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岁苍》浪生之年

12、异常

　　一路上陈革一直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着话，我一直在跟大哥聊天，他说别人都叫他台哥，因为以前他比较喜欢抬举别人。
　　由于中间有一段车速非常快，导致我已经辨不清方向，加上在山里来回穿梭，只有一条公路腾直地往前照去。两边要么是高出地面顺着绿坡建起的房子，要么是一片玉米地如同士兵列队一般的整齐划一，山峰或远或近，忽大忽小，我痴迷于景色，忘了是不是走的来时的路。
　　“你们的车停在哪里了？要不要回去找一下？”台哥说，
　　“我也记不太清了，好像是在太平山。对了，那个谁，你饿了不？冬悦？”
　　“我不太饿，刚才饿，现在过劲了，你想吃什么吗？都在我手里呢。”
　　“不吃。”
　　紧接着台哥打算往太平山去，陈革又说记不太清位置了，先往市区里开就行。陈革坐的是副驾驶位，沉默了十几分钟台哥打开了车载USB播放器，播放的是施特劳斯的圆舞曲。陈革从前面把手伸过来，
　　“把手机给我一下，我手机没电了。”
　　我把手机递给了他，他又递了回来“解锁”。
　　手机递还回来的时候，我发现微信里新添加了一个好友。陈革在手机里告诉我，一会找个地方下车，就说想在这里住一宿。
　　当时我考虑的是这个台哥有问题。

　　在导航里我发现台哥绕了一大圈的路，歌曲都循环了一周。陈革一直默不作声，台哥还是在喋喋不休地说着工程的事，中间接了几个电话，有一个我听出了是他的小三。车里的气氛十分尴尬，陈革开始慢慢地一句话都不接，我只好接过话来，问一些当地的风土人情。
　　“这里有好吃的吗？”
　　“有啊！八碟八碗知道不？麻辣拌知道不？抚顺好吃的特别多，为什么呢？我给你总结辽宁省的各地饮食，沈阳是香，大连是淡，鞍山本溪是融合，抚顺是独特的四川口味、朝鲜口味加酸甜口。不过不是所有人都爱吃酸甜口味。”
　　陈革的反常动作让我一时很恍惚，在我看来这个台哥是没什么问题的，土大款这样子，而陈革忽然间的谨慎让我非常不舒服。车子在山间继续行驶着，我在导航找到了我们大致车辆抛锚的位置，距离这里8公里，而台哥的车子还在越开越远。
　　我看了一眼时间，10点39分。
　　“台哥，在前面停一下啊。”陈革说，
　　“怎么了？”台哥减小了音乐的音量，
　　“没事，想在这里住一宿。”
　　陈革说完这句话，我的内心反应十分激烈，但表面我还是按捺住了。本身我跟他就只见了一面，在山郊野外随便一个小村子他，还要跟住一晚上，这在我的三观里是无法承受的。我一声不吭，思考应该跟台哥一起回去，还是跟陈革下车。
　　台哥的意思是快到中午了，最好到前面村子请我们俩吃点当地美食，陈革回答的十分拘束，执意要走，并且拒绝得非常生硬。
　　由于我是跟陈革一起上的车，我很难说出想要跟着台哥一起回市区的这种话，也不知道陈革为什么会突然间要下车，但陈革的异常反应促使我必须在短时间内做出一个抉择。
　　下车，还是不下车。

　　我看了一眼陈革的朋友圈，并没看出什么，也许没什么就是安全的吧。
　　“谢谢台哥，我们俩在这停就行。”我说着把头凑过去，左右望着两个人的表情，都没什么变化。
　　“好啊，那就，下一个村子你俩下车吧。”台哥说完，车子左右摇晃了两下，插上点烟器，又点了一根烟。
　　车子在导航里开始往回开，看样子台哥是反方向绕了一圈之后，在别的路线往市区开。陈革合上了眼睛，半卧在车座上，右手挡住了左侧的脖子。台哥不停地张望在左右后视镜里，没搭理我，有几次我在镜子里与他眼睛对视，他根本没多分析一下我的表情，一闪而过。
　　“好了，台哥，我们就在这里下吧。”陈革声音低沉地漾出，身体没动。
　　“谢谢台哥！非常感谢您。”我说完，台哥的车速越来越低，停在了路边上，我拿起背包打开了车门，
　　“相识一场，还没吃上饭，哈哈哈，太不地道了，有空你们到苇子峪找我，啊！”
　　我和陈革相互道谢，白色的凯美瑞往前开去，拐出一个大大的C字弯，消失不见了。

　　“为什么要下车？”我站住没动，陈革伸手要抢我的包，我使出全力踹了他一脚。“我给你信任，你说下车我就下车，你现在还要抢我的包？”说这些话的时候，我的内心充满空洞，一点支撑都没有，就在我出走的第67天，我想回家的这一天，我不明不白地困在群山叠层的公路里，不明不白地在荒郊野外跟一个男人下了车，我不想这份信任，对于我的归心似箭是一种羁绊。
　　陈革没回话，他紧紧抓住背包带，我又踹了他一脚。“你真是，你快点说你要干什么？要不然我报警了！” 我近乎疯狂，
　　“这个人是我以前合作公司的伙伴。”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我要回家！”
　　“我给你找一个车，我兜了还有钱，等下我拦个车，我给他钱，把我们俩带回市内。”陈革松了手，往马路中间走去。空气中播散着潮气，远山雾蒙蒙的，越远越青绿，在雾气的盘绕下，显得很灵动。
　　陈革等了半天也没等到车，在这期间我不停追问这个台哥有什么问题，明明可以坐他的车一起回去，陈革始终没回答，只是说担心连累我，我只能无言告终。
　　山里是没有声响的，抚顺的山区远薄空凉处处都是远景画，并不是重庆那种高壁同山，穿在峡谷之中。这里的山有着蒙迈的感觉，不像我在海拉尔看到草原的那种豪迈，也不像我在湖南祁阳县看到山谷的压迫，这里的山远而柔情，你可以四处放肆，不用担心幽闭和空旷的不安全感。

　　陈革拦下了三辆车，车里都坐不下我们两个，他问我有一辆车只有一个座位，要不要上。对方开价300，我没上去，里面东西凌乱，不如在这山区瘫痪。
　　直到那个时候，我对陈革也是毫无感觉的，不过由于对他的厌烦和怀疑，我淡忘了方溪。这期间妈妈还打了几个电话，我都没接，一来怕她担心，二来我不想揪扯。
　　“走吧，去村子里吃点饭。”陈革独自往村里走去。

　　正午时分村子里竟没有人影，路中间尽是泥汤和杂物，房子东倒西歪。
　　“这里刚被水冲了。”
　　“那人呢？人都哪儿去了？”
　　村子里房屋的房顶几乎都呈倾斜状，有几头死猪烂在路边，还有各式各样的衣服混着泥水散落在路上，周围却一片寂静。
　　“这里不可能一下子被转移。”陈革说，“一定会有人的，因为我们下车那里没有泥汤，说明被清理了。”
　　走到村子中央时，陈革的话应验了，有几名工作人员正在清点着什么。
　　“喂，干什么的你们？”对方气势汹汹
　　“迷路了，我们不是这个村子的，请问可以把我们带出去吗？”
　　“没空啊！我们这就一台车，村民2个小时前被转移走了啊！”
　　“那，你们什么时候走？”
　　“看有没有疫情。”
　　对方说完，就用铁锹开始往死去的动物身上洒石灰，我和陈革站在一边瞧着。“没有死人，我们是怕畜生这些传染疾病，你俩往回去的路走吧，你们没有车吗？还是来串门？”他头也没抬，
　　“不是，车坏掉了，搭顺风车来的。”陈革给对方递了一支烟，
　　“这发现的早，上午8点山洪下来，把村子冲毁了，但是情况很轻，就是这里的房子质量太垃圾，太次。”对方说完吐了一大口烟，转头看向他的其余三位同事，
　　“那，山洪？我看没有特别近的大山。”
　　“山腰后面有个水库，决堤了。你俩回去吧，这里村民我们都转移走了，一会我们也该走了。”
　　陈革往前迈了几步并没说话，我看到他眼睛紧紧盯着房子里，当时阴天的光线极暗，他没有说话，径直朝一个房子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