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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北上 ...

  •   江宁苏府。

      时值深秋,天气渐凉,又恰逢阴雨连绵,寒意浸骨,惹得人心胸不畅。

      今早内院用晨食时,苏家老爷和夫人又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吵了起来,下人都默默退了出去,可院子里依旧能听见苏夫人嘤嘤的哭声。哭一阵,骂一阵,哭声凄凄切切,骂声却中气十足,这也是苏府特色了。

      本来苏家世代习武,这家女眷剽悍一点儿倒也不算什么,只是自从家里排行最小的少爷出门游历,却在两个月前失去了音讯之后,苏夫人四处托人找寻无果,这心里便越来越焦灼起来。近几日更是稍有不顺便要哭骂个半日,把上至苏老爷下至仆妇护卫都闹得不得安宁。

      “这鬼天气一日凉过一日,怎么就不会看人脸色!我们家初一出门时我便想着,一定要包几件厚衣裳带上,老爷偏说不必!说什么先在家附近随便走走,过两三个月便可回家了,又说什么即便一时赶不回来,只要带够了盘缠,路上再置办新的冬衣也一样……如今已两月有余了,可怜我们家初一,才十五岁,如今还不知流落何处,身上的盘缠还够不够,吃的好不好,添了冬衣不曾……那么小小的一个人,身边又无人照应着,若是遇上歹人……天爷啊!老爷!您怎么还能吃得下饭!”

      苏老爷只好尴尬地放下粥碗,听了半天,面上终于露出了不快之色:“那要怎的?你以为我不心急?这家里的下人撒出去大半,我也四处写信托人帮忙留意,能用上的人脉都用上了,就是为了找这小子!谁承想这样也找他不到!我看这小子就是故意的,在外头玩野了铁了心要躲着家里人。他这样胆大包天,还不都是你平时给惯的!你现在来哭骂有甚用?为今之计,也只能继续着人去找,难道找不到儿子,老子还要绝食明志不成?”

      夫人也不是个好相与的,听完更是怒道:“我怎么就惯了他了?我看是你一点不知道疼小儿子!咱们家老大是个有根骨的,你叫他五岁起便内外兼修,精研剑法,将来要接你的班做那一家之主,老三呢,脑子活泛,你便让他从小和家里农庄铺子的管事打交道,要他将来接手家里的产业,专心辅佐他大哥,就连二姐儿,咱也寻了门顶顶好的亲事,嫁进那富甲天下的季家。唯有这小儿子,高不成低不就,前途未卜,你也从小就不操心,也不管教,就知道一味打骂!你儿子多了不心疼是不是?那好,我替你多疼疼初一怎么了?我错哪儿了!”

      苏老爷一腔不耐,听了苏夫人这一番剖白,渐渐的也就烟消云散了,心里反倒生出几分愧疚来——盖因夫人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苏秉德前头二子一女,皆是悉心教养,望子成龙,三个子女眼看着都已成才,虽进取不足,无法再重现父亲的辉煌,但守成总是绰绰有余。奈何这小儿子出生太晚,苏秉德总觉得他有兄姊荫庇,即便没什么本事,未来也足以无忧了,再加上自己年纪也大了,身体精力都不如从前,便难免就有些放松对小儿子的管教。夫人又心疼他,从小宠爱有加,把孩子宠得太过调皮,苏秉德见了也没别的招,非打即骂。夫妻二人一个宠,一个打,硬生生把个天赋极高的孩子给养成了现在这幅模样。

      究竟什么模样呢?苏秉德嘴上不说,心里其实门儿清。

      平时有亲娘宠着,兄长罩着,下人捧着,纵然天赋高,十五岁了却依然是文不成,武不就,见识短不说,还有些不知天高地厚。若是一味胆大包天,自以为天下第一倒也罢了,但最令苏秉德失望的是,这小子可能是被他从小教训怕了,见了爹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只知道躲,要不就是害怕得囫囵话都说不出来。苏秉德看他这幅模样,心里才知道坏了,这孩子平时威风,一到关键时候却顶不住事,遇到点挫折就怯弱至此,简单来说,竟是个窝里横。将来出了家门,这种性子恐怕要坏事。

      也正因如此,苏秉德决定放这个小儿子出门游历时,内心也是极其矛盾的。

      一方面,他希望这小子能在江湖中历练一番,受些挫折,或者人就能变得更稳重谦逊一些;另一方面,他又很担心这儿子太过脆弱,不小心被挫折打垮,从此一蹶不振——这历练的分寸实在难以把握,几乎只能听凭命运的安排。所以当夫人张罗着要给儿子安排六个好手,搞了恁大的排场,苏秉德也没有阻止,他也担心啊。

      结果,离开家门还不到半个月,这小子竟然——甩掉护卫逃跑了!

      不同于夫人的忧心焦躁,苏秉德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只感到有些出乎意料——

      这小子还有逃跑的胆量???

      难道是自己看走眼了?这小子并不是生性怯弱,仅仅只是怕老爹而已?

      要知道,能甩开自家护卫,跑的时候又没带走太多值钱的东西,在苏家全力找寻之下坚持这么久不露面……放在十五岁的少年身上,不论胆识亦或谋略,都已是不可小觑了。

      难道出门一趟,竟然激发了这小子身上的天赋?

      当然,还有一种更可怕的可能……这种可能苏秉德不愿意去想。

      他是绝不肯相信,小儿子初入江湖才两月余,就在他不知道的角落里无声无息地死掉了。

      他苏秉德的儿子,怎么可能死得这么窝囊?他宁愿相信是儿子开窍了,早有预谋地逃走了,此时正躲在什么地方逍遥快活,顺便看他老爹的笑话呢。

      ——

      苏老爷其实只猜对了一半。

      早有预谋地逃走倒是真的,只不过,苏朔现在过得并不逍遥,也不快活,更不可能去看他老爹的笑话。

      他正蹲在开封府外陈留县城的一条小路边上,郁闷地接受教育。

      从江宁一带一路北上至开封,气候渐渐干燥起来,雨水倒不多,所以他还没有苏夫人想得那么惨,沦落到凄风冷雨的地步。不过旅途艰难是肯定的,既然要大江南北地游历,那肯定要做好吃苦的准备,毕竟又不是科技时代,出门还能坐个火车飞机什么的。

      这一路,他们最开始纯用两条腿走了一段时间,杨意怜从小习武,内力深厚,倒没什么,可苏朔虽然剑法精湛,但这具少爷身体内力不太跟得上,估计是以往修炼内力的时候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原因,反正走了还不到半个月,这具身体就一天比一天更疲惫,终于有一天撑不住了,他只好厚着脸皮提出要改坐船,走水路。

      杨意怜也没说什么,爽快地同意了。

      其实原因除了苏朔之外,还有一点很关键——他们还带着一个生病的小姑娘。

      虽然这小姑娘平时也不怎么走路,一般都是骑在马上,由苏朔牵着走。马是从玉罗山的寨子里顺手牵走的,苏朔和杨意怜一人牵了一匹好马,可惜却没法一直快马加鞭地赶路,因为怕小姑娘身体受不住那个颠簸。

      久而久之,这名叫徐小丫的小姑娘虽然不算什么沉重的负担,却也拖慢了行程。

      是的,这姑娘就是山寨徐娘子那六岁的女儿。

      那日在山寨救人的时候,小丫可能受了惊吓,竟然中途晕倒了。杨意怜精通医理(其实是擅毒,不过医毒本也不分家),便替小丫摸了摸脉,看了半天,竟得出一个结论,这小姑娘胎里就弱,又是早产,出生之后环境恶劣,吃的也跟不上,生病又没有良医良药,如今已是气血两亏,伤了根本,若不赶紧找个好大夫医治,恐怕活不过十岁便要夭折。

      徐娘子听了便如晴天霹雳,虽明知不妥,却还是只能跪下来给他们磕头,求他们救人救到底,再救她女儿一命。

      可是杨意怜虽然学医,但学的从来不是治病的手段,要是问他怎么不留痕迹地加重这个病,他倒是可以说上一天一夜不带重样儿的。无法,他也只好推说医术不精,无能为力。而且这病的确麻烦,一般的大夫恐怕看不了,必须得是名医,活下来的可能性才大些。

      徐娘子痛哭不止,苏朔在边上想了没多久,就对她道,若她放心,可把女儿交给他,他此去正准备北上游历,北边大名府附近有个百草谷天下闻名,那里的神医妙药不缺,而且擅治小儿弱症。他便捎上小丫去百草谷求医也不妨碍,再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么。

      那徐娘子听了,自然是大喜过望,感激不尽,毫不犹豫便将女儿托付给他。所以那天夜里回到酒馆,她也压根儿没和苏家的侍从透露自己女儿的事,免得泄露了苏朔接下来的行踪。

      至于杨意怜,苏朔既然决定要带着小姑娘,便也不好强求他能与自己同行。不过,杨意怜本人其实对百草谷这处医者圣地也颇有兴趣,因此依旧选择了与苏朔一同北上。

      可这北上之路,却总有些意料不到的波折。

      什么路途艰险,野兽土匪,强盗贪官也就罢了,关键是小姑娘身体弱,受不得马背颠簸,本想着转水路能平稳一些,哪知上了船就晕,默默坚持了几天,反而生出一场急病来。两个少年终究是男人,又毫无照顾小女孩儿的经验,即使再怎么细心,遇到不便之处也只能面面相觑而已。在船上折腾了半天,又只好匆匆下船,在当地寻医问药,耽搁了大半个月,小丫的病才慢慢地有所好转。

      以上都还不是最麻烦的,最麻烦的问题是——没钱了。

      生病最是花钱,小丫这一场急病,把苏朔手里从玉罗山土匪窝里带出来的一点金银也差不多耗尽了。

      他们折腾了两个多月,好不容易折腾到了开封府,离大名府也不算远了,可就算这么一段不近不远的路程,照样是要花钱的。

      苏朔蹲在树下,垂着头一声不吭地听教训。

      “你什么时候才能改改这花钱大手大脚的毛病?”

      杨意怜抱着剑站在一旁,声音平静,语气和缓地问他。

      苏朔却一下子就听出杨意怜是真的生气了,整个人都不由往后缩了缩,小声争辩:“怎么是我大手大脚,看病抓药哪一样不花钱?东京物价贵嘛,那点金银顶什么用?当初在玉罗山上,搜出来的金银大部分都分给那些女子了,留给咱们的本来就没多少……说到底,还是那群土匪太大手大脚了,抢了钱就花,一年到头也存不了几个钱,太不要脸了,活该穷死他们!”

      开封乃本朝都城,因此又被人称作东京。

      杨意怜冷冷道:“你又想敷衍我是不是?后来咱们路上又拔了几个寨子,赃物加上官府的悬赏,你没拿钱吗?要是认真算下来得有多少?我也没说前阵子看病抓药那些钱你花的不对!只是昨天咱们才说好,既然徐姑娘的病已经痊愈,即便你浑身上下就剩下一两银子,只要接下来省吃俭用,也能混到大名府!你怎么跟我保证的?说什么一定把一文钱掰成两文花……我就奇怪了,事到如今了,我怎么还鬼迷心窍,信了你的花言巧语?”

      蹲在地上的少年咬了咬唇,委屈道:“我自己是一文掰成两文花呀,你看我都多久没吃好饭了,我还在长身体呢!以后说不定就长不高了……我好想吃家里的松鼠鱼和水晶鸭啊,昨天我路过酒楼的时候都闻着味儿了,愣是忍着没进去!”

      杨意怜沉默了一会儿,心知这小子又在卖惨装可怜以图蒙混过关,每次一到饭点就属他吃得最香了,那可真叫一个不挑食,谁都没他胃口好,现在又来装什么柔弱公子哥儿?

      可是看着少年那因为旅途艰辛而彻底褪掉了婴儿肥,连下巴都尖了的小脸,杨意怜的心头依然被勾起些微的不忍。

      不过很快,杨意怜便把那点不忍重新按了回去,面上依旧不露端倪:“那你又往外撒钱的时候怎不想想长高的事呢?”

      苏朔睁大了眼睛道:“我看那家人实在可怜嘛!父母双亡,就剩下祖父母和五岁的孩子,马上就要入冬了,我要是不帮他们一把,他们就熬不到明年春天了……”

      杨意怜微微蹙眉道:“救人也要量力而行。你都自顾不暇了还怎么帮别人?就算不顾着自己,你也总要考虑考虑徐姑娘……”

      苏朔见他似乎有些动摇,心里大大地松了一口气,马上抓住机会多说两句:“事有轻重缓急嘛,我堂堂七尺男儿,有手有脚的,到哪里挣不来钱?再说了……”少年笑嘻嘻地站了起来,不要命地一把揽住了杨意怜的肩膀,没心没肺地说,“不是还有你嘛,我们家小意儿才不会见死不救呢……”

      杨意怜的身体不由微微一僵。

      身为魔教少主,从五岁往后,就再也没人能对他靠得太近,因为在印无双的安排之下,每一个试图靠近他的人,都可能别有用心。同龄人之间毫无嫌隙的嬉笑打闹,他是从苏朔身上才得到初次体验。

      本来他还以为……只要多适应几次,应该很快就会习惯了,毕竟刀斧加身都忍过来了,区区一个苏朔又有什么不能忍的?

      ……可没想到适应两月余,还是不行。

      苏朔每次只要靠得稍近一点儿,他就总有些不自在。

      不过……那感觉其实并不难受,也不是讨厌。

      ……只是太过新奇和陌生,以至于他一时间不明白该如何控制身体下意识的反应。

      杨意怜轻轻垂下眼帘,微微僵硬的身体在苏朔笑眯眯的安抚中慢慢放松下来。

      他不知道的是,伸手揽住他的苏朔脸上的表情虽然毫无异色,可心里也正打着鼓。

      每次稍微靠近一点儿,杨意怜的身体反应都让苏朔担心他会忍不住把自己掀下去。如果不是他身上传来的淡淡味道里没有任何负面情绪,苏朔是绝不可能一次又一次作死尝试的——他深知自己手下揽着的人是何等警惕,又何等危险,要有人敢随随便便一爪子搭上去,刷刷剁爪子都算仁慈了,别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若是交情不到,这种程度的接触,杨意怜是不可能乖乖配合的。

      而杨意怜平时的情绪又实在太淡了,苏朔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主角。所以有时候他就控制不住自己蠢蠢欲动的手,总想着挠一爪子试试两人的交情深浅。反正不挠白不挠嘛,这种事都是手快有,手慢无,只要他眼疾手快,见好就收,应该不会被人摁在当场。万一真惹人生气了,那他下次学乖点还不行嘛?

      嗯,苏朔这种悍不畏死,管他有枣没枣先打一杆子的积极态度,三百年来可真是一点没变。

      他试探再三,是因为他想要的交情,可不是原剧情中小少爷和魔教少主那种淡如水的“君子之交”。

      原作之中,二人一直是以礼相交,“相敬如宾”,在苏家护卫和魔教暗卫的一路护送、照顾和监视下,走马观花地拜访一下各大门派,和名门正派的同辈弟子们切磋几回再套套关系,互相商业吹捧一番便皆大欢喜,打道回府。这样的旅途自然舒心愉悦,还能彰显一圈名门子弟白衣胜雪,剑气如虹的潇洒风范,哪像苏朔现在灰头土脸,吃了上顿还不知道下顿在哪里。

      可作为游历来讲,过程愈是轻松,结果也就愈是失败。而小少爷和杨意怜对彼此而言,也不过就是锦上添花的富贵朋友而已。苏朔要是满足于这种剧情走向,那么在前有魔教窥探,后有苏家放暗箭的情况下,他将来大概是必死无疑了。

      因此,苏朔急于摆脱家中护卫的原因其实有三。

      一是为了自己改人设方便,他实在不耐烦在这具身体的熟人面前演戏,现在还好,只是家里的护卫而已,等回苏家就更麻烦了,苏家父母他要怎么敷衍过去?又不是他的任务对象,也实在没有太多感情,他自然不愿白费心力。等在外头游历个一二年再回家就不一样了,有点什么改变通通可以推到游历上去。

      二是防备苏家将来冷不防拖他的后腿。现在苏朔成天和杨意怜形影不离,天南海北的不着家,即便印无双按捺不住使坏,苏家也不可能利用苏朔抓到杨意怜了。不论苏家将来出什么昏招,反正牵连不到苏朔身上。

      三嘛,自然就是要和魔教少主攀交情了。他也不求什么雪中送炭的患难之交,只要别像原剧情那么浮于表面就行。先顶过危险的前三年,以后怎么样,那当然等顺利活下来再说。

      所以,准备攀交情的苏朔正勾着魔教少主的肩膀努力地——

      向他借钱。

      欠钱的人最大嘛,有什么可怕的?杨意怜又不缺钱。

      杨意怜看都不看他一眼,淡淡道:“还借?你知道前头许的剑法还没还完吧?下一步是不是准备把自己赔给我了?”

      苏朔忙否认道:“怎么会?我就借一点路费而已嘛。等到了百草谷我就还你。我在百草谷的关系可深了,到时候我让人帮我还,那人心软又好哄,一定没问题的。”

      ……人还没到百草谷,苏朔已经被生活所迫,开始打自家软萌小外甥的……钱袋子的主意了。

      他家小外甥是谁?那可是巨富季玉成的儿子!会缺那点儿钱吗?随便资助他一点儿,也够他在外头逍遥个三年五载了吧。……当然了,他不是说要占自家外甥的便宜,只不过先找人应应急,以后行侠仗义又赚了赏金再还他不就得了?

      说起来,现下这世道,行侠仗义这项事业来钱很快的。

      只可惜从恶棍手里得来的赃物虽然多,苏朔却不好自己花用,要么用来给小丫治病,要么就散给了其他有需要的人。至于苏朔自己的衣食住行,大多靠的是官府的赏银。官府不给的,他便从赃物里扣下一成,权当辛苦费了。

      苏朔给一贫如洗的自己安排得明明白白,却不知杨意怜听了他这安排,心里竟蓦地涌上一点不舒服的感觉。

      他的语气里不知不觉地透露出一丝冷意,抱剑站得愈发笔直:“你的意思是说,我这人既不心软,也不好哄,而且和你关系也不好了?”

      苏朔听了这句质问,顿时一个激灵,搭在杨意怜肩上的爪子都吓得落了下去,整个人就像被凉水浇了一遍,彻底精神起来。

      虽然杨意怜能问出这句话,正说明他心里没把苏朔当成外人,这实在很不容易,也是颇令人振奋的一件事情,可是万一苏朔答的不好,也许下一瞬杨意怜就要让他知道乐极生悲四个字怎么写了。

      杨意怜见他一声不吭地收回手,脸色变得更坏了。

      苏朔一阵头皮发麻,只好弱弱地道:“你本来就不好哄嘛,我成天哄你,也没见你哪一次松口了啊,哄着哄着倒快把我自己赔进去了……”

      杨意怜听了面色微缓,可依然冷冷地横了他一眼,眼波流丽之处,美而幽深,恍若寒塘鹤影。

      苏朔顶着他目光一步也不肯退,愣是极为硬气地道:“我告诉你杨意,这也就是对你,要是换了别人,小爷老早就不伺候了!”

      看着少年那宁死不屈的样子,杨意怜忍俊不禁,顿时抿着唇笑了,眼睛里的寒冰也一下子消融殆尽,轻盈的笑意仿佛春风吹皱的湖水:“我也告诉你苏朔,这也就是对你,若是换了别人,我可没这么好哄。”

      听了他的回答,苏朔顿时也装不下去,弯着眼不好意思地笑起来,黑漆漆的眼睛明亮得像能溅出星光来:“那咱们和好了吗?”

      杨意怜笑着瞥了他一眼,转过身往客栈走过去:“走吧,看看小丫头醒了没有,带上她吃午饭去。”

      苏朔高兴地跟上去道:“中午吃什么?”

      杨意怜道:“你不是想吃水晶鸭和松鼠鱼吗?”

      “啊!”少年激动地欢呼了一声,从后面扑上去死死地抱住了杨意怜的肩膀,“小意儿你人真好!我可太喜欢你了!”

      杨意怜不得不停下脚步,伸手握住苏朔的手腕,却并没有推开他,而是顿了顿,才挑了挑眉问:“真心话?”

      少年却很快地松开手,转而跟上来与他并肩而行,笑眯眯地看着他说:“当然了!”

      少年温热的身体离开了,仅留下一点淡淡的温度,杨意怜眨了眨眼,毫无异样地打趣道:“我听着不像,可能是你谎话说的太多了吧。”

      苏朔有些不服气地说:“我可从来不说谎!最多……最多有时候略微夸张那么一丁点儿。”一边说,一边用两个指头比出一个小小的缝隙来。

      杨意怜却认真道:“一丁点儿也不行。”

      苏朔没反应过来,愣了:“啊?”

      杨意怜没有再次回答,只是沉默了一会儿,美丽的脸上绽开一个淡淡的笑容。

      “算了。”

      那笑容好似清晨的薄雾,很快就要被微风吹散。

      “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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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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