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白水咖啡

6、林宇他从不求人

　　手机铃声响起的时候，接近零点零一分，苏离已经快要睡着，每回无论是午休还是夜间，但凡被惊醒，苏离都会觉得心悸的厉害，心头狂跳不止。
　　当她终于意识到客厅还睡着一个人时，她赶忙180度转回床头，从床边桌上，拿下手机，按了接听键。
　　“你好，我是苏离。”工作养成的习惯，总是先自报家门。
　　屏幕那端的人明显松了口气，抱歉道：“是我。”
　　苏离揉了揉满是瞌睡的眼，勉强拼凑了点笑意：“岩峰？”
　　“是。”
　　“怎么了？”
　　谭岩峰其实也不知道打这通电话的目的在哪里，是为了确定她的床边没有旁人么？他自嘲的摇了摇头，轻声回答：“没事，只是不确定你到家没，我有些不放心。”
　　苏离这才想起刚才离别的时候，他说的那句，到家给我致电，“对不起，岩峰，回来太累了，洗漱完就睡着了。”
　　“知道了。”他兀自玩着手里的打火机，“我今晚可能有些失态，我只是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遇见你。”
　　他似乎开始了自言自语：“还有，我从来不知道，那个人会是林宇。”
　　苏离有些疲乏的打断他的话：“岩峰，过去了。”
　　所以，我不需要别人不停的告诉我，苏离和林宇之间是怎样的天壤之别。
　　谭岩峰并不知道自己哪句话冒犯了她，但他能感知到她的疏离，“小离子，对不起，我……”
　　苏离开了一盏床头灯，刚想起身坐着，就看见林宇不知何时半倚在她卧室的门框上，借着昏暗的灯光，她实在看不清他的神情。
　　他似乎看出了她的想法，好心的为她按下了房间的白炽灯。
　　刺眼的光线照的苏离眯了眼睛，她不知道谭岩峰絮絮叨叨都说了些什么，只听他在屏幕那端说了几句抱歉。
　　苏离再一次打断他：“岩峰。”她轻声问：“你刚才最后一句说了什么？”
　　谭岩峰不明所以的问：“我是不是打扰了你休息？”
　　“没有，我问你刚才最后一句说了什么？我没听清。”
　　“我想和你吃顿饭？”他不确定的重复。
　　“可以。”苏离直截了当的说：“但是现在很晚了，下次再说？”
　　谭岩峰明显有些难以置信她会答应的这么爽快，连着‘嗯’了几声，像害怕她反悔似的，赶忙道了晚安。
　　挂了电话，苏离这才对上林宇幽冷的眼，还是把他吵醒了么？
　　“我吵醒你了？”她掀开被子，穿上拖鞋绕到衣柜那边，翻着什么，“你还没洗漱吧？”
　　她将找到的浴巾递给他，见他久久沉默着，仍定定的盯着她。
　　她心里有些发毛：“这是新的，还没用过。客厅电视柜左边的抽屉里有备用的牙刷，你……”
　　她话还没说完，林宇突然重重的抽过浴巾丢到地上，力气之大，让毫无防备的她踉跄了几步，手臂被浴巾磨的有些灼热，隐隐作痛。
　　她莫名其妙的看着他，他却又迎面将她扑倒在床上，苏离只感觉背脊又传来较手臂更难以忍受的刺痛。
　　“林宇，你发什么神经？”她低吼出声。
　　林宇压着她，胸口起起伏伏的喘着粗气。
　　苏离还没开始发作，刚要挣扎，林宇的眼神却越发的深沉和黯淡，久了又变得有些炙热。
　　苏离瞪大了瞳眸，看他缓缓低下头，还未埋首，一阵门铃突然响起，他忽而发了狠的盯着外面的方向，这样维持了一分钟多，他似有不甘的，放开了被他钳制的双手。
　　束缚解除的同一瞬间，苏离反手赏了他一耳光。
　　刺痛从耳聒烧至左半边脸，真用力。
　　林宇面目阴沉，始终没有抬头，门外的门铃声越发急促，他转身不耐烦的离开，捎带着关了房门。
　　苏离目瞪口呆的看着被他关上的门，仍觉得不够解气，拿起枕头狠狠的丢在了门上，再一想，走到房门口，反锁了。
　　林宇走到门口从送衣服的服务员处拿了换洗的衣服，像往常一样给了小费后，就听见‘咔’的一声，他冷笑着走进浴室。
　　没多久又从浴室出来，敲了敲她的房门，“浴巾呢？不打算给了么？”
　　苏离气闷，脸上一阵青一阵红。
　　“三秒内不开，我就自己动手了。”说完，敲门声戈然而止。
　　几秒之后，果然听见锁匙插进锁孔的声音响起。
　　苏离反应到什么时已来不及，门被开了。
　　苏离拉紧了被子，防备的看着他，林宇则是带着嘲笑的看了眼她因惧怕而有些发白的手。
　　俯身捡起枕头丢到床上，然后捡起浴巾，沉默的走出去。
　　苏离气急，拿起枕头直接丢到了他的后背上，这一次林宇没有理会她。
　　零点四十五的时候，他从浴室出来，已是干干净净，整整齐齐，手上拎着电吹风。
　　站在她卧室门口，房门未关，灯也亮着，苏离又是头枕床尾，头发垂地，睡着了。
　　谭岩峰来过她家，看过她这副睡姿么？
　　他来的时候，她也是这么毫不忌讳，敞开大门吗？
　　思及此，林宇的怒火一下噌的烧起，电风吹被丢在了地上。
　　他哪里知道，他手上的锁匙，对于房门而言，苏离关或不关，并没有什么差别。
　　他哪里又知道，谭岩峰从来只到达过小区门口。
　　苏离第二次被吵醒，是听见一阵巨大的‘砰’声，连带着墙壁都震动了起来。
　　她迷迷糊糊的骂了句‘疯子’，再一次进入梦乡，她实在累极。
　　……
　　第二天醒来时，客厅哪里有人的气息和影子，连着浴室的牙刷都只剩下自己的那一把，被用过一次浴巾也消失不见，唯余地板上被摔的电风吹和可怜的枕头。
　　苏离又低吼了几声‘疯子！’。
　　周五的工作在下午汇报完本周的各项工作进度后就已结束了百分之八九十，如果换做一个正常的时间，和一个正常的人脑，苏离此刻思考的应该是如何恶补下周要培训的内容。
　　可经历了昨天之后，她难免有些心不在焉，于是她有些庆幸即将迎来的是一个周末。
　　周六她把自己关在家里刷了一天的电影。
　　她在很早以前看了《怦然心动》，至今奉为杰作，无论换了几部电脑，她都会将它存着，三不五时便重温一遍，她已记不清自己看过多少遍，一点不亚于苏离心中最爱的《加勒比》系列。
　　她推荐给林宇看过，当然也推荐给谭岩峰看过。
　　朱莉·贝克是《怦然心动》的女主，她的勇敢是苏离在那些暗恋着林宇的岁月里无法企及的高度。更重要的是，朱莉·贝克的家庭环境是苏离心底深深的缺憾。
　　这是她喜欢《怦然心动》的理由，她一生的三大遗憾，在这两部电影中被演绎的淋漓尽致。
　　第一大遗憾，是年少时暗恋林宇的心思；
　　第二大遗憾，是年幼时形同破碎的家庭；
　　第三大遗憾，是这一生不得自由的束缚。
　　苏离第一次看《加勒比》的时候，就深深迷上了狡诈洒脱、崇尚自由而又对大海专情的杰克·斯派洛。
　　对船长而言，海风吹起的方向，便是黑珍珠扬起帆的航向。他可以抛弃一切无论是亲爱，爱情，友情，唯独不能和大海失去联系。
　　这么洒脱，如此自由的人生，谁不渴望，谁又可及？
　　可是在她心中演绎了无数遍的遗憾们，林宇能替她完成的只有一个，而她也从未曾寄予过希望有人能为她解决后两个。
　　……
　　晚上八点的时候，她关了投影仪。趴在沙发上，又一次回忆起了那些往事。
　　两人谈恋爱时，苏离很少主动跟林宇要过什么礼物，林宇倒是经常送她许多她喜欢的超级英雄或者电影人物的手办当摆件，尤其在她拥有了自己的小屋之后。
　　苏离即将要大学毕业的时候，林宇承诺送她一个微型投影仪做毕业礼物。
　　她很开心，隔着电话问：我有什么东西可以和你交换的吗？
　　林宇细想了一会儿，悠悠然说：我想要一个身材前凸后翘脸蛋堪比好莱坞明星的女朋友，可是你先天不足。除了这个，我还想要一个面朝大海穿暖花开的小别墅，春天迎着海风散散步，夏天隔着烈日游游泳，秋天看着花园枯萎的花草树木扫扫落叶，冬天看着窗外一片片雪花优哉游哉的晒晒太阳，但是你可能也办不到。哎，事实总是如此残酷……
　　苏离咬牙切齿：这两个愿望你可以同时完成。
　　林宇疑惑：怎么同时？
　　苏离继续咬牙切齿：找个有海边小别墅的富婆养你，你再用富婆的海边小别墅养个前凸后翘的。
　　林宇隔着电话皱皱眉头开始沉思：虽然我的长相允许我这么做，但是空手套白狼不是我的风格……
　　苏离嗷嗷：不换了不换了，你的礼物注定了有来无回。
　　林宇失笑：不如我再提一个建议吧。
　　苏离没好气道：给不起给不起。
　　林宇突然低笑出声：我放低要求好了，就用你这辈子的矢志不渝来交换吧。
　　苏离一愣，随即心口涌上一丝甜蜜。
　　……
　　当林宇双手奉上那台微型投影仪的时候，苏离当然不是空手接过，她用拿到的第一桶金，为他买了那块手表。巧的是，价格刚好差了十倍。
　　林宇看到礼物的当下就表明了忠心：这辈子，我只戴这一块表。
　　倒是苏离驳回了他的建议：如果你毕业了工作了，升职加薪当上总经理出任CEO走上人生巅峰了，还戴着一块一千五六的手表会不会太不合适了？
　　林宇勾唇：就对我这么有信心？
　　苏离重重的‘恩’了一声，你可是林宇啊林宇，顶优秀的林宇。
　　林宇唇角弧度越大。
　　苏离本来想听他说几句好听的，例如，这是我女朋友给我送的谁敢说不合适我炒他鱿鱼之类的。
　　那货却突然点点头，表示赞同：你说的很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
　　苏离忍住想要发飙的冲动，愣是挤出了一点笑容，却是皮笑肉不笑：藏藏掖掖多麻烦，还我就好了。
　　可是手刚伸过去，那人动作较她快多了，早已收回了戴着手表的那只手，反握住她的，失笑：大不了不做CEO就是了。
　　……
　　想起这些往事，苏离也跟着噗嗤笑出声来。
　　其实这一天还算过的惬意。
　　她的生活一直都是这样的节奏，有他无他，你说有区别么？
　　其实有，可是也没有。
　　有他的时候，陪着他笑，没他的时候，陪着回忆中的他笑。
　　……
　　一个月的魔鬼培训在这一天终于结束，大家松了口气。
　　这一月来，加班对苏离而言比家常便饭还要家常，频繁到，一天看手机的时间，加之不过一小时。
　　早晨醒来，带着疲乏的身子，参加培训。
　　下午拖着疲乏的身子，完成工作。
　　晚上庆幸这身体还没垮下，继续完成未完成的工作和培训内容的实操。
　　夜深了，带着疲乏入睡。
　　第二天，重复这样的日子。
　　林宇或许是真的生气了，尽管苏离没懂他那夜发火的点在哪里？
　　谭岩峰也好像人间蒸发一样，并没有联系苏离。
　　她的日子好像又恢复了常态。
　　索性，或推荐或自荐的二十个同事加项目组经理，决定在周末组织一次户外活动，找一处适合野营的高山，赏赏月色，吃吃喝喝。
　　这个世界上，有七十亿人口，二十在这里面，微乎其微。能一起共渡一个月，其实挺难得，谁也不知道最后谁会被项目经理相中，但肯定有人留，有人走。
　　在缘分散尽前，这样的聚会或许能在日后的工作中，为自己增加一些便利也未可知，抛开利益性的联想，这也是一种减压的方式。
　　苏离以前很少会喜欢或自动参与这样的活动，但这一次，她却有些期待。
　　虽然很忙，但这一个月，她过的很空洞。
　　也许热闹也是一副添加剂，腐蚀了心底的妄想。
　　这天是周六，他们选择了X市最高的一座山，登高望远。男生背了帐篷等重物，女生拿些吃食和饮料。
　　这是苏离比较喜欢做的一件事，站在一片广阔的地域，或是高处——她总觉得，当她俯视和远眺时，那些烦恼与生活，都离她远去。她对这个世界而言，小如尘埃，有何愁？又有什么，不能够洒脱的？
　　苏离没想到的是，到了山底聚合地，会遇到周夏。
　　“还没恭喜你，荣升了经理。”他走近后，苏离开始揶揄他，他算是苏离在公司为数不多的几个朋友。
　　“你的恭喜来的有些晚了。”周夏看着她的背包，笑着说：“需要帮忙拿行李吗？”
　　苏离挡住他前伸的手，拒绝：“没事，不重。重物都在那些男生背包里了。”
　　周夏迟疑点点头。
　　“对了，你怎么会来？”
　　“项目组的聚会，我怎么不能来？”他反问。
　　“难道你也和之后这边的项目有往来？”
　　周夏一向惜字如金：“无关。”
　　“嗯？”
　　周夏还没开口，一个有力的臂膀就搭在了自己肩上。
　　他挑眉望向来人，正是给苏离培训了一个多月的魔鬼项目经理，英文名Vijer，公司人称V总，苏离他们向来称呼他V老大——是个……爱调侃爱说冷笑话，但工作起来不要命的角色，参加‘魔鬼培训’的这一月，被培训的二十人深有感悟。
　　“嘿，我就说怎么我顺口一提你就顺着杆子往上爬答应要一起来野营。原来请动你的不是我们同床共枕四年的基友情，而是……”Vijer笑的一脸暧昧，收到周夏警告的眼神后，摸摸鼻子讪讪住嘴。
　　苏离和其他人一样惊讶了。
　　好事的同事显然也听到了这句话，三下五除二的就围了起来。所幸的是，他们将重点放在了同床共枕四年上。
　　“V老大，所以你和周经理是……大学舍友？”其中一人道。
　　Vijer点点头，周夏不言语，用手肘撞开了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
　　“何止，我进公司，也是周夏内推的。”Vijer吃痛道。
　　八卦的味道，通常能炒热氛围，一伙人聚集完毕动身爬山后，就着这个话题越说越起劲。
　　“Vijer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苏离本自己走在最尾端，周夏不知何时也停了下来等着她。他递过一根登山杆，眉眼淡淡。
　　苏离‘啊’了一声，“怎么会，跟他相处一个月，还能把他的玩笑当真么？”
　　爬了近四十多分钟，苏离的确有些吃不消，这些年很少运动，她吐吐舌，接过周夏的登山杆，有些不好意思道：“从前也不是个不爱运动的人，现在年纪大了，爬个山还真是费劲。谢谢啦^_^”
　　周夏失笑，先表示赞同，免得有人尴尬：“公司打算组织一个羽毛球社，如果感兴趣，可以报名参加，适当的锻炼，对身体也好。”
　　“是吗？”苏离来了兴趣，读书时，唯一能称得上喜欢的运动，也就是羽毛球了。
　　“恩，有个群，可以拉你进去。本来就是偶尔才组织一次，后来人渐渐多了，大家有意向弄个社团，定期包场，似乎可以申请报销。”
　　“好啊。”苏离欣然同意。
　　二人又爬了好一会儿，紧赶慢赶赶上前面那十多个脚程快的。这一下，也去了一个半小时，已经能看得见山顶了。
　　“苏离。”前面的同事大喊。
　　“在。”突如其来的被点名，苏离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望向来人。
　　“前面有个亭子，V老大说在那里休息一下，你们快些来。”
　　“哎，好！”苏离应声道，但步子却怎么也加不快。
　　周夏有些好笑的看着她拄手杖的样子，嫌弃起来：“你这体力，是真不行。”
　　苏离一囧，“周总，知道也别明说啊。”
　　周夏摇摇头，想起什么，突然问：“你生日那天，把你接走的那个人，是…？”
　　苏离本吭哧吭哧的挪着步子，闻言一愣，嘴角不禁挂起一个弧度：“是个喜怒无常，又很厉害的学长。”
　　她这一笑，周夏倒是愣了，这样自发而出的笑有些刺眼。
　　他突然冷淡了眉眼，快走了几步，背影对着她，又问：“你们，是情侣？”
　　苏离该庆幸他留下的是背影，“你觉得，我和他，搭调么？”
　　“什么？”他背影一僵。
　　苏离直言：“你觉得我和他配不配？”
　　她曾经也问过黄悦和林琳同样的问题，她们给的答案是一致的，无论是性格，观念，所有一切，都不配，但是抛开这些，感情上，是绝配。
　　她没问过方音，可方音却跑到她面前，狠狠打击了她一把。
　　那是她工作第一年，和林宇在一起的第三年。
　　方音辗转找到了她，或出于嫉妒，或出于好意。
　　方音说：你是现实版的灰姑娘，可林宇却不是童话里的白马王子。
　　苏离当时没有反驳，只是反问：那你呢？
　　方音笑的有点惨淡：我和普通人比，可能不是灰姑娘，但在林宇或者林家面前，却连灰姑娘都算不上。
　　当时的方音，笑起来没有传说那么美，也没有苏离初见时，一派幸福的依偎在林宇身边的模样。有的，是不甘，和不敢。
　　“苏离，你觉得，我和林宇为什么会分手？”她突然问。
　　“他没说过。但听说，是因为倦了？”她抿了口咖啡，不知道会比心里苦涩上几分。
　　她又笑：“你和他在一起三年，原谅我的冒犯，加上你暗恋他的岁月，有没有五六年？这五六年里，你对他的感情，有减少过半分么？”
　　苏离摇了摇头，怎么会减少，林宇这样的人，谁能停止爱他？
　　“所以你还觉得我们分手，是因为我不爱他了？哪怕分手，是我提出的。”
　　苏离又摇摇头。
　　“林宇在学校一直隐瞒着自己的家世背景，你可能也不知道他其实是…”
　　“你不用告诉我。”她打断她：“方音，如果你想找人倾诉，我愿意当你的倾听者，听你说说你们的爱情，曾经的。”
　　方音有些失望的看着她：“你可以选择逃避，却不能一直逃避。”
　　“这是我的事情了。”她用小勺，搅动着咖啡杯里的液体。
　　时间沉寂到苏离以为这次的会面会如此简单的结束时，方音好听的声音悠悠传来：“我的父母努力了很多年才小有所成，他们的公司上市时，我才上大学，可没两年，受到国外市场冲击，股票大跌，几乎倾家荡产。在法院传单送到家门的时候，林家有人找到了我，跟我说，他们可以解决我父母的困境。”
　　她自嘲的笑：“从没想过，电视剧的俗烂剧情会上演在我身上。让我更讶异的是，我朝夕相处了五六年的男朋友，我知道他没有穿过廉价的衣服，知道他有涵养很绅士，知道他站在同学中间永远都是俯视的眼神，我知道他很优秀很优秀，我唯独不知道他的家境是这么的优渥，背景这么的惊人。”
　　“在我期期艾艾，憧憬着如何跟我的父母介绍他，如何跟着他去见他父母的时候，他的家人却先跑到了我面前，告诉我，我配不上他，他值得更好的妻子。我以为我也是优秀的，无论读书时，还是工作后，追求者无数，不乏家世好的，没人会跟我说，喂，你配不上他。我感觉我的尊严，被林家人狠狠踩在了脚底，可悲的是，我还要昂扬着头，倔强的，看着他们若有似无的轻蔑。你能体会，那时的我有多愤怒，多绝望么？”
　　“我开始怪他骗我这么多年，怪他不够爱我，怪他的家人羞辱我。于是我开始疏远他，开始学着不那么喜欢他，我对他冷漠，开始一反常态每天对他声嘶力竭，跟他吵架，我等着他求我别离开他，然后带着快意和他坦然分手，我要他家人知道，不是我配不上他，是我根本不爱他。”
　　她的胸口因为这些剧烈起伏着，没多久，又带着那样刺眼的笑容，恢复了平静：“可是他是林宇啊，他怎么可能会求人？我的疏冷，换来了他对我的厌倦，我终于说出分手的时候，他答应的那么决绝。仿佛，从未爱过我一样。可我们这么多年，算什么？苏离，你说我们算什么？”
　　苏离淡淡的看着她，她在等着她说完最后的故事，庸俗，又烂透了的结局。
　　“我的了断，在林家看来是我的妥协。他们当然最后帮我父母解决了一屁股的债务，也很干脆的，给了我父母很多生意的机会。家里的存款与日俱增，可我的心却一点点空了。这么多年来，这是我第一次说与他有关的话，做与他有关的事，尽管我从没找过他。”
　　她的泪落下时，依然带着笑，眼神中还有怜悯和失望。
　　方音，林宇也会求人，在我和他分手的时候。他痛斥我违背了诺言，低着头用很微弱的声音一次次的重复：别走，好么？
　　苏离觉得自己已经消化了她讲的所有，她一口气将咖啡喝完，用纸巾擦了擦嘴，从没这么温柔的说过话：“方音，我很感谢你能和我分享这段故事以及你想给我的那些忠告。我不是你，也没经历过你的事迹，所以我不能感同身受。或许在你眼里，我肯定会经历这样的难堪，时间早晚而已。我很同情你，正如你现在看我的眼神中带着的那抹怜悯。我知道你很后悔和林宇最后的那段时间里，你选择了怨怼，你把所有的过错和罪过都加之给了他，你怪他是真，恨他家人是真，但你厌恶自己不够爱他更是真。对么？”
　　方音是个倔强又不会轻易低头的人，她偏过了头，将自己的眼神从她眼睛里移开。
　　“你有你的遗憾，如果有机会，我会愿意把你对他无意的伤害告诉他，还有你的歉意，如果你允许的话。”
　　方音蓦的像看怪物一样看着她，虽然她的确听明白了自己的意思。
　　“你不怕吗？”
　　苏离一愣，带着好奇的目光询问：“怕什么？怕林宇知道了真相，回头找你，不要我？”
　　方音又笑了：“是啊，他怎么可能会做这样的事。”
　　“说实话，在你和我说这些话以前，就有很多人告诉过我，我和他有多么的不相配。我也怀疑过，我到底能和他走多远？我至今不知道他到底有多富足，在金钱上。但我却知道，他现在有多喜欢我，在精神上。他喜欢我一天，我就拥有他一天，我不管那是倒数第几天，我对他的感情都不会因为这样的流言蜚语恶意挑唆而变了质，我只想把握住每一天，在分手来临以前。”
　　方音，你知道么？我早已预见了我何时会离开他。
　　新旧情敌的会晤结束了，方音曾说不会再联系林宇，可她失信了。
　　或许是带着侥幸的心理和残存的欲望，又或许是别的什么，苏离不知道。但联系之后，确实再也没出现过。
　　苏离对着她讲出的话，很好听，但最后她也没有做到。
　　她学习了方音的那一套烂俗做法并且利用了方音的再一次出现，他们争吵，猜忌，吃醋，不信任，但很可悲，换来的不是林宇的厌倦，而是愤怒和放不开。
　　从没觉得那么侥幸，我以我的方式伤害你，你却以你的方式爱着我。
　　她也不敢祈祷，但至今仍如此的幸运，林宇的心中依然有她。
　　可是那又如何？正如所有人的观点一样，苏离，你和他是云泥之别。
　　……
　　“苏离，我断言，你值得这世界上最好的。”留下一抹苍凉的背影前，周夏说了这么一句。
　　苏离庆幸他没看到她从往事中回首后，脸上的那抹泪，和失落。
　　“谢谢。”她轻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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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苏离，我断言，你值得这世界上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