着眉头打量着满身血痕的凤珊珊,想了想,拎起旁边的一桶水照着她的头上倒了下去。
受到冷水一激,凤珊珊弱弱地哼了一声,头刚刚抬起来一点,旋即又无力地垂了下去。
王峻语放下水桶,甩了甩手上的水渍:“行了,死不了就行。你们也别打了,昨天是师父一时的气话。这个女的还有用,打死了要你们好看!”
“是,是……”几个人喏喏地应着,目送王峻语离开,才终于放松下来。
外面阳光明媚,而石室里,却照不进一丝阳光。
石门豁然开启,一束强光照在贺大娘脸上,她下意识地用手挡了挡,正要不满地发话,然后就听见了王峻语的声音:“徒儿见过师父!”
“起来吧!”贺大娘有一丝不悦,“怎么未经通报就直接进来了?这是什么地方你自己不知道吗?”言语里满满的严厉。
王峻语怔了一下,低头道:“徒儿知错!”
贺大娘本也没想怎么责罚他,淡淡道:“起来吧。来干什么来了。”
王峻语想了想,还是如实道:“徒儿看到那个凤珊珊,差点被打死。”
“我知道。”贺大娘挥了挥袖子,扬去石凳上的灰尘,坐下来,“放心,我也知道她有用,更何况,她没那么容易死,就那几个人,还不至于。”
“是!徒儿愚昧了。”王峻语垂首。
室内又恢复了安静,静得几乎不闻呼吸,许久,贺大娘长叹一声,站起身来:“你来。”
王峻语跟随着她,看着她打开暗格,取出锦盒,不禁疑惑:“菩提花?”
“是啊,菩提花。”贺大娘珍惜地抚着盒子,似不舍一般,喃喃道,“菩提花,这对于练武之人来说无上的圣品,吃了不单能延年益寿,还能提升功力,要知道,练武之人,待到一定时期,想要快速增长功力,是多么难?所以,此花一出江湖,就掀起了腥风血雨。”
“可是它辗转于数人之手,最终还是被师父所得。”王峻语道:“师父可是不愿将这菩提花送予姓魏那老贼?”
贺大娘冷笑一声:“有谁会愿意把这么好的宝物拱手送人的?若是以前,我尚有千毒蛊,没有菩提花也可以,可是现在……”她恨道,“厉南星毁了我的千毒蛊,我马上就要练成的毒功毁于一旦!若是有菩提花,我肯定能……”
话,戛然而止,她的神色黯然了一些,挥了挥手,似厌烦了:“不说了,有什么用?”
王峻语有些不解:“师父若是不想交,就自己留着岂不是更好?待到那老贼发觉,师父已经练成盖世神功,还有谁奈何得了师父?”
“你不懂。”贺大娘又是叹息了一声,“当日我们和栖凤楼争夺这花,一半是为了争功,一半也是希望自己能有机会练得神功,但是,”她冷笑一声,“我们都太小看了魏老贼,你以为,这次寒金缕和独孤白来,是干什么?”
王峻语神色变了变:“我们身边有人通风报信?”
贺大娘冷笑几声:“他下手也不慢啊,这个老东西!”
“所以,纵然练成神功,抵十抵百,却也不能对付魏老贼所有的人。”王峻语沉声。
“不错!”贺大娘又叹息了一声,放下了盒子,踱到桌边复又坐下,端起了早已冷了的茶,一口喝干,皱了皱眉,旋即微微一笑,“不过,现在凤无忧那个家伙落得这个下场,我们也不用担心有谁来争功了。”
提到那个人,王峻语为之一凛:“师父,说到他,就这么由着他在教里?”
贺大娘笑了:“他?他还有点用,若是他听话肯任我差遣,那就留着他的狗命,若是不听……”她的笑容忽地不见,手中的茶杯也随着手的一握化作齑粉,扬散在空气中。
嘀嗒。
一滴液体掉进黑暗里,发出一生中唯一的一个声响,悄然消逝。
那是什么呢?
是水滴,是血滴,还是自己的泪滴?
我是要死了么?为什么身体都不听自己的?而且,越来越轻,越来越轻,似是要飞起来了一般。
抬起头,原本黑暗的地牢,却似乎从上空现出了光明,那么柔和,那么温暖,似乎在召唤着自己,只要再走一步,就可以脱离这些无尽的苦难了。
无尽的苦难啊……
她微叹了一声,提起步子,向那光环围绕的地方走去,越来越高,越来越近,只要一步,只要再一步就好了。
可是她停了步,转过身,皱起了秀眉。
那是什么声音?
遥远的地方,是有人在呼唤自己吗?
还会有人,惦记着自己吗?
一个身影在下面的黑暗里若隐若现,是那么地看不真切,也听不清晰,可是她知道,有个声音,在呼唤着她。
光环里似有人也在呼唤着,声音充满着诱惑:“来吧,来吧,只要再一步,你就可以远离苦难了……”
她又犹豫了,可是,身后,那个听不真切的声音,真的是想让自己留下来啊……
“来吧,那里有什么好……”一个力量开始拉扯着她,离那光环越来越近……
在那一瞬间,她的瞳孔忽然放大,她看到了一座险峻的山,山崖上人群激战,一个女子挥起长剑,向着崖底纵身一跃,远方的人惊呼着,而一个细弱未闻的声音却在嘈杂里无比清晰地传了来:“珊珊……”
“不!!!”她忽然猛地挣脱那牵扯她的力道,大喊了一声,“不……”
“啊……”她蓦地惊醒,才发现自己大汗淋漓,原来是一场噩梦啊。
身边还是无尽的黑暗,但那潮湿的霉味让她知道自己还在地牢里。活动一下几近失去知觉的手腕,被铁锁磨破的地方钻心的疼,不禁让她倒吸了口凉气。
抬头看向那个小小的换气孔,却没有看到阳光。
是夜晚了么?
轰隆一声,石门又开了。
凤珊珊不禁微微一震,旋即闻到了浓烈的酒气。火光渐渐亮起来。她皱了皱眉,然后就看见了来人。
“是你!”她嘶哑的声音恨恨地挤出几个字。
凤无愁站在那里,石门在他身后重新关好,许久,才又拎起酒坛猛灌了一气。
浑身的疼痛和无力让她无法痛骂她面前的仇人,她只有瞪着,恨恨地瞪着眼前的那个人。
凤无愁缓缓走到她面前,看着她那张精致的面孔,虽然历经折磨,却依然清丽宛若仙子。
“像,真的好像啊,这么多年,我居然没有好好看过你……”他喃喃道。
凤珊珊怔了怔,旋即明白他在说谁,恨恨地道:“不许你提起她,你没有资格提起……”她的话还未说完,就被一股强大的力道逼了回去,随即就是一阵天旋地转。
待她反应过来,才发现自己的禁锢不知怎么已经被凤无愁打开,而此时,自己竟被他按在地上。
“你,你干什么……”她有点慌。
“你不是也没有好好看过我么?”凤无愁完全没有听见她的话,只是自己喃喃着,随即低声的言语就换成了咆哮,“你为什么从来都不肯正眼看我一次?为什么?我哪点比不上他?你说?我哪点比他差!!他不过只是个滚蛋……”
“你住口!”凤珊珊被他激怒了,“不许你这么说我爹!!!”
此刻的凤无愁思维已经混乱了起来,酒气的怒气让他满面通红:“你还在帮他说话!这个时候你还在帮他说话!”
“你放开我……”她奋力地挣扎,想推开他的手,却忽然感觉一个影子压了上来。
“你……”她还未反应过来,就感觉到了一股酒气,贴到了她的耳边,低低地在呓语:“为什么躲着我?你明知道我喜欢你,你也是喜欢我的,不是么?是他逼你的,是不是?”
凤珊珊惊惧地回过头,看到的是凤无愁迷离的眼神,一种无助的害怕袭上心头,她第一次觉得如此恐惧:“你放开我,求求你放开我……”她的声音已经变成了柔弱的乞求。
而这一切,在凤无愁的眼里,全变成了白依楚,白依楚的凄婉,白依楚的清丽,白依楚的白衣秀发,回眸一笑步生花。
“依楚……”他忽然凑过来,她惊慌失措间一个侧脸,他的唇贴着她的颈子擦过。
那触觉不禁让她浑身战栗,而耳边他浓重的喘息声也变得更加急促。
预感到他要做什么,她终于忍不住带着哭腔喊:“不要!你放开我!我不是,啊……”
他根本已经听不进去任何的话了,伸出手,一只手紧紧地捏住她细弱的手臂不让她挣扎,另一只手轻轻一扯,衣衫碎裂,露出了少女柔弱细嫩的肩和半抹□□,那如凝脂的肌肤灼红了他的眼。
“不要,不要……”她的眼泪滚滚而落,无助与绝望充满了那惊惧的眼睛,化作最凄惨的哀鸣,“娘!娘!!娘啊……”
仿佛一桶冰冷的水浇在凤无愁的头上,顿时浑身冰冷,所有的酒气似全部消失了。
他终于清醒了过来,才知道面前的人不是她,而她,已经死了,已经死了……
他亲眼看到她将自己细弱的颈抚上寒洌的刀光,激起的鲜血,像振翅高飞的血蝴蝶。
她笑了,笑得很苍白,却无比的好看:“对不起。”
“我不要你对不起,我不想要你的对不起……”他的眼泪忍不住,掉在她的脸上。
她的笑薄如纸,白如莲:“我可不可以……求你……最后一件事……”
“求你……放过……我的孩子……”
求你……放过……我的孩子……
“不!”他紧紧地抱着头,那翻涌而出的过往充斥了整个大脑整个身体,让他感觉自己要被剧烈的痛楚炸开了,“不!不!”
凤珊珊用尽最后的力气推开了他,摸索着退到了墙角,靠着冰冷的墙壁,紧紧地抱紧自己,而本来就破碎的衣衫却无论如何也掩盖不全自己的身体,不争气的眼泪就簌簌地掉了下来。
凤无愁身子一软,瘫坐在地,眼神里是木然,只有嘴里扔在喃喃地说着:
“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更与何人说!”最后一句咆哮而出,随着他猛地一挥手,酒坛撞到墙上摔得粉碎,酒坛的碎片和里面的酒四散飞扬,而他,颓然而去。
“更与何人说?哈哈,何人说……”
他悲凉的吟咏在石门的关闭声里消失,只留下黑夜里那不断掉下的眼泪。
月夜闻霜不相逢,却染血泪几万重。
月朗。星稀。夜阑珊。
风静。林暗。草萋然。
林边一处矮崖上,厉南星负手而立,脚下是萋萋芳草,日渐枯黄。
荒山。孤月。风寒侵衣。
露重,心更伤。
他望着远处,望着他也不知道的远处。
远处没有美景,没有异象。只有黑暗。
月华淡淡映在林海山峦,绵延无边,几分朦胧,几分慨叹。
很静,一切都很静。可是厉南星知道,不静的,是他的心。
微蹙的剑眉,紧握的双手。
天上一道流星划过,划过苍穹,一直划入他明亮如星的眼睛里。
苦笑。
自己是什么时候,变得如此不平静的呢。
轻舒出一口气,缓解一下胸中压抑的感觉,听闻身后传来簌簌的响声,回头,看见了雷诺。
“该走了?”他扬了扬眉。
雷诺面色凝重,点了点头。
战斗,一触即发。
双方都等待了很久,很久。
像是熟知的好友,互相知道着对方的动作,只是等待着到来的那一天。
只不过,故友是亲密的重逢。而敌人,是无情的杀戮。
战斗起,喊杀惊醒了沉睡的夜。
血染月色,剑光夺华。
厉南星和王峻语已经缠斗了近百招,两个人的身上已经出现了数道伤口。
一朵剑花挽过,玄铁剑遥指,直刺而来。
此时的王峻语没有了往日的酒意朦胧。只见他处变不惊,青钢剑一横,已架住厉南星攻势!
邪邪一笑:“厉南星,几日不见,恢复可好?”
厉南星冷哼:“让开!”
王峻语浓眉一挑:“让?开玩笑!”
“笑”字一出,倏地剑华大盛,滚滚剑势竟如波涛一般翻涌而来,一波连着一波,带着摧毁的力道袭来!
厉南星丝毫不让,玄铁剑虽玄铁打造剑身沉重,但在厉南星的手中却灵巧翻飞,左右封其来势,上下攻其不备,直将那滚滚而来的波涛切成击上礁石的浪花,片片飞散。
王峻语的眼睛亮了亮,不由赞一声:“好剑法!”
厉南星没有心情听他说这些,剑法一挫,又是一套剑式如行云流水幻化而来。
招式一出,顿时令王峻语忙于招架,但在对招之中,他的眼睛却微眯了眯,一丝朦胧的笑意,一现而没。
“喝!”只听一声长啸,王峻语冲天而起,避过厉南星迎面而来的一剑,悬空一个翻身,青钢剑划出一道青色的月华,疾斩而下!
厉南星没有想到王峻语会这么快便破了自己的招式,不由一怔,顿觉脑后生风,来不及回头,反手回剑一架!
铮地一声,双剑相交!
趁这间隙,回身一刺。王峻语忙收剑再格!视线,却在那一瞬飘忽了一下,旋即恢复。
双剑再次格在一起,一如那两人眼中迸放的火花。
王峻语本来难以破开厉南星的招式,但他看得出来,厉南星的剑招过急,在那一瞬,露出了一个小小的破绽。但他及时回复,并避过了自己的杀招,实在难得。
一小块雪白的布片,像一只小小的蝴蝶,在空中翻滚几下,飘落地面。
是厉南星的衣角。
“你乱了!”王峻语冷冷地道。
厉南星只是淡淡地道:“你又何尝不是?”
简单一句,却触得王峻语心中一动。一阵风过,几缕发丝,悄然而落,正是刚才厉南星剑气所削。
王峻语心中感慨。不错,刚才厉南星避过了自己的杀招,就是因为自己的眼睛,投向了别处,看到了让自己担心的人。
伴着一声娇叱,一抹雪亮的刀光映亮了迷蒙的夜。
厉北月的刀。
比月更亮的刀。
雷诺沉声稳气,一剑递出,贴上刀锋,顺力一卸,心中不由暗暗惊叹,这个小姑娘的本事真是不容小觑,一套刀法让她舞得浑厚如此,实属难得。
心中虽惜,但手上却毫不容情。刀劲一卸,立刻栖身而至,剑锋的寒气直逼厉北月。
突来的变故,让厉北月吃了一惊,旋即灵巧地一旋身,燕子一般轻盈闪过,却依然感觉到了那几乎刺到身体上的剑意,心中不禁一寒。
灵机一动,她借力后退几丈,刀光一收,撅嘴道:“哼!一个大男人欺负女孩子!不要脸!”
不要脸?
雷诺手中的剑法愣是给这句话逼了回去,令他哭笑不得,这是什么场合?难道是比武不成?剑光之下你死我活,她居然还一本正经地给自己来这套?
他正犹豫不决间,厉北月已经趁着这机会一刀斩来!
雷诺心下冷哼一声,自己下手留有余地,这小姑娘倒是刀刀必杀!
正要接间,忽然侧面忽地一棍挑来,格开厉北月的长刀,然后,一个声音传入耳朵:“诺哥哥,你退后!”
回过头去,正是仲燕燕,长棍在手,秀眉怒扬,意气风发:“我来欺负欺负你,如何?”
厉北月一声娇笑,话音未及,刀风已至:“有本事,那就来呀!”
仲燕燕秀目一冷,旋身一闪,随着刀身贴衣而过,她已欺身上前,棍风霍霍,直取厉北月!
厉北月刀式走的是迅猛路子,刀刀快、疾、狠,不留余地。虽这样的打法极耗费精力,但以她的武功修为,能让她打到耗干力气的人,少之又少。
而仲燕燕则是身法轻灵,丐帮的打狗棒法本也是下手迅疾、力道刚猛的招式,但在她的手里加上了轻灵敏捷,更是灵巧多变虎虎生风。
一时间,二人缠斗在一起,难解难分。
此刻,在不远处的石台上,正有几双眼睛在黑暗里冷冷地注视着他们。
“他们的人不少。”独孤白那玄冰一般冰冷的声音忽然响起。
“而且,来势汹汹。”寒金缕接道,还不忘斜瞟了一眼在他们身后脸色阴晴不定的贺大娘。
“左使右使请放心。”贺大娘忙道,“我们天魔教的人也不少,而且语儿北月他们功夫都不错,不管怎样,我们也不会让这干毛贼得逞的。”
“真的?”独孤白的话音很慢,却冷得人直打寒噤。
贺大娘看了看战局,额上不禁冒出细细的汗来。现在的战况虽然仍是不分上下,但是他们从高而望,自是看得更加清楚一些。
下方众人虽都是全力厮杀,但经历了近一个夜晚的战斗,天魔教的众人身心疲惫,人心涣散,已是强弩之末,而敌方是为了救人而来,斗志昂扬群情激奋,更何况对方高手众多,如果再这么拖下去,无论从哪一方面来说,境况对自己都极为不利。
干燥的嗓子不禁咽了一咽,她又道:“属下自是不敢妄言,左使请看,此地山高路险,两侧均为险峰,只有中间这一处平地。这里原是旧时一道关隘,名曰雁翎关,取细如雁翎之意,易守难攻,旧时便是有名之地,只是一次遭遇山崩,将后山之路完全堵死,此处便没了用处而荒废,可见此地之险要。”
寒金缕唇角上扬:“代教主选了这样一个好地方作为总舵,真是精谋细略煞费苦心呢。”淡淡地瞥了她一眼,“那我倒要问问,如果他们真的攻进来了呢?照你的说法,后山已经堵死。贺大娘精明如斯,不会不给自己留一条后路吧。”
贺大娘忙道:“这一点属下自是想得明白的,我们脚下便是一道石门,关键时刻可以抵御来犯。后山虽堵死,但还是有一条密道可通外界,若是到了万不得已之时,也绝不会让大人们有一丝危险。”
寒金缕笑了,那美艳的笑容在月光的清辉下格外迷人:“那我倒是要谢谢代教主的周到了!”
贺大娘忙低首:“不敢!”
寒金缕咯咯一笑,刷地一声,腰间的软剑已经出鞘:“现在,我来会会他们!”
话音未落,身形一舒,已如一只燕子一般飞掠而去。
月光,冷清地照着这本应平静的夜。而在厮杀的人群上空,就这样忽然出现了一道身影,似自月中而来,从天而降,一把软剑如灵蛇一般,闪动着月的光辉,去染上血的颜色。
而在她就要落地大开杀戒的时候,忽然又一道影子腾空而起,轻盈曼妙如一只直入苍穹的云雀,双手各执的峨嵋刺映亮人眼,直直地迎了上来!
寒金缕眼睛不由一亮:好俊的轻功!
手上却不怠慢,手腕一抖,软剑顿时被内力逼得笔直,直刺下去!
在地上的众人看来,雷婉简直想要迎上那威力逼人的一剑!
“婉儿!”雷毅不禁急唤道。
雷婉轻哼一声,居然凌空再一个转身,左手一横,斜扫开去,避开一式,右手已迅疾刺下!
寒金缕是何等人也,见得如此,也不慌不乱,内力一收,软剑顿时软了下来,如灵蛇吐芯,回头攻来!
雷婉双刺一举,正抵在再一次笔直的软剑上!
寒金缕下压,雷婉上抵!两人僵持不下,竟悬在半空!
她们竟然静止在半空!
一时间,众人不禁都惊呆了。
他们也都是经历数战的人物,但何等见过这等对决!
他们忘却了手中的征战,忘却了要实施的杀戮。
他们举头望月。
月中,有人。
月里的人影,似入了画,那么静,那么美,美得不甚真实,美得如梦似幻。
她们似从月中而来,又好似要入月而去。
但他们知道,她们不会是那独守广寒的仙子,因为那个仙子,没有这样的清,也没有那样的艳,更不会有这漫天漫地漫不散的杀气,煞气!
她们是月中的美杀神!
一时间,林静止了,风静止了,云静止了,月,也静止了。
一切,都静止了。
只有心跳,一个人的心跳,两个人的心跳,成百上千人的心跳,越来越多,越来越响,越来越撼动着地面,逐渐变得密集,变得急促,最终汇聚成紧密奏响的金戈玉碎铁马争鸣,随着空中那一声暴喝碎裂为喷涌而出的滚滚长江东逝水,铁马冰河入梦来。
那是一声喝,却不是一个人发出来的声音。
是两个。
寒金缕和雷婉同时暴喝一声,内力迸发之时竟发出山崩一般轰然的巨响!
几乎是同时地,两人的双腿疾踢而出,又在一声轰响里,地上的人们惊奇地发现,月中的人不见了!
她们内力一搏之后,借力疾退,飘然落地,依旧衣袂翩飞。
无风。
但是那衣摆翩飞了许久,才慢慢地,慢慢地垂了下来,似还意犹未尽。
人们这才反应过来,顿时,平静的战场再起喧嚣。
寒金缕手抚胸前,平复着激荡的真气,耳边传来独孤白的传音密语:“如何?”
她暗自平静一下,密语道:“无大碍,但不好对付!”
独孤白冷哼一声,不再言语。
雷婉脸色煞白,后退一步,轻哼一声。雷毅忙扶住她:“婉儿,没事吧!”
雷婉摇了摇头,轻拭去唇边溢出的血丝,慢慢推开他:“我没事,不用管我!”
雷毅还想说什么,却见雷婉已经再次挥起峨嵋刺,杀入战团。他苦笑一下,旋即收敛,脸上恢复了战斗的冷酷,银枪一挥,身边哀号四起!
剑光如雪!
一剑定中原!
这是最普通的招式,最无花哨的剑招!
但,最普通的,往往就是最难化解的。
同样的招式!同样的迅疾!
玄铁剑,青钢剑,同时刺出!
剑锋刺破了空气,带着咝咝的响声,如出穴的蟒蛇,张大了口,扑向猎物。
一去不回头!
眼见就是两败俱伤!
电光火石之间,两人居然不约而同地,侧了一侧。
于是,双剑错!
在那两剑之间及其微笑的罅隙里,空气被那强大气势振动。
在那一瞬间,仿佛一种极细小但又是极尖锐的喧嚣震痛了两个人的耳膜。
剑势收回,一股淡淡的甜腥味自厉南星喉中涌了上来,被强压下去。
王峻语尽力压制着胸中的激荡,脸色不变。
两个人的,剑尖斜指地面,中间是一滴血。
谁的血?
此刻,已经不重要了,因为两个人之间,风云再起!
没有了语言,只有剑式,那是最直接,也是最残酷的沟通方式。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独孤白高高在上,眼神一变再变,终于,在一抹冰一般的神色闪过之后,他向后伸出了手。
身后的人立刻会意,递上了一样东西。
一把弓。
应该说,是一把劲弓!
独孤白缓缓举起弓,抽出一支羽箭,上弓,满弦,眼睛微眯了起来。
扣紧的手指不易察觉地一松,几乎连羽箭穿透空气的啸声都没有,那抹白翎已遥射而去!
身边的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又一支箭已搭上弓弦!
又一支!
再一支!
厉南星正在苦战王峻语!
两个人都是用剑的高手,又都是内力雄浑之人,手中又都是难得的宝剑!
棋逢敌手,自是难解难分!
虽此刻满身伤痕难数,精力疲惫,但男儿豪气激荡于胸,犹是斗志昂扬。
霍地一声,青钢剑挽一朵剑花,剑光顿似水银乍泄,倾洒无余。在厉南星的眼中,那一把剑此刻竟幻化为千个万个,个个夺人招招致命!
剑只有一把,如何幻化这许多?
厉南星当下气沉丹田,吐气扬声,高喝一声:“喝!”
声刚出,剑已至!
还是那招,一剑定中原!
你来的是千剑万剑,我只回你一剑!
一剑定中原!
随着厉南星那扬声一喝,一剑已刺向面前那剑光的雪影!
而此时,王峻语变招!
他收剑,顿时千剑万剑都不见!
顿挫,回身,一剑横斩!
不是他想要变招,而是他不得不变招,如果刚才他不收剑,那么厉南星的一剑,会洞穿他的胸膛。
厉南星啊厉南星,你果然不一般,但是,我的招式也不是那么容易被你破的!
王峻语一声长啸,内力催动剑锋,直带着千军万马奔腾之势疾斩厉南星!
厉南星识得他已催动九成真气,自是不会妄接这一招,当下拧身错步,旋身疾退!
未退几步,忽觉脑后生风!
这一惊非同小可!
后退,身后有变!前躲,必遭重创!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厉南星忽一声长啸,再一次旋身,侧避!
而他,毕竟是慢了那么一点点。
虽然,只有一点点。
噗地一声,身后飞来的羽箭射入了厉南星的肩膀,而王峻语的刀锋也在厉南星胁下划出了一道血口!
厉南星闷哼一声,跄踉退后几步,长剑撑地!身侧顿时血流如注!
王峻语不禁愣了,显然,他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他知道一件事,那就是--
现在,是最好的机会!
青钢剑的青光,映上厉南星苍白的脸!
雷毅长枪挥动,在映射出的月华的光环里,鲜血飞溅!
当他又一□□出的时候,忽然耳边一阵破空的尖啸!
几乎还来不及反应,在他刚要侧身的一瞬,一枚羽箭刺入他的小腹!
传来的剧痛让他知道发生了什么,而接下来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冲向了雷婉。
“婉儿!小心暗箭!”
雷婉听得提醒的同时,也听到了那致命的尖啸,抬头的一瞬,看到那箭尾的白翎,竟洁白如雪。
而她没看到的,是寒金缕那迅如灵蛇的剑光。
“婉儿!”随着一声惊呼,一个身影拦到了她的身前。
噗--
噗--
雷婉愣住了,她看到雷毅挡在她身前,用身体和双臂构成的港湾,给了她最安全的保护。而此刻,那伟岸的胸膛,露出了一枚箭尖,和一柄剑尖。
他笑了笑,然后就在雷婉的惊怔中,软了下去。
“毅--”
眼见着雷毅就这样微笑着在自己面前倒了下去,雷婉的心也在那一瞬间空洞一片,唯一的动作就是举起了峨嵋刺,把一切化作锋利无比的招式,疾刺而出!
银光寒似月,杀气更胜刀!
与此同时,隐倾城也发现了战场中的混乱,但她万万没有想到,死神正在向她逼近。
待她发现时,她柔弱的胸膛已经感受到了箭风那迫近的压力。
“隐姑娘小心!”忽闻一声唤,随即一把长剑已挡到面前,震开了迎面而来的羽箭。
隐倾城这时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看看一边赶过来的金逐流,刚才要不是他及时出手相救,那自己……
她顿时冷汗涔涔。
“嘿!”厉北月一声娇叱,刀锋横至,大有劈山斩岳之势!
仲燕燕手中长棍一旋,正点在刀身之上,借力凌空一跃,已闪至厉北月身后,委身一转长棍直扫厉北月下盘!
棍风凶猛,厉北月自是识得厉害,左足一提,纤腰微拧,长刀下斩,铮地一声,及时阻住了棍势。虽是险招,口中却笑道:“原来只有这点招式!”
一句话激怒了仲燕燕,棍风再起!
就在这时,一道羽箭划破夜空。
独孤白的第四支箭!
而仲燕燕眼中,只见到了厉北月手下的刀光!
蓦地,一个人影忽然欺近,舒臂一揽!
而仲燕燕只看到一道羽箭倏地自眼见飞过,寒意侵肤!接着,是厉北月的刀光!
随着一声刀锋入体的闷声,一道鲜血飞洒!
仲燕燕惊呼:“诺哥哥!”
雷诺一面带仲燕燕后退,一面强忍疼痛,双腿疾踢而出!
两道腿风霍霍,正击向那差点射到仲燕燕的羽箭之上,箭体受力,歪了一歪,偏离了原来的方向。
噗地一声,一声痛苦的娇呼响起在这样的月夜。
那枚羽箭,正射在厉北月的胸口!
受了重创的厉南星,长剑撑地,胁下伤口已血染白衣,蓦地抬头,只见到泛起的青光,青得像死神的羽翼。
而就在此刻,那青光竟倏地不见了!
伴着一声心碎的嘶喊:“北月--”
厉北月不可置信地看着射入胸膛的羽箭,忽然全身的力道尽数流失,仿佛忽地化作了一片羽毛,轻盈地倒了下来,却倒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她抬了抬睫毛,笑了:“师兄……”
王峻语紧紧抱着她:“北月,师兄在这里,不要怕……”
来自心脏最深处的疼痛使她浑身颤抖,眼泪不由盈了上来:“师兄,好疼啊……”
“北月,别说话,没事,师兄会救你……”看着她的疼痛,王峻语简直觉得心都要被撕裂了,可是他却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做不了……
他只能把内力输进她的体内,可是,这,又能有什么用?
厉北月又一次盈盈笑了,笑得像一片坠落的羽毛:“师兄啊,不要……白费力气了……北月不能陪师兄了……对不起,我一直没有告诉师兄……其实,北月,好喜欢师兄啊……”
“北月……”王峻语语声哽咽。
“师兄,好傻……”她的头轻轻靠在他的胸膛,语声喃喃,“北月,好喜欢师兄啊……”
然后,她缓缓地,缓缓地闭上了眼。
他把她抱紧,抱得好紧好紧,却再也留不住,那渐渐流逝的温度。
蓦地,一滴好大好烫的眼泪打在厉北月的脸上。
只有一滴。
他一言不发,只是默默地注视这她的眼,那双美丽的,但是再也不会睁开的双眼。
身边的喧嚣不复存在,他似乎根本听不见刀剑的争鸣,也看不见围攻而来的人影,和那些冷厉胜月的寒芒。
他只是静静地抱着她,看着她。
手,轻轻抚上她秀丽的脸庞。
这个世界,只有我们两个。
我再也不会,让你孤单。
寒金缕此刻才知道,最可怕的是什么。
是人。
悲愤中的人。
因为悲愤之中的人,比风迅疾,比狼凶狠。
雷婉已经忘却了一切,只有必杀。
招招都是出无回路,式式都是你死我亡。
玉石俱焚,同归于尽!
风萧萧兮悲同碎!
壮士一去焉有归!
她不在乎自己的伤口,不在乎自己的死亡,只在乎一件事:
杀了她,杀了眼前的这个人--
寒金缕!
寒金缕心中叫苦,疲于招架。终于,在一个错乱的招架之后,雪亮的峨嵋刺在自己的一个破绽里刺了进来,迎上了自己的心脏。
完了。她想。
然而一个身影在这时飞掠而来,当地一声格开了狠疾无比的峨嵋刺,朗声制止:“婉儿住手!”
寒金缕躲过一劫,心中正要庆幸,却发现来人正是雷诺,惊异之间,手腕忽地被扣住命门,来人力道一扯,另一只手已扼住自己咽喉,已然受制!
雷婉回过神来,悲愤道:“诺哥!让我杀了她!”
雷诺断然道:“不可!”缓和了一些,“她还有用!”
雷婉顿了顿,转身跑过去,抱起雷毅,顿时泪水滚滚而落:“毅!毅……”
雷毅轻咳了两声,溅出鲜血点点,他笑了:“放心,婉儿,我死不了的……咳咳……”
“毅……”雷婉此刻竟然什么都说不出,只有泪流满面。
“别哭啊……”雷毅费力地伸出手,拭去她的泪痕,“哭起来……好难看啊……放心,我不是答应过你么,不管到什么时候,我都不死,我陪着你……我不死,一定不死……”他的声音渐渐弱下去,直到渐不可闻,而耳边雷婉的呼唤,也越来越远……
雷诺尽力压制着身上的伤痛,默运内力吐气扬声:“都住手!”
这一声宛若一道波浪,浩浩传开,整个战场的人顿觉猛地一震,不由都停了手。
雷诺远远看向高处,正对上独孤白冷峻的眼神。
眼光凌厉!
许久,他移开视线,看向了贺大娘:“贺大娘,你们的右使大人现在在我手里,我们谈个条件如何?”
贺大娘冷笑了:“你想换回那死丫头?”
雷毅低声对身边的厉南星问了一句:“厉公子,没事吧?”见厉南星点头,这才对着贺大娘扬了扬脸,继续道:“还有菩提花!”
“菩提花?”贺大娘哼了一声,只是扬了扬手。
一脸阴沉的凤无愁慢慢走了出来,走到贺大娘身边,点了点头。
贺大娘蔑笑道:“大义灭亲,风楼主真是成大事之人啊!”
凤无愁脸色更加阴沉,却没有说话,只是像后面使了个眼色。
然后,身后的阴影里,带出来一个人。
不,确切地说,是被几个人拖出来的。
一个已经折磨得不成样子的人。
而这个人一出现,便传来了满场的惊呼声。
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凤珊珊。
“凤姑娘……”
“小姐……”
那一刻,雷诺几乎忘记了手中的寒金缕,就要上前,被仲燕燕死死拉住,一边泣一边道:“诺哥哥,冷静啊……”
一只手按在了雷诺的肩膀,是厉南星,虽然他的手也在颤抖,但是,雷诺明白他的意思。
他稳了稳,再次扬声:“贺大娘,你到底想怎么样?”
“怎么样?”贺大娘冷笑一声,“从来都只有我贺大娘和别人谈条件,还没有人敢和我提条件的!”
雷诺手上用了些力:“你别忘了!寒金缕现在在我们手上!她若是死了,你就很好交待?”
“不错!”贺大娘居然拍了拍手,“我是不好交待,但是,我不会让她死的,因为,我有这个宝贝!”她缓缓走近凤珊珊,猛地揪起了她的头发,看着她痛苦的面容,听到下方一片惊呼声,满意地笑道,“我有的是办法让你们的小姐不死,更有的是办法让她生不如死!”
话音一落,她手上已亮出一枚银针,照着凤珊珊的背就刺了下去!
她本以为凤珊珊会痛呼出声,以达到更好的效果,谁知凤珊珊居然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贺大娘拧起了眉:“死丫头倒是硬得很!我倒想看看,你还能硬多久!”银针举起,就要刺下!
“住手!”忽闻一声厉喝!
贺大娘瞥了一眼,不禁笑了:“哟!厉南星,怎么?舍不得了?”
一阵夜风拂过,厉南星鬓发微扬:“贺大娘,你要的无非是菩提花,你已经得到了,还想怎样?”
“我还想怎样?我想的多了!”贺大娘冷笑。
“贺大娘!”金逐流上前一步,“你这个妖妇,我金逐流早就该把你碎尸万段!”
贺大娘闻之,竟然狂笑起来:“哈哈哈,太好笑了,把我碎尸万段?金逐流啊金逐流,我是说你年少轻狂,还是说你自不量力?”她猛地再次揪紧凤珊珊的头发,露出的小半边脸在皎洁的月光下更显圣洁,然而,此时这张精致无暇的脸上却满是痛苦。
贺大娘几乎是咆哮着:“你以为你有几斤几两?你以为那天你们来时我不知道吗?”她看了看手中的凤珊珊,“若不是她,若不是这个该死的丫头缠着我们,我会放你们跑掉?”她冷邪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的脸,“要不是这个死丫头,你们早死了!还有机会在这里狂妄自大?”
“什么?”金逐流不禁大惊,众人更是惊骇异常。
难怪那天夜探天魔教居然没有人发现,原来他们早就布下了圈套,而凤珊珊,却一个人缠住了众多高手,给他们已逃退之机。
倒吸一口冷气,那是什么样的一种情形?
全是高手啊!
贺大娘、独孤白、寒金缕、王峻语、厉北月……
无论哪一个,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啊!
而凤珊珊,居然以一己之力,以身犯险,缠住了他们,救下了他们所有人,在他们还未曾发觉危险的时候。
他们居然都不知道。
他们一直以为是他们救她,其实,是她救了他们。
看着她身上的处处伤痕,虽距离遥远,但有那么多伤痕犹清晰可见。
一时间,连金逐流也不禁心中大恸,悲哽在喉。而身边的仲燕燕等几个女孩子,早已泣不成声。
贺大娘一甩手,将凤珊珊扔到身后,几个下属接过,立刻用雪亮的剑抵住她秀丽的下颌,逼到高台边缘,让他们看得更清楚她的伤痕她的痛楚。
“怎么样?”贺大娘轻蔑地扫视一圈,“是要我好好对待一下你们的恩人呢?还是放了右使?”她特意看了看厉南星,柔声道,“放心,我不会让她死的!”
她把那个“死”字咬得重一些,看到厉南星强忍愤怒而起伏的胸膛,得意地张狂大笑。
然而就在此时,发生了一件事。
凤珊珊笑了一笑。
这本不是什么令人惊讶的事,可是也是最令人惊讶的事。
自被拖出来之后,历经无数折磨的她,本来已无丝毫力气挣扎,只能任由贺大娘及其手下摆布,而此时,虚弱如此的她,居然仰起脸来,笑了一笑。
已经凌乱的发丝下,就这样绽放出了一抹笑容,无比温柔,无比美好,映着柔和清亮的月光,令人只觉天地为之亮了一亮。
风吹仙袂飘飘举,国色天香艳逼人。
回顾千万群芳黯,含情一笑逐千金。
一时间,众人竟都痴了。
而这笑容映在厉南星的眼中,却在瞬间变成了最深的痛,疾呼道:“不--”
而凤无愁蓦地发现,这一笑竟是如此熟悉,旋即反应过来,大喊一声:“快!拦住她!”
但为时已晚,凤珊珊突然一用力,挣开了束缚她的手,径自撞向那面前雪亮的剑锋!
“不要……”
随着那数声惊呼,锋利的剑已经划破了她凝脂一般的脖颈,鲜血激扬而起,在月光下,滴滴血珠映着月华,闪烁出最美丽也是最凄然的画面。
她身边的几个属下没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惊惧之中手下一松,凤珊珊便如一只折了翼的蝴蝶一般,自高台上翩然坠落。
那一刻,心中撕裂一般的疼痛让厉南星仿佛听到了胸腔中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他尽了全力飞掠迎向那抹坠落的月光:“珊珊--”
凤无愁呆立在哪里,眼前的一幕和十年前的影像不断浮现、交叠、重合。
一样的凌厉,一样的刚烈,一样的倔强不屈。
宁可死,也不会成为别人威胁的砝码。
依楚啊依楚,没想到,你的孩子,和你,真的是一模一样啊……
厉南星终于接住了她,飘然落地的一刻众人都围了上来。
几人之中金逐流的伤最轻,二话不说直接就给凤珊珊灌入一股内力,维持她那已若游丝的命脉,之后站起身,血红着眼,大吼一声:“杀!”
“杀!”
一时一呼百应,喊杀震天!
而此时雷诺却一声闷哼!
众人惊异间,发现竟是寒金缕趁人不备,一掌击在雷诺肩上,挣脱束缚,向高台掠去。
那高台数丈之高,她岂能那么容易上去?
还未待反应,一声惨号自高台上传来。竟是独孤白随手扔了一个属下下来,那人惨叫着坠到一半的时候,寒金缕正飞掠到一半,当下足下用力,在那人背上一点,借力已掠上高台。可怜她脚下的那个人,受了更加猛烈的力道,砸落在地,血肉模糊。
她脚步刚稳,耳边就传来独孤白低沉的声音:“如何?”
她淡淡一笑:“他们还奈何不了我!”
“好!”独孤白冷冷地扫视了一圈,最后将目光定在了贺大娘脸上,“走!”
贺大娘一惊,旋即也明白,这里绝对是守不住了,当下一言不发,恭敬地迎着几人向后走去。
眼见几人已经要走,而众人虽已攻到高台之下,无奈竟攻不破那道石门。情急之下,雷诺一声长喝,长剑挥起一道炫目的光芒,旁边一颗抱粗的树木竟轰然而断!
众人会意,上前砍去枝桠,举起树干齐力撞向石门。
轰--
轰--
伴着一声声惊动天地的震动声,石门开始松动,裂纹……
而在石门的旁边,不断有人厮杀,不断有人死亡,也不断有人投降……
厉南星的手在抖,在很剧烈地颤抖。
他懂医术,他救过很多的人,而此时,他却无论如何也止不住凤珊珊颈处那流淌而出的鲜血,而再留下去,她必死无疑。
他的额上开始出汗,他的手心变得冰凉。
在这个女孩子颓然坠落的那刻开始,他失去了一贯的淡然洒脱气定神闲。
好不容易止住了她的血,可是他的心依旧乱如麻。
伴着一声轰天巨响,石门终于崩塌碎裂。
而他,该何去何从?
杀进去?那她怎么办?她随时会死!
在这里?可是仇人就在眼前,菩提花就在那里!
那一刻,他心急如焚。
忽然一个柔柔的声音传入他的耳朵,那声音不是像婉转莺啼,却格外地舒缓好听:“把她交给我吧!”
厉南星抬头,看见了一个人,于是他的心立刻就安定了下来。
因为他相信她的话。
“把她交给我吧,你,去做你要做的事!”她蒙着面,但是露出的眼睛充满的柔和,那种让人看过一眼,就会安定,就会毫不犹豫地相信她的眼神。
“有我在,她不会死!”
厉南星站了起来,脸上恢复了平静和坚毅,双手抱拳:“拜托了!”
她笑了,虽然蒙着面,但是无论是谁,肯定都能看得出来,她笑了:“去吧!”末了,她加了一句,“你放心!”
厉南星再施一礼,转身离去!在越来越淡的月色里,他离去的背影竟是那么地凄然。
夜风萧萧。
那女子抱着凤珊珊,夜风拂起她黑色的面纱,轻盈若舞。
贺大娘几人的身影在黑暗里迅速地移动着,终于在一道石门前停了下来。
“就是这里。”她道。
“嗯!”独孤白应了一声。
贺大娘知他信不过,忙道:“属下会在前面开路。而全部通过之后,属下会炸掉这条密道,左使放心,绝对万无一失。”
独孤白这才点了点头。
贺大娘走到旁边一块石头前,在一个地方一按,轰地一声,一道石门缓缓开启。
见得密道,凤无愁松了一口气,忽然人影一闪。贺大娘来到了他的面前。
隐隐地,一种不安的感觉袭上心头,凤无愁问道:“贺大娘,你干什么?”
“不干什么。”贺大娘笑了笑,“只是,我在前面开路,右面也需要一个人殿后才行!”
“你叫我殿后?”凤无愁扬了扬眉。
“不错!”贺大娘冷笑一声,“不是你还是谁?你就在这里等着吧,等我们过去了,自然你就可以过去了!”
“你!”凤无愁怒道,“你刚才明明说人过去就会炸密道!你这明明是想害死我!”
“哼!怎么,难道你还要两位大人殿后不成?”贺大娘看了独孤白一眼。
“这……”凤无愁一时语塞,旋即火道,“谁说殿后非要在这里,我跟在你们身后一样可以保护两位大人!”
“叫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哪里来那么多废话!”贺大娘眉毛一立,转身迎向独孤白两人,“两位大人请!”
眼见贺大娘等人就要离去,凤无愁知道,自己若是留下,断无生理,当下也不顾一切跟了过去。刚入密道,掌风忽至!密道狭窄,凤无愁躲闪不及,挨个正着,顿时口吐鲜血,退出密道之外。
凤无愁又悲又愤:“贺大娘,你分明想害死我!”
贺大娘冷酷的笑声已经越穿越远:“凤楼主,你就好好看好密道吧,放心,我们会等着你的,当然,前提是你还能出来……哈哈哈……”
贺大娘这一掌断然不轻,凤无愁挣扎着刚爬起来,就已经听到了传来的喧嚣,他们杀来了。
最先赶来的是金逐流,一个照面,二话不说,拐剑已舞成一阵迅疾的风,招招直取凤无愁!
凤无愁忙捡起身边一把掉落的剑招架,他已经受伤,加上金逐流攻势凶猛,对付起来更加吃力。
正在这时,又一道影子飞掠而来。凤无愁一见,不由心里燃起一丝希望:“雷诺!雷诺!我是你的楼主啊!我养育你多年,难道你要恩将仇报?”
他不提还好,一提起来,雷诺的眼中顿时喷出了一道火焰:“你杀害楼主,还想让我们继续为你卖命吗?”当下一招攻来。
凤无愁忙横剑抵挡,巨大的力道令他后退几步,嘶声道:“不错!是我杀了他!但我也养育了你十年!难道他救你就是恩,我育你就不是情了吗?”
闻得他这一声喊,雷诺的心里仿佛被扔进了一刻巨大的石子,激荡起片片波澜。
凤无愁见此语有效,继续道:“你想想,这十年来,我也未曾亏待过你们,虽有时严厉一些,但你们的武功不都是这样练出来的?我怎么样也算作你十年的师父……”他咳地吐出一口血来。
雷诺的脸色阴晴不定,终于,咬了咬牙,后退一步。
“雷兄弟,你干什么?”金逐流惊道。
雷诺似下了很大的力气,道:“他对我的确有恩,杀他,我下不去手。”
“可是,他是你的仇人啊!”金逐流喊道,“我不管,你不杀,我来杀!”提剑攻来!
雷诺看着面前的一切,低下头,长长地,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一只柔柔的小手忽然轻轻地握了握他的手臂,他侧过脸,看见了仲燕燕,一脸的关切,在月光下,如此温柔。
他突然笑了,笑得很苦:“我很傻,是么?”
仲燕燕摇头,眼里噙泪,却盈盈地笑了:“没有,诺哥哥重情义,我知道。”
一潭深水,涟漪均化绕指柔。
“东方先生,小姐她……不会有事吧……”雷婉一边照顾着平躺在地上的雷毅,一边颤声地问着那个蒙面的女子。
她,正是东方紫埙。
忽闻脚步声,抬眼望去,正是书信子手托一只荷叶,盛满清水,款款而来,喂雷毅喝下,微微一笑:“姑娘无需担心,有师父在,凤姑娘的伤不会有事的。当然,”她看了看雷婉怀抱里的雷毅,笑笑,“雷公子只是受了伤,更是没有性命之忧。”
“可是……”雷婉看了看雷毅,眼神又是黯然,“小姐她,就算过了这一劫,若是没有菩提花,她还是……”
“唉,菩提花,菩提花……”东方紫埙长叹一声。
“东方先生?”雷婉不解。
书信子看出她眼中的疑虑,解释道:“师父此次出山,正是为此而来。世人只道那菩提花乃圣物,吃了可以延年益寿功力倍增。想那世间万物,哪一个不是经历万千磨难始得正果?若是没有苦修,怎会因一朵普通的花儿而得这样的奇效?”
“你的意思是……”雷婉大惊。
东方紫埙缓缓开了口:“正是啊,菩提花只是一味奇药,可治百病解奇毒不假,说它能增人功力,则实为无稽之谈。”
书信子缓缓接道:“这本是天机,不应泄露的。但师父不忍见江湖为此腥风血雨,多少生命生灵涂炭,不惜缩短阳寿,来泄此天机,只是……”她长叹一声,“竟无人相信,可怜师父一片苦心和自毁的阳寿啊!”
“信儿,不用多说了,为师既是自愿,就没有怨言。只是可惜了那些无辜的性命。”东方紫埙长叹。
“那,那小姐的病呢?”雷婉最担心的是这个问题。
“这个你放心。”东方紫埙点头,“若是得了菩提花,清去凤姑娘身上的毒,还是没有问题的,毕竟,它是一味难得的奇药啊……”
“那就好。”雷婉松了一口气,继续为雷毅的伤口忙了起来,却没有注意到东方紫埙的表情,欲言又止。
“喝!”
金逐流又是一剑,宛若长虹。凤无愁勉强挡住,退却数丈,跌倒在地,喊道:“别,别打了,放过我,放过我吧!你们不就是想要菩提花么?菩提花就在他们手里,你们再不追,等他们炸了密道,就真的追不上了!”
金逐流闻言一愣,手中的剑却停了下来。
就在这是,只闻轰地一声,山崩地裂,显然,贺大娘已经点燃了炸药。顿时,漫天的碎石如雨降落。
凤无愁见金逐流没有注意他,正想夺路而逃,然而一阵剧痛自后心传来,低下头,只看到胸口露出的剑尖,和滴下的血。
大地的撼动声里,隐倾城的声音却分外的清晰:“他们不杀,我一样要杀你!”
苦笑,他直直地倒了下去。
我,终究还是输了……
“厉大哥,怎么办?”躲避碎石间,金逐流看到了疾掠而来的厉南星。
厉南星只看了一眼,便决然道:“进!”
金逐流一把抓住他:“厉大哥,你疯了?这里随时会塌!”
厉南星蓦然回头,在漫天的烟尘里眼神却格外明亮:“不进,难道还有别的办法么?”
“我和你一起去!”雷诺忽道。
“还有我!”仲燕燕隐倾城齐接道。
厉南星扫了一圈:“不行!密道太窄,你们就不要进去了,我和雷诺兄弟去!”
“厉大哥!我也得去!”金逐流急了。
“不行!”厉南星坚决道,“这里,也需要人守护,现在几人中你内力最好,万一有个什么,也好办一些,更何况,”他顿了一顿,“万一我们出了事,也要有人照应他们。”
“厉大哥!”金逐流悲声,却说不下去,眼神里,却有一种坚定凝聚了起来,这是兄弟之间的决然和承诺,是男儿之间的生死约定!
生死不悔!
“这里,交给你了!”厉南星说完,深深地看了金逐流一眼,转身,不顾动荡的大地和那随时会塌的密道,大步走了进去。
雷诺正要低头进入密道,手却被轻轻拉住,回头,蓦然一双泪眼,心,忽地痛得无法言语。
“一定要回来!”她颤声。
“放心,我一定,好好回来!一定!”
轻轻地,她放开手。
转过身,他不回头。
消失的,是人的背影。
留下的,是一腔牵挂。
天易见,见伊难。
咽别泪,脉脉悄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