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疴》陈年他惑

7、沉疴（七）

　　沉疴（七）

　　叶柯仿佛是逃跑一般，带着点不知从何而起的胆怯。因为瘫痪的位置实在太高，双手的功能都受到了极大的影响。此刻原本就没有什么力气的右手极力把控着操控杆，蜷缩的左手却因为情绪的波动而痉挛颤动着。

　　轮胎碾压在地板上发出细微的声响，马达的声音近乎没有，可不知是因为不愿见陌生人，还是因为刚刚的偷窥，叶柯的脸却涨得通红。

　　向荣斌关了门，领着满脸泪痕的王春彦往书房的方向去，只来得及看到了高靠背轮椅的椅背和因为刚刚洗过澡而毛茸茸的脑袋。

　　大概是因为在门口产生了争执，怒气未消，这会他在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他想快速的把这个麻烦解决掉。

　　书房与卧室在不同的方向，见王春彦扭头打量叶柯，向荣斌恼羞成怒了，他呵斥道“你最好管好自己的嘴巴，不该看的，不该说的，我不希望有任何复述版本出现。”

　　王春彦吓了一跳，立马转头有些吃惊的看了一眼向荣斌，随后低下了头。

　　“你还有心情关心别的，我看你也不是很着急救你儿子”

　　这是叶柯听到的最后一句话，他在卧室的角落里停下了轮椅，安静的呆在那儿，左手的痉挛还未停止，右手只得狼狈的压制着。两只手的指节细弱全都蜷缩在一起，根本无力张开手掌，肌力的低下再加上手部功能的不全，右手的协助根本就是徒劳，也只能勉强用薄薄的手掌没有多少力量的按压着左手而已。

　　随后书房门重重的关上了。他努力的猜想这个陌生访客是谁呢，为什么她的儿子要找向荣斌来救呢？他们是什么关系？这些问题都得不到答案，这五年里他仿佛与世隔绝了一般，除了向荣斌和红姐，他几乎再未与其他人接触过，他在别人的记忆里大概已经离世很久了罢。

　　就这样胡乱的想着，思绪飞得有些远了。

　　进了书房，向荣斌不再压制自己的怒火，“让我救你的儿子？！你未免也太看的得起我！”

　　王春彦听到这样的回复，终于还是崩溃了，那毕竟是她唯一的儿子，“向先生，我求求你！他毕竟是你的弟弟，现在犯下这滔天大祸，是我管教不严。可他还那么小，难免会犯错误！我真的求求你，现在只有你能救他了！”说着，她不断抽泣着，泪水滑落在精心保养的脸颊上。

　　声泪俱下，看着实在是可怜至极。

　　“求求你看在你父亲的面子上，就帮这一次忙吧！我以后绝对不会再来打扰你！求求你！”
　　就差跪在向荣斌的面前了。

　　可是向荣斌却生不出一丝一毫的怜悯，他的善良仿佛在这个女人面前死光了。

　　他沉声道“你不提向洪还好，一提他我就直犯恶心。我今日的一切都是拜他所赐！”

　　是啊，原本那么闪亮发光的叶柯，被他的父亲拖入了泥沼，只剩一口气在苟延残喘。

　　那是他自己给自己找的家人，那是他放在心底最重要的人。却被那个魔鬼毁了一切！

　　“我再把话说明白一些，十几年前我和向洪已经断绝了父子关系，这也有公证，具有法律效应，我不再是他的儿子。你的儿子自然也不是我的弟弟，所以不用在这跟我拉扯关系。这些想必你比我清楚。就算我能救他，我也不想帮这个忙。奈何你儿子胆大包天，强、奸未成年少女！这么重的罪，我等平民百姓也实在是力不能及！”

　　向荣斌说完这些，‘叭’点燃了一支烟，“你明白了吗？”他冷冷的问，今日的种种仿佛都进入了轮回，如今的王春彦就仿佛当年的他一样，“爸！你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他愤怒的嘶吼，喉咙里几乎要喷出血液，他跪在地上，眼泪仿佛已经哭干了，他喃喃的说道“妈妈自杀了！”“她死了！”……

　　他有权把胜利者的姿态摆足，因为错的从来都不是他！

　　王春彦无法，只能掩面坐在椅子上呜咽……

　　处理掉这个糟心的大麻烦，向荣斌的心情好了许多。送走了王春彦，他转头寻找起叶柯来。直到在南阳台的角落找到他。

　　这是叶柯惯待的地方，醒着的时候，他什么也不做，几乎总是这样眺望远方。

　　今天也一样，叶柯安静的坐在轮椅上，目视前方，不知在想些什么。经历了刚刚的事情，前尘往事被一一想起，向荣斌觉得自己也需要被抚慰。

　　他走过去问“在看什么？”依旧是得不到回答，他自顾自的说“我刚突然想到了我妈……”向荣斌说完，他弯下身，用力拥抱了叶柯，仿佛想在他身上汲取一些能量。久久都没有松开，他抚摸着叶柯嶙峋的背脊，叶柯清浅略带急促的呼吸在他耳畔不断响起。

　　他突然觉得心里踏实了，直到叶柯也颤颤巍巍抬起了双手轻轻的拢上了他的腰腹，他的泪湿润了眼眶，“对不起，小柯……我对不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