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古》温渃

39、第三十七章

　　1.

　　梁紫亭说到这儿叹了一口气，满脸都是歉疚。

　　“当我醒来，已经是早上了。身边……身边的人全都死了！幻一师弟早已不见了，而洛师弟，也已经……

　　“这么说，是幻一杀了洛钦予，还杀了其他的师兄弟？”

　　“没错！是我亲眼看见的！再说了，幻一师兄好歹是和我朝夕相处的师兄弟，我怎么会诬赖他？”

　　“那可不一定！昨日你和你的师兄弟是怎么对待钦予的，我都看见了！”

　　伊岸插话道，她哭的已经眼睛红肿，拧眉间满是一腔怨恨。

　　“但是我说的没一句假话！我拿我的性命担保！”

　　“也有可能是你杀了他们，然后嫁祸给幻一啊！”

　　“那我又为什么不逃？！”

　　“那为什么他们全都死了，就你活着！”

　　“我……”

　　“好了，紫亭，你先回去吧。”风敛起终古无厝的衣角，一阵仙风浑然倾泻，“去刑杖殿领罚吧。”

　　“是……弟子告退。”梁紫亭躬身退下，临走的时候不忘再看地上冰冷的人一眼，心纠地遗憾叹气。

　　伊岸已经泣不成声，想不到一道家乡的西湖醋鱼，竟是洛钦予为她做的最后一顿饭菜。

　　疏冉扒开洛钦予早已发黑的唇，凑近仔细看了一眼道：“看来，只有他是中毒死的。那个人没说谎。”

　　“疏冉，你能不能看出是什么毒？”星池问，眼眸间全是沉沉地肃然。

　　“这个，单单只看表象的话，我只能看出大体有哪几味毒草，但深了说，我说不好。”

　　“好了，把尸体葬了吧。”

　　“葬了，难道就不继续查洛钦予是中了哪种毒吗？”大家惊奇，纷纷看向终古无厝。

　　“不用了，我已经知道了。”终古无厝淡然道，眉宇间一片平静。

　　“岛主你，知道？”

　　“星池，你还记不记得，很久之前，岛上有个弟子叫秦柏溪，他死的时候也是被人下了这种毒。”

　　“秦柏溪……”星池垂眸，沉思一会儿顿悟：“记得，当时那个弟子死的时候也是如此，脸色惨白，嘴唇红紫，而且死后，他的遗体不到十个时辰就自行消散了。”

　　“没错。而且当时那个弟子，平日也是爱谗言，喜欢欺辱师兄弟，最后却被人莫名毒死。”

　　星池眉峰微扬：“岛主，难道你怀疑是同一个人做的？”

　　“不好说，但可能。”终古无厝转身看向那几具尸体，眸色沉静，“到底是私人恩怨，还是针对我终古而为，只能且行且看了。”

　　“钦予……”伊岸突然大叫一声，眼前的洛钦予，皮肤竟然变得越来越透明，就如一块画着人形的水晶。

　　慢慢地，他的手伊岸也越来越无法抓住，轻轻一握，只是握上空气。

　　“看来，已经不用葬了。”卫司仟敛眉，悄悄捂住还小的疏冉，不让她看这么悲切的画面。

　　终古无厝拂袖转身，走时对星池轻声道：“就让她和他呆一会儿吧。”

　　苍白的大雪掩盖着可以隐藏的一切，只有那醒目的悲泣，不可被轻易覆盖。

　　2.

　　自从洛钦予消散于世后，伊岸练剑更是勤奋。

　　经过了一系列的事情，她深深发觉，执剑，不是为了防身也不是为了健体，而是当有天自己所爱之人被人欺辱，你可以挺身而出，而不是只会畏缩躲在石头后面，眼睁睁地看着。

　　大雪纷飞，帝子兮洋洋洒洒的落花中，伊岸的身手越来越肆意潇洒。

　　终古无厝站在寒拾殿的阁顶，俯瞰着树下的人。

　　“看来伊姑娘很是勤奋啊。”

　　“嗯。”终古无厝淡淡应道，“对了，你方才有什么事要说？”

　　“是这样的，今日是神之咒谕的最后一天，子时，星池用池眼观星，看到太阴上方现白光十道，且七政星轨如常，实乃佳兆。”

　　终古无厝看着岛上连绵不绝的苍雪，眼眸流出从未有过的清柔光亮，如火树银花。

　　“看来，终古落了三千年的大雪，终于，要熄了。”

　　腰酸背痛的练完剑回房，推着疲惫的身子推开门，刚抬眼，就看见屋里摆了一桌子的好酒菜。

　　“哎呀——今天有点反常啊。”伊岸放下剑，环顾房内竟然没人，按理说这个时间了，就算是爱蹭饭的卫司仟也该来了。

　　伊岸随手捏了一粒糖心桃仁放进嘴里，还未坐稳，就听见一声脆音绕耳。

　　只见一个妙龄女子，出落得出水芙蓉，笑靥如花的款款走来，

　　“你是谁？”

　　“我是终古的灵女。”

　　“灵女？”伊岸心内惊悸，灵女不是只有她一人？难道，是这几日自己做的不好，岛主怕自己有天还是会离去，以防万一，又找了一个？

　　“以前怎么没见过你，你是新来的？”

　　“不，我来了许久了。”

　　“许久？那我怎么没见过你？”伊岸说着，忽而见到那女子白藕般的手腕上，戴着一个和自己一样的手链，不由心下震动。

　　“这是疏冉的东西！怎么会在你这儿？”

　　但见那女子巧笑倩兮，眼神精灵古怪，透着丝丝熟悉。

　　“我们以前见过？”

　　女子掩面而笑，伊岸一下子呆住，顿时明白了什么。

　　“你……你是疏冉？!”

　　忽然，只见她葱白般纤嫩的手一伸，突然之间手上就多了一碗热腾腾的清汤面。

　　而此时，门口处几个身影闪了进来，邪魅又散漫的卫司仟，笑意轻柔的星池，还有拖在最后面的，依旧如水墨般清雅，不苟言笑的终古无厝。

　　“小主，生辰吉乐！”

　　伊岸一时间呆在那里，心内那压抑的情绪正慢慢变成惊喜感骤然爆发。

　　“你们……你们怎么会知道今天……”

　　“哈哈，都是岛主啦，若不是他告诉我们，我们怎么会知道。”

　　伊岸猛然看向终古无厝，只见他依旧不苟言笑的立在人群后，神情闪烁。

　　“方才我和星池打赌小主几时能猜对，星池打了一个时辰，我打了一炷香，没想到小主立马就发现了。”

　　“我有那么笨吗？”伊岸伸手点上她的脑袋。

　　“疏冉啊，今天终于从丑娃娃变成大美人了。”卫司仟调侃道。

　　“什么丑娃娃，我之前也是个小美女好吗？”

　　大家都笑起来，忽然星池提醒，“好了，让伊姑娘把长寿面趁热吃了吧。”

　　疏冉一拍脑袋：“差点忘了。小主，快趁热吃了吧。”

　　伊岸端着那碗秦堂明，虽然面不是我煮的……但是面是我下锅的！”

　　卫司仟一听也抢着道：“水是我放的！”

　　“还有我哦，葱花是我撒的。”星池笑意淡雅。

　　“额……”到了终古无厝，他竟显得有些语无伦次起来，末了轻声道：“我不会做饭，但，面是我煮的……”

　　“面确实是岛主煮的！因为他其实就帮忙看了个锅。”

　　“哪有，我也撒了盐好不好……”

　　伊岸噗嗤一笑，看着眼前暖融融的一众人，不知不觉，感动的泪花已经漫上眼眶。

　　“哎呀，生辰这么欢乐的日子你哭什么呀，快，吃了这碗我们大家做的面，今日过后一切都是新的开始。来，尝尝味道如何。”

　　伊岸笑着，含着泪花接过筷子，在大家满怀期待的目光里，她慢慢地把面放进嘴里，一点一点的嚼起来。

　　清香浓郁的汤面，虽然不是记忆中的味道，只是此刻，有了另一种，叫朋友的滋味。

　　“好好吃……”

　　伊岸一句话，乐的疏冉直接蹦起来：“我就说吧！我下面的手艺最好了！”

　　“疏冉你得了吧，没有我撒的葱花调味，光吃面有什么耐吃？”

　　“没我放水，面你们谁都煮不成。”

　　“哼，你们要非这么说的话，没岛主帮忙看锅，岂不更不行了？是吧，岛主？”

　　“我……”

　　大家纷纷看向终古无厝，只见他还没搞清状况，瞬间语结。那原本白的透明的脸上竟慢慢起了一层红晕，像耀眼的粉彩，滴入水中逐渐晕染。

　　竟然什么都没做，就被戏谑了一番。

　　大家笑起来，伊岸捧着热腾腾的清汤面，透过袅袅热气，她笑意盈盈的看着每一张脸，心头是一片醇厚的温情。

　　“来吧来吧，吃饭了！”

　　“我要和伊娘子坐在一起。”卫司仟抢着先道。

　　“司仟哥哥！说好了我和小主挨着的。”

　　“你和无厝换，无厝也坐在伊娘子身边的。”

　　“不要！我就要和你换！”

　　“谁也别跟我争啊，明年我本命年，今天说什么我一定要和寿星坐在一起。”

　　疏冉争不过卫司仟，小嘴一撅，转念想到什么，于是指着一盘菜说：“小主我跟你说哦，这个百果鱼是我专门给你做的。”

　　卫司仟竖着耳朵听着，嘴里噎嚼的动作不由变得缓慢了。

　　“做这道菜前，先要把鱼皮剥了，然后把它的五脏六腑掏出来，然后在它肚子里塞上百果，把它肚子撑的鼓鼓的，最后油烧的滚烫，油煎后香料翻炒，再浇上甜汁，你尝尝怎么样。司仟哥哥，你要不要也来一口？”

　　“去去去……拿走拿走，我才不吃这么残忍的菜！”

　　“哈哈，你不吃那我吃了。哎呀，这个鱼真好吃啊……”

　　大家一脸笑意看着他们两个嬉闹，烛光明晃的房间里，食物的清香在笑意的温度里缭绕，烧的热烈的木炭劈啪作响。

　　外面苍雪簌簌，寒风飘摇，但此刻入口的幸福味道，已经足够铭记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