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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我们分手很久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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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我们分手很久了
苏离揉了揉有些眩晕的眼睛,抬眼时望向电脑桌面的右下角——16点13分,距离下班还有47分钟。
拍了拍脸颊,打起精神继续处理未完成的工作。
16点45分,锤锤酸痛的肩膀,伸了个懒腰,恣意的长呼一口气。那是她完结一日工作时常有的举动,一种放松的姿态。
伸脚的时候,不小心踢到了对面的同事周夏。
她歉意的眨眨眼,周夏回以一笑继续低头干活。
想起了被冷落了一天的手机,侧身拿起——她总是习惯开始工作前,将手机放在桌面的左上角。
十三通未接电话,她先是一愣,仔细看过之后又忍俊不禁的扯了扯嘴角轻轻笑开。不用说,九通来自妈妈的未接电话肯定是家里的小破孩搞的鬼。她都能想象的出,这个三岁的小破孩在电话前边生气边固执的一遍遍拨打她号码时的滑稽表情。
有两通电话分别是黄悦和林琳打来的,她有些不明所以,黄悦和林琳是她为数不多的几位好朋友,平时几乎不打电话,有事都线上联系。
看到最后两通显示的同一个号码时,她又不禁有些愣忡。
甩了甩脑袋,将那些自动脑补的情节移除,她拨通了妈妈的号码——
“你好,姨姨,你好呀。”
一阵仿成人口吻但稚嫩的语气着急的从电话另一端传来,她失笑。孩童的世界,多来自单纯乌托邦的教育型动画片中,她也不例外。
“恩,你好呀,小破孩。”她模仿小破孩的语调和语句,等待着已知的下文。
“外婆跟姨姨讲,我不叫小破孩,我叫子兮。”一如既往的委屈夹杂着不满,唯一变化的是越来越利索的话语。
“子兮要和姨姨说什么忘了吗?”苏妈妈小心翼翼的将小破孩抱在了腿上,亲了亲她的额头。仿若那是二十多年前怀中的女儿一样,无比怜惜。
小破孩歪着脑袋想了半天,恍然大悟:“姨姨,生日快乐姨姨,一定记得要吃蛋糕好吗?”
苏离一阵错愕,难怪黄悦和林琳会打电话。到嘴继续逗弄的话被压下,她欣慰一笑:“好,谢谢你记得我的生日,亲爱的小宝贝。”
“不用谢,我亲爱的姨姨。”教科书式的对白,苏妈妈无奈。
苏离是个极其喜欢孩子的人,即便是路上看到有婴儿,她都想过去触摸。因为她知道,这个新生命,是生活馈赠的礼物,是这个纷繁杂乱的社会上的一颗快乐种子,赐予你幸福的因子,更是希望。
她几乎每晚都要和小破孩视频聊天,教她如何说话,更重要的是,她想教会她什么是爱,又如何感恩。
因为那是她成长过程中缺失的一块。
是了,她成长在一个残缺的家庭中。
她的父母都是好人,只是他们不适合生活在一起。
她知道父辈的人生无法体会子辈的想法,她也知道终其一生这个缺憾都无法填补。幼时对家庭的认知,对争吵的恐惧,三兄妹相依相偎的童年,朋友亲戚边对他们评头论足边投来的怜悯的目光,和这些目光下三兄妹自卑的心态…这一切都是既定的事实,已承受的人生际遇,无法改变。
但这个残缺的家庭,却让她更深刻的认识了爱的意义,家的意义,因为父母的愧疚,和付出的爱成了正比,所幸之事,万幸之事。
苏离当然恨过这个家,但时间和经历一起抚平了她内心的疮伤,也让她逐渐的接受了这个事实,并且原谅了这个事实。
……
母女二人又温存了几句才挂了电话,苏离看了看时间,17点06分。周围的同事走了大半。
苏离所在的公司是一家外企,上下班有班车接送,每天17点07分左右班车就会离开,因此大家都会抓住这仅有的7分钟冲向各自的班车。索性苏离租住的地方离公司较近,春秋走路是惬意的,夏冬公交又是首选。
她起身拿起包包,将椅子推进桌下的那一瞬,对面周夏的声音响起:“苏离。”
几乎条件反射的回到:“在!”
两人皆一愣,苏离最先笑开:“有事吗,周大才子。”
周夏是个码农,职业IT,在这家公司呆了三年,工作负责不爱多话因此深得上司喜爱。和苏离差不多大的年纪,如今已是主管级别。
因业余时间常在公众平台上发表一些文章,有专业分享,有生活所悟,周大才子的外号由此而来。偏他虽沉稳但偶尔说话却又切中要害的冒出一些冷笑话,和周遭同事关系尚算不错,常遭人调侃。
周夏翻了翻白眼,然后认真道:“生日快乐。”
苏离掩住笑意,暗叹他的细心,诚心答:“谢谢。”
周夏果然是个惜字如金的怪人,说完这句话又继续低头苦干,苏离心有不忍:“又加班?”
“恩,项目接近尾声了。”手上动作未停,他回道。
前段时间公司新接了一个项目,他是项目负责人之一,这一月内几人已连续加班许久。
苏离诧异:“怎么这一次这么快?”印象中,每一次项目对接都要花费好几个月的时间。
周夏沉默了会儿,方道:“刘经理下月初离职,老板下了死令要在月内完成。”
苏离恍然,这个项目的对接一直是刘经理在负责,如果他走了,大家还要花时间去交接工作事项确实有点浪费时间。
周夏在项目组一直颇受项目总监青睐,听项目组相熟的同事说,如今也是他在交接项目的几个主要模块,项目总监的想法和用意想显而易见。
苏离会心一笑:“你忙,我先下班了。”
说完转身离去,她走的干脆,却没看见周夏微张开又在她转身后抿上的嘴唇。他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直到消失不见,又低头继续收尾工作。
……
走出办公楼的那一瞬,掖紧了身上的风衣。
秋天的风稍寒,她总习惯带一件外套,她加快了步伐。
没走几步,她身后的一辆宝蓝色的轿车不停的在鸣笛,苏离内心腹讥了几句,又往人行道里面多走了几步。
鸣笛声越来越大,苏离有些烦躁的转头瞪了一眼,这一眼,她微张了嘴巴。
这个车牌她认识。
她想了想,转身继续前行。那车忽的采了急刹车,在她身前几步停下。
三,二…
果然,车上的人已摇下了副驾的车窗,语气不善:“上车。”
苏离提了提从肩上掉下的背包带,刚想略过他抬步向前,那人似重喘了口气,大声道:“这里不能停车,快上车。”
“苏离?”是周夏的声音,周夏走到苏离面前。
“你下班了?”苏离尴尬的笑了笑,没想到居然碰到了他。
“恩。”他看了看那辆车的主人,又看了看苏离,眉眼间带着疑惑。
那车上的人眯了眯眼,语气微沉:“你是要我亲自下车接你么?”
“需要帮忙?”周夏轻声问。
苏离连忙摆摆手,她在公司一向沉寂,正如她庸碌了的半生,不好不坏,不被人谈及,不论人长短,她并不想自己过多的隐私暴露在同事面前。
“没事,我们认识。明天见,周夏。”她歉意一笑。
转身极不情愿的看着车里人,她很想像他一样,可以不负责任的忽视那些被他堵在道路上的车主烦躁的按下的喇叭声,也可以无耻的略过身边熟悉的陌生的人。可事实是,她就像此前做了无数次的抉择一样,对他妥协。
她最后还是上了车,跟周夏道了声再见。周夏也只是点点头,又一次看着她的背影离去。
车上人先是轻瞥她一眼,然后审视了周夏一会儿,又侧身帮她系好安全带,发动车子。许是这样的情节曾上演过千百次,而苏离也早已习惯,她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但看在周夏眼里,却分明有丝苦涩。
“同事?”他问。
“跟你有关系吗?”她反问:“善水路,上丰小区,谢谢。”
“当我出租司机?”他挑眉。
又问:“他叫什么,什么来历?”
又答:“跟你有关系吗?”
“把我电话拉黑了?”知道再问下去也没结果,他于是转了话题。
“...”沉默。
“也没见你从前这么大脾气,总是逆来顺受。现在发起火来,还真让人吓一跳。”他笑,有些无奈。
“也不知道你有这么的烦人,死缠烂打起来,真让人大跌眼镜,一点不像你的做事风格。”她反讽。她最讨厌的,就是他这样一派无所谓的笑容,和态度。
“那我的风格应该如何?”
“干脆的,决绝的,转身离开。”她看着他,认真的说:“林宇,我们已经分手了,两年整。”
他沉默半响,有些失望的摇摇头:“今天我不想跟你谈这些。”
……
一路安静的能听到彼此的声音,苏离也在这静默的氛围下困顿半睡着。直到她的电话再次响起。
“黄悦。”她轻叹口气,稍稍将电话拿离自己二十厘米远。
“苏离,你这个***,知道老娘我给你打了多少通电话吗!!!现在才接电…”
在心里默数到20,直到感觉这人要发泄完了,她方将电话慢吞吞的拿到耳边,闭上眼睛讨好道:“我都在微信上发了十几句对不起了,下次下次,下次一定记得把手机开震动!”
“还下次???”暴怒的声音又一次响起。
苏离这次放弃了,翻了翻白眼直接将电话丢在了车前方的空档上。这人的脾气永远这么暴躁。
本想等黄悦再一次骂累了继续装孙子,哦不,孙女。没想到那人居然拿起了她的手机。
“黄悦,我是林宇。”他用眼神将她欲伸过来的手拦在一只手臂的距离外,警告她他在开车。
苏离怒目而视,确实不敢再抢。
“…”
“对,她现在跟我在一起。”
“…”
“恩,我带她去吃饭。”
“…”
“好,我会转告她的。谢谢。”
他将电话递过来的时候,黄悦已经挂断。苏离用脚趾都能猜到黄悦在电话里面说了什么。
黄悦和林琳都是苏离的同学兼死党,她们上初中时,林宇是他们学校神级别的存在。林宇高苏离他们两级,但年纪却与他们相仿。他就是苏离她们高中时的终极目标。可以说,苏离的初高中生涯,就是以他当人生标榜。因此黄悦对林宇的崇拜和花痴可想而知,当她大学时得知一朵绿草居然长在了苏离这坨粪土上,一方面为了儿时偶像竟成了闺蜜的男友而感到由衷的祝福,另一方面下巴也简直要掉了地。
想起这些过往,苏离不禁叹了口气,十数年的时光一去不复返,她爱的那个人,似乎在,又似乎早已离去。
她又给林琳回了个电话过去。林琳较之黄悦显得稳重踏实的多,不骄不躁,但颇为逗趣,常语不惊人。曾放言说这辈子只想当个富婆。
两通电话接完,林宇的车也顺势停下。
“为什么带我来你家?”待看清地点后,苏离有些诧异,又有些生气。
林宇则神色有些不自然,只轻声说:“上来吃碗面吧。”
“你煮?”她更加诧异。
“不行?”他面色微红,俊脸写满了我是大爷别得罪我。
苏离讶异的有些走不动路,一个在厨房能一口气打翻十来个碗的男人,居然要下厨?
苏离是真的一点没夸张。
没分手前,她常来他家为他下厨。
林宇生长在一个中规和睦又富足的家庭中,他是独子,因此父母早早就为他买了房。他的父亲是企业高层,母亲则全职在家。苏离一直觉得女性应当经济独立,不歇业。索性他父母感情甚笃,也十分开明,为了方便孩子处对象,硕士毕业工作后,就让他搬出来单住。
他曾说过,他父母的模样,就是他对未来的期许。身在单亲家庭的苏离,一度很羡慕他所拥有的。
还在一起时,她总要求他洗碗,无奈这位公子哥在家里从未做过家务死活不干,宁愿请阿姨都不愿伸出贵手。仅有的一次实在拗不过苏离终于迈开了人生第一步拉起袖子准备洗碗,结果将厨房的碗筷一扫而光,碎片铺了一地。
此后苏离再不敢指望他。
一人在厨房忙碌许久,毕竟第一次正式下厨,虽提前几天练过,但动作依然生疏,缓慢。苏离百无聊赖的拿着电视机遥控器随意换台,不经意间,瞌睡上头。
林宇把那碗长寿面端进客厅时,苏离已然熟睡。
他就站在她面前,端详着许久未见的旧情人。
想起她分手时的决绝,又爱又恨。人总会遇到一些人,让自己无计可施又弃之不得,比如苏离之于林宇。
末了,有些心疼的把她叫醒:“乖,吃点东西再睡。”
她睡意朦胧的睁开眼:“你煮好了?”
他暗自叹息:“嗯,抱你过去?”
揉了揉眼睛,二人难得的惬意时光。
仿佛他还是她的专属男孩,眨眼嬉笑:“好啊。”
虽是分离了两年的情人,但苏离依然没有刻意忘记曾经的那些感受。她还想无耻的,再拥有他一会儿,就一会儿。
他小心翼翼的把她放在了座位上,拍了拍她想要动筷子的手:“脏,等会儿再吃。”
虽不满,苏离还是照做了。他有洁癖,她知道。
等他递过毛巾后,苏离用力的擦了擦脸和手,也试图通过这样让自己清醒些。恩,还真有效,她立马想起,他们分手的事实。
这是一碗实在有点像杂货铺的长寿面,荷包蛋,青菜,鲍鱼,花蛤,虾…这么多的配料,如果不是底下长长的白面,苏离真的会误会这是一碗小火锅,里面都是她爱吃的东西。
她用筷子翻了翻,果然,底下有几片藕,这是她最爱的食物。
她回眸看他,他极不情愿的偏过了头,轻声道:“吃吧,我尝过,不难吃。”
苏离无言,静默的拿起筷子,一口一口,细嚼慢咽。
她在这座城市生活了七年,四年大学,三年工作。期间,他陪了她三年。
虽有好友几个,却都不在同一个城市。
她一直是孤僻的,一个人默默的在这里生存着。家人都在远方的家乡,她有时也会悲愤的想,哪怕有一天自己死了,也没有人会知道?
她家庭出生一般,父母又离异。
毕业体会过父母生活的不易之后,她只想用有限的时光,让家人过得更好,所以她很努力的在奋斗。
这条路上摔了痛了累了苦了,不过一场泪,一句没关系,几声加油,对自己笑一笑,抬手抹去眼泪,然后继续。生活的常态吧,虽时常觉得委屈,也曾半夜梦醒,泣不成声,但终究一路披荆斩棘,风雨无阻。
每一根面条,每一口配菜,她都尝的很用心,她想记住这个味道。她一直都知道,他值得更好的女孩,不需要别人刻意的强调。哪怕她很爱他。
她强忍着突然萌生的委屈感和泪水,喝完最后一口汤:“谢谢。”
他没有回答,他看着她自动自发的拿起碗筷,进厨房收拾。
然后走到客厅,拿起背包,转身离开。
门被拉开的那一瞬,他的手覆在了她和门把上。
“永远也别对我说谢谢,我不喜欢。”
她沉默的任泪水肆意流淌,执拗的看着他的眼睛不说话。
林宇皱眉低斥:“不许哭。”
果然这种话跟催泪炸弹没什么分别。
其实苏离是个柔软又坚强的女孩,她从不轻易当着别人的面哭泣,那是弱者的行为。
但她却经常忍不住在林宇面前掉下眼泪。
或许每个人的生命中,总有那么几个倒霉蛋,是让人看着就会想哭泣,让人看着就会觉得委屈,让人看着就会充满内疚,让人看着就想扑进他的怀抱。
比如林宇之于苏离。
他突然觉得有些无力,稍稍退离她一步之距:“OK,我并不想对你做什么。但至少让我送你回去?”
……
车子在大道上行驶,沉默的一如司机和乘客,差的只是到达终点,乘客需要付款,并说声:谢谢。
花了二十分钟,抵达了苏离的住所。两人都坐在位置上没有动作,一个不解锁,一个不催促。
“我知道你情绪上头的时候不会理任何人,比如现在。”他苦笑:“包括我。但我一直有些问题,没搞明白。我不会逼你回答,但如果可以,你点头,或者摇头就好。”
苏离依旧无声。
“两年前,你用方音当离开我的理由,但时至今日,我依旧不确信你坚持要和我分手,究竟是不是因为方音的出现。”
许久之后,她摇了摇头。
“如果不是方音,是因为后期不停的争吵让你对我们的感情产生了厌倦么?”
她又摇了摇头。
他突然笑了,有丝苍白:“原来如此。”
他侧身解开了她的安全带,打开了车门,仿若至宝一样抚了抚她的侧脸:“如果是我想的那个理由,我可能永远都不会谅解你。”
右手拉开车门的时候,他又道:“但是无论你在这个城市的哪个地方受了委屈,我都不会坐视不管。因为你是我的女孩,我舍不得你受委屈。”
她放下右手,低着的头,一直没抬起,眼眶因为刚才的泪水,这会儿有些红肿,她几次张口又合上,在林宇以为她会再一次选择沉默的时候,她终于缓缓开口:“林宇,你就像是我生命里的一道光,能让我看到希望,可你也让我感到了绝望。”
“你给我的希望,是你让我看到这个世界对我仅存的善意,你曾爱过我,这已是无量的恩赐。但你又让我感到绝望,你太优秀,我太平庸,我除了我自己,唯余几个甜蜜的负担,应付的责任,此外两袖清风。在我看来,你值得更好的女孩,这个女孩不一定要同你一般优秀,但一定不会是你的累赘和负担。”
她开门离开,他也终于没有逼迫她留下,用烂俗的剧情,强迫她的感情。
“苏离真的配不上你。”
这是她分手那天说的最后一句话。
他是骄傲的,他无法用乞求的口吻让她继续留在他身边,就像分手时他的默然接受一样。
他以为这不过是又一次简单的分手,却原来,他对她的喜欢,已沉沦。
所以辗转反侧两年多,仍旧无法放开手,依旧见不得她委屈。
只是,他想让她主动回到他身边,不是男人的骄傲迫使他这么做,而是因为,只有这样,她才不会又一次离开。
离开一次,他伤,她更伤,他舍不得。
是了,哪怕分手很久了,依然舍不得。
作者有话要说: “林宇,你就像是我生命里的一道光,能让我看到希望,可同时也让我感到了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