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雨渐渐》沈筱梨

3、第三章 逃不掉命运的纠缠

　　好几年前，母亲还在上初中的时候，家境贫寒的江月华就认识了同样家境贫寒的田皎皎，两个人很快成为了朋友，一起上学，一起放学，一起吃简陋的盒饭。她们都很努力地学习，是班里学习最刻苦的学生，她们都不屑于看同学们炫富攀比，穿着补丁摞补丁的衣服，啃着干涩难以下咽的馒头，一起学习，一起讨论题目，日子过得清贫但充满乐趣。
　　初中三年一晃而过，江月华家里除了一些事故，再也上不起学，就休学了，她日子过得很苦，16岁那年又有了个孩子，而田皎皎高中毕业后凭借优异的成绩考取了当地的艺术学院，留在那里学习素描，又在那里认识了在音乐学院学钢琴的男朋友许承文。在18岁的田皎皎心里，美术便是神圣的艺术殿堂，是她所有爱与梦想的根源。然而在那个年代，艺校犹如一个人民币的焚尸炉，田皎皎和许承文都是孤儿，没有父母的支援，即使节衣缩食也支付不起高昂的学费，两个人在一起三年，一个人要打好几份工，从来没有吃过一顿好的，也没有买过衣服。两个人商议好，一毕业就工作，一起教书，只要他们在年轻的时候多努力，一定会奔向小康的。
　　田皎皎与江月华其实已经很多年没有联系了，田皎皎差点都听不出江月华的声音了。有一天田皎皎正在上课，江月华突然找到她，口气很急，没有客套的寒暄，张口便要田皎皎帮她照顾女儿：“我会给你们一笔钱，不仅够照顾一个孩子，还能勉强够你们两个读完本科学业。如果不够，我后续还会陆续汇给你们，我真的是有事脱不开身，可能需要很长时间，麻烦你们了。我真的是找不到别人了，我知道你们在上学还很忙，但是我真是没有别的办法了，自己的孩子托付给别人不放心，送给别人又舍不得。滟滟其实很乖的，不会给你们惹麻烦，平时也不会要吃要穿的，跟着我一直生活得很节俭，她若是不听话，你们打她骂她都没事，只求你们给她口饭吃，要不你们先看看孩子，很漂亮的一个小姑娘。”
　　当时恰逢学年初催着交学费，田皎皎和许承文打工的钱都不够用了，他们是真的急需用钱，商议后也没有多想，便答应了江月华的请求，就当是两个人提前有了一个孩子。约定了一个时间，江月华便抱着女儿江滟滟来到了田皎皎和许承文蜗居的小出租屋,两个人只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大学还没毕业的两人挤在一个三十几平的出租屋里，装下许承文的钢琴和田皎皎的画板，已经没有地方再放别的东西了。许承文在他们拥挤的小书房里辟出一个角落为江滟滟安置了一张精致的小床，江月华看见了，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其实随便把滟滟扔在哪里睡都没关系的，这孩子她不挑，只是不要打扰到你们的生活，不然我真的很愧疚。”
　　“没关系，我喜欢这个孩子。”田皎皎还没来得及应声，许承文沉沉的声音便从身后响了起来：“江小姐你放心，我们会把滟滟照顾得很好的。”
　　江月华来访的时候恰逢许承文在练琴，田皎皎小声对她说：“阿承他弹琴时候是不许别人打扰的，我也不行。”江月华朝她笑着点点头。环顾四周，逼仄的小客厅里贴满了不同光线，不同角度的炭笔素描，画的全都是同一个人，身形颀长，面容若刻，眉眼之间波光流转，让人一见忘俗。田皎皎低下头，脸一红：“我们都穷，聘不起模特，平时画画练手，只能找他。”
　　江月华顺着她的目光望着那些画：“你男朋友是模特身材，还这么帅，这是有多少钱都买不来的。”
　　“这话待会别对他说。”田皎皎悄声说：“他会骄傲的。”
　　第二天傍晚，许承文准时到幼儿园来接江滟滟回家，在此之前，江滟滟要在别的小朋友都放学回家之后在幼儿园独自玩耍两三个小时江月华才会姗姗来迟。幼儿园的老师瞪大了眼睛望着许承文亲昵地将江滟滟抱了起来，迟疑地上前去询问道：“您一定是江滟滟的父亲了吧？”许承文没有否认，浅浅一笑，眉眼清清亮亮，惹人迷醉。老师不禁一愣，旋即会心地笑了：“您看起来真年轻。”
　　江滟滟将小脸埋在许承文清瘦的颈窝里，他的身上有沐浴露淡淡的清香。直到许承文把她放在自行车的后座上她都紧紧抱着不撒手。“滟滟，今天晚上你皎姨给你做好吃的，欢迎你的加入，也庆祝我们组成了一个新的家庭，开心吗？”江滟滟坐在自行车后座刚刚安上的宝宝椅里，从后面搂着许承文的腰，脸贴在他的脊背上，点了点头，微不可闻地“嗯”了一声。许承文好像察觉到了江滟滟微妙的情绪变化，轻叹了一声：“你妈妈会经常来看你的，她很爱你，只是工作太忙了。皎姨和阿承叔叔会把你照顾好的，不会让你妈妈担心，你听得懂吗，滟滟？”
　　“阿承哥哥。”稚嫩的童音从自行车后座上传来，声音从许承文后背穿过身体嗡嗡传来，让他有些酥麻。
　　许承文不由地笑出了声：“好，那就阿承哥哥。”
　　他们蜗居的小屋在一栋有些破旧的居民楼里，墙面已经发黑，土墙斑斑驳驳，有雕刻的裂纹，还有不知那个年代的孩子信手涂鸦的脏兮兮的画作，像是在诉说着年代的久远，房门有的已经没有了，像是镶嵌在墙里的一只怪兽张大的嘴巴。墙角结满了蜘蛛废弃的网，上面黏住的昆虫还在可怜地徒劳挣扎，仿佛牵动了一栋楼都在不停地晃动。楼道里的灯已经坏了一大半，健全的灯丝也嗡嗡作响，吸引了无数只硕大的飞蛾前来拥抱光明。楼梯上有突起的钉子，尽管隔着鞋底一不小心还会把人硌疼。这栋楼除了他们只有一户人家，就是住在他们楼下的一对年迈的老夫妻。
　　他们到家的时候，夫妻两人吃过晚饭正在楼下乘凉，老人消瘦而憔悴，脖颈上有些很深的皱纹。腮帮上有些褐斑，褐斑从他们脸的两侧一直蔓延下去，沟壑中流淌过的是岁月的长河，翻黄的皮肤上是夕阳的余晖。然而他们一直手牵着手，彼此搀扶着蹒跚行走，不由地让看见这幅画面的人为之动容。许承文停下自行车，把小小的江滟滟从宝宝椅上抱下来，主动向老人打招呼。老太太浑浊的眼睛慈祥地盯着江滟滟：“小许啊，这是谁家的漂亮小孩啊？”
　　许承文笑笑：“当然是我和皎皎的小孩了啊！”
　　江滟滟虽小却不怕生，怯怯地从许承文身后探出头来，乖巧地叫人：“爷爷奶奶好。”
　　老奶奶冲江滟滟招招手，江滟滟便乖乖地钻到她的怀里。两个老人拉着她的小手，深陷的眼睛里满是笑意：“真好，跟我们家然然差不多大。”
　　告别了两个老人，许承文抱着江滟滟，爬上已经陈旧的楼梯，三楼房间墙面是用木板做的，都发黑了。江滟滟怕那些没有门的空洞，觉得像是没有瞳孔的眼眸。许承文把她的小脑袋摁在自己肩上，轻声安慰她：“别怕，别怕。”小小的江滟滟抱着他，感到他的体温隔着衣服的布料暖暖地传到自己身上，有种心安的感觉，她依稀明白，可能自己未来的一生都要依靠这个人了。他们到了家门口，门需要用钥匙使劲怼才能怼开，连房门都一震一震的。田皎皎从厨房里迎出来，系着小碎花的围裙，手里握着锅铲，戴着有耳朵的发卡，头发松松地挽着，耳边的碎发被汗水黏在年轻秀丽的小脸上，瞪着无辜的大眼睛，小鹿一样，两只小小的耳环随着她的身形晃来晃去，显得十分娇俏又可爱。她绽开一脸如花的笑容，先是不停地用袖子擦拭着额头上的汗滴，又把围裙绕在手里擦手上的油。
　　许承文放下江滟滟，笑着迎上去拥抱她：“辛苦了亲爱的。”江滟滟下意识地伸手捂脸，又好奇地从指缝里偷看。
　　田皎皎由他抱了一会，甜蜜地笑着推开他：“滟滟在这里呢！以后咱们就是有孩子的人了。”
　　许承文含笑的眼眸望着江滟滟：“我们滟滟可乖了呢！”又接过田皎皎手里的锅铲：“我去做饭，厨房里热，你陪滟滟玩一会，我马上就好。”
　　夜里，银白色的月光洒在江滟滟的小床上，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闷热的湿气，好似雾一般，耳边不时地响起一阵断断续续的蝉鸣。田皎皎坐在江滟滟身边，握着她的手：“滟滟不困吗？皎姨讲个故事？”
　　江滟滟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黑溜溜的大眼睛如秋水，如寒星，如宝珠，如白水银里养着两丸黑水晶，像荷叶上的水珠一样滚转，迟迟不肯乖乖睡觉：“我要阿承哥哥。”
　　田皎皎和许承文都笑了，田皎皎纠正她：“是阿承叔叔。”
　　江滟滟执拗地摇头，认真地重复：“阿承哥哥。”
　　“好，哥哥就哥哥。”田皎皎忍着笑向她妥协，又指着自己：“那你叫我什么？”
　　“皎姨。”
　　“好啊！我明明比你小，却比你高一辈。”田皎皎望着许承文赌气似的站起来，脸上却仍挂着笑意：“滟滟不要我，要你呢！”她把手搁在许承文的肩膀上，把他摁到椅子上：“你们俩就在这耗着吧！我还有论文没写完呢！”
　　田皎皎离开时故意把地板蹬得山响，许承文伸出手来，轻轻抚摸着江滟滟的发顶，握住她的小手：“滟滟乖，闭上眼睛，我唱歌给你听。”江滟滟乖乖地闭上眼睛。四周一片黑暗，仿佛处于无知的混沌之中。这时一缕歌声飘来，宛如眼前拂过一丝清风，掠过一片白云，飘过一阵春雨。他的声音很好听，低沉浑厚，富有磁性：
　　“Schlafe, holder, süer Knabe,
　　Leise wiegt dich deiner Mutter Hand;
　　Sanfte Ruhe, milde Labe
　　Bringt dir schwebend dieses Wiegenband.”
　　“听不懂。”
　　“这是德文，你当然听不懂。滟滟乖乖睡觉，明天，我弹给你听，舒伯特的摇篮曲，我弹给你听。
　　Schlafe in der Flaumen Schoe,
　　Noch umtnt dich lauter Liebeston,
　　Eine Lilie, eine Rose,
　　Nach dem Schlafe werd sie dir zum Lohn.”
　　朦朦胧胧中，江滟滟握着许承文骨节分明的手，沉沉地陷入梦乡。这是她第一次不在亲人身边入眠，却睡得格外香甜。不知为什么，她自己幼小的心里有懵懂的感觉，这个俊秀的哥哥是值得依赖的，是会保护她的，是会一直陪自己走下去的。有他在身边，她对明天，对未来，对人生的茫茫旅程，竟然有了些许的憧憬。在此之前，对于年幼的她来说，日子就是日复一日地乏味重复。而有他在身边，她开始渴望长大，渴望长久，渴望进入他的世界，了解他的更多更多。
　　春夜里，月光下，幽蓝的天空中点缀着无数的星星。小女孩沉沉地睡着，手心紧紧攥着他的指尖，一股淡淡的白茶芬芳隐隐约约地抚摸着他的鼻尖，女孩在梦里微笑，咂嘴，那幽香仿佛是从她的灵魂深处抽丝剥茧般渗透出来的。在月光的照耀下，她像从牛乳中洗过似的，那么冰清玉洁、那么晶莹剔透，让人不禁生爱怜之心。
　　那夜，无论是坐在窗前咬着笔尖的田皎皎，坐在床边凝望女孩睡颜的许承文，还是沉浸在温柔和煦梦境里的江滟滟，都不约而同地意识到，他们互相扶持一起走下去的日子，从今天开始，可能会到很久很久。一切宛如前世注定的缘和劫，不敢琢磨，却如影随形。在以后十几年的光阴里，他们逃不开，忘不掉，既然命中注定他们要相遇，那就让这一切慢慢到来。他们之间的故事，那些爱恨纠缠，那些负累与牵绊，一切，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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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嗯宝宝码字码了三章没有人看hin失望嘤嘤
简单说一下吧，主线就是男女主的禁忌恋，男主大了女主18年。
所以刚开始女主还是个女宝宝?后面女主长大了，会有很多很精彩的内容哒
还是支持一下吧