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岁苍》浪生之年

20、发梢

　　跟陈革的谈话没有尾音，我就昏昏睡去。再醒来时，武昇文正胡乱地哼着，我用手摸了摸她的额头，热得吓人。
　　“快点起来，陈革”我用力拍了拍陈革，
　　“怎么了？”
　　“她发烧了，烧得太厉害了，我们必须得给她背下山去。”
　　“让她淋着雨下去？”陈革探过头来，用手抓住武昇文的手腕，“烧的是挺厉害的，我出去问问能不能开车送下山。”
　　武昇文在我怀里，像一只病弱的兔子，时不时浑身抽搐一下，热成这个样子，浑身却一点汗珠都没有。防空洞深处传出搜搜的冷风，等了很久陈革仍旧没有回来的消息。
　　手电筒的光线越来越微弱，不一会就沉寂了下去，随着几下的晃动，唯一的灯源终于也黯淡下去了，我在山洞里莫名地开始流泪，可能是心疼武昇文，也是为这一遭的境遇难过，亦或者在苦等陈革的情绪中，最终崩溃。
　　“别哭，我没事。”武昇文悄声说，我用手擦了擦眼泪，一道光线照射了进来，陈革带着几个人，把石头门用力搬开，外面是一群医护人员。
　　“路修好了，特别快，当地医院怕有人被淋发烧，特意派了几台救护车。”陈革站在外面时，我才发现，朝阳已经轻升，逆光地映在他身上，就像嵌了一道霞光。
　　几个人将武昇文抬上担架，医生说初步断定身体轻微脱水，这种情况是可以慢慢恢复过来的。
　　“你们会找地方啊，他们在外面淋了一夜的雨，不少人都生病了。”一名护士说，
　　等他们走远了，我站在防空洞外的门口，看到远山在水气中若隐若现，一群人正忙碌着第二天的救援，用力地抱在了陈革后背上，大哭起来。
　　这几天的日子，我似乎是个没有感情的救援者，在山水之间，我忘了自己是谁，只想多帮一些忙，忘了我来时的路，也忘了来时的心。当死亡司空见惯了之后，我甚至恍惚地以为武昇文也会成为我身边的一具尸体，在深山里，彻底断了她的大学生涯。
　　“我带你回大连吧，别在这里待下去了。”陈革说完身体下沉一下，我知道他叹了口气。
　　“我想最后呆一夜，有可能我这辈子也不会回来了。”我说完，陈革的双手在他的胸前拉起了我的手，就让我最后过一夜吧，最后一夜，我轻轻对自己说。

　　没有救援的日子，过得特别轻松，陈革说他在打听车辆的时候，听说下游救援发生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一个人被水冲到下游，抱住了一棵树，弥留之际以为自己要死了。第二天凌晨雨刚停，下游就开始了又一轮救援，结果这个人被救下来的时候大笑不止，喜极而泣，哭着哭着突然犯了心肌梗塞，据说回到医院也没抢救过来。我听完也哈哈大笑起来，陈革说我没心没肺，人都死了还知道笑，不严肃，我忍了好久还是没忍住，最后只能一味地想起这个人去世苍白的脸，才连连说了几句对不起。
　　陈革找到了道路救援，他的帕萨特得以修理。
　　“今晚上我们找一个农家院吧，带你吃点这里的东西，明天你就回去了。”陈革在一个省道的加油站加满了油。
　　虽然前一天晚上下了很大的雨，第二天却出奇的晴，晴得干透，泥里的水仿佛要被抽走。我跟陈革吃了点农家菜，就坐在院子里聊天，那时候是晚上八点左右。
　　“明天就回家了，想明白了吗？这一路。”陈革玩弄着打火机。
　　“我现在肯定想明白了，在这里自然能忘掉，回去，也备不住再想起来。”
　　“你给我讲讲你俩的事儿吧，明天你就要回去了。”陈革点燃了烟，递给我一根。
　　我接过烟，短短地吸了一口。
　　“我跟他是竞争对手，开始只是互相知道这个人，后来他们公司搬到我们的写字楼里。”我说话时，陈革靠在了躺椅上，半眯着眼，时不时点点头表示他还在听。
　　“搬过来之后，就吃了几顿饭，按理说是不应该吃饭的，但客户执意要请客，要看看我们双方都是什么方案，就这样认识了。其实他是结了婚的，当时我就知道，认识之前就知道。”陈革微微歪过头看了我一眼，
　　“其实我，当时刚刚结束一段恋情，心情也是特别糟糕，但我当时绝对不是寂寞。他那个人很开朗，我几乎平时不说什么，他就会通过表情啊，一些我的回应，大致描绘出我的生活状态和生活轨迹。”把心底的苦根硬生生地撕裂拽出，让我感到身心俱疲，我也躺在了躺椅上，直面星空沉默起来，陈革好一会也没继续问我什么。
　　“后来他老婆怀孕了，他跟我的关系稍微更近了一点，但我更想跟他以朋友的身份相处，因为我觉得女人之间都有同情心吧，所以我……”
　　“你的意思是小三还对正房有同情心？”陈革噗嗤笑了起来，我的怒火腾然而其，
　　“废话，他也不是有钱人，我也不图他的钱，只不过在错误的时间遇上了而已，你少跟我阴阳怪气，我不想说了。”我说着就解锁了手机，刷起了微博。
　　“我没嘲笑你，也没嘲讽你，只是好奇，既然你心里过意不去，干嘛不分手呢？”陈革摇起了躺椅，吱吱呀呀地响了起来，
　　“如果我跟他都忍得住，那最开始就可以选择不在一起，两个人都连在一起了，怎么可能在波澜不惊的时候断然分手？你问的这是什么话呢？”
　　“嗯，对不起，我不打断你了，你说吧，那你们俩然后呢？”
　　“然后她怀孕三个月孩子就掉了，那时候他心态极其不好，直接跟我提分手，我也同意了，但后来的一段时间我跟他接了个私活，因为我们俩当时太亲近了么。就接了一个比较大的画，两个人一起画，虽然晚上说分手，第二天一起去画画的时候，还是会藕断丝连。结果这样的日子没过一周，我也怀孕了。”
　　“什么玩意？你也怀孕了？”陈革摆脱了好几下，从椅子上坐了起来，他的声音太大，邻居的狗也叫了起来，
　　“你小点声行么？对，后来我也怀孕了，就在他老婆流产的一周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