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明日战火燎原》阿漪Ayi

3、夜探千仞山脉

　　轻手轻脚地替熟睡的妹妹盖上被子，看着那张睡得红扑扑的小脸，明无声地微笑了一下，提起挂在门边上的黑色外套披在身上，离开了房间。

　　在望提出想和他一起睡的时候，明几乎是想都没想下意识地就答应了，而直到听到那头卫生间里亚子“噗”地喷出了漱口水，他才想起他不应该答应的。男女有别，少年时的羽渊明在自己十四岁妹妹十岁的时候就不肯再跟对方睡一张床了，但现在的问题是，对于在厄魇天灾后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和妹妹相依为命的明来说，别说睡一张床了，条件艰苦的时候一个睡袋都能睡。

　　不过没有关系，因为他今晚并不打算睡觉。

　　现在是深夜的十二点左右，山间的乡土小镇没有大都市那么多的娱乐活动，大家都睡得极早，这个修筑在群山环绕中的小镇早已是漆黑一片。在身后轻轻拉上这栋二层小楼的正门，听着齿轮咬合的咔嗒声落下，明站在一片万籁俱寂中，缓缓呼出一口气。随后他抬眼看向从一旁走出、拦在他面前的黑影，半蹲下身体，微笑道:

　　“晚上好，黑云（クロモ，Kuromo）。”

　　这只大狼犬已经上了年纪，原本一身漆黑靓丽的皮毛也影影错错地夹了几根灰毛白毛，赤红色的眼瞳温顺平和，不见年轻大狼犬的凶煞之气。黑云是明的哥哥辉的宝可梦，是最早陪着辉走南闯北周游地区的元老级战将，但考虑到岁数大了的她无法再适应道馆里激烈的战斗，辉便将黑云送到了老家这边——微微镇这边悠闲的生活节奏非常适合养老。对明和望来说黑云就像是一位慈祥的婆婆，总是默默地守护着他们，是家里重要的一员。

　　此时黑云用探询的眼神望着明，似乎在问他晚上不睡觉跑出来干什么。

　　她的窝放在外面，是听到了少年出门的动静之后才过来查看情况的。原本羽渊家也希望黑云能暖暖和和地和大家一起睡在房间里，但她执意要守在门前当一条看门犬。亚子没有办法，只好请了镇上的木匠在门口的花圃旁搭了个舒适漂亮的狗窝，并在天气不好的时候将她邀进家里避避。

　　明伸手抚摸着大狗头顶和脸颊两侧的毛发，娴熟的手法令黑云不由得舒服地眯起眼来:“今晚月色不错，想稍微出去走走。”

　　是因为明天就要出发了所以想最后在镇子上到处看看吗？黑云猜测道。

　　“要一起来吗？”少年站起身来，回头问道。

　　大狼犬轻吼了一声，迈开步子跟上他。

　　原本黑云是准备一如既往地做一个温柔无言的守护者，陪伴即将离家踏上旅途、内心细腻敏感、舍不得家人的少年再好好看一遍生他养他的故乡，再一路护送他回家睡觉。但只走了大概十分钟，黑云就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了。

　　她尾随在少年身后，沿着镇里的主干道目不斜视地穿行而过。

　　是想先粗略大概地浏览一遍吧？黑云想。

　　她踩着少年的脚印，路过镇口那块刻着“微微镇”大名的青苔石，爬上陡峭的山坡。

　　是要找个能一眼收尽整个小镇的好位置吧？黑云想。

　　她注视着少年挺拔的背影，他们在银白色的月光中渐行渐远，黝黑的丛林向他们张开怀抱，而人类聚集地的那些熟悉、温暖、令人安心的烟火气息则渐渐消逝在清冷的夜风中……

　　停停停停停停停……！！！

　　黑云往前一扑，咬住少年的袖子就要将他拖回去。

　　开什么玩笑！这小子连自己家的后山是什么样的地方都不清楚吗？！这里可是千仞山脉啊！是那头横卧在亚斯玛威地区东南角海岸线的巨兽尾脊部位的一角，连联盟的精英训练家组队进来也要夹着尾巴低调做人，训练家们口中最高等级的地狱级副本。在这片峥嵘险峻、竞争激烈、危机重重的山脉中繁衍生息的宝可梦每一头都是从腥风血雨中厮杀出来的，如果触怒了那群凶兽，被群起而攻之，她可没有把握能护着少年从围攻中全身而退。

　　但黑云刚刚叼住少年外套的袖子，脑袋就被对方按住了:“嘘……我们正被盯着呢。”

　　黑云瞬间瞪大了眼睛，全身的血液倒流，如坠冰窟。她听到了，无数道身影穿行在乱石与草叶间发出的窸窸窣窣的声音；她看到了，那一双双在夜色中一闪而逝的兽瞳、在微闪中投来冰冷的一撇；她感觉到了，从交错的犬齿中吐露而出的森冷杀意。危险！危险！危险！脑中警铃声大作，兽类的本能催促着要逃离被凶兽围困的死境，但僵硬的四肢却一动也不能动。

　　大意了！黑云绝望而颤抖地想道，他们肯定已经惊动这片山岭的主人了。一切都结束了，已经老去的她将埋骨于此地，血肉则被吞食、化作那些年轻同族继以生存的能量。但如果她牺牲自己，有没有可能能让小主人活着走出这座大山……？

　　渺茫的希望之光闪烁，让黑云的大脑全速运作起来——快想，到底该怎么做……！！！

　　“黑云，没关系的。”一双手温柔地捧起大狼犬的脸，黑云抬眼望去，只见面前人的左眼闪烁着恐惧、紧张、兴奋，右眼则蕴漾着冷静、漠然、沉着，两种截然相反的情绪在那对青蓝色的眼瞳中合二为一。这本来应该是很猎奇扭曲的，但同时少年唇边的笑意和煦而真诚，手上的动作极尽温柔，充满了安抚之意。奇迹般地，黑云在对方的注视中平静下来，爬满脊背的寒意退去，她情不自禁地摇了两下尾巴。

　　为什么呢？明明他们说不定马上就要死了。

　　“乖孩子。”明揉了揉黑犬的额头和双耳，起身环视了一圈，微眯的眼中映出重重黑影中那些闪着冷光的兽瞳。然后他勾起嘴角笑了一下，带着年迈的大狼犬继续向山崖上爬去:“在这种夜黑风高的时候，这种人迹罕见的地方，有人类的幼崽毫无防备地孤身前来，很稀奇吧？”

　　黑云抬头看他。

　　“因为很稀奇，所以不会被袭击。”

　　黑云:“……”

　　但仿佛是对他的话表示不屑一顾，黑暗中不知从哪传来一道冷哼，刃状的弧光破开浓重的夜色，劈在少年和黑犬头顶的崖壁之上。细小的碎石翻滚而下，明抬起手，看着刚刚抓在手里的藤蔓犹如失去了骨头一般软软地耷拉下来，上半截的切口光滑平整。

　　黑云:“！！！”

　　“……狃拉的劈开吗？”明回头望去，准确地找到了藏匿在一棵大树的枝叶中舔着一对利爪的宝可梦，那是一只他十六年来既不认识也从未见过、在另一段记忆中却觉得稀疏平常的生灵。注意到他的视线，那只狃拉冲他呸了一口，敏捷地跳走了。

　　“看吧，不会袭击过来的。”明耸了耸肩，丢下手中残缺的藤蔓，带着大狼犬绕路——他刚刚才想起来以自己现在的身体条件可能爬不上这样的崖壁，更何况已经是老婆婆的黑云了，“这个季节的话，确实也有刚刚熬过冬天而饥肠辘辘的宝可梦在，但是……它们不敢。”

　　——它们不敢，只要还想在这片领地内生活下去，就没有哪只宝可梦敢去动“领主”的猎物。所以它们只能围着，嗅着，贪婪地注视着，并收好自己的爪子和牙齿，不去触怒那个恐怖的存在。

　　“其实这一趟的目的已经达成了，已经……没有确认的必要了。”黑云双耳一动，随着他们顺着陡峭的山路爬上这座高耸崖壁的顶端，风声呼地一下高涨起来，面前出现一道深不可测的地裂，其下云雾缭绕，看不清原貌。少年带着她走到崖边，俯身望去，平静地继续说道:“但是吊人胃口之后就直接回去的话，可能要被打，所以还是来一趟好了。”

　　沟壑中的云雾突然起了波澜，就像一枚石子投入到平静的湖水中那样，气流被从云雾之下升腾起的某个存在搅乱，像水一样顺着紫罗兰色的外壳流下。黑云的毛发完全炸起，恐惧而惊颤地注视着有着蝙蝠一样的黑色翼膜、身披硬甲的宝可梦从地裂中钻出来，巨大的钳子一左一右勾在峭壁上，每一个都能轻易地将黑云含在里面——并碾得她粉身碎骨。它太大了，一对黄澄澄的眼瞳就像灯笼一样，将少年与大狼犬收入眼中，异乎寻常的大小昭示了它的身份。

　　——瓜分千仞山脉十几位霸主之一:天蝎王。

　　……毕竟千仞山脉是整个亚斯玛威地区最高难度的副本，霸主不止一个也没什么奇怪的。

　　天蝎王的视线只在浑身打颤的大狼犬身上停留了一瞬，就将注意力集中到平静地注视着它的少年身上来。这位尊贵的霸主对不寻常的事情拥有着强烈的好奇心，而此时让它感到好奇的，便是这个看着它霸气出场却连眼皮都没眨一下的人类少年。

　　明迈出脚步，走向霸主天蝎王。黑云盯着他的背影，此时的少年令她感到陌生，虽说之前也尽在做一些不可理喻惊世骇俗的事情，但少年身上还有她所认识的“羽渊明”的温柔少年的痕迹在。但现在痕迹消失了，周身的气势节节攀升，犹如一柄利剑出鞘，在几步踏出之后，眼前的羽渊明变成了她完全陌生的另一个人。

　　明将双手插到外套口袋里，崖顶的狂风吹得他的外套猎猎作响。他低头瞅了一眼霸主天蝎王拖在身后的尾巴，尾巴上每一个关节都有金色的圆环套在上面，尾钩则深深地卡在岩壁中；他又望向霸主天蝎王的眼睛，那里面有好奇，有疑惑，有警惕，但无论哪种，无疑都是在看一个陌生的存在的眼神。

　　明抬起脸，青蓝色的眼瞳中映着漫天的星光，神秘莫测；语气却熟稔得仿佛他们是昨天还在一起喝酒的老友，近乎叹息:

　　“看那副样子，你已经完全不认识我了呢……”

　　“彗星（スイセイ，Suise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