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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疑云散火中弃暗 毁毒物魔府险重 ...

  •   烛火微微地摇晃着,淡淡的光晕照着每个人伤心的面容。
      小衍因为惊吓已经很早就睡了,而其他人,都难以入睡。
      岳涛的死,对众人来说无疑是巨大的打击。岳涛是江海天的得意弟子,武功自是不弱,可是竟如此轻易死在凶手手中,连声音都不曾发出,这是何等的武功!
      厉南星想了想,轻道:“林少侠,你觉得,以岳少侠的武功,能接近他的人,会是什么样的人?”
      一向爱笑的林浪此刻却满面悲伤,他很慢很慢地开了口:“师兄的武功比我要好的多,如果能接近他并下手,这样的人武功一定高过我许多。”
      雷诺点点头:“不错,能在如此近的距离出其不意地一击而中,除非是极快的身手。”
      仲燕燕插道:“那,岂不是我们都打不过了?”
      一直在一旁静静听着的雷紫张了张口,终于还是没有说出来。
      其实还是有一种情况的,她想。
      能接近并下手,除了出手快之外,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岳涛不曾防备的人。可是,一行就这几个人,有谁会是那个人呢?说出来,只会自乱阵脚吧。
      她犹豫了好久,终是没有说。

      夜,已经深了。
      雷紫收拾好东西,正准备关窗休息,却看到林浪的房间依旧亮着灯。她想了想,叹了口气,关上了窗。
      门扉的轻响惊动了陷入沉思的林浪,打开门,却是雷紫。
      林浪有些惊讶:“雷紫姑娘?”
      雷紫微微点头,看了看手中的食盒:“我知道林少侠晚上没吃什么东西,让小二送来了些点心。”
      林浪有些受宠若惊,忙让进屋内。
      雷紫放好食盒,从中拿出几样点心,一一摆好。林浪看着她慢慢地做着这些,忽然一种温暖而又悲伤的情绪冲撞着自己的心。
      他喜欢雷紫,从他看到她第一眼的时候,他就知道,他喜欢上了她,这个外表冷漠,却内心体贴的女子。一路上,他和她说话,他逗她开心,明知她常常拒人千里之外,却还是想要对她好,因为他知道,她表面的冷漠之下,是一颗善良温柔的心。
      现在,她就在自己面前,那些不经意表露的关心,让他在无尽的悲痛里,感受到了一股柔情的暖流。哪怕她对谁都是一样的好,但是在他看来,这,就足够了。
      雷紫做完这一切,起身微微笑了笑:“时候不早,林少侠还是好好休息吧。太难过会伤身,还是养精蓄锐才能报仇啊。那,雷紫就不打扰了。”
      轻盈如风地,她走过他的身边。而在那一刻,他蓦地拉住了她的手。
      雷紫一怔。
      林浪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失态,忙放开:“对,对不起,我只是想说,呃,谢谢你。”
      雷紫笑了,她很少笑,但是每次的笑容,都像初春的风,吹融了冷峻一冬的冰雪。
      “都是朋友,何必客气呢?”嫣然一笑,她转身离去,只留下呆呆的林浪,柔情依旧,萦绕满怀。

      雷紫卧在床上,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
      那个人,会是谁呢?武功如此高强的,难道是王峻语魍魉七?不对。若是他们,大可明着来,而且,应该先向他们这几个人下手啊,何必先伤害江大侠的弟子呢?那是为什么?和义军有仇的话,也轮不到追杀他们啊。如果他的武功不够高,又何以杀害岳涛呢?难道……
      她越想越复杂,越想越头痛。轻轻揉着太阳穴,却越来越痛。
      不对!她忽然明白,这不是普通的头痛,是,是被人下了……药!
      她马上屏住呼吸,可是为时已晚,她的意识越来越不清醒,在最后的朦胧来临之前,她看到了门外的黑影,射出了一直藏着的飞刀!
      听到了飞刀射入人身体的声音,随即一个熟悉的声音:“什么人?”
      有人来了,终于有人来了,松了一口气,她终于晕了过去。

      阳光终于又一次照耀了整个大地。当雷紫终于清醒过来的时候,第一件事,就是爬起来赶了出去,她知道,一定有事情发生了。
      果不其然,在她的窗外,血痕犹在,可是凶手却不见了,想来没有伤到要害。那,昨天出现救了她的那个人,是谁?
      雷紫正想着,忽闻一声高呼:“林兄!”
      这声音很熟悉,是雷诺的喊声。
      雷紫大吃一惊,忙循声赶去,远远见到了雷诺正站在一片竹林旁,急道:“诺哥,出了什么事!”
      接着她就愣在了那里,因为不用雷诺再说什么,她看到了眼前的一切。
      林浪倒在血泊里,依旧是一把染了蓝如意的匕首致命,与岳涛不同的是,他的身上,还有许多伤口,鲜血已然凝固,在他的身下,仿佛绽开了一朵巨大的血莲花。
      林浪也是睁着眼睛,但他不是像岳涛一样不可思议的眼神,而是那么地忧伤。
      他在忧伤什么呢?是不是因为一直到了最后,他也没能说出他的心意。他没能保护好心爱的人,只能用自己的生命,去维护他最想要维护的人。
      只是,她依旧不知道。
      可是,只要她好,就够了。
      所以,他忧伤,却不难过。
      雷紫在他身边轻轻蹲了下来,合上了他那依旧不曾瞑目的双眼,一滴眼泪就这样掉了下来。
      他是为她死的,本来那个人要杀的,是她。可是凶手被林浪发现,林浪救了她,却死在了那个人的手里。
      眼泪不断地往下掉,掉落在他的脸上,眼睛上,可惜,他再也不会对她笑了。
      “昨晚,我们也中了迷香。”雷诺在她身后,轻声说。
      雷紫霍然回头:“厉公子他们呢?”
      “我去看过仲姑娘,她没有事,然后就发现林浪了……”
      “雷诺哥哥你们快来啊!”仲燕燕气喘吁吁地跑来。
      “出什么事了?你怎么了,还是厉公子怎么了?”雷诺急道。
      “不是我出事,厉大哥也没事,是,是小衍啊!”仲燕燕上气不接下气,“小衍,她,她在凉亭里……”

      当大家赶到的时候,厉南星已经将小衍送回房去了。
      “厉公子,怎么样了?”雷诺问。
      “她倒在凉亭里。”厉南星一边为小衍包扎伤口,一边说,“我发现的时候她就昏着,手臂上有几处伤,晕过去了,好在伤口并不在要害,没有生命危险,应该很快就会醒的。”
      “噢,真是吓死我了。”仲燕燕拍了拍胸口。
      “林浪死了。”雷紫冰冷而平静地道。
      厉南星霍然回头。
      “身上伤口十余处,致命伤在咽喉,匕首,染了蓝如意,见血封喉。”雷紫的声音仿佛化作冰块,一块一块地击打着人们的心。
      “是同一个人。”厉南星道。
      几个人再无声音,都陷入了沉默。
      忽然嗳地一声,小衍呻吟了一下。
      “小衍姑娘,你是不是醒了?你看见没有,谁是凶手啊?”
      见小衍醒了,仲燕燕急得马上就开口问。
      “燕燕别急。”厉南星扶起小衍,伸手接过雷诺递过来的水,喂她喝下。
      小衍清醒了些,看清了这几个人,急切地问:“林大哥,林大哥怎么样了?”
      回答她的,只有沉默。
      小衍低了头,眼泪打在被子上。
      “小衍姑娘,告诉我们,到底发生了什么?”厉南星问。
      小衍呜咽着:“这几天总出事,我害怕就先睡了,可是睡到了半夜却再也睡不着,就想出门看看。突然听到那边有响声,我就想去看一眼,结果就看到一个黑衣服的人和林大哥在打,黑衣服的人看见了我就要冲着我来,林大哥就拦着,还让我快跑,我受了伤,好疼,又好害怕,只好快些跑,跑到凉亭的时候,绊了一下,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呜呜呜……林大哥……”
      小衍俯在厉南星胳膊上痛哭,而厉南星却只有深深地,深深地叹了口气。
      身边的人越来越少了,有人死,有人伤,竟然还被下了迷药,可是大家居然无能为力,那接下来的,还会发生什么?
      那张恐怖的大网似乎正在慢慢地收紧,收紧,直勒得人喘不过气来。

      经历了这么多事,前进的行程也不得不被耽搁了。埋葬了林浪之后,大家的行动更加小心翼翼,草木皆兵。然而,自那之后,几天再无动静。
      这一日,他们在山中一户农家借宿。
      山中的清晨格外清新明媚,可是却没有人有这个心情去体会它的美好。
      仲燕燕呆呆地坐在小溪边,看着鱼儿在溪水中自在地畅游,掬起一捧溪水,任由指尖流下:“鱼儿啊鱼儿,还是你们自在,没有这么多的担心和忧愁……”
      “仲姑娘,还在担心么?”一个声音在背后响起。
      仲燕燕回头,笑了:“是雷诺哥哥啊,吓了我一跳,呵呵,都这么久了雷诺哥哥还是这么客气,叫燕燕就好了嘛!”
      雷诺笑笑,也在她身边坐下来:“是为了这几天的神秘人忧心吧。”
      “嗯。”仲燕燕点点头,“看不见,也抓不找,到现在连他是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唉……”
      “别担心,”雷诺道,“一切,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的。”
      “嗯!”仲燕燕使劲儿点着头。

      小巷里,小衍正提了一桶水在往回走的路上。
      “小衍,忙什么呢?”
      小衍吓了一跳,回头一看,雷紫正从旁边的一条小路慢慢走过来,忙笑道:“是雷紫姐姐啊,我在提水啊。”
      雷紫上下打量打量她:“伤都好了?”
      “都好了!”小衍笑吟吟地,“多亏了厉大哥医术高呢!”
      “哦。”雷紫点了点头,“这几天那个神秘人怎么又不来了?”
      小衍似乎楞了一下,但很快就笑了一下:“是啊,真是奇怪,弄得人家怪怕的。”
      雷紫忽然冷笑了一笑:“怕?最不害怕的人就是你了吧!”
      小衍微微一震,但表面仍波澜不惊:“雷紫姐姐真会开玩笑,小衍什么都不会,又不像几位恩公武功高强,小衍怎么会不怕。”
      雷紫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她,上下打量着她,她冰冷的目光让人浑身战栗,小衍的脸色有点苍白:“雷紫姐姐,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雷紫闭了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淡淡地,却一字一顿地道:“苗家去功散。服用后一个时辰内卸去全身功力,所以厉公子探脉时也不曾发现,三日后方能恢复功力,所以这几日神秘人也没有出现。此药无色无味,但所服之人,身上会散发淡淡的鱼腥草味,我说的对吧?”
      小衍的神色却变得平静了:“雷紫姐姐,小衍可不懂这些。”
      雷紫凤目圆瞪,斥道:“你还要瞒到什么时候?你以为可以瞒天过海吗?你以为这几日多给大家吃几顿鱼就可以掩饰你身上的鱼腥草味吗?你骗得了天下人,骗不了我雷紫!”她上前一步一把揪住她的衣襟,“你说!你到底是谁派来的?饭菜的毒是不是你下的?岳涛林浪是不是你杀的?你到底是谁到底有什么企图?你说……”
      小衍忽然一扬手甩开雷紫,强大的内力竟将雷紫迫退几步!
      她脸上羞怯的表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冷傲与残酷:“不错,就是我,那又怎样?”她冷哼一声,“你们以为,就凭你们几个,就能入侵我天魔神教?哈哈,太好笑了。只可惜,如果不是你这个会使毒的人碍事,我早就把你们一并解决了!可惜,我去厨房下药的时候,那个姓岳的看见了。”她冷笑,“他倒是个老实人,我随便编了个理由,他就信了。只可惜,他信了,我却不信。”
      雷紫气得脸色煞白:“所以,你就先杀了岳涛,然后杀我?”
      小衍轻蔑地一笑:“没想到居然还有个人如此对你,那林浪还真是个痴情种子,怕你出事,居然在睡觉的时候都不忘出来看一眼。”
      “什么,林浪他……”雷紫没想到会是这样,顿时愣住。
      小衍的脸上露出了恨意:“你那一刀真是狠啊!要不是你那一刀,我也不至于一身是伤,还差点被那个姓林的害死!不过不管怎样,姓林的已经死了,现在,轮到你了!”
      雷紫从震惊中醒过来,银牙紧咬:“你这个混蛋,我们一心一意对你,没想到一开始就是一个圈套!今天,我雷紫非要杀了你,以祭岳涛林浪在天之灵!”
      没想到小衍不怒反笑:“雷紫啊雷紫,你未免太口出狂言了。不错,我武功是不如你,不过那又怎样?代教主派我来,自然有我的厉害之处。你用毒,我也用毒,只是你刚才似乎太激动了些,难道就忘了,用毒之人,随处皆可下毒么?你现在,就不觉得有什么不舒服?”
      雷紫一惊,心中暗暗叫苦,原来刚才情急之下一把揪住小衍衣襟,只是这一瞬间,就已经被小衍下了毒了!
      她不敢妄动真气,只是慢慢试探着在经脉游走,这时才发现毒素渗透竟如此之快!
      雷紫处变不惊,淡淡笑道:“那可不见得啊!”
      小衍见雷紫竟毫无反应,心中暗惊,口中却道:“哦?那我倒真的要看看了!”出手一招便向雷紫攻来!
      雷紫想运气御敌,可是刚一运气,五脏六腑竟撕裂一般剧痛,想到众人的危险境地,雷紫什么也不顾了,一招迎上,硬受一击,一把紫罗烟散出,转身便走!
      小衍也是用毒之人,自是识得厉害,忙后退屏息,待烟雾散去,已不见雷紫踪影。她一跺脚,目录狠意:“我倒要看看,你能跑多远,哼!”

      雷紫拼了命地跑,她知道这样的结果只能加速毒素的渗透,可是她没有别的办法,要是不告诉大家这个消息,大家都会死在小衍的手里。
      内脏在剧烈地痛着,也许已经开始溃烂了。血,沿着唇边滴下,滴下,留下一路红花。
      前面,是水井,再往前,就是小溪了。她知道雷诺和仲燕燕在溪边,那里很近,真的很近,马上,就要到了。
      一个趔趄,她倒在地上,身体与石子的相触被毒素放大成刀割针刺一般,她尽力压抑着自己,可还是忍不住呻吟了一声。
      挣扎着,扶着水井边的石栏,她险难地想站起,却忽然被一只手紧紧攫住脖颈按在地上。
      “哟,跑得还是挺快的嘛。”小衍冷笑着,看着在自己手下挣扎的雷紫,“不过看来,你也挣扎不了多久了,嗯?哈哈哈!”
      小衍正说着,忽然噤了声,她听到了人的脚步声。
      果然,雷诺和仲燕燕正说说笑笑地走过来。
      是诺哥!听着那熟悉的声音,雷紫是那么地想要呼喊,可是脖颈被狠狠地掐住,她连一声也发不出。
      “哎?雷诺哥哥,你看,那不是小衍吗?”
      雷诺顺着仲燕燕指的方向一侧脸,便看到了井边的小衍,而那古老的石栏,却挡住了小衍手下的雷紫。
      “小衍姑娘,忙什么呢?要不要我帮忙?”雷诺扬声。
      诺哥!我在这里啊!
      雷紫拼命地想要挣开小衍的手,可是却无能为力。
      小衍还是笑吟吟地:“我在打水呢!不用不用,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诺哥!
      雷紫张着口,却喊不出,小衍手上加大的力道让她几乎觉得自己的脖子要折断了,而长时间的窒息已经使她的思维开始模糊。
      诺哥啊!诺哥啊!紫儿就在这里,你只要再往前走几步,就能看见了啊!
      雷诺笑了笑:“还是我来吧,这点小事就不用你总来忙了。”他走了过来,一步,两步。
      再走近一些,再走近一些……
      小衍甜甜笑着:“可是厉大哥让我告诉你他有事找你啊!”
      “厉公子?”雷诺停了下来。
      “对啊!”小衍点着头,手下不忘又加了一些力道。
      “雷诺哥哥,厉大哥找我们,会不会有什么事啊?”仲燕燕看看他。
      雷诺想了想:“奇怪,我心里总好像不大舒服,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一样。那我们还是快点去看看吧。”他看了看小衍,“那辛苦你了!”
      “没事的!”小衍甜甜笑着,直到两个人的身影消失不见,那笑容才变成无尽的冷酷,“不辛苦,我可是一点,都不辛苦呢!哈哈哈……”
      而雷紫挣扎的手,在黑夜一般的绝望里,终于无力地垂了下来……

      “厉公子,你找我?”雷诺抬步进屋,问道。
      “哦?”厉南星微讶,“没有啊?”
      “可是小衍说的啊,你要找诺哥哥。”仲燕燕插嘴。
      “噢,可能刚才她问我们什么时候出发,我说要和你商量一下,她就误会了以为要她去找你吧。”
      “是这样啊。”雷诺低头想了想,“不对啊,不知怎么了,我的心里总是怪不舒服的,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一样。”
      “雷诺哥哥,是不是你感觉那个神秘人又要出现了呢?”仲燕燕忙问。
      雷诺也很困惑:“我不知道。”
      厉南星忽问:“雷紫姑娘呢?”
      一提起雷紫,雷诺的心里忽然咯噔地一下,隐隐地,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他急了:“对啊,一早上没有看到紫儿!”
      几人正要出门,忽然一阵惊呼声由外跑来。
      厉南星出门一看,是他们借宿的主人刘大伯,正满面惊慌地跑回来。厉南星拦住他:“刘大伯,发生了什么事了?”
      刘大伯吓得腿都发软:“不,不好啦,我刚才要去地里,绕过石滩的时候,发现了一个死人!哎呀满身是血,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几人听见此话,有如五雷轰顶,当时什么也不顾,向着刘大伯指的方向跑去。

      在石滩,他们找到了雷紫。
      她死了,鲜血染红了她的双手,她的衣衫,她的头发……
      仲燕燕的第一个反应是去看雷诺,她怕这样的打击会让雷诺彻底击溃。
      可是雷诺什么表情也没有,他很平静,很平静。
      很慢很慢地,他蹲了下来,又是很轻很轻地抱起了她,就像当初抱着雷媚,那样的小心,仿佛怕弄疼了她。
      仲燕燕掩着口,忍不住轻泣起来。
      厉南星走过来,低声慢慢说道:“右转十丈,有口水井,那里虽然被人清洗过,但石缝中还是留有些许血迹。”他顿了顿,沉痛地说,“应该是……雷紫姑娘……被害的地方。”
      雷诺抬起了头,眼睛是血红的。他抱着雷紫,一步一步地走向水井。
      那口水井……
      他知道,雷紫聪明心细,一定会给他们留下讯息的。他蹲下身,果然,在井栏的底部,他看到了很小很轻的痕迹:天言。
      “天言,是什么?”仲燕燕不明白。
      但是雷诺懂,他轻抚着这两个字,这两个雷紫用生命换来的字:“天,是指天魔教。言,是指,小衍!”
      “小衍!”仲燕燕一声惊呼,“那,那岂不是就在早上,就在我们……”
      “就在我们和小衍说话的时候,紫儿就在她的手里啊!”雷诺悲声,“我只要再往前走一步,再走一步我就能救她了!可是,可是我居然……”他狠狠地扯着自己的头发,“我算什么哥哥啊!”
      “诺哥哥,诺哥哥你别这样……”仲燕燕哭着拉住他。
      “雷兄弟,你这又何苦?”厉南星赶紧扶着他。
      “那时,她就在她手下受苦呢,可是我呢,我还在和凶手说着话?我……”他哽咽难言,紧紧地抱着雷紫,“紫儿,是大哥对不起你啊……”
      失去了身边最后一个妹妹,这个刚强的铁血男儿,也禁不住抱紧她冰冷的身躯,放声悲泣。

      伤心不会很快就消失,可是面前,还有很多的事要办。
      仲燕燕擦着眼泪:“厉大哥,你说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啊?”
      厉南星在路边摘下几朵野菊花,扎成一束,轻轻放在雷紫墓前:“小衍不见了,想来,是发现了事情败露,已经逃走了。那么接下来,天魔教的就快来了!”
      “可是,可是我们只有三个人了!”仲燕燕急道。
      雷诺缓缓站起,提起长剑:“就算只剩一个人,我雷诺也要杀进去,给紫儿讨还公道!”
      “雷诺兄,不可!”厉南星拦住他,眼里是万分的焦急,“我们的行踪已经被人所知,现在敌暗我明,你这样去,无异于送死啊!”
      “是啊雷诺哥哥,我们这次的目的是悄悄地去,现在被发现了,他们肯定都准备好了。”
      雷诺咬了咬牙:“那你们说,怎么办?”
      厉南星语气坚定:“事不宜迟,在天魔教围攻我们之前,回江府!”
      “对呀对呀,这个主意再好不过了呢!”一个娇媚的声音忽然响起,几人脸色顿时大变。
      “魍魉七?”厉南星皱眉扬声。
      一个轻魅的影子幽灵一般飘然而至,高高立在一块巨石上,正是魍魉七。
      魍魉七纤手掩口咯咯笑着:“果然是老熟人啊,一下子就听出来了呢!”
      雷诺提起长剑就要上前,被仲燕燕死死拉住:“雷诺哥哥,不要冲动啊!”
      雷诺强制自己冷静下来,问道:“是你,杀了紫儿?”
      魍魉七很无辜地撅了撅嘴:“不是我啊,是小衍嘛!你们都知道了还来问我!”
      雷诺的牙都要咬碎了,才压制住不让自己贸然出手。
      厉南星冷哼一声:“那还不是都一样!”
      “那怎么能一样呢?是我让她杀的,但下手的人的确不是我啊!”魍魉七还是一脸无辜,看着几个人气得脸色发白,忍不住咯咯直笑。
      她笑得是那样天真烂漫,如果不知情的人,简直会以为她是个纯洁爱笑的女孩子,可是谁会想到,这样清纯娇柔的面孔下,是一颗狠毒的心。
      厉南星轻轻对两人说:“她的样子有恃无恐,肯定做了安排,一会儿我去对付她,你们先走!”
      “不行!”两个人异口同声。
      “都什么时候了还来争这个!他们还想抓我回去做教主,不会伤我的,而你们就不一样了!现在听我的!能走一个是一个!”感觉到身边的危机越来越重,厉南星有些急了。
      “可是……”仲燕燕还在坚持。
      雷诺的心里挣扎许久,终于艰难开口:“燕燕!听厉公子的吧!”
      “那,厉大哥,他们真的不会伤你?”仲燕燕依然不放心。
      “嗯!”厉南星点头。
      “喂,你们在商量什么呢?”魍魉七拖着下巴饶有兴味地看着他们,仿佛猎人在看着自己的猎物,“不用想着怎么跑了,都是没用的。”
      她笑着,好似无意地打了一个响指。
      忽然,石栏后,柴垛旁,甚至树上不断有人出现,一瞬间,小小的石滩突然涌现了大批人马!
      “现在,恐怕连一只兔子都跑不出去了,你们说是不是?”她眨眨大眼睛。
      厉南星笑了笑:“看来,是这样的,只是可惜……”
      “可惜什么?”魍魉七来了兴致。
      厉南星突然变色:“可惜我们不是你的兔子!”铮然一声,玄铁剑出鞘,一道寒光直刺魍魉七!
      与此同时,雷诺仲燕燕同时跟进!
      三个人同时向自己攻来,这是魍魉七始料未及的,她挥起长袖,左抽右挡,右手一拂,左手一把银针疾射而去!
      厉南星剑招未收,左手却也横空一抹,一把银针亦是以穿风之势尖啸而来,根根相撞,毫无差错!那些被撞飞的银针,带着强大的力道,反向魍魉七飞来!
      魍魉七不禁一惊,但她是何等身手,轻灵一跃便闪了开去。
      而雷诺仲燕燕,等的就是这一时机!他们趁着魍魉七闪开那微微的空隙,挥起武器,杀出一条血路,冲了出去!
      魍魉七没想到自己居然被厉南星利用了,气得俏脸煞白:“给我上!今天,我要活捉厉南星!”
      教众听令,顿时一拥而上,杀得昏天黑地。
      厉南星的武功,对付这些人,应该说是绰绰有余的,但是眼前人数众多,加上还有个高手魍魉七,他也不知自己能撑多久。所说的天魔教不敢伤他,那只是他骗雷诺仲燕燕的,贺大娘已经下了杀令,他怎会不知?但事已如此,他也必须苦撑下去。
      为了菩提花,他不能死,不能!

      天魔教的教众,人数并不少,如果仅凭着武功打,再强的高手也会败于这车轮战之下。
      厉南星心中自是明白这一点,他巧妙地利用地形,且战且退。因为他知道越往山上走,地形越复杂,对于他来说就越有利。
      这一办法果然有效,此地山路甚是崎岖多变,地形尤其复杂,退到一处,这里一面是嶙峋怪石,一面是深沟壑谷,虽不是万丈深渊,但崖下是湍急的流水,落下去必死无疑,借着这天赐的有利条件,很快,大半的教众已尽数败在厉南星手中,失去了战斗的能力。还有不少人哀号着掉下深崖,那绝望的呼喊声令人心寒。剩下的人不禁心生胆怯,一时也不愿全力而战。情况反倒变得对厉南星有利起来。
      魍魉七眼见数十人竟敌不过一个厉南星,真是怒到极点:“不许退!听到没有!”
      厉南星一面与众人苦战,一面对众人道:“我们素未谋面,无怨无仇,我厉南星不愿妄下杀手!与此斗下去,徒劳无益,不如你们快快退去,免得伤亡!”
      这一干众人其实本是普通的农户渔民,被天魔教或迷惑或强拉入门,本就不愿拼上性命,听厉南星这么一说,心中更是犹豫不定。
      魍魉七不知他们在说些什么,只是看着带来的人越来越没有斗志,高声怒喝:“你们再不用上全力,别怪我手下不留情!”
      她这话不说还好,一说更是让大家心里不满,一时间有人干脆不愿上前,只是摆摆样子,更有甚者已经准备退去。
      眼见阵势竟然不由自己所控,魍魉七怒从心生,当下自袖中抽出一件东西来。腾空一跃,足尖微点,瞬间在战局之内飞掠一圈,冷冷一笑,将那件物体像地上猛地一掷!顿时火起!
      原来这竟是最猛烈的火器。在魍魉七刚刚撒过药粉的地方立刻燃起熊熊烈火,其火势之猛令见者为之悚然。更可怕的是,此火只要一经沾上,便迅速蔓延全身,难以扑灭。一时间,许多天魔教众全沾上了烈火,顿时惨嚎漫天。
      厉南星霍然抬头,怒视魍魉七:“魍魉七,你好狠,连自己人都不肯放过!”
      魍魉七冷笑:“什么自己人?不听我的话,就是这个下场!就是我的敌人,我不会让他好过!”
      此处地处山中,毫无水源,唯一的水便是那崖下激流。有的教众身上沾火,竟难以忍受跳下激流,顿时被湍急的流水冲的无影无踪。
      眼见面前的惨剧,厉南星真的忍无可忍。他一向心地仁慈,而面前火海中这些本是无辜的可怜人惨遭毒手,更是激起了他心中无尽的愤慨。他霍地挥起玄铁剑,腾空而起,直向魍魉七刺来。
      魍魉七没有想到如此烈火竟奈何厉南星不得,但她很快冷静下来,右手一挥,流云飞袖呼啸而至,如灵蛇一般,紧紧缠绕住厉南星的长剑。
      厉南星回手收剑,岂知长剑竟似被黏住一般!魍魉七冷笑一声,一掌已然攻至!
      厉南星当然知道魍魉七最善使毒,这一掌他如何肯接!拧身一闪,便让了开去!
      可是魍魉七的身法奇魅,掌法亦是奇魅至极,凌空一个变换,再次袭来。其速度掌法变换之快,竟仿佛早就是向着这一方向攻来的!
      眼见再快的身法也避无可避,而玄铁长剑又被缚住,若是常人,这次真的是没有办法了。
      但厉南星岂是常人可比?如此境地,他不急不躁,手腕一转长剑一旋,竟将魍魉七的长袖片片绞碎!展身退去!
      见自己的致命绝招竟被厉南星化解,魍魉七虽惊却不乱,左手一挥便是一阵毒烟扬去。她知道厉南星身后便是一面石壁,看你这次往哪里逃!
      可是厉南星并没有向左右闪开,他向后一跃,在石壁上轻逸一点,空中一个旋身,划出一道优美的圆弧,竟已绕至魍魉七身后!整个动作一气呵成,飘逸至极!
      魍魉七心中一凉,忙转身迎敌。她只道厉南星会自上而下向自己斩下一剑,谁知厉南星却没有!迎面而来的,是浑厚的一掌!
      厉南星内力精湛,这一掌更是凝聚精力,呼啸而来,带着虎啸龙吟之势,攻向魍魉七!
      魍魉七没有防备,只得硬受一击!强大的内力震得她顿时一口鲜血吐出!倒飞撞在石壁上,滑下来,大口大口地吐血,连爬起来的力气也没有了。
      厉南星缓缓走到她的面前。
      “不要杀我……求你……”她弱弱地乞求着,“我只是听师父的,这些事都是师父要我做的啊……不要……杀我……”
      厉南星冷冷地看着她:“放了你,然后让你去继续害人?”
      “不会,不会……”她摇着头,“我以后再也不会了,只要你肯放过我……”她话还没说完,又是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玄铁长剑,缓缓举起,厉南星冷冷地看着她,仿佛看见了那么多哀号着死去的人,那一幕一幕的情景,就像身边燃烧的大火,燃烧着他的心。然而面前的魍魉七,却真的只是奄奄一息。
      最终,他抿了抿唇,铮地一声,长剑回鞘。他,转身而去:“若是再让我发现你做坏事,我厉南星,必不饶你!”

      厉南星走出未至几丈,身后竟然又有凌厉的杀气!他迅疾转身、错步、横鞘、出剑!
      剑鞘横过,数枚毒针尽数打落!剑风凌厉,刚杀过来的魍魉七正中一招,惨呼着掉入火海!
      “你!”厉南星怒目而视,看着她在火海中哀鸣,气得转身就走!
      掉入自己造成的火海里,这真是魍魉七没有想到的。她当然识得厉害,不敢靠近火焰,她受厉南星掌力震荡,真气受损,如今连轻功也使不出来,只能眼睁睁见着自己设下的火圈慢慢地缩小,缩小。
      厉南星的剑虽没有伤到她,剑气却打入了她的体内,在她身体中游走,痛苦不堪!
      在烈火的灼烧和剑气的痛苦里,她终于忍不住,绝望地悲吟。

      厉南星已经决定走开,决定再不回头。可是当他听见那一声声悲痛的呼喊声时,他还是停下了脚步。
      走?不走?
      救她?自己刚刚放过她,可是她却反过来就袭击自己!
      不救吗?
      刚一抬步,烈火燃烧的哔剥声和女孩子的哀鸣就又进入了自己的耳中。
      脚步,再一次停了下来。
      咬了咬牙。罢了罢了,最多,不过是再做一次东郭先生!
      施展轻功,他疾疾赶了回去。

      魍魉七已经绝望了。
      她自己布下的火阵,自己最是清楚。厉南星的剑气虽不是特别上乘,以她此时的力气也无法引出,只能任由它在体内游走,撕裂一般的痛。
      她已经没有力气呻吟,只是倒在地上,闭上双眼,等待死亡的到来。
      她的意识已经越来越模糊,已经开始不觉得痛。
      我,要死了吧。
      想想自己这一生,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没有自己的亲人。到了临死的时候,居然连一个怀念的人都没有。也不会,有人怀念她。
      一抹苦笑,浅浅浮上唇边。
      她这样想着,思维开始渐渐消失。
      以至于,当一双温暖有力的手救起了她的时候,她都以为,是在幻觉里。

      魍魉七醒来的时候,正是月上中天。
      山里的夜晚,星星似乎格外地多,格外地明亮,趁着那一弯眉儿似的月牙儿,那黛色的苍穹竟是如此的美丽。
      草丛里,不知还有哪里的虫儿在叫着,叫着。
      这些美丽的事物,她以前,怎么就没有发现呢。
      看着那弯皎洁的月,她想。
      “你醒了。”一个柔和的声音道。
      她撑起身子,在厉南星的帮扶下坐起来,怔怔地看着他。
      “怎么了?”厉南星被看得莫名其妙。
      “为什么救我?”她很奇怪。她骗了他,害了他,可是他,竟然还来救她?
      厉南星笑了笑,回到那堆火边,火堆上,那烤着的野味正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厉南星拾起几根柴放入火中:“我只救人,不管那个人是谁。”
      魍魉七低下了头,脸上一抹羞涩的红晕。
      “对不起。”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真心地感谢一个人。
      抬起头,她冲他笑了笑。
      其实魍魉七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子,白皙的脸上总是带着娇羞的红晕,长长的睫毛,明亮的眼睛。一笑起来,更是有如娇花绽放,我见犹怜。看起来,是个很纯洁的女孩子。如果不是一身的邪气,她甚至可以让人感觉到--美好。
      是的,美好。这个也许根本不应该出现在她身上的词语。
      如果她不是贺大娘的弟子,那,她应该也是幸福的吧。厉南星想。
      魍魉七抱膝坐着,呆呆地看着几只飞蛾在火旁飞来飞去,然后一头冲了进去,再不出来。
      他会怎么对我呢?杀了我?还是,把我抓走?
      她正想着,一只手碰了碰她的手臂,她一扭头,看见了厉南星,手里正拿着东西递给她。她接了过来,是一只刚烤好的鸡腿,飘香四溢,刺激着自己的嗅觉。有那么一瞬,她甚至有了想哭的冲动。
      很奇怪,不是吗?
      从小到大,从没有人对她好。师父严厉,师兄冷漠,师妹也是没什么交往。教里的人怕她,教外的人恨她。没有人愿意帮她,没有人肯对她好。
      可是这个人,这个被自己害了一次又一次,被自己骗了的人,居然救了她,还对她这么好。
      她的手在微微地颤,一颗晶莹的液体打在她手上的时候,她吓了一大跳。
      她忙转过头去,幸好看见厉南星恰好偏过了脸,没有看见,于是她低了头,无声地啜泣。
      厉南星装作无意地侧过脸,轻轻地叹息。

      “我说呢,怪不得师妹怎么也不回来,原来在忙着和别人聊天吃野味啊!”
      一个声音忽然打破了这夜晚的沉寂,而魍魉七的脸霎时变得煞白。
      那个声音,她再熟悉不过。
      王峻语!
      而令她更惊惧的是,来的不只是王峻语,还有她最怕的人,她的师父,贺大娘!
      “厉南星,你果然厉害啊!”贺大娘笑着拍着巴掌,“不但阿七没能拦住你,你居然还差点拐跑了我的徒弟?哎?我记得不是有个凤大小姐一直倾心于你吗?怎么,想换了?”
      厉南星没有理会她的冷嘲热讽:“贺大娘,你想怎样?”
      “怎样?”贺大娘笑笑,伸出两个手指,“这第一嘛,你跟我走;第二嘛,”她眼中凶光一现,“清理门户!”
      魍魉七忽然一个寒噤。
      厉南星冷笑:“贺大娘,你真是狠毒到了极点,魍魉七是你一手培养的徒弟,竟然也要害?”
      “我怎么管是我的事!”贺大娘扬了扬唇角,“我的徒弟,什么时候轮到你来管!你以为你真的是教主了么?”
      厉南星看了看魍魉七,她满眼的恐惧,心下顿知,若是她落到贺大娘手中,那真的是没有好下场了。他上前一步,将她挡在了身后,傲然道:“那我告诉你,今天你想做的事,一件也做不成!”
      “哦!看来我们的厉教主是要为她出手了?想要不杀她嘛,也不是不可能。”贺大娘邪邪地笑了,她看向魍魉七,“阿七,杀了厉南星,我就饶你不死!”
      魍魉七猛地一震!惊讶地看向贺大娘。
      贺大娘笑着,意味深长。
      魍魉七咬了咬唇,低下了头。她不知该怎么做,贺大娘是把她养大的师父,如果答应了她,那她以后还可以跟着师父,如果换做以前的她,她肯定会毫不犹豫地答应,可是现在,她,她竟说不出口。
      厉南星看了看她,伸手将她扶起来,淡淡道:“你选哪一个?”
      魍魉七摇晃着身子,紧紧扶着厉南星的手臂才勉强站起来。她看了看厉南星,有看了看贺大娘,艰难道:“师父……”
      “住口!”贺大娘怒目而视,“怎么,你真要背叛师父吗?语儿!”
      王峻语应声:“徒儿在!”
      “你去!”
      王峻语看了看魍魉七,犹豫地低声:“师父,再,再让师妹想想吧。”
      “想,有什么好想的?”贺大娘伸出手指着魍魉七,“我再说一遍,杀了厉南星!否则,死的,就是你!”
      魍魉七脸色苍白,她慢慢地,慢慢地,松开了厉南星的手,缓缓地退开了几步,看向厉南星的眼神,开始变冷。
      贺大娘的脸上,露出的满意的笑容。
      而厉南星的表情,却依然平静,甚至,他的剑,都不曾离鞘。
      几个人就这样站着,无声地站着。
      山风,破空而来,扬起魍魉七的衣衫秀发,高高地飞扬!
      激流怒吼,山风呼啸!
      魍魉七的声音很冷,眼神,也很冷,她开了口,很慢很慢:“厉公子,我魍魉七是天魔教的人,自师父收了我的那一天起,就已经是,之后,也一直是!”
      又是一阵风,火堆里飞起些许细小的火星,很快熄灭了。
      “我做过很多的坏事,我知道有很多人恨我,不容我。你不计前嫌,救了我,我很感激,真的,很感激。我不想杀你,可是,有些事情,我真的,真的没有办法。现在,我,只能对你说三个字了。”
      厉南星平静地看着她,看着一滴清清的眼泪从她的眼中滑落,随着夜风,飞入了身后的急流里。
      她忽然笑了,笑得很纯洁,很美好:“保重啊!”
      眼泪沿着白皙的面颊不断地留下,众人还未等反应过来,只觉清风一阵,她以如风一般,掠了开去,她的身后,是那激流奔腾的深崖。
      “阿七姑娘!”
      “师妹!”
      两个人疾疾追去,却只看到一抹黑色,消失在更黑暗的夜色里。

      火,依然在燃烧着,哔剥地响着。
      山风呜咽,破空而来,掀起火星,四散。
      王峻语慢慢转过了头,血红着眼,看向厉南星的眼神,冰冷。
      “她死了。”他一字一顿地说,一字比一字冰冷,“她,是,因,为,你,死,的!”
      厉南星低下了头,黯然。这一点,他无可否认。
      霍地,一抹雪光映上厉南星的脸庞。
      王峻语的青钢剑,笔直地指向厉南星的眼。
      “出手!”
      “我若是不呢?”厉南星没有动作,玄铁剑尖,依然斜斜指地。
      “没有什么选择!”王峻语的目光冷过语气,“就算不是因为师妹,你也一样要束手就擒,当然,你可以选择死!”
      厉南星突然笑了,但那淡淡的笑容,却不似平常的温暖,而是带着难掩的愤懑与不屑:“这,才是你真正要出手的目的吧。”
      王峻语的眼光突然寒了一寒:“不管什么原因,结果都是一样!”话音未落,一剑已刺出!
      厉南星身形不动,脚下斜退,转瞬之间,已退出丈余,而王峻语的青钢剑,剑光迅疾宛若流星,紧追不舍!
      脚步一停,拧身错步,栖身上前,玄铁一横,铮地一声,双剑相格!
      王峻语目露精光:“放手吧!你再是顽抗,也是没用的!”
      厉南星的眼,明亮宛若天上的星辰,而语气,却坚定胜似磐石:“休想!”
      贺大娘略不耐烦的声音传了过来:“语儿,还跟他啰嗦什么!快点!”
      “是!”听得贺大娘命令,王峻语更是不敢怠慢,当下再不多言,一招一式更添了狠辣,招招攻来!
      厉南星一面见招拆招,一面暗地寻思:今日自己战斗在先,体力早已不堪苦战。若是只有王峻语一人,尚可勉强对付,可今日贺大娘还在,简直毫无胜算可言。当下一面对阵,一面寻找机会准备离开。
      很快,两个人已经过了几十招。也许是贺大娘在场的关系,今日的王峻语更是凶狠异常,招招及其刁钻狠辣,尽是拼了命的招式。反正算好了就算自己有了危险,师父也不会坐视不管,出手更是不管不顾。
      他这一来,可是苦了厉南星。渐渐地,他已落于下风。
      眼见厉南星渐渐不敌,王峻语眼中的光芒也越来越亮,看来擒住厉南星只是几十招内的事情了。一抹深意的微笑,开始浮上他薄薄的唇角。
      月光下,忽然剑华大盛,青钢剑一剑直刺,恰如闪电,映亮厉南星如剑的眉!
      厉南星微一闭眼,玄铁一挥!在空中绘出一道月光的弧线,振动空气的微鸣。在万不可能的情况下,竟贴上了王峻语的青钢剑!
      “去!”厉南星长喝一声,王峻语未及反应过来,便觉一股强大的内力由长剑瞬间灌入,如潮水一般咆哮着向自己的内脏冲击而来!
      这一惊非同小可!王峻语立刻稳形,顿身,卸力,抽剑!
      但接下来的事情更令他吃惊,青钢长剑竟如粘住了一般,抽不开来!
      弃剑?
      怎么可能!
      想及如此,王峻语也豁出去了,长喝一声,封血脉,关经络,闭穴位!
      硬受一击!
      但他的反映,毕竟是慢了那么一点。
      只有一点点。
      但是,足够了。
      厉南星强大的内力已经如决堤洪水,冲入了他的五脏。
      一阵巨大的震动过后,五脏六腑撕裂一般剧痛起来。
      王峻语再也忍不住,一口鲜血喷涌而出,飞出数丈!
      厉南星趁此机会,展开身形,迅速后退。
      一个白色的身影飞身而过接住了王峻语,迅速封他血脉为他止血,然后一声怒叱,一掌已凌空攻至!
      贺大娘岂是甘愿认输之人,见厉南星这一招出手,便知其意,眼见厉南星要逃,怎容他就这么离开?这一掌又毒又狠,未等反应便呼啸而至。
      厉南星自是知道贺大娘不会平白放过他,顿时一个错身,硬生生收住脚步,拧腰一闪!
      掌风,呼啸而过,扬起厉南星的发丝。
      一口气还未呼出,一阵白烟已经弥漫开来。
      毒烟!
      厉南星忙屏住呼吸,忽见烟雾之中,一掌又至!厉南星躲闪不及,硬中一招,倒飞开去!
      贺大娘冷哼一声:“我就不信,你还想逃出老娘的手掌心?”
      却见厉南星在空中并未收势,虽受伤又中毒,却竟借着贺大娘的掌力,脚步跄踉地在山石点了几点,几个闪身便闪出贺大娘视线之外。
      “什么?”贺大娘万万没有想到还有这一招,待想追去已为时晚矣,回头看看犹在地上的王峻语,恨恨地啐了一口:“哼,看你能跑多远!”

      月,已偏西。
      星黯。
      此刻,正是一夜之中,最黑的黑暗。
      在这无尽的黑暗里,似乎一切都静止了,安静得没有任何声音,一切,都在酣睡。
      而在这微透着月光的林隙里,却突然出现了一个人的身影。
      摇摆的身形,跄踉的脚步。
      他走了几步,又是一大口鲜血吐了出来身体晃了几晃,尽力扶住身边的一棵大树,才不至于倒下去。
      伸手拭去唇角那抹艳丽的血色,他继续向前走去。
      那个人,正是厉南星。
      他中了毒,又受了伤,可是此时的他,却不是找个地方运功疗伤,而是一直在赶路,在赶路。
      他的意识也开始模糊起来,但是心底却有个声音在告诉自己往前走,往前走,因为继续走下去,那条路的终点,就有他最想要得到的东西--菩提花。
      就在刚才,在他扶起魍魉七的时候,魍魉七紧紧地握着他的胳膊才站起来,表面上仿佛是她受伤体弱难以站起,其实,那时的她,是在迅速地用手指在厉南星的胳膊上写下了几个字。
      那内容,此刻的厉南星意识模糊,完全记不起全部,只有潜意识里的记忆在指引着自己往前走:“南庄,菩提花!”
      南庄,不是什么庄院,而是天魔教的后堂。
      谁也不会想到,受伤中毒的厉南星,居然还会跑到天魔教的后堂来。
      而他,就这样来了。
      这里平时是魍魉七看守的,此刻,显然松懈得多。
      厉南星强提起精神来,仗着一身武功,和还未完全混沌的意识,他终于进入了这个叫做南庄的小院子。

      院子里没有什么密库,更没有什么重兵把守,这,只是一座荒园。
      它是那样的破旧不堪,在这荒凉的山坡上,简直和所有普通的废弃院落一样。
      可是厉南星知道,它,不一样。
      虽然此刻只有破碎的窗纸在风中呜咽着,没有任何看守的人,但是,它不会这么简单。
      天魔教既然选择将花藏在这里,自然不会如此放心大胆。
      厉南星尽量选择着僻静阴暗不易发现的路,几经周折,终于入得屋内。
      刚进屋,一阵剧痛又从胸口传来,那撕裂一般的感觉,从心,从肺,蔓延开来,如洪水猛兽席卷全身。
      厉南星痛苦地弯下腰,却不敢呻吟出声,只是硬生生地将那声闷哼咽下去,牙齿咬得格格作响,血,从齿缝,从唇角,慢慢渗出来,一滴,一滴,无声地落在地上。
      不知过了多久,只知那渐渐蔓延开的血已经在破败的地面上绘出了一朵巨大的血莲花,厉南星紧皱剑眉,苍白着脸,终于缓缓地站起了身子。
      剧痛,倒是使得他清醒了一些。无声地审视着这间屋子,一间再普通不过的屋子,而菩提花,会藏在哪里呢?
      一浪一浪袭来的剧痛在提醒着自己,他的时间不是很多。
      可是,菩提花究竟会在哪里啊?
      脏乱的地面,碎裂的石板,倒地的旧桌椅,墙角堆积的杂物,梁上挂满的蛛网,落满灰尘的观音供桌,歪倒的香炉,生锈的烛台……
      等等,烛台!
      厉南星几步走到供桌边,不错,烛台。
      这个烛台虽然锈迹斑斑,但是却暴露了最大的疑点。
      那就是,它的锈,太厚了。
      伸出手指,厉南星犹豫了一下,最终在香炉后面不易被人察觉的一个地方轻轻抹了一点,仔细看了看。
      灰很厚,但是不太厚。
      也就是说,这个烛台锈蚀的时间,远比这间院落荒弃的时间长久。
      他又一次把眼光投向烛台,淡淡笑了。
      是欣慰的笑。
      不错,这烛台虽锈蚀了,但是,却没有灰尘。
      厉南星伸出手去,握住烛台,轻轻一扳。
      随着他手腕的转动,一阵机括运转的声音在这间屋子里缓缓响起,厉南星抬眸,看到他面前本来供奉的观音像,居然转了起来,露出了后面的,墙上的暗格。

      打开暗格的那一瞬,厉南星简直觉得心要跳出来,他颤抖的手,打开了里面的那个小盒子,而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朵干燥的,柔弱似随时会碎掉的花。
      菩提花。

      合上盒子,按捺住自己的心跳,厉南星稳了稳神,拿起盒子,便要出门。
      还未转身,机变顿起!
      空中顿时传来刺破空气的尖啸!
      厉南星心中一凛,腾空一跃,一个翻身落地,堪堪闪过几支飞来的羽箭。脚步还未停稳,身后疾风又至!
      几个闪跃,厉南星看清了形势。想来是自己触碰了什么机括,并没有人马追来,心下微微安定了一些,但是面对如此凌厉的箭网,他的闪避,已经越来越困难。
      再这样下去,就算不被射死,也会被人发现的!
      他心里着急,忽闻身侧啸风又至,刚要闪过,心口忽然又是一阵剧痛,他忍不住弯了一下腰,慢了一慢。
      噗--
      一枚羽箭刺入了厉南星的左臂,厉南星咬咬牙,趁着这间隙,脚尖微点,夺门而出。

      内伤,外伤,剧毒。巨大的痛楚让厉南星越来越难以忍受,他只有抚着怀里那只盒子,现在,只有它,才能提起自己那可怜的一点清醒的意识,让自己不至于昏厥过去。
      可是,饶是这样,他还是觉得,他坚持不了多久了。
      我不能倒,不能,凤姑娘,还在等着我啊……

      他再一次倒在地上,鲜血染红了原本青雅如柳的衣衫。他挣扎着,想爬起来,可是又一次倒了下去。
      “哟,这不是厉公子么?怎么啦?有什么不舒服么?要不要,我帮你啊?”
      一阵魅惑的声音突然响起,厉南星打了一个寒噤,强定意识去看,却发现了一黑一白两道人影。
      寒金缕。独孤白。
      一股气血上涌,由口中喷出。
      失去意识之前的最后一个动作,他握紧了怀里的锦盒。

      黑暗,是那么地深。
      这是什么地方?
      没有光,没有声音,只有黑暗,无尽的,深深的黑暗。
      “厉大哥……”
      一个柔柔的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
      好熟悉的声音,是谁?
      在无尽的黑暗里,隐隐地出现了一个白色的影子,渐渐地,渐渐地,清晰起来。
      明眸皓齿,秀靥娥眉。一袭白衣,宛若仙子。
      可是她的眉微蹙着,像是散不尽的忧愁。
      “对不起,又是我害了你……”
      她的声音颤颤的,像是那盈盈的泪,在潸然而下的瞬间,打在了他的心上。
      没关系啊。
      他想说,可是,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眼见着,那凄婉的身影渐渐地淡了,淡了,他伸出手去,却无论如何也无法触及。
      不要,不要走……
      可是,那抹淡淡的光,还是消失在了无尽的黑暗中。

      呃……
      一阵剧烈的痛楚自胸口传来,厉南星闷哼一声,勉强睁开了眼睛。
      原来只是一场梦。
      略微清醒了些,他开始打量他所处的环境。
      这是一间普通的,有些简陋的屋子,有点--熟悉?
      这床,那窗。这是……
      他轻轻撑了额头,终于想起来了,上一次落入天魔教手里,被人迷惑,就是在这里啊。当时的他虽然被迷惑了,但是过后,药性摆脱之后,他还是记了起来一些事情的。
      那,这么说,他现在,是在天魔教?
      心中一惊,忙伸手往怀里一探,顿时凉了下去。
      菩提花,果然不见了。

      “哟,厉公子,你可醒了,可真是把我担心坏了呢!”一个娇媚的声音在外面想起,却给人无比邪气的感觉,不用说,定是寒金缕无疑。
      果然,一个人影一晃,寒金缕就出现在了厉南星的面前,口中说着关心,而眼中,却只有毒辣!
      厉南星哼了一声,转过身去:“你不是要杀我么?怎么还不动手?”
      “哎哟,可别这么说,我几时说过要杀你了?”寒金缕走到床边,轻轻蹲下来,唇角带着邪魅的笑意。
      厉南星没有理她,虽然这一转身,全身剧痛,但是他宁愿如此,也不想见那张虚伪的脸。
      寒金缕细细打量着他,一抹玩味的笑容出现在她脸上。
      这倒是个很有意思的男人。
      在刚看到他的时候,他已经中了那么严重的毒,受了内伤不说,手臂上居然还有一支深深的箭,而就在那个时候,他居然还死死地护着怀里的菩提花,以至于在昏迷中都难以拿出。
      是什么意念,让他如此坚持?
      坚持到自己的生命,都可以不顾?
      此刻,看着他倔强地侧着身子,连看自己一眼也不愿意,明明知道这样会牵动伤口,却还是不肯示弱。
      那脸色因剧痛而变得苍白,细瘦但却并不显得孱弱的背在微微地颤抖着,即使他背对着自己,还是可以看得到他那紧皱的剑眉。
      那时候,若不是想把他带来给贺大娘,算是走一个人情,他早就死了。但是现在,看着面前这个男子,她却突然觉得,这个男人,很有趣。
      她不禁笑了,忍不住凑得更近了一些:“你可知道,你的命,是我救的。若不是我,你早就死了,怎么,连你的恩人也不想感谢一下?”见厉南星不语,又道,“你还在强忍什么?只因为不愿意看见我,就给自己找这么大的苦头吃?值得吗?”
      厉南星还是没有说话。忽然一阵剧痛自左后方传来,一股锐利的气息,从身后灌入,像一把锋利的软剑,在身体里四处游走,割裂他的每一处血脉。
      呃……
      他忍不住又是一阵闷哼。
      听到他痛苦的声音,寒金缕满意地笑起来:“哈哈哈,我道是什么铁打的人呢,原来也不过如此,嗯?”
      剧烈的痛楚,已经让厉南星早已苍白的脸上布满了汗水,他咬紧了牙:“要杀便杀!哪里来那么多啰嗦!”
      很好,越是这样,便越是好玩。
      寒金缕笑得很美,笑得很媚,但看过的人,却会觉得很冷,冷到骨头里那种冷,那种毒。
      她轻轻俯身,凑到了厉南星的耳边,轻轻地吹了一口气:“我,怎么会舍得杀你呢?”
      魅惑的声音,不禁让人听了浑身起鸡皮疙瘩。厉南星瞪了她一眼,刚想转过脸去,忽然一只手伸了过来,紧紧地捏住了他的下巴,让他无法转头。
      “看着我!我叫你看着我!”寒金缕的眼睛里满是狠辣,“我不许你转头,你就必须看着我!”看着厉南星愤怒地瞪着她,不禁越是觉得很有趣。
      不错,越是折磨这样优秀的男人,她越是觉得有趣。
      她是一个很厉害的女人,但是,她做尽坏事,所以被人痛恨,被人唾骂,但这些她都不在乎。
      她所不能容忍的,是男人比她强!
      所以她比男人更狠,也更毒辣!
      眼见面前有一个如此优秀的男人,不亲手折磨她,怎会让他甘心?
      不!不是折磨!是要毁掉他!毁掉他!
      她的眼里发出了兴奋的光芒。
      现在,如此优秀的厉南星,就在她的手里,毫无反抗的能力。
      她要他看着她,他就必须看着她!
      可是厉南星闭上了眼睛!
      他,就是不妥协!
      他知道她的目的,她的目的就是要他服输,要他妥协!
      所以,他决不妥协!

      他竟敢闭上眼睛!
      他竟敢再一次不听她的!
      被人忽视的羞愤涌上心头,寒金缕左手用力地捏紧了厉南星,右手再一次把一道锐利的气息沿着厉南星的伤处攻入他的体内!
      噗……
      厉南星早就脆弱不堪的身体再经受不住如此力道的折磨,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墙壁,也溅了寒金缕一身一脸。
      缓缓地放开厉南星,慢慢地擦去脸上的血,寒金缕的表情,却似乎随着这血而更加凶残了。
      感受到面前的人已经无力地瘫软了下去,寒金缕才反应过来,此刻的厉南星及其脆弱,万一真让自己给弄死了,倒是不好玩了。说好了留着给贺大娘还有用的。
      想到这里,她伸手过去,探了探他的鼻息。
      还好,没死。
      一股内力灌了进去,这次是救人的。
      她可不会因为厉南星而耗费自己的精力,觉得人死不了了,就放开了手。
      双手环抱在胸前,看着他因剧痛而起伏的胸口,和被汗水打湿的头发。她不禁再一次饶有兴味地笑了。
      如此强的求生能力,他,究竟是为了什么?
      为了那些他们所谓的义?
      她不懂,也不想懂。
      反正玩也玩过了,人也死不了了。她满意地笑笑,看着那个昏厥过去的人,转身洒然走了出去。

      一抹淡淡的阳光投射进这狭窄的屋子。
      厉南星轻轻呻吟了一声,醒了过来。
      房间,还是那个房间,昨夜吐出的血痕犹在。
      暗暗运功,却惊奇地发现,竟然好了很多。原来他本就是内功高强之人,昨夜加上寒金缕又给他渡了些真气,虽本意不是帮他,却真是为他帮了不少的忙。
      昨夜寒金缕对他用尽折磨,却也在无意之间,身体中淤积的毒被她锐利的气息要么破坏,要么凝集,最终被自己吐了出去,因此到了现在,倒是好了很多。
      他不禁笑了笑,没想到昨夜那非人的折磨,倒还是帮了他,如果寒金缕知道了,想必会气疯吧。
      费劲地支起身子,倚着墙壁,他开始慢慢地运功。
      贺大娘还不知有什么手段,一定要快些恢复才行。
      正寻思间,只闻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
      厉南星心中一凛,以为是寒金缕又来了,睁开眼睛,却看到了一个小姑娘。
      这个女孩子不过十几岁的样子,粗布的衣裳,随意挽的头发,乍一看只是一个村子里普通的小女孩。
      她的眼神怯怯的,声音也怯怯的:“教,教主,您,您喝药。”
      看厉南星打量着她却不说话,她大大的眼睛不禁蒙上了一层水雾,垂下眸子,更是不知所措。
      “放下吧。”厉南星叹息了一声,一看便知,这女孩子应该是普通人家的女儿,也不知怎么被天魔教弄来了。
      女孩子听到他说话,终于松了一口气,忙把药放到他面前,却听到他说:“记住,我不是什么教主!”
      “可是……”她惊讶地张大了眼,“可是代教主说您是教主啊,还说让我好好服侍你。她说你身体不好,要好好照顾你,才能参加五日后的教主易位仪式。”
      教主易位?
      争来争去,最后还是这样。他怎么可能做教主,又怎么可能让贺大娘做教主?他张了张口,看了看那个一脸无辜的女孩子。
      算了,和她说这些干什么?他苦笑,低头看着药碗。
      药?什么药?难道还能是治他的药?
      厉南星苦笑,拿起来闻了一闻,果然是治内伤的药,但是,多了一味。
      一味迷惑人的药。
      怎么,还来第二次?
      他冷哼一声,放下了碗。抬头却又看见了那个女孩子,正垂手站在他身边看着他。
      叹息一声:“他们不会是派了你来看着我吧。”
      “不是……”女孩子惶恐地摆着手,“没有没有。”看了看那药,又犹豫道,“教主……啊不是……额,公子你……你还是把药喝了吧。”
      “我若是不呢?”他扬了扬眉,那一瞬的英气却看得女孩子滞了一滞,才反应过来。
      “那个……”她咬咬唇,眼睛又蒙上了水雾,“代教主让奴婢来伺候教主吃药,不然就……”
      又是长叹一声,厉南星终于明白了贺大娘为什么不是强硬地来灌了。明知他不会吃,就让个小女孩儿来。知道他心软,看不得别人为他受苦遭罪。这贺大娘倒是真了解他!
      女孩子看着他叹气,犹豫了半天,开口道:“教主,啊不,公子,是不是这药,不能喝?”
      厉南星一愣,她是怎么看出来的?
      女孩低下了头,手指绞着衣边:“他们……不是什么好人,我知道,他们既然逼你喝这药,那想来,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她想了想,霍地抬起头来,坚定地道,“你放心吧,你别喝了,我不告诉他们就是!”
      厉南星这次不禁细细地打量起这个女孩子来,想不到,她竟然是如此细心聪明而又勇敢直率的一个女孩子,扬眉:“你就这么帮我?我们好像素不相识,值么?”
      女孩子咬了咬牙:“反正他们是坏人,而你,”她偷偷看了他一眼,“你肯定是好人!”她说得很坚定。
      厉南星不禁笑了:“你叫什么?”
      女孩似被他这如春风一般的笑容看得痴了,小脸一下子通红,忙低头道:“奴婢,奴婢叫阿霏。”
      “阿霏……”厉南星慢慢地念着,随即叹了一声,端起了药碗。
      “公子!”阿霏惊道,“你,你这是干什么?你不是说这药不能喝吗?”
      厉南星苦笑:“你太小看他们了,他们怎么会放心让你一个人来。”抬抬下巴点点外面,“自然还是有人监视的。”转过头看了看她,“我若是不喝,今日回去,你便不会好过吧?”
      阿霏没想到他居然是为了自己着想,一时间眼睛又红了,嗫嚅道:“那公子要是喝了,会怎么样?”
      厉南星看向床外,淡淡地笑:“迷惑我的神智,然后被他们摆布。”
      “那,那怎么行!”阿霏瞪大双眼,猛地扑过来紧紧地捧住了碗,“公子不要喝啊!阿霏,阿霏至多是被打一顿而已。”她又是低了头,轻轻地,“反正,我也被打惯了,多一顿也没什么,可是你……”她抬头看着他,“你还有事要做啊。”
      厉南星看着面前这个女孩子,他们根本素不相识啊,她却肯为他受罪,只因为她觉得他是好人,轻叹:“你太善良了……”
      “我……”阿霏垂眸,旋即发现自己捧着碗的手慌乱之中还握着厉南星的手,吓得忙放开,“公子,我,我不是故意的……”
      见厉南星没说什么,她才似自语一般缓缓道:“我没有爹了,也没有娘了,他们把我抓了来,每天就是干活,干不好就挨打,他们心情不好了也打,从没有人关心过我。”她缓缓抬起头,目光中的胆怯渐渐变为坚定,“公子是第一个关心阿霏的人,公子是好人!他们要害你,阿霏就是不让!”
      她左右看看,凑到厉南星身边轻声:“公子放心,听说他们的二师姐死了,而上面又来了两个大人物,现在忙得很,应该没有人注意公子的,不然,也不会只留阿霏一个在这里,连守卫也没有。”
      厉南星细细看了看外面,果然如她所言,疑惑地看向她:“你的意思是……”
      “公子,你逃走吧!”
      一阵风来,吹入木窗,阿霏额前的几抹秀发,随风轻舞:“公子,你逃走吧,除了今晚,再没有机会了!阿霏可以帮你!”
      “逃走?”厉南星愕然,“那你怎么办?”
      “我?”她摇摇头,“我没有武功,这样出去岂不是给公子添累赘?再说,他们不会怀疑我的。”她的眼光又恳切起来,“公子,真的,除了今夜,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阿霏姑娘……”厉南星一时话哽在喉,“叫我如何感谢你……”
      阿霏盈盈笑了:“阿霏愿意,何须报答。”
      二人相视而笑。
      “喵……”一声猫叫打破了屋里融融的气氛。
      “阿七……”阿霏轻唤着,把那只门外跃进的小黑猫抱在怀里。
      “阿七?这只猫,叫阿七?”厉南星疑问。
      “对啊!”阿霏笑了,“它就是那个二师姐养的阿七啊,可惜,自从它主人死了,就没有人管它了呢,好可怜……”
      阿七?
      魍魉七临死之前在他手臂上快速写的几个字又在厉南星脑海中浮现起来:
      花在南庄照我阿七
      当时他并不明白后面这句话的意思,但是他现在明白了。魍魉七的意思,是想让他,帮她照顾她的阿七,这只和她名字相同的猫。
      看看正卧在阿霏怀里的小黑猫,他抬眸:“阿霏姑娘,我想求你两件事!”

      夜色如墨,秋风催落木。
      圆月中天,快到中秋了呢。
      “公子,你真的要去?”阿霏把那只正在酣睡的叫阿七的小黑猫放入一个小布兜里,挎在厉南星胸前,“那里,可是很危险的啊!”
      厉南星低头,确认这只小猫睡着了,苦笑一下,这阿七姑娘还真是给自己找了个麻烦事情啊,不过,要是出去了,应该会好很多,凤姑娘,燕燕她们,应该都会喜欢它吧。
      听到阿霏的话,他坚定地点了一下头:“千毒蛊是毒物,我若不毁它,他日贺大娘若是真将毒功练成,必定害人无数!”
      “公子可要小心啊!”阿霏垂眸,担忧地道。
      看着她的样子,一阵感动的暖流融入厉南星心中:“阿霏姑娘放心,待厉某痊愈,必来相救,带你逃离虎口!”
      她看着他坚定的样子,无来由地,一阵希望的光芒照耀了她的心:“那,阿霏等着啊!”
      夜风破空瑟瑟,落木如雨萧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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